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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6章 安排 文 / 荔簫

    賜婚,給席臨川……做妾。

    紅衣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出。

    她努力地贖了身、努力地與竹韻館一起,在長陽城為自己搏出了一席之地。向席臨川明言了自己的心思、告訴他她不會嫁給他的,卻沒想到……

    一切的努力會這樣付之一炬,她做再多的事情,都比不過那一道聖旨。

    紅衣縮在榻上,視線在案上放著的聖旨上停了停,又看向旁邊放著的數只箱子。

    好刺眼的紅色!

    她眉頭蹙了一蹙,而後狠閉上眼,不肯再多看一下。

    她明白是怎麼回事的……

    她一個舞姬而已,又是給人做妾,哪裡配讓皇帝賜下這麼多嫁妝。這些東西,與其說是讓她風光入府,倒不如說是皇帝別出心裁,轉個彎再犒賞席臨川一番。

    讓舉國上下都知道皇帝與新封的大司馬間君臣親厚,顧及他已到弱冠之年卻未有婚約,就先親自做主許一妾室給他;而且,即便只是納妾,也仍是十足的風光,有各樣稀世珍寶伴著……

    那麼,她呢?

    紅衣一聲啞笑,縱使心中不願自輕,也耐不住在此事上,皇帝的意思太分明了。

    與其說那些是賜給她入府的嫁妝,倒不如把它們和她都歸類為賞賜,她比那些物件多個名分而已,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他斬虜兩萬多、統領大夏軍權,誰都會覺得他配讓皇帝如此上心,誰也不會在意她怎麼想。

    哦,聖旨中還著意提了一句,他的妻室是誰,還是可以聽父母之命——不用顧慮她這被聖旨賜下去的人的意思,聽上去寬宏大度,細緻入微。明明白白地告訴眾人,皇帝只是格外關照席臨川而已,卻沒有「掌控」或者「干涉」他的意思。

    只怕也沒有哪個人會去想,她在這裡面被「掌控」得徹底。

    是她想得太簡單,以為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生活多少還是能由自己做主的。

    但她的想法,又哪裡大得過至上的皇權……

    紅衣一聲沉歎,終於注意到外面綠袖焦急的敲門聲,實在無力去為她開門、再同她聊這些心思,疲憊地應了一聲「我沒事,想睡會兒」就翻過身去,一把拽過衾被,從頭到腳一起蒙住,想要與世隔絕.

    終於應付完了接連不斷的道賀。席臨川回到書房裡,剛一落座,齊伯就走了進來。

    「恭喜公子。」齊伯滿臉帶笑地一揖,席臨川打著哈欠皺眉道:「齊伯,你賀過我了。」

    「這回不是為公子位至大司馬的事!」齊伯笑意愈盛,席臨川一睇他:「那還有什麼?」

    「陛下剛剛下了旨,賜公子了一房美妾。」

    席臨川神色微滯,一壁吁著氣一壁倚在靠背上,睇著他,大有不滿:「這不算個好事。」

    齊伯對他的反應大是瞭然,笑容未變地說明白了:「是紅衣!」

    席臨川驟然一驚。

    「你說什麼?」他眉頭緊蹙,齊伯點頭:「陛下把紅衣賜給公子做妾了,方才差人去竹韻館直接下的旨——公子您為紅衣姑娘費了這麼多心,旁人也就是看個熱鬧,到底還是陛□□諒公子。」

    席臨川滯在原地,懵了良久,終於相信齊伯這話並非說笑,卻仍是高興不起來.

    紅衣她……不會願意的!

    他心中太清楚這一點。

    她先前跟他說過的話,絕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段,她是當真不肯嫁給他,因為那一箭,也因為她執著於自己正努力的事。

    有人迫著她嫁給他,她只會更不願意……

    席臨川倒抽著冷氣,不敢去想日後同在一個屋簷下、紅衣卻再度恨上他是什麼樣子。

    而他此前努力了那麼久,連和她說話都小心翼翼,就是想讓她對他的厭惡能少一點兒。

    陛下這是添什麼亂……

    他煩躁地狠一擊案桌,悶了許久,驀地起身往外走。

    「備車!」席臨川疾步往外走著,踏出府門時馬車剛剛套好,他踏上車,狠一咬牙,「進宮!」

    這旨必須抗,他不能這樣娶紅衣!.

    馬車在夕陽下疾駛而過,席臨川悶在車中,神情格外陰鬱。

    說不好該怪誰。

    許是該怪皇帝賜婚,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更怪他自己。

    他不該讓皇帝覺出他對紅衣的心思!他在大夏的份量那麼重,皇帝為表重視,當然樂得在這樣的事上「幫」他一把,他早該知道……

    席臨川心中憋得生疼。經此之後,就算他一會兒求皇帝收回了旨意,只怕也是晚了,紅衣必會更加躲他。

    馬車猛地一停。

    他猝不及防地被窗框磕了一下額角,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公子。」車伕的聲音傳了進來,「是謹淑翁主的車架,翁主要見您。」

    他緩了緩氣息,揭簾下了車,上了數步外的那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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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君侯。」謹淑翁主頷了頷首,睇著他,黛眉緊蹙,「君侯這是要進宮。」

    「是。」席臨川點頭,面色微青,「我有些事……」

    「你是要去求陛下收回方才下給紅衣的旨意。」謹淑翁主一語道破,席臨川一凜,沒有否認:「是。」

    「唔……那姑母猜對了。」她苦澀一笑。

    席臨川淺怔:「敏言長公主?」

    謹淑翁主點了點頭。

    她揭開車窗處素緞的簾子,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退得遠了些,面上尋不到半點笑意,喟歎道:「紅衣接了旨就把自己悶在房裡不肯出來……我剛剛去求過姑母,想讓她進宮跟陛下說說情,不讓紅衣嫁你。」

    席臨川稍有些意外,定下神,問她:「然後呢?」

    「被姑母攔住了。她還說你必也會顧念紅衣的心思,入宮請旨,特要我來這裡攔你。」謹淑翁主循循地舒了口氣,擱在膝頭的雙手緊緊握著,啞啞笑道,「姑母說得對,我們和陛下都很親近——我仗著和他沾親、你仗著自己是朝中重臣,許多旁人不敢說的話我們都敢說,但這很危險。」

    席臨川的神色無甚波瀾,話語堅定:「我沒有忽視這裡面的危險,但這話我必須說。就算陛下因此要殺我,我也必須說。」

    「你清楚陛下不會因此殺你。」謹淑翁主凝視著他,口吻淡泊,「我們都覺得陛下縱使生氣,也不會因此要我們的命。但我們都忘了,他如果非要出這口氣,還是可以出的。」

    席臨川身形一震。

    「如果他怪罪到紅衣身上呢?」她幽幽地道出這句話,打量著席臨川的神色。

    「陛下不能……」

    「為什麼不能?」謹淑翁主咬了咬唇,「先前驅逐聿鄲的事,已足夠讓陛下對紅衣生怒了。這次……我想姑母說得對,為帝王者,不會允許手下愛將因為女子來忤自己的意。」

    所以才會有這麼大張旗鼓的賜婚……

    滿城都知道皇帝的意思了,他們都只有接受的份,如果此時去抗這道旨,無異於當著全長陽的面打了皇帝的臉。

    「大夏不能沒有你,所以陛下不能動你。但紅衣……」謹淑翁主的羽睫一顫,輕言道,「陛下若想要她的命,連理由都不要找。」

    席臨川帶著心驚強穩下氣息,縱使不想承認,也不能不認。

    讓皇帝知曉他對紅衣的心思而造成今天的局面,已經是他的錯,他不能再搏一回,冒著讓紅衣搭上性命的風險去讓皇帝收回旨意。

    「我知道了。」他無力地應下,朝謹淑翁主一拱手,起身下了車.

    無心再乘馬車,席臨川吩咐車伕先行駕車回府,逕自在長陽的街上走著,好像三魂六魄中丟了幾個。

    一路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迷迷糊糊的,只是在憑記憶往回走。眉頭在不知不覺間越蹙越緊,腦中一幕又一幕過著從前的畫面,如同跑馬燈。

    歸根結底還是他的錯。

    皇帝只是顧念他的喜好,替他做了主而已。但這本該是一樁美事,理應有一番慶賀、然後洞房花燭……

    是他自己把這原該是好事的事,逼到了這般尷尬的境地。

    如果沒有那一箭……

    席臨川搖一搖頭,迫著自己不再去多想那些沒用的「如果」。

    終於回到府中,天色已經全黑了。

    齊伯已在院子裡等了許久,見他回來鬆了口氣,打著燈籠迎上前去,見他面色發白又一滯:「公子,您……」

    他停了腳,短聲一歎。

    「公子氣色不好。」齊伯續言問道,「可要請郎中來看看?」

    「我沒事。」席臨川搖一搖頭,抬眼看向眼前亭台錯落的府邸,靜了一會兒,輕輕道,「明日……你親自帶人操辦紅衣入府的事吧。」

    「諾……」齊伯應了一聲。

    他又說:「擇個吉日,還有……設個宴,她喜歡什麼你去問問綠袖,別擾她就是。另外……」

    齊伯側耳靜聽著,見席臨川語中停了良久,須臾,幽幽地喟出一口氣來,面上笑意苦澀:「把箭場封了吧,日後置些雜物什麼的,都可以。我不差這一個射箭的地方。」

    齊伯聽得一訝,不知原因,一時未敢應話。

    「還有紅衣最初住的那院子。」他面色沉沉地思忖道,「那地方不大……索性拆了吧,清理乾淨。」

    這兩處地方,大約該是這整個席府裡最讓她不快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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