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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章 人脈 文 / 荔簫

    她們的內院裡有一座小小的涼亭,雖然周圍沒什麼景致可言,但在涼亭裡小坐著也很舒服,尤其是略有涼意的秋天,傍晚吹著小風閒談片刻,十分愜意。

    眼下,紅衣站在亭外看著「十分愜意」的席臨川,卻有點嘴角抽搐

    ——她也沒注意正在進行著的交談是如何從「被席臨川盤問」轉變為「席臨川幫她們分析開酒樓的可行性」的。

    總之當她驀地覺出不對來的時候,已經是眼前這場景了——席臨川笑容溫和地在亭子裡落了座,頷首接過綠袖遞過去的茶水,修長地手指揭開盞蓋,抿了一口,思量著徐徐道:

    「我覺得你們兩個不適合當老鴇。」

    ——到底什麼時候說要當老鴇了啊!!!

    紅衣在原地噎了一會兒,狠狠跺腳:「將軍!我只說要有歌姬舞姬,沒、沒打算做……那種買賣。」

    席臨川蹙著眉轉過臉來,看了她好一陣子。

    他帶著點遲疑、又很耐心地解釋了一番,紅衣終於大悟——這事是她想當然了。

    不止是她,就連綠袖這土生土長的大夏人都想當然了。

    二人都一直是府中舞姬,從敏言長公主處送進席府,雖則一直身在長陽,也對這外面的世界並不熟悉。

    她們只覺得席府每次設宴,都是有歌舞姬的;像淮鄉樓這樣大一些的酒樓,碰上有人設宴時,也是有歌舞的。所以歌姬舞姬自然要有。

    直至席臨川淡看著她們一語說明:「酒樓裡的歌舞姬多是設宴的主家另請的。」

    她們才一下子明白過來。

    弄明白實際情況是個好事,紅衣仔細想一想,卻有點失落—一直以來,她最大的愛好也就舞蹈這一樣了,若說「事業」,她也更樂得投身在舞蹈上。

    是以對於開酒樓的一系列計劃,她最帶感的「腦補」也都在舞姬上,覺得若真能有這麼一班人馬,她便可著手研究新的舞蹈了,興許真能弄出些名堂來,多好。

    於是,即便聽席臨川這樣說了,她還是問了一句:「歌姬舞姬就必須是做……那種買賣的麼?」

    席臨川的神色有些複雜,她便又添了解釋:「我備一班清妓不成麼?」

    「賣藝不賣身」這說法,又不是什麼新詞。

    席臨川可算明白了她最初的想法是如何的,定神思忖一會兒,緩言道:「平康坊一些有名的青樓也有清妓是不假……」他的話滯了滯,「但……真沒聽說過哪個青樓裡……全是清妓的。」

    「可我們不是青樓啊!」綠袖提醒道。

    「但客人不會這麼想。」席臨川掃了她一眼,坦誠道,「縱使我這不去青樓的,聽說你們要備歌姬舞姬,都直接想了那一面——你們可以跟我解釋明白,但到時若是有錢有勢的客人非要歌舞姬……咳,你們擰得過嗎?」

    這是個問題。

    如若慣性思維如此,那麼很多事便不是她們定了規矩就能行規矩的。

    紅衣心裡不由得生了點悲慼,覺得不知該怎麼評價這樣的事,歌舞本都是藝術範疇,在這裡卻幾乎全和皮肉生意綁定了。她在現代時一心想當個舞蹈家,在這裡,只怕舞跳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個「舞跳得很好的舞姬」。

    「賤籍」、「青樓」、「賣身」這些詞是跟舞姬捆綁的,而「藝術」、「美感」什麼的,並不重要。

    她無聲地一喟,知道自己拗不過所謂「主流」,不能做螳臂當車的事給自己招惹麻煩,心裡便默默將這想法放棄了,忽聽得綠袖道:「明明有……」

    紅衣和席臨川皆一愣,綠袖明眸輕抬:「還在敏言長公主那裡時,我聽說平康坊東角有一家全是清妓,歌舞姬們議論了好一陣子,後來……關了麼?」

    席臨川仔細一思,了然道:「你是說竹韻館。」

    紅衣眼眸一亮——如是真有先例……

    席臨川笑喟著倚在靠背上,幾句話就解釋清楚了:「那其實是淮昱王謹淑翁主名下的舞坊,謹淑翁主素愛樂舞,所以專備了這麼一撥人供她解悶。後來她又好奇做生意是什麼感覺,就開竹韻館——那地方窮人去不起,達官顯貴則都知道底細,即便真去了也不敢做什麼,誰也不敢圖一時之快開罪淮昱王。」

    換言之,那竹韻館也不能算逆了規矩、首開先河的「先例」,只不過比起那些可以隨意將喜歡的歌舞姬收為己用的「有權有勢」的人來說,竹韻館背後的權勢更大而已。

    再直白點,那就是個「王二代」有錢、任性的玩具,旁人若去效仿,就傻透了。

    所以這事徹底沒戲,清醒點趁早放棄為好,免得錢投進去還惹了麻煩。

    二人同時一聲長歎灌入席臨川耳中,席臨川輕佻眉頭看看靠在亭柱旁一臉頹色的紅衣,忍笑不言.

    「想不到君侯您人脈挺齊全麼!」謹淑翁主清亮的眸色中帶著點深長的意味,緩言讚了一句後,飲了口茶,又道,「不過恕我多一句嘴——一個舞姬……就算是脫了籍的舞姬,姑且認為就是良家女子,也與君侯身份差得甚多,君侯您幹什麼這麼上心啊?」

    席臨川面上稍顯不自然,佯裝淡然地也喝了口茶,好言好語道:「到底是我府裡出去的人,沒有旁人幫她,自然只能我席府幫她。」

    「喲,面子真大。」謹淑翁主明眸大睜著,毫不留情

    情地跟他掰扯得清楚,「這不是席府幫她,是您親自出馬了,好麼?」

    席臨川不吭聲了。

    「當初我竹韻館開張的時候,我這做翁主的親自寫請柬請君侯您都沒來,好麼?」謹淑翁主笑吟吟地說著,嘖了嘖嘴,又道,「對人家動了心思您就直說嘛!」

    席臨川臉色一黑:「沒有。」

    「那我可告訴嬸嬸去啦,就說君侯您非親自薦個舞姬進我竹韻館,看看嬸嬸怎麼說?」謹淑翁主以手支頤,說得風輕雲淡。

    席臨川就是再硬氣,此時也只能服軟了。

    ——誰讓她口中的「嬸嬸」是皇后呢,他的姨母。

    起先喝出的一句「別鬧!」還有點氣勢,而後被謹淑翁主帶著威脅一橫,席臨川深吸一口氣,只好放軟了態度,磨著牙道:「算在下求翁主,行麼?」

    「不行。」謹淑翁主美目一翻,「我竹韻館才不隨便要人呢,非薦人進來,非得把名目說清楚了不可。」

    席臨川被她說得額上青筋直跳,又因一來有求於人、二來她是個女子而連罵她都不能,強緩一口氣,他支著額頭低下眼皮悶了會兒,聲音極低:「我想讓她回席府去。」

    謹淑翁主眉眼一彎,就當沒聽懂:「那你得找戶部。」

    席臨川額上青筋又跳一下,狠然咬牙:「我想讓她既在良籍又能回席府去!」

    謹淑翁主「撲哧」一聲猛笑出來:「說得這麼委婉,我又不是不懂!」

    席臨川冷眼瞪了她半天,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客客氣氣地道謝告辭,而沒有摔門離開.

    長陽各坊在一夜之間都貼出了告示,大致是說平康坊竹韻館要招個管事的舞姬,待遇優厚,條件有二:一、舞藝過人;二、身在良籍。

    告示一出,引得各坊居民指指點點。

    舞藝過人沒什麼,但要身在良籍……這店的老闆真是不食煙火了點。

    身在良籍的舞姬有幾個啊?從良之後多半都趕緊嫁人,誰還等著回平康坊啊?

    綠袖已站在自家門口苦著一張臉躊躇了半刻工夫,伸手要推門,還沒觸到又趕緊縮回來,帶著剛哭完喪似的神色扭過頭看看,動著口型:「我裝不像!」

    「快去。」席臨川倚在道旁書下朝她擺擺手,又堅定地一握拳,「你一定可以!」

    ——綠袖一點都不想聽這鼓勵,扁了扁嘴,又扯開口型:「我真的裝不像!」

    席臨川眉頭輕佻,屏息思了一瞬,提步向綠袖走去,附耳低語。

    綠袖目光一亮,雖仍有點不情願,但很快就下了決心,一跺腳,深呼吸.

    房門「光」地一聲被撞開,嚇了紅衣一跳,還以為是入室搶劫。

    看看眼前欣喜若狂的綠袖,詫異得更厲害了:「怎麼了啊?」

    一張紙被綠袖拍在眼前的桌上,紅衣好奇地看過去,同時聽得綠袖在旁邊道:「竹韻館招舞姬!而且是掌事的舞姬!」

    「……我們脫籍了。」紅衣看向她,認真的提醒道。

    「人家要的就是良籍!」綠袖極力維持著面上的驚喜之意,「你忘了麼?公子說那是謹淑翁主開著玩的,都是清妓!」

    她當然記得。

    不過,低頭再看看眼前這頁紙,心裡莫名地覺得怪怪的——此前從沒聽說過這地方,怎麼前幾日剛一聽說,這裡就恰好招人了?

    「太巧了吧……」她把這感覺說了出來。

    綠袖豪氣地在案上一拍:「無巧不成書啊!」

    還是覺得怪怪的。

    「風水輪流轉!」綠袖繼續道,一字字說得跟真的似的,「你看,先前咱去了淮鄉樓,淮鄉樓就出事了,這是走了霉運;現在該咱們走回好運了!」

    紅衣看向她,撇撇嘴,滿臉就寫著一個意思:怎麼就覺得不可信呢……

    「先去看看就是了!」綠袖有點繃不住了,索性拽著她就往外走,「我看了黃歷,今天諸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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