周寶言渾身不自在,騰地跳了起來,這才發現車已達終點站。她趕緊下了車,心裡叫苦不迭。此地離家遠著呢,沒了公交車,打車也不容易。
她獨自站在公交站牌下,夜色漫無邊際,除開偶爾疾馳而過的私家車,哪有出租車的影。
她只好掉頭步行往家的方向走。
偏偏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前些日在網站參加的團購,今天清早才到的貨,她貪漂亮,又因少穿高跟鞋,實在想嘗新鮮,誰知道,這會兒報應就來了。
她走了一會,腳便生疼起來,只好走走歇歇,到最後不得不坐在人行道上,脫下了鞋揉腳。
她氣餒得歎惜。生活真讓人絕望,連個救美的英雄都沒有。更絕望的是,她竟然連個可求助的對象都沒有。
躊躇良久,她給許嘉臻發了條短信,「在幹嘛呢?」
許嘉臻何等聰明,電話直接撥了過來,「啥事?」
周寶言有些汗顏,前兩天才想著要跟這個男人拉開一點距離,這才多長一點時間,她就不得不求助到他頭上。
她支吾著道,「嗯,也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無聊……」
許嘉臻哪裡肯信,「真沒事?」他淡淡地,「那我掛了哦。」
周寶言趕緊叫道,「喂喂喂……」
「嗯?」
周寶言終究喪了氣,說道,「我叫不到車回家……」
他那邊沉吟半晌,周寶言灰了心,立刻低聲道,「不好意思,我冒昧了,你不用理我……」
他要誤會她,那也是理所當然,她叫不到車回家,與他有什麼關係?她就沒一個可找的人了嗎?偏偏要找他?他有一萬個理由質疑她與拒絕她,她不怪他。
許嘉臻打斷了她,「你在哪兒?」
周寶言說:「11公車的終點站……叫做麻村尾……」公交站牌上是這麼寫的。
許嘉臻道,「離我這邊有點兒遠,你找個地方坐等我……」
周寶言道,「好……」
一聽就知道他沒來過,這種地方,哪有什麼地方可坐的?到處黑漆漆的,藉著灰昏的燈光,遠處大多是些低矮的舊民居,偶爾還可聽到一兩聲狗叫,真叫人不得不疑心自己身處的並非省城大都市而是窮鄉小僻壤。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連過的車輛也幾乎沒有了。整個蒼穹之下,彷彿獨剩下一個周寶言。更糟糕的是,下雨了。雨不大,風大,頭頂上雖然還有尚可遮雨的邊簷,但雨絲被風一吹,直往人身上撲。周寶言把大衣領高高拉起,試圖摀住整個頭臉,但只是徒勞無功。
不知過了多久,周寶言覺得自己就快被凍成一根石柱了,一陣剎車聲響,她剛抬起頭來,車已停在身邊,許嘉臻打開車門,大踏步走進,不由分說地就把她的腦袋摁到懷裡,半擁著她上了車。
車裡的暖氣讓她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許嘉臻看也不看她,說道,「你是不是一直這麼蠢?坐個公車也能坐過頭?」
周寶言不以為意,答道,「這只是意外。」
許嘉臻的語氣多了一點譏諷,「是嗎?你的生活裡倒是有很多意外?你就不能小心點生活嗎?處處那麼笨,除了受傷害還有些什麼?」
周寶言被他突如其來一頓數落,真有些莫名其妙,心裡也幾分羞惱,「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許嘉臻冷著一張臉,「那你就別向人求助啊。有本事就一直這麼生活下去,看看還有多少可傷的!」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跟她說過話,他平時取笑她也好,嘲諷她也好,但從不曾帶著這樣的嚴厲和冷峻,周寶言的眼淚即刻衝進眼眶,她伸出手去扭開車門鎖,車門毫不鬆動。許嘉臻踩下剎車,微微側過頭來,安靜地看著她,「這麼說你兩句就受不了了?那麼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周寶言淚眼婆娑,固執地低嚷,「開門,我要下車!」
車鎖輕輕地「嗒」一聲響,周寶言打開了車門,一頭撲進雨霧中,凜冽的寒風夾雜著冷雨,不一會就淋濕了她的頭髮,心疼得厲害,像被一把無形的巨手緊揪著不放,不能動彈也無法掙扎,雨水和淚水混合到一起,糊了滿臉,滲進嘴角。
驀然間,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她,她尚未反應過來,他已一把把她塞到懷裡,狠狠地,像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他嗓暗啞,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就這樣,如果以後你傷心,你要哭,就來我身邊吧。哭給我一個人聽就好。」
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鬼話,她驚駭於另一個事實,她怎麼會因為他流淚?她的心,不是已經修建得好似銅牆鐵壁了嗎?怎麼會因為他的一兩句話而幾乎崩潰?他算什麼啊他到底算什麼!
她努力著要推開他,胡亂地擦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走開!」
他置若罔聞,再次強制性地把她的腦袋摁到自己胸膛,他不能告訴她,今晚他碰到了莫栩宇,莫栩宇淡淡地問起來,「咦,我的那位小師妹呢?」
他明知他是故意地,於是亦淡淡地答,「她約了朋友。」
莫栩宇微微一笑,像似不經意地道,「我記得她以前動不動就愛哭鼻,現在還那樣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像是狠狠地給了許嘉臻一耳光。胸腔中頓時一陣怒火,卻是無處發作。莫栩宇探詢的目光還緊緊地盯著他,他只好努力擠出
一線微笑,「可能她以前受的委屈比較多,但和我在一起就不會,所以不會哭。」
莫栩宇微笑地看著他,分明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他從前對這個表姐夫還是頗有幾分讚賞,而今卻是說不出的討厭。
是的,我討厭他。因為他先認識你。他在心裡默默道。
周寶言還在拚命掙扎,「你這瘋……你……你放手……」
他微微俯下身來,臉頰貼住她的,「別哭了。」他的聲音帶絲顫抖,好像還在隱忍著哭腔,她被嚇住了,停止了掙扎。他感覺到了,摟緊她,「走,我們上車!」
重新坐進車裡,暖氣迎面撲來,才覺得了冷。周寶言渾身打起顫來。許嘉臻伸手自車後座拿到毛巾,包住寶言頭臉就是一陣亂擦,擦著擦著就隔著毛巾摟住了她。車裡安靜得似無人聲,窗外的風雨不停,溫柔地敲打著車窗。
寶言的心輕輕一跳,突然間連呼吸也小心翼翼起來。許嘉臻取下毛巾,溫柔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她,她的臉一陣發燙,有心想玩笑兩句,卻是囁嚅著說不出口,他的面孔已然逼近來,微涼的唇輕輕地捕捉住了她的。
她大睜著雙眼看他,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的。他有些羞惱,唇擦過她臉頰,附在她耳際,輕聲斥道,「喂,閉上眼睛啦。」
她吃了一驚,耳根都紅透,但卻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心頭還在轉千回地悲喜交加著,她不會相信這是一場新的愛情的開始,但她放任了自己,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她下意識地不捨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