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標準時間凌晨一點半
此時的潭州,已經漸漸沉寂下來了。潭州終歸不是像燕京和上海那樣的特大級城市,它不是不夜城,只是它的夜比一般的小城來得晚一些,也更為短暫。然而即便潭州已經睡去,但依然有著那麼一些人,難以入眠。
有正在加通宵班的白領,有正在連夜趕工的工人,還有一些通宵打遊戲的玩家。每一群人,都有著自己無法入睡的理由。
藍珞瑜正是無數個沒有入眠的人中的一個,半小時前她剛剛做完一個大作業,此刻才上床睡覺。在瀟湘大學宿舍的四人寢室內,睡在上鋪的她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發呆。雖然已經躺倒在了床上,但是她怎麼也睡不著。淡藍色的床單和被子更映襯了她此刻略顯憂鬱的思緒。
她微微張著那淡紅色的嘴唇,一對略顯稀疏的眉毛微微的蹙起,大小適中的雙眸裡帶著點疑問。「這是他第一次掛我的電話。」藍珞瑜小聲說道。
藍珞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煩惱些,以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藍珞瑜啊,你想些什麼呢?平時不是最煩他嗎?而且,說不準沒過兩天,他又回過來煩你呢。」在心裡想了想張朔的一些缺點(那是相當的多,起碼在藍珞瑜眼中是這樣),藍珞瑜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因為這麼一個從高中二年級苦纏著自己直到大學二年級的男生而失眠,尤其是這個男生有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
「長相,普通。家世,普通。學識,倒是懂一些亂七八糟的,可惜不頂用,現在在一個普通大學讀書呢。身體素質,雖說不上是四體不勤,但也差不多了,最討厭這種宅男和半宅男了。情商,不高,傻里傻氣的,不懂變通。為人太直率了,有時候有有點愣,抽風的次數太多了。」在心底裡默默數落了張朔一番後,藍珞瑜很滿意的發現,即使過去了三年時間,她依然沒有覺得張朔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心裡的憂愁淡了很多,藍珞瑜準備睡覺了。剛一閉上雙眼,突然覺得有點口乾,於是起身,在床邊加裝的小儲物籃裡拿出了一瓶紅茶。這個牌子的紅茶,包裝上印著的是她最喜歡的一個美國女歌手。
喝了一口紅茶潤了潤嗓子後,藍珞瑜將紅茶瓶子放回原處,再次躺倒在床上。
「紅茶……」突然,藍珞瑜想起了什麼。
「你好,我叫藍珞瑜。」穿著一身天藍色校服的藍珞瑜對著面前的男生大方的伸出了手。那是高二分班的時候,對數理化沒有什麼好感的藍珞瑜很自然的選擇了科。
在藍珞瑜面前的男生顯得有點傻傻的,呆呆的望著藍珞瑜。男生聽到藍珞瑜的話後,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趕忙上前握住了藍珞瑜的手:「你好,我叫張朔。」
第一次見到張朔的藍珞瑜,心裡只是覺得張朔有點傻傻的。雖然張朔和藍珞瑜握手的時候有點佔便宜的嫌疑,但藍珞瑜還是沒有把張朔歸為**那一類。
國內的高中一向有補課的傳統,所以藍珞瑜和張朔的初次見面,是在2005年的7月份,具體日子,藍珞瑜實在是記不起來了。若不是那天也是藍珞瑜和新同學們認識的日子,藍珞瑜是非常樂意忘記和張朔初見面的月份甚至是年份的。
2005年的9月5日是張朔十七歲的生日,在藍珞瑜看來待人有些過分熱情的張朔在生日這天還是收到了不少祝福和禮物的。作為班上甚至是全校繪畫水平最高的莫少軍同學,以張朔好朋友的身份給張朔畫了一幅素描,那惟妙惟肖的畫作讓班上的同學看得煞是眼紅。
藍珞瑜也出於禮貌,對張朔說了句:「生日快樂啊。」張朔當時很是有點小激動的意味,滿臉含笑的說:「謝謝。」
十天後的9月15日是藍珞瑜十六歲的生日。張朔事先不知道,是在藍珞瑜的好友蕭玥的提醒下才知道的,知道這個消息後,口袋裡只有三元錢的張朔毫不猶豫的買了瓶紅茶送給了藍珞瑜。
「送給你,」張朔將紅茶遞給坐在課桌前的藍珞瑜,從小賣部飛馳過來的張朔此時呼吸有點急促,語氣很是急促地說,「祝你生日快樂。」
帶著些許遲疑的藍珞瑜想了想,還是接過了張朔遞過來的紅茶。接下來,張朔展開了對藍珞瑜的死纏爛打。
「撲哧,」藍珞瑜輕笑了一聲,對著天花板說著:「花錢大手大腳,月中就只有那麼點錢了,給別人的生日禮物都只是一瓶紅茶,真是的。」說完後,藍珞瑜的表情有點不對勁了,回想起來,從2005年到2008年,藍珞瑜從來沒有給張朔送過生日禮物。
藍珞瑜抿著嘴唇,緊了緊蓋在身上的淺藍色被子,閉上雙眼,試圖入睡。可是一閉眼,張朔為藍珞瑜做的那些傻事都浮現在了藍珞瑜的眼前。那令人尷尬的過往,未嘗沒有那一點點的,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感動。
「也許,」藍珞瑜的語氣帶著點不確定的意味,「白天的時候我應該和他見一面?」隨即藍珞瑜又自己否定了這個假設:「不行,不行,萬一他又像以前那樣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怎麼辦?昨天可是光棍節啊,他要是有搞些什麼名堂,來個所謂的浪漫表白,那我還要不要在學校裡立足了?」
正自小聲嘀咕著的藍珞瑜,此時她的內心裡冒出了一個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張朔他是喜歡你啊,三年多了,一直對你這麼好。就算是不喜歡他也要明白告訴他,這樣子避重就輕的應對他不好吧。
「哼,」藍珞瑜此時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冰冷,完全不似她在朋友面前那個活潑甚至是有些跳脫的形象,她冷冷地對自己內心裡的那個聲音說:「是他自己要喜歡我的,我可沒逼他,我沒有義務告訴他我對他的態度。」
說完這句話後,藍珞瑜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見了,那些令人尷尬的回憶也沒有出現在腦海
裡了。不多時,藍珞瑜已經安然入睡。
藍珞瑜自己都不敢正視的事實是:她喜歡這種被人喜歡的感覺,即使她不喜歡張朔這個人。這種被人當作公主甚至是女神一樣對待的感覺,真的很好,況且張朔雖然條件不好但也不算是個渣男,被這樣的人喜歡還是沒有「玷污」藍珞瑜她本人的芳名。
雖然,目前追藍珞瑜的人很多,可像張朔這樣從高中追到大學的人可還真是就他一個。張朔縱使是有時候有點傻呼呼的,可倒也不是十分的惹人厭惡,起碼比那些一開口就是些少兒不宜的詞彙的人要好一些。張朔從本質上來說,追女生的方法就像中學生一樣,像一般大學生的「散步、喝茶、看電影,最後再滾床單」的一條龍攻勢,張朔也許永遠也學不會。也許。
藍珞瑜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睡著。
幾乎是同時,距瀟湘大學有二十公里左右距離的潭州學院
黃耀南此刻也是難以入睡。平心而論,黃耀南長得還是有點小帥的,就是笑起來有點猥瑣。此刻,躺在床上的黃耀南,之所以睡不著,主要原因就是……
「快過來啊!」
「不要搶我的兵!」
「傻缺啊,還在那裡幹什麼!」
除黃耀南以外的其他三位同寢室的同學,此刻正在激戰中……
「已經一點四十多了……」黃耀南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有低頭看了看正在激戰著的室友們,微微的,搖了搖頭。
平日裡,黃耀南也是個遊戲狂魔,特別喜歡玩一些策略類的遊戲,其中他最喜歡玩的遊戲就是《魔獸》,但是現在他卻興致不大。他總覺得,住在隔壁寢室的張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黃耀南也是像張朔一樣,認為自己是高考的時候發揮失常才會進到這潭州學院裡來的。但和張朔不同,張朔自從2007年的十月份就開始認真學習各個方面的知識,不說廢寢忘食,但起碼比全校百分之九十七的學生要認真。這個數據倒不是開玩笑,張朔他特意做了一個抽樣調查,要是那些被調查的學生知道自己被張朔用作自我標榜的數據支持,張朔也許會有一番苦頭要吃吧。
黃耀南不一樣,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找到一個要努力學習的理由。同時,大學生活裡輕鬆地氛圍也無時無刻的引誘著他去玩樂。大一這一年,他是沒有學到什麼知識的。
就在幾個月前,張朔有點不客氣的「訓斥」黃耀南一番。
「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不甘心淪落到這樣的一所學校裡面嗎?那你怎麼不好好學習?!一天到晚都只知道怎麼去玩。」
黃耀南給自己辯解,說自己很迷茫。而且,黃耀南總覺得張朔有點像「空談家」,比較喜歡喊口號。對張朔還是有幾分隱隱約約的不屑。
張朔似乎是看出了黃耀南的眼神裡所帶著的嘲諷,他也不惱,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覺得我也是個和你一樣的角色,好,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吧!」說完他抱著書離開了躺在圖書館前的草地上的黃耀南。張朔頭也不回的走,只是還說了這麼幾句話:「你光拿個潭州學院的本科憑,最多就能找到一個月薪五千的工作。月薪五千就是年薪六萬,給你再加上兩萬元的年終獎,一年也就八萬。一年八萬,不吃不喝的幹兩年才買得起一輛低檔車,不吃不喝的干二十年才可以在潭州比較好的地段買下一套房子。現在不努力,以後就沒機會了!」
當頭棒喝,這是黃耀南的第一反應。
隨後的日子裡,黃耀南漸漸開始認真起來了,可遊戲的魅力是那麼的大,享受的理由是那麼的多。黃耀南的學習熱情也是忽冷忽熱。他何嘗不知道考研對於像他這樣的一般大學的本科生是有著多麼重要的意義,可他卻總是難以堅持。
懶惰,是人的通病。
十月的一天,黃耀南又和幾個同學出去聚餐了。等到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了。
在校道上,黃耀南和他的同學們與張朔不期而遇。
張朔背著他那標誌性的紅黑色雙肩背包,手裡還拿著兩本高等數學教材和一本經濟學教材。一身酒氣的黃耀南笑著和張朔打了個招呼,「這不是老張嗎?剛剛做什麼去了?拿這麼多書?」
張朔微笑著扶了扶眼鏡框,輕聲說道:「剛剛在自習呢。」
「哈哈……」黃耀南的朋友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在他們這樣水平的大學裡實在是太難見到像張朔這樣的「奇葩」了。
黃耀南沒有笑,張朔也沒有。
張朔禮貌性的對他們點了點頭,掃視了一眼喝得醉醺醺的眾人,輕笑了一聲,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黃耀南看著張朔孤單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剛剛從張朔的表現中看到了一絲不屑和一絲淡淡的優越感。那是一種追夢人對做夢人的優越感,是每天無所事事的人無法理解的優越感。
黃耀南覺得,他應該做出一些改變了。
躺在床上的黃耀南回想著過去的事情,喃喃道:「張朔是對的,我應該改變了。」低頭掃視了一眼正在玩遊戲的室友們,黃耀南的眼神裡有了一絲堅毅。
側過頭,看著貼在床頭的燕京大學的校門的照片,黃耀南漸漸睡著了。
距潭州學院五公里之遙的潭州師範學院
和潭州學院一樣,潭州師範也是個一般院校。莫少軍很不幸考入了這所學校。和張朔一樣,他也是發揮失常。其實,不僅僅是發揮失常。在他報考的三所院校裡,他達到
了兩所院校的錄取線,可是由於某些原因,他的名額被擠占掉了。
一言以蔽之,他遭遇了「招生黑幕」。
可他無能為力。
自從進入這所一般院校以來,他一直在努力適應這裡。可是,那些比他專業水平差很多的同學,那些教學水平根本不過關的老師,都在告訴他:你本不屬於這裡。
莫少軍清晰的記得,一個月前,他的繪畫作品投稿給一個美術作品展的時候。主辦方給他打了個電話。
「莫少軍是吧,畫的還不錯啊,你是哪個老師的學生?」
當莫少軍老老實實的回答說自己沒有跟著某個老師學習的時候,他分明從電話裡聽出了一絲嘲諷的意味,「這樣啊,那就不好意思了,像你這樣的學生的作品,我們一般很少採用的。」
言畢,對方掛斷了電話。
莫少軍怔怔地看著被掛斷的手機發呆。一種叫做「不甘心」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靈,他要雪恥!
此時,已經快凌晨兩點了。莫少軍的寢室裡卻是燈火通明。除他以外的幾個室友都在打遊戲,而他卻在認真的畫畫。
「這幅畫!我一定要投出去!」他帶著點憤恨的意味在畫紙上落筆,那鮮明的顏色分明就是他那不甘的內心。
他已經快完成了,可以看出,他畫的是夕陽下的湘江水。
「大功告成!」莫少軍在心底輕呼一聲,放下畫筆,活動活動已經酸麻了的手臂。隨後,他起身收拾,準備睡覺。
「啊!已經凌晨兩點了?!」
此刻,潭州火車站的鐘樓,輕響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