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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初吻 文 / 荔簫

    湧入永陽坊的禁軍將祝氏所言的那個院子圍得水洩不通。

    月色下,席臨川在院中負手等著,心下難免有幾分惶意,不知這院子裡究竟藏著怎樣的把柄,竟能讓祝氏那般自信的認為,可以傷及他的「身家性命」。

    席臨川自認沒有什麼會讓皇帝動怒至此的滔天大罪。

    他手中的軍權,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拚殺出來的;府中珍奇異寶俱是來路正當,沒有半分受賄所得。

    誠然,若說要將軍的命,還有一條便是謀反——但他不僅懶得「勾結」什麼權臣,府中甚至連個門客也沒有,更不曾豢養私兵或者擅屯兵器。

    思來想去,席臨川自認是擔得起那句「行的端做的正」的。

    院中安靜些許,幾個赫契人被押出來。看裝束,確非平民。

    這一干人自是押回禁軍都尉府候審。席臨川又等了一會兒,禁軍抬了幾隻約有兩丈長的木箱出來:「將軍。」

    他掃了一眼,抽劍劃斷那箱子上的鐵鎖,彎腰一啟蓋子,木蓋稜角敲在地上,「咚」地一聲。

    箱中皆是書信,羅列得整整齊齊,每一摞都用繩子捆著,繩下還捆著一張紙箋。

    最左的那一摞的紙箋上寫著個「祝」字,另一摞上則寫著「席」。

    席臨川心中微凜,將那摞信拿了出來,拆開繩子,連看了數只信封,每隻信封上的字跡都不一樣。

    果真……他府裡果真不只一個細作。

    「去查。」他將那摞信丟回去,「加派人手核對字跡,查出後速去各府抓人,不得耽擱。」

    「諾。」禁軍領命,遂又兩人一組拎著幾隻箱子一同離開。

    席臨川駐足良久,目送著他們在夜色中走遠了,才緩緩地彎了腰,將地上的一封信撿了起來。

    多虧了這斗篷和天黑,他垂下手再將一摞信丟回箱中,悄悄丟了一封在腳邊,並無人察覺。

    信封上的字跡,在月光下讓他覺得猙獰而恐怖。

    這字……

    並不曾見她寫過幾次,但仍足夠讓他印象深刻。

    落筆落得太重,墨跡殷得每一個比劃都奇粗,醜得刻骨銘心。

    不會是她。

    席臨川心中堅信這一點,恍惚中,似有一張大網從夜色中鋪下,將他籠在裡面,逃都逃不開.

    紅衣從長秋宮的宮人口中聽說,太子的一房美妾在禁軍都尉府大牢中自盡了。

    一個宮女說:「聽說……是驃騎將軍逼死的。」

    另一人則道:「怎麼怪得了驃騎將軍?還不是她自己通敵在先,眼下事情敗露了,怕遭嚴刑,只好自行了斷唄。」

    而在當日下午,呈進宣室殿的奏章讓皇帝都是一驚。

    睃一眼席臨川慘白的面色,皇帝輕聲一笑:「你竟敢就這麼稟給朕?」

    席臨川喉中一緊,遂如實道:「事關重大,臣不敢隱瞞。」

    「你可以隱瞞。」皇帝探究地睇著他,「此事由你全權在辦,你若壓下,朕便不會知道。」

    他沉默無話,皇帝復一聲輕笑,又道:「朕若說皆盡入獄嚴審,你可有異議?」

    「臣無異議。」他狠下心一抱拳,「但臣以為此事另有隱情,若直接嚴審,重刑之下難免有屈打成招。」

    皇帝悠悠一點頭,未見慍色,也無甚別的態度,只說:「你自己拿分寸。此事朕不多管,只看結果。」

    「謝陛下。」席臨川一揖,「臣還有一事……」

    皇帝頷首:「你說。」

    「臣想接紅衣回府。」他道。

    皇帝稍一蹙眉:「為何?」

    「臣開罪了太子殿下。」他鄭重地說著原因,心裡很是清楚,自己這回欺君了,「臣不想太子殿下拿她出氣,更不願姨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皇帝便點了頭,道了句「也好」,任由他去長秋宮接人回去.

    這回府的決定來得突然,紅衣忐忑地觀察了一路,更是明顯覺出他情緒不對。

    不同於在珺山因重傷所致的面容蒼白,他現下的蒼白面色下……分明藏著些懼色。

    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一路上以手支頤,卻非在休息放鬆,而是在沉思著什麼,目光中偶有幾許慌亂閃過,雖則很快就會消失不見,但還是讓她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那份情緒。

    仔細想想,這好像是她第一回得以如此分明地察覺他的恐懼。

    此前,就算是在珺山面對那一眾殺手的時候,他也尚存幾分輕鬆,口吻輕鬆地對她說:「我不數了,你準備好就跑吧。」

    現在……

    紅衣睇視著他的側顏躊躇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握在他的手上:「將軍?」

    席臨川驀回過神,看向她的同時反握住她的手,扯動著嘴角略一笑:「嗯?」

    ——然後,連自己也意識到這笑容有多牽強。

    「這幾日朝中事情很多。」他垂眸緩

    緩道,「我抽不開身日日進宮,便還是接你回府吧。」

    他這樣說了,紅衣心裡一緊,愈加確定這是出了什麼事了——他將她送進宮中「暫住」,原是出於安全考慮。這一番解釋卻全然是從他想見她的角度來說,未言及安全半句。

    實在反常。

    她剛欲發問,他握著她的手忽地添了兩分力,帶著些許緊張握得她手上一暖。怔了一怔,她將追問的話嚥了回去——他若不想說,她便先不追問了吧.

    夕陽照進書房,幾束橙紅色的光映在地上。席臨川心中翻來覆去地思量著,此事大概會鬧到怎樣的地步。

    四十多個人……

    他並不信那四十多個人皆是細作——譬如那封與紅衣字跡一般的信便是仿造的。

    但是,這樣的事,並非他肯信就可以「到此為止」。

    於皇帝而言,要顧的是大局。所以要麼他將這四十多個人查個明白,誰是、誰不是皆無差錯;要麼,或許就只剩了等著皆盡賜死的旨意下來,連帶著他也要遭受一番議論。

    若再想得黑暗一點:但凡這四十多人裡有一個說是受他指使,禁軍都尉府為保穩妥就會順著這個路子審下去,嚴刑之下難免有人服軟,到時候便成了「人證物證俱在」,他有口難辯。

    他不是怕死的人,卻怕會牽涉太多人跟他一同去死。

    目光停在案上放著的那一摞信和禁軍都尉府比照筆跡後寫出的結果上,席臨川沉吟一會兒,叫了齊伯進來。

    「你親自去淄沛一趟。」他道,「挑一處夠好的宅子,把傢俱僕婢都置辦齊了。」

    「……公子?」齊伯一愕,不知席臨川怎麼突然對置宅子的事感興趣了。

    席臨川將一張紙交給他:「如果出了什麼事,你把這個公諸於世。上面的時間是我還有侯位的時候,若不細查,旁人便只能相信我早就休了紅衣,所以另在自己的封地上給她置了宅子,想讓她走得遠些。」

    應是不會有人細查吧。就算是皇帝,興許也會最後給他一次面子,保住他想保的人。

    齊伯面色一震,伸手接過那張紙,同時,卻不由自主地發著抖看向側後的屏風。

    席臨川微凜,睇一睇他的神色,提步向那屏風走去。

    正聽得心悸的紅衣抬眼間一驚,嚇得向後一退,便見他愈顯沉鬱:「你幹什麼?」

    「我……」她心虛了一陣子,調整一番心態,迎上他的目光,「我想知道將軍到底出了什麼事。」

    席臨川眉頭輕佻:「朝中的事和你無關。」

    「那將軍為什麼要送我走呢?」

    頓時沉寂。

    「而且還要假裝早就休了我?」紅衣啞笑著望著他,不理會他臉上毫無掩飾的怒色,靜一靜,道,「將軍捨命救過我,但我不能次次讓將軍捨命去救——到底出了什麼事,既是關於我的,將軍何不直接告訴我?該我擔著的,我自己擔著。」

    席臨川短喟一聲,未同她多言,揮手吩咐齊伯去照辦。

    「齊伯!」紅衣揚音喝住他,目光挪回席臨川面上,斂去笑容,嚴肅鄭重,「我會試著說服自己不去想從前的事、讓自己跟了將軍,不止是因將軍捨命救過我,是因為我以為將軍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稍一愣。

    「將軍不顧議論為縷詞爭辯、與何慶對決、允許我繼續在竹韻館做事……我以為將軍跟其他人不一樣。」

    她上前一步,雙臂微微顫著,抬手搭在他腰上。他不禁一悚,訝然望向她,見她笑意吟吟:「將軍是不是從來沒想過娶妻?不論是娶我還是娶哪位貴女,將軍從來沒想過?」

    「怎會……」他立刻駁道,慌張中不解她為何突然會說這樣的話。

    他當然想娶她,補她一場讓長陽城矚目的昏禮、把席府交給她打理、聽人說「驃騎將軍的夫人一舞驚四座」、然後再給府裡添幾個男孩女孩……

    各樣的情況他都想過,越想就越渴望實現,所以才越加步步小心地護她周全。

    「那將軍聽我說……」紅衣竭力維持著心裡好不容易抓住的平靜,蘊起溫緩的笑容,一字字地輕言道,「妻室不是被男人養在府裡的金絲雀,夫妻也不是單純的『保護』與『被保護』的關係。若夫妻不能共進退,那……結婚和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也沒差別了。」

    他胸中滯住,隱存驚意地睇著她,突然覺得她和平常不太一樣了……

    明明仍是那個嬌小的姑娘,額頭才到他的胸口,讓他覺得他就該護她萬全才對……此時卻反過來在他心中添了一份力量。悶了許久的壓力突然輕了一半,他凝視著她長緩出一口氣:「你……」

    「我自認沒做過虧心事,也相信將軍素來坦蕩。」她認真地說著,明眸一眨之後有些破功,有點恢復成了平日裡常見的「呆愣」。

    悶聲想一想,紅衣貝齒一咬:「所以,『頭上三尺有神明』『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嗯……『身正不怕影子斜』。將軍不能說出了什麼事,我就不問。但我要留在府裡,看著將軍把這難關渡過去。」

    紅衣說著將手挪到他肩上,踮起腳尖,稍往前一傾,心中矛盾一番,還是忍不住往側旁挪了些……

    柔軟的薄唇輕觸在他側臉上,只是短短一瞬就馬上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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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席臨川很是反應了一會兒才木然地看向她,見她滿面通紅,死死低著頭朝自己一福:「我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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