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作為飛船上的一部分,沒有辦法和人類一起轉移,又不敢被別人發現,最後選定我進行求助?」米蘭總結。
「是的。」海格力斯給了米蘭一個修訂版的故事,把班布的參與抹去,以最簡明扼要的話把事情經過陳述一遍,其間飛船受到衝擊還晃了好幾下,「因為你不是他們的人,不會向上匯報,不會把我的存在貢獻給研究院。你的技術也能夠駕馭我。別人都不行啦不行。」
海格力斯的態度很誠懇,很真實。
但米蘭是外人說什麼就完全相信的孩子麼?要真是那樣單純,他在紅苗圃也做不到暗中的主事人。班布能瞞過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不去主動追究的原因,自己連弟弟都不能信任,還能信任誰呢?
再說班布一直都值得信任,而這個送上門來的海格力斯……
不得不承認,在海格力斯承諾可以綁定時,米蘭微微動了心,因為這意味著他將擁有一艘經驗豐富的智能飛船!
更加動心的,是海格力斯主動申請對他光腦裡面的「小玩意」進行屏蔽。
他和班布已經跟克勞恩上校進行過一次很全面的談話了,他也想不到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即使貼著測謊儀,也依然坦蕩。對他來說,這就算履行了自己的契約。得知自己言行全被記錄下來,米蘭有些懊惱。
但是,根據契約,人身自由部分,依然有限制。
海格力斯是研究合同的高手,準確地說,他是鑽邏輯空子的高手:「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對吧?限制你們的人身自由對吧?以飛船為參照物對吧?他絲毫沒說離開飛船以後怎麼辦對吧?」
說這話時,他換上一身法官袍,帶著假髮和金絲眼鏡,神情嚴肅得無以復加。
米蘭呼吸一窒。
他,還是太嫩。
這契約明顯具有時間瑕疵,克勞恩上校未必沒想到這一點,不由得米蘭往最壞的可能性思考。
這樣一來,對方同意簽訂這樣一份看起來沒什麼好處的契約,其目的非常明顯——緩兵之計。
「不行,要離開。」被海格力斯一提醒,就算沒有之前的求帶,米蘭也不打算多待了,跟老狐狸玩花樣,他還真玩不過人家,「你能把我弟弟喊醒嗎?」
「……」
全程圍觀的班布睜開眼,米蘭嚴肅地給他介紹:「這是飛船智腦海格力斯,目前有了自主意識,向我們求救。」
「你好。」班布面癱臉,和電子流中的面癱臉一模一樣。
雙方打過招呼,米蘭才向班布解釋離開的原因,班布擺出了「一切聽哥哥的」姿態,海格力斯默默磨著不存在的後槽牙,細細的電流「刺啦刺啦」作響,這待遇一天一地,差得也太大了。
可是,誰叫人家樂意呢?
敲定離開的目標,下一步就是怎麼離開。
聽海格力斯說了一遍逃跑計劃,其實也不算複雜。
海格力斯的主體都在主控室的中央操作台,這個位置永遠由船長堅守直到船毀人亡——主動進行戰略性轉移不算在內,德姆雷科船長已經做好接收紅骷髏的準備了,放棄這艘船是戰術需要。
把主體從操作台剝離,通常狀況下需要至少十分鐘,包括輸入256位字母與數字無序排列的密碼,拆掉記憶芯板保護層等——不過在海格力斯萬分配合的情況下,密碼他自己準備好了,芯板倉甚至可以自動彈出,米蘭和班布要做的就是把芯板拿到手塞進包裡迅速離開。
記憶芯板重量是五公斤,對於體力強度一級的米蘭來說並不算個事兒。
去掉記憶芯板後的飛船可能失控——這個也很簡單,海格力斯編輯的程序在短時間內足以支持,換言之這個程序是他自己的半複製品,對於這些沒有思想的複製程序,海格力斯做幾個毀掉幾個都無所謂,不心疼。
「然後我們帶著你乘坐護衛機逃走?」米蘭問。
「是的。」
「可是,我們必須要現在放棄這艘船嗎?」米蘭又問。
「嗯?」海格力斯一愣,「我們不是要離開這裡?這艘船的毀損率已超過30%了。」
「要離開這裡,保險起見,在這一帶逃脫,最好的法子還是躍遷吧?」
「是的。」
「只要讓船上成員離開,我們自己調個頭飛向躍遷點,躍遷不是更安全?之後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再慢慢改頭換面。」米蘭聽完海格力斯的計劃後,給出自己建議,「你剛剛的計劃,建立在我們只做搬運工的基礎上,沒有統計過護衛機被發現和被擊中的幾率,也沒有統計過續航能力。而如果有我的參與,直接控制飛船,他們就會以為是我在駕駛,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是啊,好主意。」屏幕上的海格力斯星星眼崇拜狀,不吝大拍馬屁,「米蘭,你是我見過的最最最睿智的人!」
米蘭沒可能被海格力斯幾句奉承就感覺飄飄然,而是繼續皺眉思考:「不,也不對……」
「也不對?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在這裡躍遷,是向著帝國方向躍遷,這次躍遷將足足持續七個半小時,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克勞恩上校完全能夠通知帝國相關部隊,在躍遷點等著我們。」
「那怎麼辦?」
「兩種選擇。一個是躍遷到
目的地後再想法脫身,另一個……只能冒險。」
「冒險?」
「拖過剩下的時間,進入下一個躍遷目的地。你有沒有對下一個目的地的預測情報?」
「有有。」海格力斯連忙回答。
米蘭看看班布:「我傾向於進入下一個目的地,班布的意見呢?」
「沒有意見。計劃可行,我和你一起。」班布做結論。
——對他來說,「新的地方」等於「新的食物」。
「那就抓緊時間……」船身又是劇烈晃動,米蘭一個接一個提問,海格力斯飛快回答,不得不說有了這麼一個對飛船瞭如指掌的智腦在,米蘭想知道的所有信息都瞬間提供。
當然,也不是沒有意外和誤會,在米蘭的及時提醒下,海格力斯立刻把以各種顏色區分的原圖,改成了不同形狀和大小作標記。
班布默默在一邊看,考慮著米蘭是不是需要再次更換助視鏡。畢竟指揮作戰地圖之類,用顏色標識是常態,他不想讓米蘭因為視力問題而錯過。
米蘭雖然有遺憾,但是能夠看見東西就已經很滿意了,並不在乎這個,看到海格力斯重新調整的船體圖,研究了下,忽然問:「魯本他們,在哪裡?」
「b-118,119,120三個艙室。」海格力斯反應很快,不快也不行,再怎麼小心,飛船損毀率已經接近50%,時間就是他的命!
「我需要他們的幫助。」米蘭最後敲定計劃,看看班布,班布點點頭,米蘭給了弟弟一個大大的擁抱,「有我在。」
「我跟著你。」班布予以肯定回應。
「不要跟著我,保全自己第一位,懂?」米蘭耳提面命,「雖然逃跑不需要很大風險,但你自己不能出一點點意外——要不你還是直接上救生船吧……」
班布很堅定:「你安全,我們就都安全。」
「開始。」
——至於說負責照顧他倆的朱緹婭?早就登上機甲跟在克勞恩上校身邊衝出去了。
克勞恩上校帶領的尖兵機甲,雖然不是自己特別得用的手下,依然一往無前,藉著飛船和戰友的炮火掩護,在宇盜戰機重重包圍裡,狠狠撕出一道口子。
老爺並不清楚克勞恩上校的任務,這次只帶了一艘戰艦,他自己的任務也就是把小宇盜截回去,誰知道這就開打了,一交火對方露出獠牙,他頓時覺得壓力山大,這一仗不好打。
飛船配合克勞恩上校,直接逼近,吸引火力,看起來螳臂當車,其實十分囂張的打法,讓他很是惱火。
本來解決飛船並不是難事,可惜飛船上有人質,他還真不敢把小宇盜們全都轟成星際碎屑。
克勞恩上校對待宇盜確實沒什麼好感,殺人滅口奪船的計劃穩步實施中,這個時候再來一出男爵夫人被劫持的戲,已經無所謂了,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他有充足理由置之不理。
老爺也明白這個道理,漸漸有點要跑路的作派,只要小宇盜沒死,早晚有他回本的那一天,但是如果被遷怒,這群毛孩子可就有的罪受了,所以他現在也不敢後撤。
飛船漸漸逼近,調轉一部分兵力衝上去圍毆,有沒有把握?老爺倒是知道對方飛船沒什麼戰力——通過班布之前的情報,可是一旦分兵,克勞恩上校突破包圍,那架勢直奔自己而來,就資料顯示,自己這點水平,還真不夠給對方塞牙縫。
——沒錯,自從被班布血腥蹂|躪之後,老爺對自己的性命愛惜起來,戰意自然不如以往高亢,氣勢上輸了人家一大截。
老爺果斷下令繼續圍攻克勞恩上校,蟻多咬死象,不能讓對方靠近。
對方應該不會做出艦船對撞的傻事吧……
看著越來越近的飛船,老爺心裡也沒底。
飛船撞戰艦,怎麼看怎麼是後者勝,但飛船撞戰艦加上自爆呢?
對方沒有做出艦船對撞的傻事,只打著強行登艦的主意。
而船上出現了一名知根知底的內奸時,一切策略儼然兒戲。
「船長!飛船能量供應吃緊,能量儲備已消耗86%!照這種態勢,我們將在十五分鐘後失去能量支持!」
這麼快?德姆雷科吃了一驚。
「防護罩破損比預想的嚴重了37個百分點,火力掩護消耗增加了12個百分點……」一連串數據報下來,結論是本船狀態很不樂觀。
「集中火力,強行開路。」德姆雷科同時和克勞恩上校聯繫,「我用粒子炮突破紅骷髏,一分鐘,你登艦?」
克勞恩上校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炫目光影,眉心擰了擰:「能量消耗那麼快?」
「是的,能量發生室超負荷運轉,要速戰速決。」
「可以。」克勞恩上校做出肯定答覆。
於是順利開炮,順利登艦,順利遭到抵抗,不順利地佔領紅骷髏主控室,一邊搜索見勢不妙腳底抹油的老爺,一邊通知其餘人迅速離開炮口報廢、主引擎一半熄火一半損毀、能量發生室紅燈頻閃的飛船……
「那群小宇盜一起帶走,上救生艙,兩個小的,在……」
船長總是最後一個離船,尤其在能量發生室過載,可能引發爆炸的時候,船長作為主心骨,當然留到最後。
盡
管他們跟宇盜是死對頭,也沒有在船快爆炸的情況下,把幾個半大孩子扔船上的道理。
德姆雷科有點捨不得這艘船,就像機甲手的機甲,狙擊手的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不過戰時一切從權,以這艘船換取更大的勝利,非常值!
沒有很多時間供他在這裡懷念不捨流連忘返,他安排船上的維修機器人負責搬運小宇盜,得到「一切正常」的答覆後,最後看了一眼這間主控室,加快腳步往外走。
自動門剛一滑開,突然,迎面飛來什麼東西,奔襲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