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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化險 文 / 荔簫

    滿殿寂然之中,那宦官的話似乎噎了一噎,而後略有顫抖卻不失清晰地吐了幾個字:「是……祺玉宮的阮姬娘子和張姬娘子。」

    「呵。」席臨川一聲短笑的同時蹙起眉頭,嘖著嘴道,「這話有意思,寫個信還跑出兩位宮嬪來。」

    「不、不是……」那宦官斜眼覷了覷這一側,又向皇帝一拜,「臣是張姬娘子身邊的人,但今日下午兩位娘子殿中小坐時把旁人都摒開了,後來是阮姬娘子把臣叫進去、給臣的這信,是以、是以臣也不知到底是誰寫的。」

    這下連紅衣都聽出點門道——他雖是一口一個「不知道」,但若真辦起來,大抵張雲月和阮淇都逃不過去。

    還是赫契語的,擺明了指她們通敵嘛。哦,還包括她自己。

    「信先呈上來。」皇帝緩緩的開了口,語氣中尋不出什麼情緒,又隔著簾子,連神色也看不到。即有御前宮人應聲上前,將那信接過呈了上去。

    殿中的寂靜又持續了片刻,而後聽得九階之上的聲音帶了點懶意:「先擱著,宴後再說。」

    眾人好生滯了一會兒,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再看看這邊的席臨川,他也沒有說話,神色若常地品著酒,一點緊張都沒有。

    於是當歌樂再度升起時,方才並沒有持續太久的安靜也就煙消雲散了。殿中恢復了之前的熱鬧,眾人該敬酒的敬酒、該閒談的閒談。

    「公子?」紅衣按捺著心驚看向席臨川,席臨川睇了她一眼:「舅母猜對了。散席後不必怕,沒你的事。」

    她的目光仍然驚惶不安,席臨川想了想,又添了一顆定心丸:「陛下清楚。」.

    紅衣心中忐忑與迷茫交替著捱到了散席。

    帝后二人先行離席,殿中齊整的施禮恭送彷彿驚雷在她心中一震,想想接下來就要處理那莫名其妙牽扯上自己的「通敵」之事,起身時虛得腿都軟了。

    胳膊被人一攙,她抬眸看過去,席臨川的神色沒什麼波瀾,好像扶她這一下只是碰巧。

    他略一頷首:「走吧,宣室殿近來有好茶。」

    ……「好茶」。

    這用詞讓紅衣心裡打鼓打得更厲害了——看來從古至今,被「有關部門」請去「喝茶」都不是個好事啊!

    步出宣室殿,紅衣隨著席臨川往宣室殿走。夜色淒淒的,一輪玉盤在天邊掛著,圓卻不怎麼亮。已接近暗黃的顏色看上去多有些沉悶,跟紅衣目下的心情倒是吻合。

    帝后二人如料皆在宣室殿裡,紅衣抬眸看了看,倒是大將軍和敏言長公主也在。

    再看向另一邊,還有張雲月和阮淇。

    幾人都是坐著,誰也不跟誰說話。紅衣隨著席臨川一同見完禮,席臨川自去了旁邊的空位上坐著,她站在一旁,眉眼微抬再度打量一圈,一個勁地安慰自己「別緊張」。

    「該到的都到了。」皇帝顯得有點困頓,方才參宴時所著的一襲玄色直裾未換,十二旒也還戴著,以手支頤道,「帶那宦官來。」

    話音剛落,那宦官就被禁軍「提」著帶了進來,禁軍鬆手他才得以雙腳落地,跪地一拜:「陛下。」

    「你再說一遍,這信是誰讓你送的、送給誰的?」皇帝手指敲了敲案上的信,問他。

    「是張姬娘子和阮姬娘子讓臣送給冠軍侯身邊的舞姬紅衣的。臣是張姬娘子身邊的人,但是今天下午是阮姬娘子給臣的這信。」

    他一席話答得齊全,皇后看向張、阮二人:「你們說。」

    阮姬端坐著,微欠了身,笑意淺淺:「臣妾今天下午是去見過張姐姐不假,但可沒本事讓人送什麼東西出祺玉宮。」

    她這話說得隱有它意,殿中除了紅衣大抵都聽出來了,於是眾人皆將那宦官的一愣收在眼底。

    皇帝看著那宦官眉頭一挑:「還不說實話!」

    「陛、陛下……」那宦官心存驚意卻摸不清情狀,不敢妄言地噤了聲。

    敏言長公主一眼橫了過去:「陛下早覺出不對頭了,祺玉宮近幾日都有陛下近衛在暗處盯著,宮人帶了東西出去、見了外人都會稟到宣室殿,你還敢說是張姬阮姬給你的信?」

    紅衣和那宦官同時一訝,瞠目結舌地看向席臨川,席臨川卻沒看她:「說吧,究竟誰指使你的?」

    那宦官的冷汗涔涔而下,跪伏在地滯了許久都未再言。

    皇帝打了個哈欠:「杖斃了吧。」

    紅衣一愕。

    「唐昭媛廢位,著北鎮撫司嚴審,若跟赫契有半點關係,夷三族。若無關……」他說著看向皇后,「只是宮闈之事,就交給梓童了。」

    「諾。」皇后頷首。皇帝便起身往寢殿去了,眾人一見忙隨之起身,一齊施禮。

    幾人面色都有些沉,皇后看向席臨川,又看看大將軍,溫言道:「你們先回去。」

    席臨川點了頭。

    紅衣隨著他出殿時,又聽到皇后說了句:「有勞長公主到長秋宮一敘。」.

    這件通敵的事,來得讓人太怕,收場收得又太快。紅衣花了一路的時間用來緩神,差不多平定心神之後倏爾覺得好累。

    踏進府門她便向席臨

    川一福,想要告退回去休息。席臨川卻一哂:「不想聽聽怎麼回事?」

    紅衣一怔。

    自然想,若能聽個明白,興許就不用再接著緊張了。

    便隨著他去了住處,進了側間,他隨口跟婢子要了茶水果脯來,二人一併落座。

    「記得我回來那日問你『不好的事』,還有禁軍來府裡麼?」席臨川笑道,「你告訴我唐昭媛找過你,還想讓你……咳,侍君。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信的事和唐昭媛有點關係,但宮裡的事我又實在不清楚。」

    而他又要把紅衣的干係脫淨,不敢等著禁軍都尉府查過來——他不知背後栽贓的人有多大勢力,萬一連禁軍都尉府也跟著一同辦事,等著查不就是等著把紅衣往死路上送麼?

    且禁軍都尉府在這事上的效率還頗高——他剛回府不久就得了信兒,說從宮裡傳出來的那兩封信,經比對,似乎是阮氏的字跡。

    於是更不敢多加耽擱,他去大將軍府見了敏言長公主,不知道哪些事有用哪些事沒用,只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來。

    敏言長公主聽完,一張臉冷到了極處,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這唐氏一貫陰狠,本宮沒管過她,她這回倒陰狠到宗親頭上來了。」

    這一席話,席臨川只聽懂了末一句——知道張氏、阮氏是宜寧王送進宮的,若攤上通敵的事,宜寧王必定逃不過干係。至於前兩句……

    席臨川就此聽了一出宮闈惡鬥。

    用敏言長公主的話說,唐昭媛從進宮開始,便不是什麼善茬。她進宮比如今的皇后鄭思還早些,這麼些年來不知多少宮嬪折在她手裡。末了是鄭思有了孩子、又一貫得寵,唐昭媛才可算吃了次虧,屈居昭媛至今。

    「她想把紅衣弄進去,左不過是自己近年來過得愈發不濟了,又始終沒有孩子,眼下再加上張氏、阮氏風頭愈勝,她不得不提攜個新人給自己鋪個後路。」敏言長公主說著沁出冷笑來,「但紅衣沒答應,她大概多少心裡不快,又有心除掉張氏阮氏……拿紅衣來這麼一出不奇怪。」

    席臨川聽完這些詭計在敏言長公主面前傻了好一陣子,少頃,強緩了緩思路,擠出一句:「雖然舅母這樣說,但也未必就是如此。萬一不是……」

    「查查就知道了。」敏言長公主神色輕鬆,「咱們有這猜測,便比禁軍都尉府按規矩一步步來要省力。」

    他們便一同去宮中稟了話。因為信中皆是白紙,連皇帝也覺得,這只是後宮爭端的說法興許是說得通的。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幾方安排,席府裡暗中盯著紅衣,洗脫她的嫌隙;宮中同樣盯著張、阮二人;宮外,還有百餘禁軍逐個去查目下在長陽城中的赫契人。

    結果,是紅衣這邊毫無疑點、張阮二人也毫無疑點,唐昭媛的嫌疑就更大了。

    今日一早,敏言長公主差人傳話給席臨川,說依她對唐昭媛的瞭解,唐昭媛下手一貫快而狠,不會慢慢地拖時間——今晚的宮宴於她而言很適合把這事捅出來,不如給她這機會,試試看。

    所以席臨川帶著紅衣同去了。事實證明,敏言長公主猜對了。

    這迷霧重重的過程……

    感覺就跟剝洋蔥似的,每一層看上去都差不多,每一層看上去都像是最後一層。

    紅衣吃驚地緩了一會兒,才可算把一環環都理順了,思了思,又道:「可是公子還叫杜若問了話……」

    「因為府裡有人仿你的字跡往外遞信,我想弄明白這個人是誰,自然先找與你有仇的。」他說著一喟,「但不是她。至於是誰,只好接著查了。」

    紅衣心如亂麻。

    這不是簡單的驚訝,更多的是後怕。在這事裡她不是旁觀者,而是親歷者,卻一直懵懵懂懂,直到他解釋了,她才明白。

    可這事又這麼複雜,牽涉的人這麼多,雖然乍看下去,談笑風生地就把事情解決了,但實則哪一步想錯了都可能有無辜之人喪命。

    這麼一樁關乎人命的事,她這個親歷者夾雜其中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著當權者來解決。處理得公正,是她幸運;若出了岔子又或他們有「寧可錯殺」的心思,她無處喊冤。

    紅衣感覺一呼一吸都帶著涼意,她看向席臨川,他正微低著頭抿著茶。微白的熱氣蘊著茶香散出來,襯托著他面上的笑意,很是溫和。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還不錯?

    「公子……」她試探著開了口,席臨川抬了下眼皮:「嗯?」

    紅衣的手往袖中一探,捏緊了近幾日一直帶在身上的一沓銀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盡量平靜道:「奴婢……有些事……」

    他眉心一跳。

    抬眸端詳了她一會兒,他斂去笑容:「你從來沒在我面前這樣自稱過。」

    至少這輩子沒有。他不知道她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倒也懶得挑她這錯。

    她心裡一緊,知道自己緊張小心得過了頭,想要佯裝從容反倒露了怯,正猶豫著要不要先不提了,他卻道:「什麼事,說吧。」

    「我……」她咬緊了嘴唇,感覺探入袖中的手都快把最外層的兩張銀票掐破了,終於顫抖著拿了出來,擱在案上,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我攢夠了兩千兩銀子,可以贖身麼?」

    全然措手不及。

    好似全無防備地被人捅了一刀,席臨川面色一白,錯愕不已地盯了那摞銀票一

    會兒,才艱難地將視線轉到她面上:「你……」

    「公子說過,有兩千兩銀子,我就可以贖身了。」她心裡七上八下地望著他,不敢放過他一分一毫的神色,又將案上的銀票往前推了一推,「這裡是兩千兩銀子,一不少。」

    席臨川聽出她的口吻中輕微的慌亂和驚意,顯是怕他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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