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幾日羈言便要依據劉蘇身體狀況,下山去抓新的藥物。他約莫是這方圓百里最好的醫者——除卻他決不願讓劉蘇與之相遇的花弄影——但他常備的多是傷藥而非解毒藥,因此便需要下山。
又兼劉蘇嫌藥太苦,總得以蜜餞等物誘之,好言好語哄著,才肯不情不願地吃藥。這一來,他下山的次數愈發多起來。
這般慢慢將養著,劉蘇倒也漸漸痊癒。
這日羈言照例去汶城中最好的一家藥鋪抓完藥,想著劉蘇恢復得不錯,已可以吃肉食——那日她對著一碗火腿粥垂涎欲滴眼淚汪汪的模樣實在是可憐又可笑,「阿言,我想吃肉!」
於是轉到仲春邸店,命廚下包上一包糟好的鵝掌鴨信,用荷葉提著出城向西去了。
推開劉蘇的房門之前,羈言驀生警兆,發現自己先前未曾意識到的一絲微笑凝固在嘴角——有人來過,帶走了本該坐在窗下攏著火盆讀書的姑娘。
一卷《西京雜記》落在地上,火盆熱力微弱,而一旁憑几上的瓷杯觸手生溫:距劉蘇不見,絕不超過兩刻鐘。
竹林中布有簡易陣法,能在兩刻內完好無損地破開陣法帶走人的……整個汶城周邊精通陣法的人唯有——雲破月!
羈言向山下奔去。身為同門,他太清楚那兩個女人有多危險。不論她們的目的是什麼,劉蘇都必須離她們遠遠的。
她必須立刻回到他身邊!
將出竹林,眼前山路忽地一變,令他幾乎踏空。
羈言騰空,避開迎面一蓬銀針,然而真正的殺招隱藏在最不起眼的竹葉間,那些脆薄如紙的竹葉此刻較鋼刀還要堅韌,舞動中隱有破風之聲。
長劍揮出,勁風捲起竹葉,盡數絞碎。揮劍擋下殺招,羈言肅立當地。他知道,適才不過是一次「小小地打個招呼」。
白衣女子從林間走出,柳眉杏眼,瑤鼻櫻口,符合一切仕女圖中的美人標準。長髮自她肩頭傾瀉而下,僅用一根象牙算籌挽住。
事實上這是一副絕不適合打鬥的裝束,然而「傾城」內部的人多少都知曉,雲破月從不親自動手——僅憑陣法,目標身邊的任何物體都可能成為她的武器。
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佈陣,一株柔弱的蘭草,可以瞬間銳利堅硬得分金裂石;一粒石子,可以以萬鈞之力摧枯拉朽;一小杯清水,亦可令人溺亡其中。
「莫擔憂,你那小姑娘不曾丟,如今正跟著阿影在我家做客呢。你且回去,待她玩夠了,我們自會送還給你。」與清冷外表不相符的是,她一開口便鶯鶯嚦嚦一大篇話,嬌柔帶笑的聲音襯著冰雪般沒有表情的容顏,越發詭異。
羈言不語,唯有全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雲破月後退一步:「你或者可以殺了我,可怎麼向先生交代呢?唉!反正先生也不會因為死去的我而拿活著的你怎麼樣,那你就動手罷!」
若是只聽話音,大約可以想見她此刻甜蜜的笑,雖然她依舊面無表情,「到那時阿影缺了伴……」
她在威脅他——若是她死在當地,那個小姑娘便會被拖進他們那黑暗的地獄裡,淪為與他們一樣的人:或是在成為另一個她之前就因經受不住無盡痛苦而死去。
從小到大,他、她、他們,都見過無數那樣命運的人。
「放心,我們一定會送她回來。」雲破月一曳白色繡暗花海棠的披帛,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