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暖風撲面。
楊笑穿行在車流中,神情陰沉。
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得無還手之力,甚至若不是那莫明的哼聲把她震暈,她就會變成一個瘋狂殺戮的瘋子,從此徹底陷入深淵。
那粉末惑人神志,她可以理解,可是那黑色長棍上的詭異力量,又是怎麼回事?不但可以反擊進入她的身體,而且還能擊碎她的光罩。光罩保護了她十多年,就算是她自己,都無法將光罩打碎,甚至連子彈都無法打穿。那軍少是繡花枕頭,若不是憑著黑棍的力量,怎麼可能打碎她的光罩?
還有那聲冷哼,竟然可以將她震暈,又該是多麼神奇?
楊笑對於一切非自然現象的接受能力是很強的,畢竟她自己身上就存在不少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所以對於這冷哼一聲的力量,她是好奇、嚮往大過於驚駭。
「會是老闆發出來的嗎?散步散到那兒去了,鬼才信!」楊笑歎息著自語。
楊笑正想得出神,手機響了,一看號碼立刻樂了。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楊笑燦然笑著,半撒嬌的口氣道。
「是麼,那你朝後面看看!」電話裡,一個爽朗溫潤的聲音說。
楊笑回頭,一輛的士正靠邊停了,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宛如陽光般明亮、清爽的男子跨了出來。他濃眉下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將他整個人襯托得開朗又陽光。他有一對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高而挺的鼻子,飽滿的雙唇。
正是她的哥哥楊帆。
楊笑大叫著撲過去,滿腹的陰霾剎那無蹤。
「還像孩子一樣!」楊帆疼愛地刮了她一個鼻子,含笑拉著她走向倒地默哀的小電瓶車。
「哥,為什麼提前回來了?」楊笑眼中還有驚喜未散,明知故問道。
「唔,意外麼?驚喜麼?」楊帆含笑的雙眼、明朗的面龐上是滿滿的寵膩。
楊笑笑嘻嘻地點頭。
楊帆推著電瓶車,兄妹倆一起慢慢地往家走,一邊相互訴說著分別幾天的大事小事。只是,楊笑並沒有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哥哥。
走了一會兒後,楊帆收了笑容,面帶憂慮地說:「笑笑,小病了,哥哥想和你一起去看她。」
「病了?什麼病?」楊笑的心莫明一沉,一絲驚惶的感覺不可抵制地湧上來。
楊帆臉色一黯,歎了口氣。
「她,她沒有患衰老症吧?」看著楊帆的臉色,楊笑的心開始慌了。
楊帆一怔,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楊笑的心這才落回原位,她太神經過敏了,聽到患病二字,首先就想到衰老症,自己把自己嚇了一把。
「那,到底是什麼病?嚴重麼?」不是絕症,楊笑的心一鬆,神情也恢復正常,語氣卻冷淡下來。
楊帆只是歎息,帶著一絲懇求的眼神看向楊笑道:「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她好嗎?」
楊笑沉默半晌後,還是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林家,一個充滿怪異氣息、滿是怪異物品的房間內,林暢揚正在將他遇楊笑的事告訴他對面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
末了,林暢揚又疑惑不解地問道:「爺爺,你讓我碰到任何給我奇異感覺的人時都要來告訴你,到底是為什麼?這個女孩子是正常人嗎?一腳就將車子踹了個深腳印!」
他的爺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聲不響地捧起一本厚厚的書,那本書的封面看上去已非常古舊了,上面的字也很怪異,完全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種。
半晌後,老人又掏出一隻成人拳頭大小的墨綠色珠子,全部心神都沉入綠珠中去了。
林暢揚似乎對這珠子不感冒,皺了皺眉,悶聲不響地出去了。
走到門口,他隱隱聽到爺爺在興奮、激動不已地自言自語:「不錯,時間是對的……以夢為引,以緣為始……命運之輪將帶著他們走上全新的征程……」
林暢揚知道自己的爺爺總是神神叨叨的,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當下不以為意,搖著頭走了。
一座酒店式公寓內,楊笑三兄妹首次聚齊。
氣氛異常沉重。
林坐在沙發上,身著棗紅色連衣毛呢長裙,棕褐色卷髮,皮膚白皙細膩,丹鳳眼,頎長光潤的頸,豐滿的身材。原本她整個人應該是嫵媚中透著一股潑辣之氣,但現在卻是心灰意冷到極點的樣子。
楊笑的目光一直落在林的手腕上,那上面一道猙獰的傷口,彷彿在無聲地嘲笑著一切。
「啪!」楊笑心中怒意升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哥,你若說了她是這種病,我死都不會來!」
楊帆一臉無奈。林眼中頹喪之意更濃,毫無生氣的雙眼瞥了楊笑一眼,意興闌珊道:「反正我是生是死,也沒人會關心我!」
「一個連自己生命都不珍惜的人,憑什麼讓別人關心?為愛割腕,好偉大!好勇敢!」楊笑大聲怒嘲道。
「你呢?我犯了多大的錯?你恨了我十多年?十五年了,再堅硬的心都要融化了,楊笑,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林也怒了,霍然站起,聲色俱厲地瞪著楊笑。
「我的心是爛泥巴做的!
從你拋棄我們那天起,我的心裡就把你抹去了!你做得再多,我的心已死了、爛了,還怎麼融化?」
「好,你的心既死了,又為什麼要跑過來?又有什麼資格朝我吼?」
「是的,我是發了瘋才會跑到這裡來!我這就走,今生今世,再不會見你!」
「夠了!」楊帆臉一沉,大聲喝道。
姐妹倆同時沉默下來。楊笑怒極之下就要往外衝,楊帆怒道:「你敢踏出這個門!」
楊笑抬了腳,硬是沒敢跨出去。
楊帆輕易不動怒,一旦怒了,楊笑還是很怕的。
楊帆歎息著,雙眸黯淡下來:「我這次出差到利堅國採訪衰老症患者暴亂事件,歷經十二天,看了太多的生生死死……生命是何等脆弱!親眼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後,心中還有什麼不能放下?」
姐妹倆沉默著。林眼中怒意先慢慢地消了去。
楊帆柔聲道:「小,你知道我和笑笑活得很艱難,也應該知道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努力。人活著,真的很不容易,可是,你為什麼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你知道那些患了衰老症的人,是多麼渴望活下去嗎?你知道你如此做,會讓我和笑多麼傷心失望嗎?」
林身子輕顫著,眼淚一滴滴滴了下來。
楊帆又溫柔地看向楊笑:「笑笑,哥知道你不是小氣量的人,如果姐姐不是自己做傻事,而是患了衰老症,你心中還會有一些念頭放不下嗎?」
楊笑的心一顫。如果姐姐患上衰老症,如果真的到了自己懂得回頭而親人已不在的地步,自己會怎麼樣?姐姐問得對,她做錯了什麼?哥哥問得對,自己有什麼念頭放不下?
他們曾經是綠竹福利院的結拜三兄妹,感情至真至純。
一至五歲時,她是林帶大的。
她五歲的時候,林被領養,從此後她與哥哥相依為命。
林走後,她從天堂跌到地獄,小小的心中固執地認為林拋棄了自己和哥哥,從此再不肯原諒林,也再不肯見她。直到現在。
其實仔細想來,林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自被領養後,林將省吃儉用存下來的東西不斷地寄給她和哥哥。可她固執地從不接受林寄過來的一切,似乎接受了,就認可了林拋棄她和哥哥之事,就原諒了林拋棄她和哥哥之事。
這麼多年來,林一直在努力接近她,努力求得她的原諒。可她一直抱著這樣的執念,使得三兄妹沒有好好地聚過一次。
林茫然地流著淚。她六歲就開始呵護楊笑,十歲時為了讓楊笑活得更好些,求著別人領養了自己,此後又竭力乖巧地討好著養父母,將養父母給的錢、好吃的、好用的都寄給楊帆和楊笑。
可是,對於她的離開,楊笑小小的心裡卻充滿了怨恨,不肯接受她的任何東西,不肯見她。她思念不過,也只能偷偷地看楊笑幾眼……
可是她卻沒有怨恨過,她永遠都忘不了她臨走時楊笑看著她的那雙眼睛。才五歲的人兒,卻有了那種撕碎般傷痛的眼神,好像被最愛的人拋棄了,被全世界拋棄了……
哥哥說得對,她們三個應該要相互依偎著取暖的,她怎麼能那麼不負責任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楊帆臉色溫和下來,他看著兩個沉默的妹妹,最後看向楊笑,聲音更溫柔:「笑笑,你還有哥哥,可是姐姐她都是一個人!」
他的話一說,林立刻抽噎起來。
楊笑心中一疼,淚水也立刻滑落下來。
楊帆站起身,將兩個妹妹的手拉了放在一起:「從此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誰再小心眼兒,我就不認她!」
楊笑哽咽著,像小時候一樣,將自己的手捏成拳頭,整個地塞到林手裡。林立刻習慣地將楊笑的拳頭包覆住。
楊笑一噘嘴,悶悶地說:「誰若再不珍惜生命,我永遠都不認她!」
林忍不住喜極而泣。在經歷了一段無望的愛情後,她驀然發現還有親情可以依賴,一時激動不已,彷彿又看到了滿室陽光。
姐妹倆多年的心結終於解開,三人都非常開心。楊帆和林張羅著做團圓飯,楊笑被趕去一邊玩,眼珠一轉,打了個招呼就往快餐店奔去。
她沒騎車,放開大步奔行。她奔跑的速度只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偶爾有人注意到她,也只是覺得眼前一花而已。
「老闆,老闆你在哪裡?」一衝進店,楊笑就大叫著奔向肖得才辦公室。
「你小子又亂吼亂叫什麼!」肖得才怒吼著衝出來。
楊笑笑嘻嘻地一伸手:「老闆,你那神奇的去疤無痕的綠藥膏呢?快給我點!」
「沒有了!全被你小子用掉了!」肖得才兩眼一翻,一臉吝嗇表情。
楊笑歎息一聲,真誠深情地說:「老闆,你記得嗎,你曾問我,這個世界上,能親手為我擦藥的人有幾個?現在有幾個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是為另一個人討藥,並親手為她擦藥。老闆,你是個善良的好人,你能拒絕我這顆真誠的心嗎?」
肖得才兩眼溜圓地瞪著她,彷彿在考慮她話的真假,半晌後終於歎了口氣道:「好吧,老頭子我就把最後一份給你好了!」
「老闆你真是好人!」楊笑含著熱淚說。
肖得才遞給她一個小玉瓶,
怒吼道:「還不快滾!」
楊笑這才嘻嘻一笑,一晃身奔出去了。
肖得才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露出複雜致極的光芒。
「你,活得孤單麼……」半晌後,他才輕歎一聲,喃喃問道。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彷彿被風一吹就散去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