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繁榮。
燈火輝煌的深夜,熙熙攘攘的人流,流觴漫香的曲水,水上競逐的龍舟,呢喃嫵媚的小曲……混在一起,讓人沉醉其中。
因人潮太擠,走著走著,公主就與身後遠遠調著的侍衛們走散了,不過有秦景緊跟著她,她也不怕。一會兒天晚了,自有木蘭等侍女在早先訂好的崇明樓等著他們。
公主從來沒有跟這麼多人擠在一起,覺得耳邊亂哄哄的,到處都是人聲,根本聽不清具體的聲音。
秦景一開始跟在她身後,後來人實在太多了,他也招架不住,不得已與公主並排,只怕自己一個錯眼,公主就不見了。再後來,人越來越多,公主氣質容貌皆是出彩,立在人群中,如珠玉與瓦礫的區別。
偏偏公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和旁人的區別,她從來沒見過民間這麼多花樣,這趟出來真是讓她過足了眼癮。哪裡熱鬧她就喜歡往哪裡去,完全不管身邊人能不能跟上。
「秦景,你看……」公主看一出水戲看得高興,那麼高的檯子,人毫不害怕地就往下跳,如同極快的流星,在半空中花樣皆出,迎得滿堂喝彩。只是公主回頭一看,人太多了,竟沒看到秦景。
公主並不怎麼慌,她心裡很鎮定,想著秦景很快會找到自己,自己最好不要亂跑。因此,她一直盡量站在原地,目光一邊看著水上遊戲,一邊時不時往人群中掃一眼。
漸漸的,公主卻覺得不太對勁了。
因為人太擠,根本是互相推著往前走,公主想站定,都不由她。這麼多的人,看著頭就好暈。再加上,公主發現自己似是被人有意無意往一處推。身邊總有兩三個男人時不時地擠一擠她,並偷偷瞧她一眼。
男人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任何時候都會被女子察覺到的。
公主皺眉,有些害怕了。
她想逃開,遠離這裡,但是她才自主想退,那些人就發現了她的意圖。方纔還收斂的行為,一下子就突露出來,向她包圍過去。
「你們幹什麼?!」這裡全是人,公主不相信他們敢公然做壞事。
她即刻就想向身邊路人求助。
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反應速度很快,很明顯是做慣了這種事,竟率先扯住了公主手臂,回頭給人解釋,「這是我家小姐,不聽老爺的勸偷偷跑了出來玩耍,見諒見諒——」
公主的手臂從沒被陌生人碰過,人一碰她,她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一般。那種感覺,像是冰河裡的一縷紅血,觸目驚心。她嚇得連連後退,身後卻也有男人堵住路。
「小姐,不要鬧了,快跟咱們回家去。」假扮小廝的壞人還玩上了癮,看著她的目光卻淫邪無比。
公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人,她是公主,她壓根不覺得這些人在自己手裡能討得什麼好處。可就算她知道自己最後不會有事,這個時候,還是覺得害怕,想找人依賴。
突然,公主感覺抓著自己手臂的手一鬆,那人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往後退。公主的肩被人扯住往後拉,她聞到青年身上熟悉的冷氣。
「秦景!」公主目光晶亮地仰頭,青年卻只是扶住她的肩膀,並沒有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對面被他掃開的幾人身上。
「你這個小白臉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被推開的人厲聲質問,看那個青年手攏著姑娘的肩,根本沒回頭。他向自己人使個眼色,幾人一同撲上去。
四周路人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只這幾個痞子在當地很有人撐腰,大家都不敢管,卻也盡量讓出一條路,好讓那個青年帶著姑娘離開。
幾個人有的撲向秦景,有的想去抓公主,卻都感覺還沒挨上對方的衣角,整個人像被什麼排斥般,撲去的力道越大,跌倒的姿勢就越難看。
「你是什麼人?敢攔著我們找小姐……」那幾個人色厲內荏,還想掙扎一番,「告訴你,我們老爺可是……」
他們看到人群中有好幾個人無聲無息地包圍住了他們,均身形高大,腰間帶刀,看起來並不好惹。這些人包圍的方式,分明與之前他們包圍那個小姑娘一樣,只是這些人有些本事在身,當人都走近了,痞子們才察覺。
那是自然,公主後面遠遠墜著的侍衛們不是吃乾飯的,只是一時到不了這裡而已。等到了跟前,秦侍衛護著公主走了,這幾個壞人就交給他們處理了。
地痞子們咽口唾沫,心想自己八成是遇到不好惹的人了。再是什麼都不敢管,爬起來就想開溜。侍衛們彼此一笑,三腳貓而已,隨便派出一個兄弟,就能解決了。
再說公主被秦景扶著,她也不知道秦景要把她帶去哪裡,反正有他按著她的肩,推著她往外走。
公主嚷道,「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還沒玩夠呢。」
她的聲音淹沒在人聲中,她自己都聽不到。不過公主肯定,以秦景的武功修為,他肯定聽得到。只是他聽到了,也沒有搭理她。
他當然是沒有搭理她——如果他開口,就算再輕的聲音,也肯定有本事讓公主聽到。這些練武之人,就跟開了外掛一樣厲害。
公主閉嘴了,秦景生氣了,不想理她了。
她眨眨眼,秦侍衛生氣多稀奇啊。她便乖乖地任他推著,也不掙扎,就想看他生氣能生成什麼模樣。
秦景很快帶公主從人流量大的街上離開,他帶公主從兩家緊挨的鋪子間穿過,走了半天,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帶著公主拐進了一道黑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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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長而窄的巷子裡,竟沒有一個人,也離方纔的吵嚷街道遠了許多。
公主走累了,推他,「你到底要幹嘛?」
秦景一回身,便將她抱在懷裡。公主微驚,她從來沒想過情緒內斂的秦景,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做出這種行為。方纔若不是他不肯和她拉手,他們不也不會走散嗎:
秦景低頭,藉著巷外的那點兒昏色燈火看著懷中姑娘。她有髮絲凌亂垂落在頰畔上,面容病弱,因被他推著走得太快而氣喘不勻,臉上妝容也有些花。可她在他眼裡,還是那麼好看,眼睫濕潤,眸子清亮如洗,黑白分明。
秦景拉起公主的袖子,露出她一段皓腕。公主的肌膚瑩潤若雪,細膩如絲,可眼下,她的手臂上卻有被男人抓過而留下的紅痕。
秦景眸子暗下,有殺意升起。公主身子嬌弱,他從來都不敢碰一下,怕她喊疼。可是今天,竟有人敢這麼對公主。
若當時他趕得慢一點,會發生什麼呢?
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光這樣一想,秦景全身的血液就凍住了一般發冷。
公主被秦景的大膽弄得太驚愕,便往後退,直到靠上牆壁。這還沒完,她纖細的腰肢被人往胸前一扣,眼前黑影低下,她因迷惘而半張的嬌唇,被人含住。
秦景根本沒有費力氣,便打開了公主的唇齒。她對他,從來就沒有提防。秦景的親吻火熱,如颶風一般席捲公主。公主被迫迎合,頭一次覺得原來秦景也有進攻性,他在她口中肆掠侵佔,不管不顧,大有抵死相纏的味道。
這吻突如其來,讓公主十分意外。她傻傻地被人又親又吮,舌根都有些被扯得疼了。公主的本能,卻是扯著秦景,讓他低頭,再低頭,好讓自己過過癮——
懷裡的姑娘吐氣如蘭,口脂香艷,鼓囊囊的胸脯在他胸前磨蹭,手也不知不覺環上他的腰。她是法力無邊的小妖精,氣息甜蜜,粉嫩香甜,將人的三魂七魄吸走。
在這種纏綿的親吻中,秦景的火氣被壓下去,被另一種火開始佔領意志。氣息相連,他的呼吸開始沉重急促,抓住公主腰肢的手也不禁用力,讓懷裡姑娘發出一聲甜膩的「嗯」聲。那一聲又軟又嬌,在他耳邊輕輕擦過。
就這麼一聲,秦景一下子就起了反應。
他心跳加速,額上滲汗,很是艱難地離開公主的唇瓣。他靠在公主肩上喘氣,平息自己的呼吸。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他得靠自己,永遠是指望不了公主會叫停。
果然,公主還不滿意呢,「怎麼停下來了?」
她不懷好意地用手碰了碰他下面,聲音帶著情,欲後的慵懶,「侍衛大人,你能不能誠實一點,忠於自己的身體啊?」
如果連自己的身體反應都控制不了,那就是禽獸。
秦景當然不敢這麼說公主,他只用手拍了拍她纏上自己腰的腿,沙啞著聲線,「下來。」
公主不要,更緊地夾緊他。秦景噴在公主脖頸上的呼吸一下子更為火熱滾燙,他卻還堅持,「下去。」
公主搖頭,摟著他的脖頸撒嬌,「我要在這裡做!」
「不行!」秦景臉紅透了,拒絕的意思卻一點都不含糊。
「怎麼不行啊,」公主在他耳邊吹氣,看他耳根紅得跟煮熟了一般,她放軟自己的聲音,誘惑著他,「你看啊,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就你和我。你武功那麼高,就算有人來,你也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啊。而且你想啊,光天化日,幾牆之隔就是剛才的大街,那麼多人離我們那麼近……有沒有一種禁忌的興奮感?」
秦景有沒有公主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是興奮開了。
她好想跟秦景各種場合地做一場,偏偏秦景總冷著臉拒絕。攤上這麼個不懂情趣的人,公主也是百抓撓心。她每天看著秦侍衛都想流口水,想撲到他——可是她武力值不如他,打不過他。
秦景依然不答應,看公主這樣子,他乾脆開始動手,把她從自己身上往下拽。
公主急忙貼他貼得更緊,一疊聲地渾叫,「親親,郎君,大爺,冤家……」
「……」秦景的臉一會兒綠一會兒黑,反正肯定不是高興的意思。
公主終是鬥不過秦景的體力值,明明他還那個樣子,可是就是不肯跟她在這裡做。她真是把自己從話本裡學的葷話全用上了,秦景的臉除了黑得更快了些,根本沒體會到她的情趣。反正他最後是把她給扯下去了,「公主,不要鬧了。」
公主哼一聲,她才沒有鬧!她明明表現得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就他放不開。
她抱著胸,面無表情地看秦景遲疑了一下,背過身去。她有些惡意地想:下面都那樣了,還不肯碰她。明明是他先撩撥的她,最後臉皮厚不下去的反而是他。她就站在這裡呢,他寧可自己解決也不用她,這樣的男人……活該他上輩子娶不到老婆!
她懶得理秦景怎麼解決他自己身體的事,反正一會兒,秦景回身時,面色赧紅,很是尷尬。他不敢觸公主的目光,只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可以走了。
公主才不走呢。
她大爺似的靠著牆,看秦景煩惱地站在她對面,拿她沒辦法。
公主道,「以前你就這樣,現在你還這樣!你剛才時不時看我一眼,一直勾引我,吃到一半又不繼續。我這麼好心,幫你紓解,你還嫌棄我多事。你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作?!」
「…
…」秦景呆住了,他居然被作得要死的公主嫌棄作。
他頓一頓,臉紅從來沒消下去過。他是不想說話,只是公主一直數落他,他也忍不住道,「屬下沒有勾引公主。」
他什麼時候時不時看她,撩撥她了?真是天大的冤枉。
公主用一種「你真是不誠實」的眼神看他。
秦景:「……」
他無奈,低聲,「那公主要屬下如何?」
「親我,抱我,做……」
「不行,」秦景打斷,「這個不行。」
公主挑眉,「你是不想在這裡做是吧?」
秦景沒說話。
公主當他默認了,想了一會兒,「那你寫個欠條給我,我現在就不鬧了,乖乖跟你走。」
「什麼欠條?」秦景感覺不太美妙。
「就是說你欠我一場房事,以後要補給我啊。」公
「……」
公主神色如常,秦景神色僵硬。公主笑瞇瞇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她想好了,秦景實在太難搞,總是不喜歡這檔子事。說好聽點是憐惜她身體弱,他照顧她,不太想折騰她。但公主又不是認識秦景一個男人,她這麼多年的話本不是白看的,她身邊的這麼多侍衛也不是白做事的。稍微用下心,公主都知道別的男人不是像秦景這樣的。
秦景就是禁,欲,以前沒有公主時禁,有公主了還禁。對男女之事,他從來沒太大興趣。公主簡直想不通他在沒有受任何刺激的情況下,怎麼可以這麼清心寡慾。
公主動情後,就想撲倒他。但是秦景動情後,頂多就想抱一抱她親一親她。如果沒有她暗示,秦景幾乎就沒主動過。
公主都擔心,會不會有一天,秦景捧著小本本來跟她協商——咱們一個月做一次吧。
現在他們兩個都是十天有那麼一次,都是公主死纏出來的。
一想到他可能要求一個月才一次,公主就覺得憂心——侍衛大人特別的無慾無求,我該怎麼辦?簡直太急了!
所以,公主深覺得,讓秦景打欠條,才是正確的。
以後當他不想做的時候,她就可以拿出一沓沓欠條,找他兌現。侍衛大人一言九鼎,肯定不會賴賬的。
秦景哪裡知道公主那麼……色,他現在只在為難:哪有人打欠條,是為了「床事」?太丟人了。
況且,秦景還有一點擔心。如果這欠條真成立了,下一次碰上這個時候,公主要他履行,他該怎麼辦?他是真恥度低,接受不太來公主的豪放風格。
可是他看著對面揚著下巴的公主,知道自己不答應,她就不會跟自己回去。
秦景只好點了點頭。
公主這才高高興興地站直,「這就對了嘛!如果你早點點頭,我們也不會纏這麼久了,天都暗了。」
公主著急要把欠條寫好,雖知秦景不會賴賬,但有個字據,她才放心。
這下,公主不耽誤時間了,跟秦景一去去了崇明樓,木蘭等幾個侍女已經帶人打掃好間,等著公主了。
錦蘭在一邊問公主的建議,「公主歇一歇後,是打算繼續逛一逛,還是先回去呢?」
公主嫌她們煩,把人趕下去,就留秦景坐在對面。木蘭出去前,神情複雜地看了秦景一眼。秦景低著頭,聽公主跟他說話。但木蘭的目光看向他時,他倏地抬頭看向她。木蘭一驚,沒想到秦景這麼警覺,自己只是看了他,他都能察覺到。
木蘭笑容僵硬,關上了門。
秦景重新垂目,並沒有讓公主發現:木蘭心慕他,他知道。他心中坦蕩,並不覺得如何。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自不回應,木蘭姑娘應該也會慢慢淡下去。只是木蘭剛才看他時間長了點,公主知道後,難免疑心。他最好想個辦法,消除這種誤會。
在秦景想事的時候,公主已經讓人備好了筆墨,推到了秦景面前,「唔,立字為據吧!」
秦景心情從方纔的兒女情長,重新變回了窘迫。他真不想寫,卻被公主用惡狠狠的目光逼著去寫。寫完後,他遠遠推開筆墨,就不想再看到了。
公主喜滋滋地欣賞,先嫌棄了他的字難看,又誇獎了他的態度誠懇。公主將字據一式兩份,自己留一份,給秦景一份,「喏,收好吧。我可是最講究公平的了,絕對不哄騙你。」
「公主留著就好,屬下不用了。」秦景根本不想看到字據。
公主不理會他的拒絕,硬把紙條塞入他懷中。她還趁機摸了他幾把,手被秦景抓出來。秦景無奈地看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他已經習慣公主的色,心了。
公主向他皺了皺鼻子:禁,欲的怪胎!
她也把自己的字據收好,這才坐到秦景對面。打開了窗子,倒熱茶給彼此,公主目光看著外面,很得意,「我讓人訂的位置不錯吧?在這裡,可以看到水戲,還不用去擠。」
秦景無言,低頭喝茶。
他忽然覺得世界好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樣的靜,是為之後隨時出動的毒蛇準備。黑暗裡好像有什麼蠢蠢欲動……
他看著對面眉飛色舞的姑娘,她的眉目在月色下清晰又朦朧,披著一層聖光。她側臉幽靜,像是定格一
般。一會兒回頭,她對他微微笑,唇瓣極快地上下動作,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公主說得口乾,正要低頭抿茶。手腕猛然間被秦景大力按住,她手一顫,杯子摔地。他從來沒對她這麼用力過,她被按住的肌膚一下子就紅了。
公主吃驚道,「秦景,你怎麼啦?」
秦景聲音依然平靜,「茶裡有毒。」
「什麼?!」公主嚇得站起來,她反應很快,沒有急著去查誰下毒,而是彎腰看秦景的面色,「你好不好?」
「公主不用跟屬下說話,」秦景淡聲,「屬下現在聽不見。」
他話音一落,身體瞬間爆發大力,箍住公主的腰,將她提到懷中,就從窗口躍了出去。僅這一次提力,他就能感覺到體內氣血堵塞,漸有吃力之狀。
他們沒時間多想,因為在秦景帶著公主躍出窗子的那一瞬,公主就看到有箭支向他們射過來。秦景在半空中打掉箭頭,幾次提氣,都讓他一次比一次艱難。他卻仍護著公主離開了危險之地,樓下有因主人喝酒而留在樹下的馬,秦景帶公主上了馬,絕塵而去。
公主在秦景懷中,看到身後有黑衣人追上來。看到只有寥寥幾個侍衛趕上去攔截,她心中又氣又怒,想著自己的人,大約都被那毒放倒了。
能讓自己手下跟出來的侍衛不提防,恐怕只有內賊才能做到了。
她的手下,竟然有內應?又是誰要追殺她?
秦景因為聽不見,護著公主的行為就略微遲緩。每當危險離他們很近的時候,他才能發現。那麼近的距離,有時候他能躲開,有時候不能躲開。他不能讓公主受傷,只能自己送到箭下,替公主擋掉。
秦景有心想往人群中縱馬,想讓對方投鼠忌器。但這顯然是一場針對他們的謀殺,離人流越近,殺出來的人越多。秦景逼不得已,只能騎馬出城。
顛簸的馬背上,公主害怕地摟著秦景的腰。她乖乖地縮在秦景懷裡,什麼都不敢做,連動一動都不敢,唯恐自己讓秦景分神,給他帶去更多的傷。
公主的那些侍衛們沒有擋住追殺的人,出了城,秦景縱馬入了叢林,靠著複雜的地形和黑夜,把後面的人甩開了一些。但很快,更多的人追上來。
秦景順來的這匹馬只是普通家馬,很快腳力就緩了下去。秦景抱著公主從馬上跳下,運起輕功帶她走。他也想過把公主留在什麼地方會安全些,也不用連累自己;但四顧一望,黑夜幽沉,叢林獸鳴,他怎麼敢把公主丟在那裡?
城內的曲水由城外而發,秦景在林中和對方繞了許久,最後仍因為毒發的限制,而不得不出來。出了叢林後,長徑順著河道延伸。一邊是遠處逐漸高起的山峰,一邊是寬廣奔湧的曲水,水面撒著銀光,清幽安靜。
在曲水邊,他們很快被追了上來。公主看向秦景,他面色依然平常,但他一直都這樣,她更為關注的是他發紫的唇瓣,和他偶爾趔趄的步伐。
數十人將他們圍在中間,秦景將公主推到身後,便與人纏鬥在了一起。公主看得心焦,已經發現自己成了秦景的拖累。那些人總是將刀劍往她身上偏,秦景就不得不救場。
公主咬唇,忽地推掉秦景的手,一步步後退。
「公主!」秦景發現她的動作,想重新拉回她。但對方似就等著這個機會,重新將秦景圍住,密不透風,殺向他的動作更為狠厲。
公主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想殺的根本不是她,而是秦景!
可她想再次衝進去時,已經沒有了機會。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從旁邊伸出,不容拒絕地拉住了公主的手腕。
公主回頭,對上陳昭含笑的眼眸。
「是你!」她一愣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瞪向陳昭的目光充滿仇恨和怨憤,她恨死了這個人,她多想一刀殺了他!她不想跟陳昭說一句話,她轉目去尋找秦景的身影。
他被人下了毒,耳朵又聽不見,那些人百無禁忌,一定要他的命!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陳昭,看到了陳昭身邊的公主。他目有鬆動:只要確保公主不會出事,他自己如何,並沒有什麼關係。
公主卻目眥欲裂,她看到他被人打傷,看到他嘴角滲血,看到他……
她忍不住,想向他跑去,卻被陳昭拉住。
公主想都不想,低頭就一口咬向陳昭扯著自己的手。陳昭吃痛,手鬆了一鬆,卻仍然沒有放開她。
「放開我!」她張口時,唇角溢出血絲,那是陳昭被她咬傷的血。她一點都不在乎,她目光只追隨著被人圍堵的青年。他步子每遲緩一次,她的心口就停跳一次。
她看到他跪地吐血,看到他半天起不來,她的心跟著他懸在一起,痛得不得了。她的眼前像在下一場雪,那雪鋪天蓋地,掩埋了整個世界。
那個青年在雪地中看著虛空出神,他倒在血泊中,閉上了眼。
那樣大的雪,她只能看到他。
「陳昭,」她第一次向陳昭低頭,前世今生,加起來的第一次,她顫聲,「你要的是我,放了他……放了他!」
她錯了,她以為陳昭威脅不到自己,以為即使是秦景,也不能威脅到自己。可是她看到他吐血,看到他面色蒼白……她受不了。
不,不能死。
他不能死的。
公主淚水沾睫,懇求陳昭,「你放了他!」
陳昭的回答,只是彎了彎唇角,根本沒回答她。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秦景,他在等著看秦景去死。
公主又豈能讓他如願?
她看向陳昭的腰間,忽地伸手拔出他腰間的劍,橫在脖間,「陳昭,你要是殺了秦景,我就死在你面前。」
陳昭身子微微一震,看向她。
公主面容憔悴,眼有淚水,妝容也花了一片。她形容慘淡,目光卻亮得發寒,「你要我死嗎?!」
「郁離,你一次次這樣威脅我,一次次要他不要我,」陳昭平靜答,目光只深深看著她,「你以為,我在乎你的威脅嗎?」
「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你都不要。我說過,你不要怪我心狠,」陳昭對她一笑,「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狠起來,連我自己都不放過。」
是,她知道。
這個人沒有心!這個人禽,獸不如!
她怎麼會以為他的心結是自己,就愛自己如生命?
公主再次回頭,看向秦景——秦景愛她如生命,他一點都捨不得她受傷,她能用自己的安危去威脅秦景;她又怎麼會天真地以為,陳昭會在意自己的性命呢?
這個噁心的男人!這個根本不該活下來的男人!老天何其不長眼,居然不降天雷,劈死這個人!
公主忽然就不在乎了,她溫柔地看著秦景:無論如何,她和他在一起的,她又何必害怕?
當公主在看秦景時,陳昭就在看公主。他目中幽暗,誰也不知他的想法。
他有些出神:終究,他是落了下乘了。
眼前驀地有亮光起,陳昭一凜,發現公主手中的劍劈向他。她只是女子,力道弱,又從不曾用劍,她頂多是趁他不備。若陳昭回過神,她又如何動的了他?
陳昭將劍從公主手裡躲下,丟在地上。公主冷笑著看他,撲上來便掐住他脖頸。她目中是深切的仇恨,她是真心想他死。
陳昭神色有一瞬恍惚,每當公主對他露出這種眼神時,他都忍不住如此。公主說得對,她是他的心結,他跨不過去。
既然跨不過去,那兩人就一起毀滅,又有什麼關係?
「劉郁離,」陳昭的手也掐向公主脖頸,他溫柔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那你就殺了我好了!」公主咬著腮幫,手上用力。她嘴角滲血,這一次,是她自己咬傷了自己。
陳昭看著她嘴角的血,心微抽痛。
她目光幽亮,如鬼火般,「陳昭,你該去死。你為什麼要活著?!」她拔下自己一頭的步搖簪子,向陳昭脖頸上劃去。
陳昭急於躲開,他手按在她脖頸上,這麼纖細的長頸、雪白的肌膚、跳躍的血液,他手輕輕顫抖,到底是掐不下去。
「你離開秦景,跟我走,我就放了他!」他終於心軟。
公主卻扯嘴角冷笑,「做夢!你殺了秦景吧,你也殺了我吧。你別想我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可能!」
「當年之事各有兩難,為什麼你非要計較到現在?」
「我不計較啊!我不想跟你計較啊!是你糾纏著我不放!若我早知今日,當初在康州,在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在你落水的那天,我就該殺了你!」
「你從那時就已經……!」
「沒錯,我一直都知道。可惜蒼天不眨眼,你怎麼就沒被淹死呢?可惜我太心軟,我怎麼就沒在那時候對你下手?如果你那時就死了,該多好啊!」
「……你總是一聲聲咒我死,你就這樣恨我?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給你機會啊,你去死啊!你去死,我就不怪你了!」
她目光恨意不減,她身體和他纏在一起,兩人用**在廝殺。每當陳昭和公主在一起時,他總是容易忘記自己,被她給帶的偏激。像如今,他明明能用武功制住她,可他只是掐著她的脖頸,不想用力。
公主眼中寫的分明:是日何時喪,予與汝皆亡!
她喜歡秦景,所以她願意和秦景一起去死。
她厭惡他,恨他,所以她願意捨掉自己的生命,哪怕跟他同歸於盡,也要他去死!
在公主的目光中,陳昭的心一次次涼下去,結成冰霜。
他目有哀意,看著她,又像是看著前世的她。她總是恨他,總是詛咒他,她連拜個佛,都在念著他去死。這樣的公主,他是沒辦法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心有灰敗,心有自嘲。忽然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在她這樣明亮得帶著恨意的目光中,他要如何挽回她的心呢?
陳昭步子趔趄後退,一腳踩入曲水中。一股大浪打過來,他伸手抱住公主,將她與自己一同拉了下去。
他聲音幽涼,「你若不愛我,這樣的你,死了也罷。」
在公主被陳昭拖下水的時候,秦景明明已經力竭,眾人只覺得馬上就可以殺了他。但他看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浪潮中,秦景眸中驟縮,猛地竄起,爆發出比先前更可怕的力道。他身形極快地越過眾人,跳入水中……
眾人毫不猶豫,跟著追殺而去。王爺的命令是殺了秦景,不惜一切殺了秦景,他們自然聽王爺的命令。
☆☆☆
白衣幼女面色疲憊地推開門,走了出來,聲音冷涼,「好了,從此後,她就是你的妻子了。」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