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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章 努力 文 / 荔簫

    紅衣目光複雜地望著席臨川,秀眉蹙了又蹙,末了,心中的萬般情緒化作一聲歎息:「將軍還是不要費這個心思了。」

    他的心狠狠一顫,感覺好像那根緊繃的心下被倏然扯斷,驀地向兩邊劃開,尖利的斷口劃出一片刺痛。

    她的手指在膝頭一下下輕劃著,徐徐言道:「平心而論,我不討厭將軍。我知道將軍是英雄,更知道將軍平素待人很好。若外人道聽途說能都數出將軍的很多優點,我必能數出更多。」

    他將她輕緩道出的話語一字字聽進耳中,神色卻未因此放鬆半分。心知這只是鋪墊罷了,便索性主動追問那處轉折:「『但是』呢?」

    「但是……」紅衣輕一咬嘴唇,「終身大事,並非僅僅是『不討厭』而已啊……相反,這樣的事,只要有一個死症在,便還是不去想了為好……」

    她愈說聲音愈輕,言罷抬眸覷一覷他的神色,他屏息黯淡道:「我曾射過你一箭。」

    她點一點頭:「是。將軍曾經差點要了我的命,有這一樁事在,縱使您在其他事上完美無缺,我也……」

    當時的極度恐懼和傷痛皆是她親身所歷,現在想來都仍覺後怕。那大約是能追隨她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了,有這樣的記憶在,她實在做不到因為在理智上知道他是個好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嫁給一個曾經想殺她而未遂的兇手,怎麼想都是令人髮指的事。

    「我知道了。」席臨川低笑著點了頭,思量再三後,只將滿腹的話皆嚥了下去,無言地看了她良久,遂起了身,頷首輕道,「你保重。」

    這是道別的意思了,紅衣低著頭站起來,向他微微一福:「將軍慢走。」

    他歎息著回了一揖,便舉步離開了。她沒有抬眼,只餘光淡看著,知道他一直都沒有回頭。

    看來這件事是說清楚了。紅衣心裡五味雜陳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日後便可心無旁騖地做自己的事了.

    齊伯和一當值的小廝面面相覷地看著,席臨川已這樣魂不守舍地坐了大半日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支著頭,目中無神、面容呆滯。

    他從宮中回來就去了竹韻館,從竹韻館回來就開始這樣發愣。齊伯看得心裡直嘀咕:這是把魂丟在竹韻館了?

    席臨川半點都沒停地思索了一下午。

    越想越是後悔,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許多事都做錯了。不僅是這一世,還有上一世。

    他上一世……也沒有怎麼詢問過紅衣的想法,不曾見她表露過什麼不快罷了。他待她好,她便眉開眼笑地接受,從來沒有埋怨過什麼。

    以致於……直到這一世這個截然不同的紅衣直截了當地道出來,他才覺出不對頭來。

    如她所言,姑娘也是人。

    是人,就總會有不高興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是一副開心的樣子才是不對勁。他卻不曾細想過這些,一味地按自己的心思寵了那個紅衣一世,也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感受。

    罷了,上一世這個可以不做多想,但這一回……

    席臨川清楚地知道,這回他是給自己種了顆苦果,然後,現在長出來了。

    他以為他那一箭射死她,便斷絕了所有麻煩,卻沒想到她沒死,更沒想到她完全不一樣。

    而後他還慢慢地喜歡上她了。

    他自然沒有忘了當時傷她的事,只是此前她並未怎麼提過,他便不知那件事傷她有多深,還以為後來的種種已然扭轉了她的印象……

    原來並沒有,或者說,「印象」是扭轉了的,但那樁記憶仍舊根深蒂固。

    長歎一口氣,席臨川搖著頭,煩亂不堪地一拳狠砸在案上。

    「……公子?」齊伯猶豫著喚道,席臨川卻未理他,逕自一聲啞笑。

    她近來對他產生的不滿,算起來也是他自己作死。

    明明知道她和上一世的紅衣截然不同,已有那麼多差別讓他震驚,他卻還是想當然地、一廂情願地以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他分明有機會不鬧到這個地步,哪怕只是直言問她一句她喜歡怎樣,都不至於如此尷尬。

    席臨川心裡懊惱極了,簡直恨不能再重生一次,重生到上元之前便好,讓他把這些天重來一遍,他必定不會再讓她這樣反感。

    但,不是什麼事都有重來的機會。

    席臨川一聲喟歎,面無表情地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公子?」小廝一愕,和齊伯一併跟上前,詢問說,「公子去哪兒?」

    席臨川無心多做解釋,足下未停,只簡短地吐了兩個字:「解鈴!」

    ……什麼?!

    那小廝半天沒回過神來,甚至不確定席臨川說得是哪兩個字。茫然地望向齊伯,齊伯停住腳壓音道:「『解鈴』!解鈴還須繫鈴人!公子這是碰上後悔的事了。」.

    竹韻館上下早有準備。至了傍晚,在門口候著的婢子遙遙望見席臨川來,提著裙子便往裡跑。

    是以待得席臨川走到門前打算提步進去的時候,謹淑翁主剛好迎出來,攔得正好:「君侯留步。」

    「……」席臨川朝裡望了望,「紅衣

    呢?」

    「忙著呢。」謹淑翁主挑眉一笑,話語幽幽,「竹韻館自排的歌舞不隨便跳給人看,但可先行訂下,擇日來看,君侯您該知道啊。」

    言下之意,這是裡面有先前「預約」的客人來了,他進去不合適。

    席臨川氣息稍沉,倒未再往裡闖,只頷首道:「那我在外面等著。」

    「你別……」謹淑翁主瞪他一眼,想了一想,推著他出了院門,「倒還真有個事要同君侯說。」

    席臨川雖並無心多聽旁事,仍先問了一句:「什麼?」

    謹淑翁主笑意未減,眉頭卻蹙了起來,抬頭看著他道:「君侯猜猜,今日下午,何人來此說要看竹韻館的歌舞了?」

    她這個口氣讓她一怔,沉吟須臾,遲疑道:「舅舅?」

    謹淑翁主搖頭。

    他再想想,又說:「難不成是陛下?」

    「……那倒也不至於。」謹淑翁主輕一咬唇,「是太子殿下,說明日就來。」

    席臨川訝然間,心中驟沉。

    「太子殿下雖非皇后娘娘所出,但卻是皇后娘娘一手撫養大的,與親生一般無二……」

    謹淑翁主言到即止,席臨川自然明白她暗含的意思:也就如同陽信公主的親兄長一般無二。

    「我雖不覺得太子殿下會幫著陽信公主胡鬧,但……此事太巧。」謹淑翁主輕語呢喃,抬眸一睇他,復露了笑意,「倒也不是壞事。」.

    紅衣在榻上躺到了半夜。

    自從謹淑翁主告訴她太子與陽信公主兄妹感情甚篤開始,她就安不下心來,很清楚自己這是又有麻煩了。

    多冤,她和席臨川明明沒有什麼事——就算有,頂多也就是席臨川一廂情願。卻就這樣被一位公主嫉恨上了,還搬了太子出來找她的麻煩。

    她直接把自己與席臨川「扯清楚了」的事告訴陽信公主,她會信麼?

    鐵定不會。

    以裝病之類的理由避不出面大概也沒用,這樣小兒科的方式太子必定能料到,仍舊會來,便是有辦法應付她這些主意。

    那還不如迎難而上、隨機應變,總不好把什麼麻煩都留給謹淑翁主。

    畢竟,翁主這爵位,旁的達官顯貴惹不起,但和太子碰在一起,還是太子更厲害一些……

    第二天晌午,紅衣心裡七上八下地上班去了。

    一路都在惡狠狠地詛咒太子,希望他趕緊得個急病、出個意外什麼的,別來竹韻館找茬。

    可是還沒進平康坊,紅衣的臉就垮了。

    ——太子大抵還沒到,但太子府的人已經來了。

    整個平康坊都戒了嚴,守衛五個一個站得齊整、氣勢十足,就差在坊門口掛個寫著「歡迎太子殿下蒞臨指導」的橫幅了。

    罷了罷了,太子來紅燈區「指導」……傳出去也不好聽。

    紅衣深呼吸,和綠袖互相握著手,一步三顫地往坊門口走去。

    門口的守衛伸手一擋,冷然喝道:「站住!」

    「……這位大人。」紅衣心驚膽寒地賠笑,「我們是……裡面竹韻館的人。」

    那守衛睇一睇她,神色未變地放下了手,放行。

    紅衣綠袖繼續一步三顫地往裡走,整個平康坊都安靜得如同一切靜止,讓她們越走越心虛。

    竹韻館則被把守得更嚴一些……

    紅衣心裡崩潰地呼喊著:太子殿下,您這哪是來看演出啊!你這明擺著是砸場子來了啊……!

    腿腳僵硬地邁進竹韻館大門,看到院中之人的時候,她立時就定住了。

    ——那一襲猩紅色的斗篷轉過來,穿戴齊整的鎧甲在陽光下泛出暗光,他略有一笑,提步走向她,在僅剩兩步遠的時候才停下。

    「這回不是故意蒙你——人不先行調來,就該來不及了。」席臨川觀察著她尚未緩過來的神色說著。

    紅衣的目光左右一劃,戰戰兢兢道:「將軍這是……幹什麼?」

    「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他說著打了個響指,原在院中「鎮」著的十餘人齊一抱拳,即刻全撤了出去。

    「……」紅衣心慌地看著他,他看向正廳,「進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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