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看著他微醺的睡意,毫無辦法,說道:「你先從衣櫥裡出來,好不好?」
穆薩更緊地環住了我的脖子,仍然閉著雙眼,分不清是夢話還是真話:「我要是出來,你又想趕我走了。很多天沒有睡好,讓我就在這裡休息一下,離cece比較近。」
胸口一疼,我禁不住低下頭,輕輕在他的臉頰落下一個吻,很溫柔,很專注,說道:「我不趕你走。」
「你是說真的?」他身體一僵,徐徐地睜開了眼,清澈的眸子對上我的眼,問語含著期待。
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拖著他身體的手鬆開,轉而收斂神情認真道:「穆薩,我有話同你說。」
他明顯有些不安,慢慢收回了手,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高大的身形在衣櫃中蜷縮太久,四肢都有些僵硬,帶著幾分踉蹌。
我一把扶過他,滿含歉意:「對不起。」
「剛才,你是真的把我忘記在衣櫥,還是故意想懲罰我?」他淡淡問著,聲音溫柔得如清風拂過。
我很是慚愧,支吾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舒了一口氣,甚至沒有質疑,點點頭:「那就好。」
說完,便走過來抱住我,手撫著我的長髮。這個擁抱,如此輕柔,如此溫暖,真想讓人一直靠著,一輩子不離開。
可是靜了半晌,我還是提起一口氣,從他的懷抱抽出,回歸到之前想說的話題:「穆薩,你清楚我心中有你,我也明白你惦念著我。如果要我不趕你走,接下來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聽完,好嗎?」
「好。」他點頭。
我抿了抿唇,搜尋著開場白,「我不知道你在衣櫥裡,聽到了多少我們在外面的談話,但那些話,帶給了我一些啟發。」
他眉頭緊凝,猶豫著問我:「你是說你的朋友喬治,還是後來你們討論的那個邏輯怪圈?」
「都有。」
他急急地說:「我聽了你們的談話,喬治的情況和我們並不一樣,不能相提並論。」
我咬咬唇,有些難以啟齒:「是不完全一樣,但我和他至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影響了別人的婚姻感情。」
穆薩怕我負疚,果斷制止我的說法:「不許這樣說!我是可以名正言順娶你的。」
他頓了頓,似乎正在思考轉圜的台詞,哽哽喉嚨,垂眸低語:「就像你們之前討論過的那樣,我們還沒有發生過什麼,你並沒有錯,我也沒有錯,我們現在,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這句話,或許是一種心理的安慰,或許是自我開脫的借口。可放在阿聯酋特殊的法律背景下,我竟分不清孰是孰非,只能順著自己的心緒,默默認可了這種說法。
於是,我望向他,鄭重地說,「穆薩,如果可以,就把我們現在的感情,當做你娶小老婆之前的正常交往過程。我們兩個人,不要有佔有和被佔有的關係,卻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樣偽裝成陌生人。你是你,我是我,可以交流見面,但不要牽制對方,也不要發生不該發生的行為。這是我們繼續相處的底線,如果衝破,就不會剩下一丁點的輾轉餘地。」我抬起眸來打量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穆薩愣了愣,消化著我的語言,半晌,微微闔上雙目:「能。」
「那你可以做到嗎?」我再低低相問。
穆薩緩緩睜開雙目,就著月華光影,靜靜地凝視了我良久,半晌,看著我低聲說:「好。」
此句一出,我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倒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不敢問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瞥見桌前還有半杯未喝完的石榴汁,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只覺沒了方才甜膩的滋味,反是苦樂半參。
穆薩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愣愣地看著被我喝空的水杯。或許,此刻他的心緒與我是相同的。不捨放手離去,又不敢輕言未來。未來太遠了,至少現在,我們還可以貪戀著這一點克制的溫存。
也不知過了多久,穆薩突然冷不丁地問道:「什麼行為,是不該發生的行為?」
我聞言一怔,還未反應過來,穆薩的手已經撫上了我的臉,劃過我水潤的皮膚:「這樣算嗎?」
我心中迷茫,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寬闊的身軀又擁住了我,將我緊緊鎖在懷中:「這樣呢?」低下頭,他用鼻尖蹭著我的鼻尖,俯身傾下,與我唇舌交纏,難分難捨,再次逼問,「這樣呢?」
我不知如何回話,不願說我仍處於迷惘之中,且正為這迷惘自苦不已。可這適時的沉默在穆薩看來,卻似乎變成了一種默認,將我扣在他寬闊的胸前,任他的心跳聲咚咚地震顫著我的耳膜。
過了一會兒,他胸膛的起伏逐漸加劇,落在我頸上的氣息也越來越急,他的手從我寬大的袖口探入,直抵我被衣衫包裹的皮膚,一陣本能的顫慄令我驚醒。
「這不行!」我急急向後退了一大步,眼睜睜的望著他,嘴唇抿成一線,氣息搖曳不定。
穆薩也沒了下一步動作,靜靜地佇在原地,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問得清楚一些。」他的嘴角勾出一絲淡淡苦笑,淡得簡直若有似無,「現在,我已經理解了,不會超出這個界限。」
心中隱隱明白,他只不是想借這個措手不及的機會,多爭取一些親密。其實對我而言,這份迷惘的沉默又何嘗不是縱容?既想要相愛,又想要
恪守自身的道德底線,而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又將為此付出多少代價?
我垂下雙眸,避開他的視線,伸出右手勾起的小指:「好,那以後,我們一言為定。」
氣氛靜得通透,唯有彼此的呼吸聲還在屋內縈繞。半晌,穆薩終於伸出小指,與我相勾。眼中的笑意,無奈又淒涼。
這一晚,我沒有趕他走。但因著今日立下的約定,他自己離開了。方纔,在靜謐的房間中,他胸口急遽的起伏聲時時升起,鼻息沉重,若是留下,恐怕一夜難眠。這樣的選擇,留下一點殘缺,可從表面看上去,卻像是一種兩全之策。
真能兩全嗎?我閉上眼,心緒難平。光鮮平靜的外表下,是糾纏難解的內裡。不知如何耽於想像,卻也不願放棄這美好的一絲希冀。
第二天,愛德華和連翩來找我,與我一同乘車去傑布哈菲特山。穆薩仍然和嘉軼在一塊,學校的老師則領著其餘學生上了大巴車。
沿著蜿蜒的環山公路而上,眼見著一座座高聳嶙峋的山峰,由石灰石鑄就了崎嶇的表面。據說很多部賽車電影就在這條公路上拍攝,遠遠望去,還真有日本賽車動畫的感覺。
到達峰頂,整個阿萊茵的美景就盡收眼底,山腳下的綠洲與天然溫泉極為顯眼,是一片黃土之中的斑駁藍綠。在一望無際的沙漠前,傑布哈菲特山顯得氣勢磅礡,雖然沒有一覽眾山小的巍峨,卻有捨我棄誰的高傲。若是遇上了伊斯蘭教的聖紀日,許多當地人都會來到這裡,紀念先知穆罕默德。
我們的車開上山頂的時候,學校的大巴還沒有到。愛德華請我和連翩去了懸崖邊的酒店餐廳edenrock吃了午飯,在溫煦的陽光和險奇的景色中享受美食。
剛剛坐定不久,竟發現穆薩和嘉軼也進來了。瞥見我們,便過來打了聲招呼。愛德華是個熱情好客的,竟開心地邀請他倆與我們同桌。穆薩顯然不知道嘉軼和連翩的關係,禮貌地在我身邊坐下,嘉軼毫無辦法,也只得悶悶地坐了下來。
我們這五個人坐在一起,尷尬簡直都湊到了一塊。但大家都掩飾得很好,笑著你來我往,硬湊出各種話題搪塞。
交談正酣時,我突然感覺到穆薩的手,從桌底悄悄覆上了我的手。桌邊有桌巾掩蓋,旁人肯定看不到。我有些猶豫,斟酌著這樣的行為是否應該。
就在這時,餐廳內響起了一陣歡呼聲,一位埃及男藝妓穿著類似日本和服一般的衣服,揮舞長巾,上前表演了一段埃及舞蹈。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大肆揮動的埃及男藝妓身上,沒人再關注我和穆薩。
於是,我也悄悄地、輕輕地,將我的手覆上他的手,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緊緊相握。
心中,終究是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