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灰細葛素面半臂襦裙,翡翠綠束腰曼帶,烏黑的發挽作雙環髻,素著頭臉的孟洛垂手立在桓五郎身後,等候吩咐。
她已經成了桓五郎的貼身侍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孟洛卻是應下來了,正如桓五郎所說,她需要他的庇護,還有要留在謝府宅院裡,只有這樣才能設法見到何家人,或許還能相認,即便是何家人不肯認下她,替她出頭拜託孟府的追拿逼迫,在桓五郎身邊也可以保得一時安全。自從見過桓七郎的荒誕陰狠之後,孟洛不再那般天真地相信同為世家的何家會輕易接受她這個旁支所出之女,還是謹慎為妙。
只是叫她沒有想到的是,眼前這個人竟然大名鼎鼎的桓宣,桓家嫡系第五子,少年時便已是才名遠揚,每每做出辭賦詩篇華美動人,更是精通空玄經理之術,頗得諸多名士器重,又是生的容顏俊美,與謝家嫡次子謝凡俱是南晉多少年輕姑子心中的玉郎。
如今這名聲赫赫的郎君就在孟洛眼前,容貌果然如傳言所說俊美清朗,只是卻並不似外人所見那般溫柔平和。孟洛看過他的眼睛,裡面幽暗深邃,除了嚴峻謹慎,還藏著步步為營的警惕和疏離。
桓宣似乎察覺到了身後孟洛灼灼的目光,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卷,開口道:「可會對弈?」
孟洛不想他會出聲問自己,一驚之下,低聲回道:「略通一二。」
這讓桓宣有些驚奇,原本他不過是隨口一問,不想這庶民出身的女子竟然真得會博弈,倒是來了些興致,放下書卷,道:「取棋具來,陪我手談一局。」孟洛低聲應著出門吩咐人送了棋具上來。
金絲楠木做的棋盤,白玉墨玉打磨成旗子,就連盛放棋子的都是一整塊光澤無暇的青玉雕成鏤空花棋盒,拈起一枚在手,冰涼溫潤的觸感叫人心神一震,格外專注。
桓宣執黑子,孟洛執白子,黑子先落,白子緊隨其後,二人皆是不言不語,默默望著棋盤中黑白子錯落起伏。
桓宣落棋頗為謹慎,揣度片刻才會落下一子,孟洛雖然跪在案幾對面,卻是神色從容寧靜,並不多思量,卻與桓宣竟能旗鼓相當,她沒有太多顧忌,雖然已經是卑賤的侍婢,但是她卻能夠通過桓宣的目光隱約猜出他落子的走向,故而能查得先機,只是她也知道驕傲如桓宣,絕不會要她故意作假認輸。
越是落子,桓宣的神色越是凝重,他自認雖然博弈並非他最擅長之事,但也算是精通,罕逢敵手,卻想不到不過是隨手一局,卻被一個出身卑賤的侍婢逼得毫無反手之力,不多的時間裡,竟然已經損失大半黑子,更是步步艱難。
「我輸了。」桓宣將手中黑子放下,鬆開緊皺的眉頭,平靜地道。
孟洛欠身將棋盤上的黑白子一一拈起放回棋盒裡,輕聲道:「多謝郎君相讓。」
桓宣淡淡地望著那雙收拾棋子的白皙修長的手:「我不曾讓過你,倒是被你逼的無處落子,故而輸了。」他抬眼仔細望著孟洛:「阿洛從何處學來的博弈之術,十分精湛凌厲。」
他開始有些懷疑起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出身普通庶民麼?為何有如此出眾的容貌,還精通棋藝。
孟洛輕輕一笑:「不過是從前隨母親學過些皮毛,不敢在郎君面前班門弄斧。」
她那轉瞬即逝的笑容,卻如同驟然盛放的嬌艷欲滴的花蕾,眉眼間俱是動人心魄的韻味,叫桓宣竟然一時看住了,不曾開口。
只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卻似乎有些懊惱,皺眉向已經收拾妥當的孟洛擺擺手:「你先下去。」似乎有些不耐煩。
孟洛望了他一眼,端著棋具拜了拜,依言退下了。
他竟然會被一個侍婢的容貌吸引,這個發現讓桓宣吃驚且憤怒!他並非不近女色,自幼便是身份尊貴的桓家嫡子,又是才貌出眾深得愛重,愛慕他的姑子不知凡幾,身份地位都是足以與他匹配的,桓家更是不缺美貌的侍婢,只要他開口,何等美人不能留在身邊,只是他並非桓七郎那等糊塗無用之人,對男女之事也是看得平淡,更多心思是要讓自己更為優秀出眾,足以讓長輩們認為他可以作為宗嗣。
可是今日他竟然對一個庶民出身的侍婢動了心,雖然只是一時迷惑,但對桓宣來說卻是不可置信的,當初他之所以對這女子上心,不過是好奇她為何行事異於常人,更是敢反抗桓五郎的淫威,可如今怎麼會……
桓宣的臉沉了下來,拿起案几上的書卷,不過是個侍婢,生的再好的容貌又能如何,喜歡了便留在身邊,若是有什麼不妥,送與他人便是了,無需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