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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茶水 文 / 荔簫

    他竟然是知道的?!

    紅衣在聽完席臨川的話後目瞪口呆。

    可惜之前的話已出口,決計不能改口告訴他自己也疑鄒氏、連今天這一出都是為了防鄒氏而設的。

    否則,恐怕席臨川還沒料理鄒氏,自己就要先一步被他「料理」了。

    紅衣只得啞著聲點點頭,惶恐的神色看得席臨川短促一笑,遂而轉身離開。

    片刻後,樂坊裡就已開始議論起來,眾人皆知紅衣遭人暗害、公子安全起見差了人來盯著.

    幾天過去,天氣似乎又熱了一些。各房中都添了冰降溫,循循地散著涼氣與高溫對抗著。

    席臨川可算藉著這炎熱半騙半哄地把鄭氏勸走了,說辭簡單且合理——鄭氏所住的淄沛比長陽略涼快那麼一點兒。

    畢恭畢敬地目送著母親所乘的馬車離開,席臨川長長地舒了口氣,走回大門。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他定了定神,道:「叫鄒氏去我書房。」

    等話的小廝一應,他沉吟著又添上一句:「還有紅衣。」

    那小廝便領命去了,他也逕自朝著書房去。心下琢磨著近來的事情,公事私事皆不少,得一件一件來。

    尤其是府裡這些瑣事,還是先料理好了為宜,若不然待得他再度出征,說不準又會鬧出怎樣的麻煩來。

    進了書房自己動手沏了壺茶,邊飲邊等。很快便聞得腳步輕快而至,抬眼恰見鄒怡萱走進來,眉眼帶著笑意朝他盈盈一福:「公子。」

    「嗯。」席臨川略頷首,一睇案桌對面已備下的空席,「坐。」

    鄒怡萱依言落座,見席臨川手中茶盞已空,便要執壺為他添茶。他卻快了一步,似乎渾然未覺她已伸手,自己一提茶壺,又將杯中茶水添滿。

    鄒怡萱不由一愣,明眸夾雜著訝異去打量他的神色。他卻只是輕吹著茶氣,眼簾微垂著,平平淡淡。

    許是尋不出什麼開心的情緒,但也尋不到不快的感覺。

    鄒怡萱便微微放了心,收回手來擱在膝頭,安靜地坐著。

    待得他又飲了半盞茶,紅衣才可算到了。不是她有意拖著,實是住得比鄒怡萱遠些,這兩天又身體虛。

    紅衣抬眸望一望相對而坐卻皆不言的二人,頷首福身:「公子、鄒姑娘。」

    席臨川睇一眼鄒怡萱旁邊的空席,還是同樣的一個字:「坐。」

    紅衣也依言落了座,神色惴惴地看看席臨川又看看鄒怡萱,不知接下來會是什麼事——她倒是知道鄭氏走了,席臨川就該「料理」鄒怡萱了,但叫自己來幹什麼?

    席臨川的目光一睃二人,輕笑聲一劃而過,轉而面無波瀾地翻了一隻倒扣著的空茶盞過來。修長的手指略扶著盞壁,他復又拿起那茶壺,斟茶。

    茶水落在杯中泠泠微響,觸得二人心頭也一陣悸動。皆不敢作聲地望著那茶盞中茶水斟滿,他稍抬眼,看向鄒怡萱:「舅舅府上拿來的白毫銀針,你嘗嘗?」

    鄒怡萱面上分明一喜。

    這是席臨川頭回主動叫她到書房,就有為她沏茶的事,她自是高興的。

    伸手便要端那茶盞,柔荑剛要觸及瓷盞時,他卻又忽道:「哦,等等。」

    鄒怡萱一怔。

    席臨川拉開抽屜,手在其中一探,尋了個紙包出來。他從容不迫地打開紙包,取出兩片晾乾的葉子丟進了茶盞。

    鄒怡萱神色驟變。

    「公子您……」她塗得很好看的朱唇微一顫,笑意變得牽強,「公子您……什麼意思?」

    席臨川掃她一眼而未答,拿起茶盞擱到了她面前。

    紅衣並不認識那葉子是什麼,好在這謎並不難猜。她心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鄒怡萱,一邊覺得鄒怡萱害人在先,就算席臨川要還回去也是她活該;一邊又十分清楚這樣面對死亡時是怎樣的恐懼——她也是經歷過的,那種感覺大腦在飛速運轉,卻又什麼都想不到,只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還不想死的感覺……

    鄒怡萱面上的血色一分一毫地褪去,短短片刻間,隔著脂粉都能尋出異樣的慘白。

    席臨川淡聲一笑:「看來你是認得這是什麼的。」

    鄒怡萱沒有做聲。

    他斂去笑意,手上一推關上抽屜:「這類東西向來管得很嚴,你一個自小由母親教大的家婢為什麼會認得,不解釋解釋?」

    「我……」鄒怡萱已完全發了虛,目光死盯在他面前餘下的鉤吻葉上,說不出話。

    席臨川等了一等,眉頭稍挑,而後打了個哈欠:「早知道你這般不會掩飾,齊伯就不用擔心你事到臨頭會不認了。」

    他說罷不再等她的回答,朝外一揚音:「有勞大人。」

    即有人應聲入內,不小的動靜驚得紅衣與鄒怡萱一併回頭看去。幾個禁軍一齊走入房中,為首的那個正是前些日子接紅衣與縷詞進宮的那位。

    席臨川稍銜了笑意,朗朗道:「雖是家事,但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又恰逢與赫契局勢複雜,只好勞煩大人出手。」他的視線在鄒怡萱面上短短一掃,「與外人有關無關,還是謹慎些為好。」

    「君侯說得是。」鎮撫使一抱拳

    拳,略一偏頭示意手下上前帶人走。鄒怡萱終於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扒住案桌,一下子哭了出來:「公子……奴婢跟赫契人沒關係!奴婢只是、只是……」

    她支吾半天,終於掙出了一句說辭,這說辭卻連紅衣都覺得毫無創意:一時糊塗。

    席臨川倚在靠背上瞧著她:「費心弄到這般劇毒,還敢說是一時糊塗。」

    「我沒想害公子!」鄒怡萱趕忙解釋,杏目圓睜地望向席臨川,端然在盼望他相信,「我沒想害公子!我日後過得如何皆憑公子……我怎麼會害公子!」

    席臨川的目光陡然一凌:「那你就真是存心想害死顧氏了!」

    鄒怡萱的話驀地滯住。

    「整樁事數算下來,真正吃虧的就只有顧氏一個——我當真沒猜錯?」他冷眼看著她,俄而怒極反笑,又向鎮撫使道,「看來是和赫契人扯不上干係了,不過牽涉人命的案子,還是勞煩大人辦了!」

    「公子!」鄒怡萱驚然疾喚,但再未辯解出什麼,很快就被幾個禁軍強拽出了書房,喊聲也漸遠漸低.

    瓷器與木案相碰發出一聲輕輕的「咯」音,紅衣後頸發僵地轉回頭來,看到席臨川又翻了一隻瓷盞過來,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和方才一樣斟滿了茶,再度打開抽屜,又摸出個紙包。

    紙包打開,平攤在案上,裡面的東西讓紅衣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

    他倒是沒和方才一樣把紙包裡的藥加進茶裡,只一睇她,笑問:「你來一杯?」

    紅衣就如同方才說不出話的鄒氏一樣維持了沉默,席臨川悠悠地看著她,嘖了嘖嘴:「你真豁得出去。」

    他說著,餘光無意中注意到禁軍方才離開時未關的門,便起了身。紅衣正緊張著,看他起身自也跟著站了起來,是以他闔好門回過身時,就看到紅衣面對著自己死死低著頭的樣子。

    「說,自己給自己下藥是衝著誰去的。」他淡看著她,一頓,又說,「沒有外人。」

    有沒有外人……要緊嗎?!

    這事在她看來,最要瞞的……就是他啊!

    紅衣的心跳得就像和著《相和歌》踏出的鼓點一樣,攏在袖中的雙手相互掐來掐去,如鯁在喉地先辯解了句:「我……沒想害人。」

    話音未落,他忽地疾步走近。紅衣心下一驚,腳下急退數步。

    「咚」——她的後腦勺猛磕在牆上,磕得頭懵了一瞬。再定下神,抬眸就見他怒目而視。

    她右邊是個小櫥,另一邊,席臨川的手抵在牆上。圍出的狹小空間讓她跑都沒的跑,紅衣在他的怒視下怔了半晌,幾乎要哭出來:「我、我真的沒想害人……只是覺得鄒氏興許在顧氏的事中興風作浪,怕輪到我自己身上,所以想、想借公子的吩咐設個防……」

    席臨川的神色卻未緩和。

    他一咬牙,抬手指著紅衣恨恨道:「我誠心誠意想護你,怕是聿鄲動手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竟是你戲弄我!」

    「我……不是……」紅衣嚇得哭都哭不出,又想想鄒怡萱剛被「帶走」,怕得更加厲害。

    她後脊貼在牆上、手掌也皆緊張得按在牆上,那點輕微的涼意此時似乎能透心,不一會兒,就讓她沒了支撐地力氣。

    膝頭髮了軟,她倚著牆緩緩地出溜下去,直至完全坐到地上,心才隨著身子穩了一些。

    下頜擱在膝頭,紅衣夾雜著忐忑的語聲低低呢喃出來:「我不、不是有意戲弄公子,只是沒有證據,夫人又待鄒氏不錯,哪敢……哪敢隨意說疑她……」

    席臨川怒意未消地看了她一會兒,臉上逐漸繃不住了。

    解釋就解釋麼,話問到一半人慢慢地「矮」了算是怎麼回事?!

    弄得他都不知道怎麼應付她這反應。

    手在牆上一支,席臨川站直身子。腳在紅衣鞋尖踢了踢,大是沒好氣的樣子:「坐地上幹什麼?起來!」

    紅衣本就高度緊張著,聽得又一個問句冒出來,一時連他這其實明顯不是發問都沒意識到,立刻回答回答了「坐地上幹什麼」的問題,可憐兮兮地答得十分老實:「應、應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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