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薇聽罷花玲瓏的遭遇,神色也為之慘然。身為一個女人,楊薇完全能夠理解這樣的遭遇,對於一個女人的打擊,於是內心充滿了同情和憐憫。但是花玲瓏畢竟作為曾經「神威鏢局」的敵人,雙手沾滿了鏢局兄弟的鮮血,讓楊薇一時之間改變態度,對花玲瓏和顏悅色,楊薇也做不到,氣氛一時間僵在那裡。
而花玲瓏顯然也無意於緩和與楊薇之間的氣氛,同樣坐在篝火邊不言不語。黃清月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利於團結,於是咳嗽兩聲,清了下嗓子,轉移話題道:「花姑娘,」說罷心裡暗罵:「姓什麼不好,要姓花。搞得我像個禽獸一樣。」嘴中繼續不停,說到:「不知那個袁偉在你們那裡身居何職?這次為何追殺你?」
花玲瓏抬頭想了想,眼神也極度迷茫,嘴中緩緩說:「袁偉在我們那裡負責情報收集、匯總和分析,算是極度重要的一個人物。至於他為何追殺我~~~~~~~~奴家確實不清楚。」
就在黃清月準備沒話找話繼續說點什麼的時候,沐宣提著袁偉,身後跟著兩個手下,回到了馬車旁。黃清月三人看沐宣神色輕鬆,顯然消息對「神威鏢局」而言,是利好的。
沐宣將袁偉扔在馬車旁的地上,黃清月看了袁偉一眼,本來就因為身受重傷而慘白的臉色,此時更顯蒼白,一雙本來還只是無精打采的眼睛,現在也泛著驚懼。額頭上全身汗水,連衣衫都被汗水侵濕,顯然遭受了長時間、滅絕人性的折磨。
在黃清月打量袁偉的時候,沐宣開口了,說:「此人叫袁偉,是」神秘客」組織的敵對勢力中骨幹成員,負責該組織一切情報、偵查、匯總和分析。據他所說,這次針對『神威鏢局』並不是蓄意已久的江湖勢力火並,而是針對我鏢局上次保的一趟暗標。那次所保之物乃是『神秘客』急欲得到之物。至於『神秘客』到底是誰,要那件物品幹什麼。以及該組織的宗旨。袁偉都並不知情。上次針對我鏢局行動失敗以後,『神秘客』已經放棄了得到那一物品的計劃,也就是說,在沒有其他厲害衝突的情況下。短期內。『神秘客』不會再次與我鏢局為敵。」說完。看了看花玲瓏,又對黃清月接著說:「至於為什麼要追殺花姑娘,我也問了。袁偉的說法是。花玲瓏有重大背叛嫌疑,再加上長期潛伏在總壇附近而又不歸,更是坐實了背叛的可能性,所以『神秘客』下了誅殺令。當時總壇裡能在綜合實力上全部力壓花玲瓏一頭的,只剩下袁偉還在,於是被派了出來執行任務。」
黃清月本來在一邊不太在意的聽著,在他想來,以沐宣的精明,這類事情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而且加上上世兩世的自己,都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可是在聽到對「神秘客」不瞭解的時候,黃清月突然感到袁偉給自己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於是黃清月不露聲色,將感知密佈於袁偉渾身,這樣一來,在沐宣接下來的講述中,發現儘管袁偉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但是心跳在有些地方驟然加快,同時思維會呈現出一定程度的紊亂。黃清月心中冷笑一聲,想到:「看來袁影帝還是賊心不死啊。」
等沐宣說完,黃清月突然出聲問到:「沐兄弟,你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一個人能夠完全騙過你的眼睛,使用種種表情或者是手段,讓你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
沐宣一時不太明白黃清月的意思,很自然的回答:「有的。而且不需要語言或者是表情來配合,我都會無條件相信他說的話。比如說田總鏢頭,比如說我養父。」
黃清月知道沐宣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於是將目光注視著袁偉,說:「我不是指你的親人或者朋友這類,我是說敵人。」
沐宣一下就明白了黃清月所指,雖然還是不太相信會存在這樣的事情,但是沐宣也不想懷疑黃清月的洞察力,因為事實一再證明,這位黃客卿,可能在經驗上比不了自己,但是在其他方面,超出自己太多。於是沐宣馬上配合道:「一般來說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世事總會有特例。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只能說,這個敵人能夠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手段來偽裝自己,並且不管處於什麼環境下,都沒有放棄過達到目的的希望。這樣的人應該是非常可怕的,其心性極端堅韌。」
黃清月瞭然的點點頭,還是注視著袁偉繼續問沐宣:「一旦被你發現了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辦呢?」
沐宣「哼哼」冷笑兩聲,說:「一旦被我知道了,那就很不好意思了。既然騙過了我第一次,那麼為了防止第二次被騙,我一定不會再輕易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我會用盡手段,讓他始終處於極端的痛苦中,而且會持續很長時間,讓他來不及對自己的話進行思考,用以掩飾真像,同時快速反覆的問他問題。只要有一處破綻被我抓住了,我就能將這個點,擴展到一個面,再從一個面達到全部。」
「哦?」黃清月有些不信:「你就這麼有把握你一定能讓那個人極端痛苦?如果他裝的很痛苦,逼真到連你都認為真的已經足夠痛苦了呢?」
沐宣自傲的一笑,說:「就算他能騙過我的眼睛,但是我已經不準備再按照循序漸進的方式逐步增加他的痛苦了,我會一來就按照最高標準施以刑罰。除了絕頂高手還沒有相關記錄以外,其餘人等還沒有誰能夠在那樣的用刑標準下承受下來,半步絕頂都不行。」
黃清月點點頭,說:「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斷。用過刑以後,會不會導致什麼後遺症啊?」
「這樣極端的情況我也沒遇到過,沒有這方面的相關經驗啊。不過我要是沒有估計錯的話~~~~~~~~~~」沐宣若有所思,說:「在這麼強烈的刺激下,加之我不太有機會施展這套技術,受刑人過後可能會喪命,輕微點也會精神失常。」
黃清月裝作大驚失色,說:「你能不能靠譜一點?」
沐宣略有些羞愧地說:「沒辦法,我這方面不專業啊。」
黃清月表示理解,少頃又問:「會不會過於殘忍。顯
得沒有人性啊?」
沐宣以極其冷酷的聲音說:「義父總是教導我說『對待敵人。絕對不能心慈手軟。』我歷練到今天也總結出,所有對敵人的慈悲,都可能害死自己人。所以,做這樣的事。我完全不會有任何的心裡負罪感。」
黃清月興致勃勃地還準備再說點什麼。一邊的袁偉終於受不了了。開口說:「兩位不用再一唱一和了。我承認我剛才沒有說實話,既然被你們識破了,你們也沒有必要再用什麼手段。問吧,我說就是。」
袁偉很有些光棍氣質,一旦不再心存僥倖,就將心中所知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倒了個乾淨,估計是不再想忍受折磨,但求死得痛快點。
在袁偉的主動交代下,沐宣和黃清月的臉色逐漸變得沉重,花玲瓏則是有些驚訝,而楊薇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神秘客」叫做韋傑,來自現在七大家排名之首的韋家,不說韋家插手江湖事物所代表的一個極端危險的信號,就說「神威鏢局」手裡掌握的,那顆韋家志在必得的藥丸,就會讓「神威鏢局」一夜之間,片瓦不存。以一個江湖豪族對抗掌握國家機器的龐然大物,簡直是以卵擊石。
所幸上次韋傑行動失敗以後,被韋家召回,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江湖中,應該是韋家家主對韋傑的表現極其不滿,可能已經被雪藏或者另做他用,暫時不用擔心來自江湖的打擊。而且上次韋家的行動一定驚動了其他世家,為了避免其他世家感受到威脅,韋家暫時放過了對「神威鏢局」的再次打擊,或者說,暫時放棄了插手江湖的打算。
一個明智的人,是不會將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敵人的一時不便,或者間歇性的良心發現上面,在這個時間間歇之內,必須要想出穩妥的解決之道。不過這就不是黃清月所關心的了,他相信,以田通的老謀深算,高雲、李明山等人的精明強幹,一定會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又旁聽了一會兒沐宣對袁偉的盤問,始終圍繞著韋傑的組織問來問去,直到沐宣告一段落,黃清月突然問:「你為什麼追殺花玲瓏?」
袁偉一呆,剛想習慣性的掩飾,心中才將將浮現出這個念頭,黃清月冷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不要想著騙我,除非你能將你自己都騙過,不然只能是自取其辱。」
袁偉苦笑一下,一時間有些掙扎,沐宣在一邊說:「說吧!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何必還在乎這一點呢?大不了一死嘛。」
袁偉長歎一聲,終於開口說到:「追殺花玲瓏,我是為了我自己。」面對黃清月等人有些不明白的表情,袁偉索性從頭講起:「我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知道了韋傑是韋家培養用以掌控江湖的棋子。這種棋子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不是核心,也必然不會是泛泛之輩。而我出於一個個人的目的,需要借助這種大世家的力量,所以從那時起,我就關注著韋傑的一舉一動。」說到這裡,袁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繼續說:「當時的韋傑應該是才出江湖不久,處處透露出稚嫩,偏偏要偽裝地高深莫測,一旦你在注意他,就會發現,世家的人脫離底層太久了,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破綻。對於我的接近基本上就沒有過多的懷疑。後來韋傑開始招兵買馬,我順理成章加入了他的組織,並且一開始就被委以重任。我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可以說是處心積慮的完成著他交給我的一切任務,漸漸的,我成為了組織裡不可或缺的一環。」
袁偉有些唏噓,搖了搖頭又說:「你們不能瞭解。一個世家子弟統領這樣一個組織,身邊沒有一個是他的同類,這就導致了他疑心很重。像我這樣一個能力超強的人,如果再暴露出武功高深,會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那段時間裡,我活的可以說是小心到無以復加,死死地掩蓋著我的武功。」說到這裡,目視花玲瓏說:「你來之前,組織裡神秘消失了兩個核心成員,都是武功高強、心機敏達之人。他們和我的區別就是。我更能隱忍,而他們卻過於張揚。韋傑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惜,我吃的就是情報這碗飯。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只要一分析。就能得出,是韋傑親自出手,殺了他們。」
略略停頓了一會兒。袁偉繼續說:「我本來是想,讓我成為韋傑最得力的手下,然後請求他,或者是通過一系列的安排,來借助他的力量幫我辦一件事。沒想到,圍攻『神威鏢局』以後,韋傑就不知所蹤。我意識到韋傑有可能不會在回來了,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會再出現,於是我意識到另外一個機會,那就是我代替韋傑,成為組織的新首領,一樣可以達到我的目的。於是在花玲瓏不在的那段日子裡,我或拉攏、或利誘、或排擠、或暗殺,將組織漸漸掌控在手裡。所有服從我的人,都給予重利,所有反對我的人,都清理出去,再親手誅殺了兩個自認武功高強,資歷足夠的老傢伙,沒有人再敢反對我,我~~~~~~離我的目標僅有一步之遙!」說到這裡,袁偉面泛紅光,神情激動。
但是緊接著,袁偉表情開始扭曲,說:「當我聽探子說花玲瓏在附近徘徊時,我才意識到,我的根基並不牢固。花玲瓏是什麼樣的人,也許蒙騙的了那些人,但是我太瞭解一個為了達到目的的人,可以隱忍到什麼地步,所以,我絕對不會在這方面粗心大意,我要抹殺一切風險。而且花玲瓏心細如髮,極善交際和刺探,我並不清楚花玲瓏對我瞭解多少,而且她在將近兩年的時間裡不向組織報道,我認為她是發現了什麼,或許說懷疑上了我。我寧願錯殺她一個,也不能容忍在希望即將達到的時候,陰溝裡翻船。所以,我親自出手追殺她,我必須親眼看見她死在我面前,才能放心進行下一步計劃。」
黃清月能感覺出來袁偉沒有說謊,只要不是針對自己等人的陰謀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過問。沐宣在剛才被現實上了一課,面對袁偉這種老奸巨猾之輩,決定一言不發,一切都交給黃清月來處理。花玲瓏則是徹底的無所謂了,就算是追殺目標是自己,到了現在這樣的處境,也失去了一探究竟的**,畢竟袁偉的追殺並沒有成功,自己活了下來,而眼看著袁偉卻是活命的希望極其渺茫,沒有必要和
一個必死之人計較是吧。於是本來最該發言的一干人等,卻於袁偉停止敘述之後,集體沉默。
楊薇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出聲問到:「你做了這麼多事,還枉殺了許多無辜,就沒有絲毫的愧疚?你的良心呢,真的被狗吃了?」
袁偉聽得一呆,用一種詫異至極的目光看著楊薇,嘴角一咧,笑了起來。先是「嗤嗤嗤」的輕聲笑,笑著笑著,控制不住越來越大聲,變成「哈哈哈哈」的大笑,笑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肚子一起一伏,連腿都在地上抽抽。
沐宣心中大怒,感覺這是對鏢局大小姐**裸的侮辱,於是回顧眾人曰:「這廝腦子壞掉了,估計正在發癔症吶。待我幫他清醒清醒。」說著就要上前動手。黃清月在一邊輕輕拍了下沐宣的肩膀,微微搖頭說:「由他去吧,讓他宣洩一下。」
在沐宣不明所以之中,袁偉的大笑漸漸變了聲調,演變成大哭,那叫個聲嘶力竭啊,聽得人心中發毛。沐宣、楊薇、花玲瓏都極其詫異地看著黃清月,黃清月聳聳肩,說:「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他是為什麼。我只是感覺他的思想活動太劇烈,已經到了會傷人的地步。這種情況下,讓他自由發洩出來才能平靜。」
楊薇大是不以為然,說:「這種作惡多端的壞人,何必對他抱有同情心,想來他也從來沒有憐憫過死在他手下的人。」
黃清月猛然轉過頭直視楊薇,目光有些憤怒,聲調低沉地說:「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視人命為無物!就算你面前的這個人罪大惡極,大不了奪去他的生命嘛。但是在此之前,他只要還作為一個人,就必須給他一個人所相應的待遇,不然我們和他們還有什麼區別?虐待和折磨是極端可憎的。而且只要是在江湖中行走,誰能說自己就是那麼乾淨,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把自己立於道德的高地,去俯視甚至於審判別人,就那麼理所當然?誰給你們的權利這樣做?」
楊薇雙眼紅紅,泫然欲泣。沐宣和花玲瓏目瞪口呆,以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黃清月。連地上痛哭流涕的袁偉都停止了哭聲,茫然地看著黃清月。黃清月環視眾人一圈,對楊薇說:「對不起了,我語氣有些重,我道歉。」然後又對眾人說:「可能是因為我本來只是一介書生,不能融入打打殺殺的江湖歲月,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壓抑著自己。今天在場的人,都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希望你們能多多少少聽進去一點,善待生命,不論敵我,只有你尊重生命了,生命才能反過來尊重你。殺戮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暴力的手段只能得到更加暴力的結果。」一想到對這些人說這個可能會起到的效果,黃清月頓感無力,沒了說下去的興致,最後以一句總結:「我沒指望你們能馬上瞭解我說的東西代表什麼意思,有可能你們一生都不會明白我到底在說些什麼,沒關係,只是希望你們以後在每次決定要殺人的時候,多考慮一下,再考慮一下,就很好了。」
楊薇、沐宣和花玲瓏還是茫然地看著黃清月,地上的袁偉卻開口說話了:「你如果真的想改變他們的思想,太過於艱難了,並且會是一件長期的工作。」
黃清月有些驚訝,看著袁偉問:「你知道我的意思?」
袁偉目光悠遠,看著黃清月,但是焦距卻在很遠、很遠的天邊,平淡地回答黃清月:「是的~~~~~我懂你在說什麼,儘管我做不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