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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章 翻臉 文 / 荔簫

    原是生怕縷詞破罐破摔出手傷了紅衣的席臨川,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紅衣先一步動了手。

    牢房裡又黑,他望著兩個身影一時愕住,只見紅衣將縷詞按在牆上——雖則紅衣身形嬌小,但此事按個重傷的縷詞也不難。

    「我沒有拿你算計過!」紅衣忍無可忍地喝道,「你自己胡亂腦補……然後搭上府裡那麼多人的命!搭上大夏的安危!你怎麼能這麼心安理得!」

    「我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縷詞拼盡力氣回道,「你費盡力氣為自己謀生路,我不過是在做同樣的事!我比你的境遇還不濟,我顧不上別人的死活!」

    「你混蛋!」紅衣猛一揚手,未及落下肩頭忽被一拽,輕叫著身子後傾,毫無防備地栽回他懷裡。

    縷詞倚著牆跌坐到地上,席臨川緊摟住紅衣低沉一喝:「紅衣!」

    牢房中頓時陷入安靜,許久沒有半分聲響,三個人都不說話。

    又過一會兒,席臨川卻忽地感覺到紅衣肩頭輕一搐。

    他忙低頭看過去,恰見她肩頭又一搐。

    「……紅衣?」他強將她的身子轉向自己,定睛一瞧,燈籠黃光下,她面上兩道淚痕清晰可見。貝齒緊咬著似想把下一滴眼淚忍回去,忍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流了下來。

    「我瞎了眼了……」紅衣恨恨說著,只換來縷詞輕蔑一笑。

    她惱火不已,偏又被席臨川摟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強自鎮靜了許久,又道:「你說若我來,你就說你該說的。現在我已來過了……你自己招供吧!」

    她半刻也不想多留,只想趕緊從這地方逃出去,想想縷詞方纔的話,滿心的噁心!

    「紅衣。」縷詞叫住她,平復一番氣息,低啞一笑,「罷了,是我對不住你。」

    紅衣再度看向她:「省了吧。」

    「但……你真的敢發誓麼?說你幫我就只是幫我,沒有一點別的算計?」縷詞的目光投向席臨川,口吻明快起來,「又或許當真不是算計公子什麼,卻是為自己求一份心安——你知不知道,在旁人的屋簷下依靠別人的施捨活著,很難受。」

    「並沒有!」紅衣大聲道,忍不住地又要上前,席臨川忙拉住她,她只好在原地吼著,「我幫你……是因為那時我不想自己變成自己最厭惡的人的樣子!但我沒想到你就是那個樣子!」

    草菅人命、工於心計、安心接受那些並不合理的所謂「規矩」,那是她那時最牴觸的幾件事。

    無法想像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會怎樣,所以她寧可鋌而走險去闖席臨川的書房為縷詞說情,只因心下始終有個聲音在說:若要屈從於那些可怕的思維,還不如就此死個痛快。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陣子不論席臨川對她有怎樣的敵意,她都不曾按著該有的規矩在席臨川面前自稱過一聲「奴婢」,絕不心甘情願地向一味欺負她的人低頭,這是她心底執拗守住的最後的尊嚴。

    她在盛怒中掙得厲害,席臨川直覺這般拉著她愈發吃力,又喝了一聲「紅衣!」,他強將她抱起來,任憑她在自己懷裡掙著,一路讓她雙腳架空地出了這間牢房。

    走出數步之後,用了十成力氣掙扎的她,突然全身脫力。全部的力氣,倏爾轉換成了遏制不住的哭聲。

    席臨川架在她腋下的雙臂一顫,遂將她放下來,繞到她身前將她緊緊一摟:「抱歉。」

    能感覺到的眼淚仍未停,聲音卻噎在喉中發不出來;又感到她狠命搖搖頭,反手推著他道:「將軍讓我去跟她說清楚!」

    她是真的很是惱火。

    他深吸了口氣,吐了一個字:「乖。」

    「我不!」懷裡的人很執著。

    「……你跟我說就是了。」他口氣溫和地勸道,「她不值得你費神。」

    「……」

    紅衣終是拗不過他的力氣,他不放手她便掙不開。慢慢的,也只好安靜下來,便聽得他短一笑:「我們出去。找個好地方,隨你說什麼。」

    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是禁軍都尉府大牢的過道啊!

    兩旁都是牢房啊!

    犯人很多啊!

    她默默地「嗯」了一聲,席臨川終於鬆了手,攬著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席臨川還真就找地方帶她「吐槽」去了,還是個她熟悉的地方——竹韻館。

    自她隨他去珺山以來,竹韻館的生意暫停了許久。這也就是謹淑翁主並不靠這生意養家,若不然,換了誰當老闆都得急。

    安安靜靜的竹韻館中,開了一間環境最致的廂房給他們。

    婢子們上了酒、布好菜後齊齊福身退下,席臨川在她們跨出門檻前猛起了身,攔住了最後一人。

    紅衣就見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而後那婢子再度福身退下,席臨川轉回身來,手裡多了塊錦帕。

    ——原是替她要這個去了,不過……她自己身上也有啊!

    紅衣淚眼婆娑地接過來,悶頭擦著眼淚。這邊,席臨川拿起酒壺給她倒酒。

    「這酒偏甜,你心情不好,多喝些也無妨。」他一壁介紹著一壁將酒盅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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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紅衣一飲而盡。

    席臨川啞笑著又給她倒了一杯,她再度一飲而盡,酒盅往案上一砸:「縷詞這混蛋!」

    「嗯,對。」他符合著再度給她斟酒,紅衣已然覺得酒氣猛地向上一衝,眼前一陣暈眩。

    「誰像她那麼思想陰暗了!」她臉上泛著紅,神情恍惚地罵出的話聽上去……呆呆的。

    「誰想蠱惑將軍了!」她又道。

    席臨川自斟自飲了一杯,幽幽續了一句:「這個你可以想想……」

    「……」紅衣滿面通紅地一瞪他,纖手緊握著,怒意凜然,「就不該救她!我……我必是傻透了!」

    「嗯……」他思忖著,認真道,「平心而論,這事該分開說。當日你做得無錯,現在的『錯』也不是你的錯。」

    他睇一睇她的神色,又適當地調侃起她來:「縷詞說自己沒你聰明也是太自卑了——想比你傻可不容易。」

    紅衣秀眉一挑,隔著三分醉意都覺得這話聽得不開心,一喝:「誰說的!」

    「我剛說完啊。」他悠哉哉地夾了個蝦仁來吃,品評道,「隨便換個人,都不會明知我不待見她,還硬要到我書房出頭去——你還說你不傻?」

    他是胡找話題來同她說,想把她的心緒慢慢扯到陳年舊事上,便不會想方纔的不快了。

    未料這話一說,她反倒沉默了。

    原被酒氣氤氳的雙眸清明兩分,紅衣緩緩低下頭去,席臨川一怔。

    覺得大概是自己說錯了話,回想一番,又不知是哪句錯了。席臨川目不轉睛地望了她一會兒,她喟歎間肩頭一鬆,承認道:「嗯,這麼說也對。」

    席臨川微凜,覺出她有心事。

    「……我隨口一說的。」他解釋了一句,語中微頓,又道,「你若有什麼話……說就是了。」

    紅衣沉思著,卻不知從何說起。

    於他而言,大概很難明白,她那時收養孤兒也好、為縷詞強出頭也好,都是在萬般絕望中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方法。

    彼時她對這個世界一點歸屬感都沒有,對席府更是充滿恐懼——但越是這樣,就越想做點什麼,證明自己還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證明自己還有努力的餘地。

    是以許多事情後來想想有失理智,但到底把那份叫做「良心」的東西支撐了起來,硬頂著熬過那段時光。

    席臨川有點忐忑地觀察著她的神色,須臾,卻見她肩頭一聳,面上盈出笑容來。

    她說:「也沒什麼。」

    他猶睇著她。

    「都過去啦。」紅衣嘴角上揚,笑容嬌俏,「方纔想起些舊事所以心情不好——一時也跟縷詞似的,覺得全世界都虧欠我。但轉念想想,也沒那麼慘。」

    任她再不喜歡這個世界,這世界也到底還是有溫柔之處的,至少沒在她只剩一根救命稻草的時候再給她一擊。

    在她買下孤兒之後,席臨川送她去官府把她嚇得半死,但到底只是嚇唬而已;縷詞的是也一樣,雖則出頭時懸著一口氣,但事情到底是往她希望的方面發展了。

    美目流轉,紅衣一掃心頭不快,藉著酒勁,蹭到席臨川身邊。

    不管不顧地往他膝頭一臥,扯過他的廣袖悶聲道:「我困。」

    簡短生硬的口吻聽著霸道,難得一見的不講道理。

    席臨川輕一挑眉,擱下筷子:「你睡。」

    她呢喃著「嗯」了一聲,烏黑的羽睫覆在白皙的面容上,雙頰被美酒暈染出的紅色自然而誘人。

    真是酒量不濟。這並沒有多烈的酒,她只喝了兩杯而已,就已迷糊成這個樣子。

    席臨川注目凝視了一會兒,她很快就真的睡熟了,殷紅的薄唇微抿了抿,而後唇角一勾,不知在想什麼開心事。

    嗯……

    他冷靜了一會兒後,心裡有點躁動。目光強挪到別處,試圖欣賞一番眼前美食,心裡卻仍還在想:這是她第一回主動「投懷送抱」呢!

    這傻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其實自己姿色也算是不錯、這個樣子會輕而易舉地讓男人把持不住?

    無奈地托腮低頭看了她一會兒,他默默覺得:以她直性子的程度,沒準是真不知道。

    再度強把視線別開,席臨川執筷夾了一道涼菜來吃。

    這菜做得精巧,口感豐富,顏色也漂亮,尤其是其中調味兼帶增色的櫻桃,用得恰到好處,那紅色正得……

    就像她染了唇脂的櫻唇一樣。

    ——席臨川猛捶著桌子怒罵自己沒出息。

    ——還不敢捶得動靜太大,怕擾她安眠。

    他神情陰鬱地又看了她一會兒,目光幽幽地挪向了不遠處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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