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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入廚下 文 / 納蘭朗月

    時人習慣一日兩餐,朝食通常在辰末或巳初,雍食則在申正,其餘時辰用點心羹湯等物,皆為「便食」,不算作正式的進餐。

    羈言寫滿五大張楷書,已花了半日辰光,又為劉蘇點畫羅裙,待兩人收好筆墨紙硯等物,已是夕食之時。

    劉蘇歎口氣,走向廚房。羈言猛地反應過來:「今日吃什麼?

    劉蘇重重歎氣:「菜粥。」

    聞言,羈言也忍不住歎氣——這姑娘於庖廚一道甚為生疏,最擅長的便是煮粥:鹹粥、菜粥、白粥、甜粥、肉粥。天天翻來覆去這幾樣,二人都已吃膩了。

    若是甜粥,羈言還勉強可忍——便是劉蘇也不曾料到,他竟喜歡甜食——不想今日又輪到菜粥,著實難以忍受。

    「罷了,你歇著。」羈言叫住劉蘇,打算自己動手。

    劉蘇驚異,一挑眉,意思很明顯:你居然會做飯?他神仙似的人品,與廚房油煙,怎麼看怎麼不搭界啊。

    羈言眉峰一剔,愈顯風流,慢吞吞開口道:「你來之前,我都是一個人過的。」自然會做飯。

    不但會做飯,居然手藝還很不錯。劉蘇夾起一片蓮藕餵入口中,不由眉花眼笑。

    藕片甘脆清甜,臘肉鹹香濃郁,菘菜爽口宜人,莫說只會煮粥的她不能比,便是尋常廚子,也不見得會比他做得更好。

    羈言動作斯,進食速度卻奇快,一時用飯畢,盛了一碗蓮子湯慢慢喝著,靜待劉蘇吃完。

    劉蘇遏制不住歎氣的衝動:這個人,生得那樣好,字寫得那樣俊秀,已足夠令世人又羨又妒了;偏生他還有一手好廚藝,這可叫別人怎麼活?

    她怔怔出神,一時不妨,竟將心思說了出來。

    羈言無謂一笑,相貌天生,寫字是為了磨礪心性,至於廚藝,那是他當年為了刺殺魯南刺史蘇味道所學。她只看到他鮮明的一面,哪裡知道底下的骯髒血腥?

    此後,一日兩餐,劉蘇便只負責早餐,夕食均由羈言親自整治。羈言廚藝雖好,卻不耐麻煩,自是怎樣簡便,便怎樣做。

    不料劉蘇時常癡纏,請求些麻煩卻美味的吃食。羈言糾纏不過,不願因吃食與她糾纏,往往便遂了她心願。

    這日朝食,劉蘇多次失敗後,終於做成了桂花糯米藕。羈言愛甜食,心情不錯,午後便主動道:「我去打些野味來,就在外面溪邊炙肉,如何?」

    劉蘇歡呼一聲,蹦跳著去準備調料。羈言心裡一動: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他竟已習慣每日有她的歪纏了。

    一蹙眉,隨即失笑,便是習慣了,那又如何?以他的心性,兩年前那件事都可以斬斷,何況今日不過是養著她而已?

    時值秋日,正是野物肥美之時。羈言拎著兩隻野兔、一隻野雉從林中走出,便見劉蘇抱膝坐在門口看天,見他回來,笑嘻嘻地招招手。

    羈言抽出匕首,就著清澈的溪水將獵物剖開洗淨,一面命劉蘇拌些黃泥來。他則砍幾枝竹竿,將去毛洗淨的野兔穿起。又在野雉腹中塞了幾樣順手採來的野果,外表均勻抹上黃泥,在地上挖一淺坑,將野雉埋入。坑上點火,支起竹竿,慢慢烤著兔肉。

    羈言看著火,不時翻動一下野兔以免烤焦。劉蘇坐在他身邊,對匕首生出極大興趣,拿在手中不住把玩。

    不怪她如此,那匕首做工極其精緻,通體銀色卻不反光,面上有菱格紋,卻不是人為雕飾,而是冶鑄過程中自然形成——正是傳自春秋歐冶子一脈的冶煉之法,當今天下,唯有洛陽名匠杜大師做得出來。

    洛陽杜大師最擅鑄劍,這匕首乃是當日鑄含青劍時一爐所出,名為靈犀,是他此生所作唯一一柄匕首。

    羈言得了含青劍,這靈犀匕自然也歸了他。若杜大師在此,定要大怒:雖說器物皆為人所用,他這用法,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過了一時,羈言道:「仔細割了手。去拿些蜂蜜來。」劉蘇始戀戀不捨地放下靈犀,回廚房尋了一罐金黃香甜的蜂蜜。

    將蜂蜜均勻塗抹於片出刀花的兔肉表面,烤至焦黃,撒上產自西域的胡椒與小茴香,羈言滿意一笑。

    他至為好潔,如不是生存所必需,他決不願麻煩自己去燒烤野味。然今日為了劉蘇偶然為之,做出的食物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完美。

    溪邊設食案,兩人相對跪坐,膝下襯著柔軟的茵褥。幾上兩隻黃楊木盤,各盛一隻兔子;中間是陶制多格盤,盛著細鹽、韭花、橙醬、茱萸等各式調味料。

    羈言用靈犀割下幾片肉放在劉蘇面前,見她自己動手蘸料,甫一入口,便快樂地瞇起眼。他已是看得明白,這姑娘委實單純、好養活得很,一口美味便能讓她喜悅滿足如此。

    當下兩人大快朵頤,將兩份兔肉分食乾淨。羈言熄了篝火,從灰堆中扒出先前埋入的野雉來,剖開外層烤得堅硬的黃泥,一股白氣撲出,濃香誘人。

    示意劉蘇自己先吃,羈言轉身在溪邊盥手。不料劉蘇幾步蹲到他身邊,他側頭看去,一片白嫩生生的雞脯肉已送到唇邊。

    羈言遲疑著張嘴,劉蘇笑瞇瞇,將肉喂到他口中。臨了,纖細的手指還在他唇上摸了一下。

    「咳……」羈言藉著洗手掩飾因她大膽行動而生的不自在。劉蘇作莊重狀,依舊回幾前跪坐下,撕了一隻雞翅慢悠悠地吃。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耍流氓呢。

    見劉蘇若無其

    事的模樣,羈言便撂過一邊不提。日子依舊緩慢地過下去。

    他不曾發現,從前「殺掉便是」的想法,久已不出現。

    或者,是他不願多想,不願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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