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
這個季節春暖花開。
春天總能喚醒被冷落的知覺,等待花開。
花的笑容,又漂亮又落拓。
花開是一種勇氣,是一種感恩。花開悄然無息,為春天帶來芬芳。而時間是花的嫁紗也是花的沙漏。但花不會記恨時間,它知道時間一過,它也調零了,但它吸收時間給的陽光努力綻放。
都說花開美麗,不僅因為她外在的芬香,更在消失了的季節裡,化作春泥更護花。沒有了記恨,它才更美麗。它滋養著大地期許著下一季的花開,惹人遐想。
感謝花開,感謝春天。
小白菜因為想積累點社會經驗,在w大附近的「哦,原來你在這裡」情人咖啡館兼職。
生命的過程,無論是陽春白雪,青菜豆腐,都得嘗嘗是什麼滋味,才不枉來走這麼一遭啊!
在那裡,她見證了八對情侶從戀愛到分手的全過程。
熱戀時,是甜甜蜜蜜的蜂糖奶茶;
分手時,是酸酸澀澀的檸檬咖啡。
再後來就不是她所「經營」的範圍了。
唉,已變質的感情,就好像這間咖啡店裡已變質的飲品,再也無法出售。
這段時間,有個乾淨白皙,留著長髮的男孩老來咖啡屋。每次除了喝一杯奶茶外,還會帶來一束花來,是送給小白菜的。
他會彈吉他,時不時彈上一曲,內容清一色的憂傷。
今天這個男生又來了。在他遞來一束花的同時,那個大殼也出現了。
大殼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很是精神。
他拎著一個袋子,走過來,不看那個男生,對小白菜說,「小白菜,你要的『黛安芬』內衣今天到貨了,我幫你去買,遲到了,你別生氣啊。」
暈,這個開場白,把小白菜雷倒了。
她實在無法料到這個大殼來這一招。這一招暗示他們關係不一般的親密,要知道,他們還沒這麼親暱過呢。
小白菜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殼。
大殼卻直接把東西放到小白菜手裡,「哇哈,小白菜,是不是特別驚喜呢。以後,還有更多驚喜哈!我這個男朋友還稱職吧,啊?」
那個男生看到這一幕,怯怯地放下那束花。臉色有些不自然,丟下一句「對不起!」就走了。
小白菜惡狠狠地瞪著大殼,「你……你……」
「我……我……,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吧。等你哦。」
大殼知道要接受懲罰,撩起衣服,主動伸出手準備給小白菜扭。「能輕一點點嗎?我也怕疼的。」
「你也怕疼啊,真是不教不行了,反了啊!」小白菜果斷地狠狠扭。扭完後,卻有點心疼,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晚上,他們吃完牛排回來,通往w大學13路巴士正好過來。
哦,可愛的13路車,13啊13,那是關乎一生的車啊。小白菜美滋滋地這樣想著。
「我沒多少錢了,只好請你坐巴士。對了,我送你的『黛安芬』,花了我幾百大洋,有錢的時候記得還我哈。尺寸我是目測的,應該沒問題的。哈哈。」
「你,你——」這一次,小白菜沒有扭他。
巴士上人很多,大殼兩手撐著,把小白菜護了起來。
原來這小子嘴巴很討厭,心還是溫柔的。這麼想,小白菜看他的眼神就有點和往日不同。
「白天那個傢伙,經常用這種方法欺騙小姑娘的。」大殼似乎調查過那個男生。「你可不能上當。」
「那不一定,想愛就愛唄,青春苦短哦。」
「你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有什麼不妥嗎?」
「這個,這個……」一向能言善辯的大殼,居然有點口吃,「小白菜,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很簡單啊,給我買內衣不要我還錢,坐巴士不要我被人擠。還要,還要給我寫情書!」說完這個話,小白菜有點不好意思。趕緊低頭看別處,覺得自己有點俗氣。
「哇卡卡,就這樣啊。」
這個大殼也一樣未能免俗,居然開始寫情書給小白菜了。
情書與江湖流傳的武功套路如出一轍,上面大致寫著如何被小白菜吸引,無法自拔,最後是約會的時間地點。情書的落款不寫原名,卻自稱「高大威猛,英俊瀟灑」。
小白菜沒有去。
沒去的第二天,大殼一連要了三杯黑咖啡,最後問,「你為什麼不來?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的ducky等了你很久。」
「哇哦,我哪裡知道是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的ducky呀?話說ducky是誰啊?你也來這一套呀?你這一驚一乍的,弄得本姑娘『忐忑不安』的。」
「本大俠可是按照套路發鏢的。你居然不接鏢,氣煞我也。」
「哎喲喂,本來只是大殼現在都大俠了?還按套路了?且慢,不妨細說,待本姑娘好好細聽。」
「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的青春留下遺憾。」接著,這
個大殼居然又大秀他的成名曲「mysun」。
「打——住!得了。等下把其他客人聽趴了。我還要付醫藥費呢。」
往下講就是很俗氣,看電影,吃飯,聊天。和大學裡那一對對沒有太多的區別。
從聊天中,小白菜知道大殼有個「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糞土世間虛情假義」的死黨夏維森。是管理學院的,同他一樣熱愛足球,喜歡遊戲。小白菜取笑夏維森是他的同性戀。
大殼也知道了小白菜有個閨蜜叫米有,是播音系的,是那種大大咧咧,青春活潑的女孩。
有次大殼少有地談起他的家裡情況,他說他有個比他小三歲的妹妹。他和她感情很好,不幸的是,在她13歲的時候,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了。大殼一直想念她。
每次回家都會去他妹妹的墳頭或送些花,或跟她說說話,或擦拭那裡的污漬。提起這些,大殼傷感得滿眶熱淚。
叫人心疼啊。那麼樂觀的男孩,居然有這樣傷感的故事。
他說雖然時過境遷,還是恨那個司機,永遠恨他!到現在仍記得那張臉,恨不得宰了他。
原來愛一張臉的同時,要那麼仇恨另一張臉。
看那眼神,好似要把人吃了似的。小白菜清楚地記得那神情……
這日晚飯後,他們來到校園草地。
斜陽繽紛,映照那兩張年輕的臉龐。
四周許多櫻花正激情地綻放著,他們伸出有力的臂膊遮蔽著縱橫的小徑。
那頂飽經風霜的古老鐘樓,兀立在金色的陽光中,發出聽來是如此熟悉的鐘聲。
在那緩慢而莊嚴的鐘聲裡,高矮不一,臉蛋兒或蒼白或紅潤,形體或豐滿或纖小的學子們,煥發著青春活力和朝氣,像小溪般湧入教堂。
他們似乎向上帝低聲細訴他們的生活小事。他們的悲傷,他們的眼淚,他們的爭吵,他們的喜愛,以及他們的宏願。
「我好想在大學呆一輩子。」大殼突然有點神經質地深情看著小白菜,不符合他性格的樣子。「小白菜,你長得像百合花。在這裡靜靜的開放。我很喜歡你。」
第一次聽大殼當面這樣表揚自己,還說了那幾個字。
「你……為什麼喜歡我?」小白菜直接忽略表揚部分,小白菜其實到現在,還不明白大殼為什麼會喜歡她。
「我一直認為,人面對自己最喜歡最在乎的那個人,是不允許自己不完美的……而你得出現,我覺得自己漸漸往完美靠攏。跟你在一起真開心。忍不住喜歡你。你就是那個天山童姥啊。」
小白菜沒理會大殼這個「天山童姥」,感動於那句「面對自己最喜歡最在乎的那個人,是不允許自己不完美的」,心裡突兀有個念頭,這念頭關乎天長地久。
小白菜說,「你跟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嗎?」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是假的。」
校園裡早傳他們了。都知道是一對。而傳播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大殼,他生怕別人不知道,總是在同學中「插播廣告」好幾遍,比電視廣告時間還長還煩。他那好朋友夏維森耳朵估計都聽生繭了,所以會笑說,「廣告時間暫停,我們都知道啦。」這時,大殼會「格格」地笑,然後分貝會提高許多,「廣告也精彩。廣告在精彩的劇情裡,總是那麼美好!」一群人群而攻之,「分貝不用那麼大吧,我們耳朵沒有背!」
「可是萬一我出國了,我們會見不了面的。」小白菜想到這個問題。
「那我就等你回來,或者我也出去。我會想辦法出去。總之不能就這樣『放過』你,要『折磨』你,不能讓你逃掉。」
「我見過好多對最後都分手了。似乎每一個愛情故事開始總是燦爛如花,而結尾卻總是沉默如土。」小白菜有點傷感的樣子。
「那也因人而異。我想說我們不會的。至少我不會。記得你說過,每個人都是一段弧,能正好湊成一個圓就是一對。我覺得你就是我的那段弧。無論何時何地,你跑哪裡去我都會碰到你。以後的以後,再怎麼折騰了,無論折騰幾年,最後還是我們倆。嘿嘿,你知道地球為什麼是圓的?就是讓那些走失的人相遇的。」
是哦,地球之所以是圓的,就是讓那些走失的人相遇。
這是小白菜認識他至今,聽了「長篇累牘」那麼多話來,說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她永遠都忘不了。
「哇卡卡,你給我記住咯。」
「必須的,我對自己每個字負責!」大殼說得很認真。
小白菜的印象中這一夜很長很長,和大殼講了好多好多話,永遠記得。
每句話每個詞她不捨跟任何人講,包括她的閨蜜米有。
這是她的珍貴的「寶藏」。不捨與人分享。也許所有戀愛的美麗感覺,語言是做傳播者的。總是表達不盡其中的感動、美妙。
有大殼的日子,連空氣裡似乎都有種金色的奢侈的味道。
天氣開始很熱,w市是個火爐城。
這個夏季漫長得讓人無法忍受,就像烏龜永遠爬不到那山頭神仙住的地方。
小白菜、大殼,還有夏維森、米有他們經常相約去游泳。
大殼選擇泳褲的惟一原則
則是:泳褲的速度絕對不能比人游泳的速度快。夏維森選擇下水地點的惟一原則是:方圓10米之內,必須有長腿美女。
他們喜歡玩的遊戲是,朝空中扔一塊一元錢的硬幣,等它落進游泳池的底部,然後看誰先找到它。
這次,小白菜和大殼潛入水中的時候,他輕輕地吻了小白菜,那是他們第一個吻。
哦,那柔軟熾熱的嘴唇,冰涼的水波,像是夏日一個迷茫的緋色夢境。
當夏維森得意地把硬幣在陽光下展示的時候,小白菜的左手正牽著大殼的右手。
小白菜那時惟一的願望就是:你不要鬆開我的手。
夏天是最好的戀愛季節。連太陽都和風戀愛。
小白菜有時會看著大殼的背影發呆,深怕他會在下一秒消失。
「喂,小白菜,大殼真的有那麼好嗎?」米有敲著櫃檯上的紅格子桌布,「你一直在傻笑。」
「我也不知道。」小白菜總是這樣說。她覺得大殼就是那段她要的弧線,十九年來的生命中是一個永遠的扶持,一隻緊緊相握的手,一片相視釋然的安心。
小白菜這才意識到,與米有聊天這段日子裡,她想的、說的,都是大殼。著實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米有悄悄告訴小白菜,她覺得大殼這人真挺逗的。她意興盎然神采飛揚地追述了一遍大殼的言談。
小白菜盡量耐心並詳實地回答了米有的每一個關於大殼的問題。
其實小白菜心裡有句話差點衝口而出,覺得那一整天大殼的玩笑和熱情都很討厭。
原來這種感覺叫做怕失去。
回到學校裡,天已經黑了。
小白菜在草地上呆了很久,猛然聽見低低一聲「小白菜」。仔細望去,大殼呵呵正樂。
小白菜還沒開口,大殼一句話就把小白菜一梭子的質責炮彈堵了回去。他說:「你今天好像不大高興啊。」
小白菜不知道找一個什麼樣的借口才好,只得誇張地蹣跚著挨他坐下,「你會永遠對我好嗎?一輩子不離開我嗎?」
大殼說當然啊。
「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而且必須聽我的。我說對的,必須聽;不對的,也必須聽。」
大概女生都是不講理的,尤其在愛情上。
這時大殼的嘴唇輕輕壓過小白菜的嘴唇。
小白菜推開,還沒說完,「如果你有歪思想,比如花心我就把你斃了!」
「我向太陽保證!」
小白菜剎那開心了,立起來,拉著大殼的手,「走,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小白菜去宿舍取來他珍藏的家庭「劇照」,「讓你看看我從小到大的樣子,也認識一下我的『家人』,下次就熟悉了。嘿嘿。讓你好好疼我,喜歡我的家人!」
大殼一頁一頁地翻,「你小時候真可愛,很漂亮哦。」
但當看見小白菜和父親的合照時,大殼臉色立即變臉馬上「晴轉烏雲」,不僅難看,簡直發青,似乎都可以聽得到牙齒磨牙的聲音。
大殼怔怔地發呆,第一次烏雲密佈、凶神惡煞地咆哮,「你父親是不是叫蔡霖?是不是那個可惡的蔡霖?」
小白菜嚇得臉色發白,「是啊,怎麼啦?」
大殼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下,「真不該認識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來不認識你。」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臉驚愕、茫然不知所措地小白菜,「大殼,大——殼……到底怎麼啦?」
那個大殼的神色太可怕了。多少年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