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之間，就要一邊吃一邊聊。來來來，給我們上個水煮毛豆，再上一碗醬海魚。」
坐在簡陋的小店裡，汐正愉快的和御丘葉卦談笑風生。不過被談笑風生的對象可一點都嗨不起來。原因很簡單，這飯錢得他出。
本來這點錢對於御丘葉卦來說也不算啥，但被汐拉著來吃飯，還要自己請客純屬無妄之災。
「水煮毛豆和醬海魚是嗎？請稍等。」
紮著麻花辮，土裡土氣的服務員很快就寫好了兩份賬單，一份放在桌上等結賬的時候用，另一份則拿去廚房要菜了。
服務員走了之後，汐突然指著這家小店，沒頭沒腦的問開話了。
「你發現了什麼沒有？御丘葉卦情報員？」
「呃，你是指什麼？」
「當然是情報啦，你一個情報員應該要學會分析點點滴滴的信息，然後總結出可能有用的信息。」
「呃……這個……」
御丘葉卦東張西望的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家非常簡陋的小店，土牆，泥坯房，屋頂也是用茅草蓋的。
整個店面並不大，只有十來張桌子，而且似乎也沒有通電，也許是為了夜間營業，在桌面上擺了幾盞油燈。
剛才那個土妹子，長的挺清秀的，從聲音、皮膚色澤來看也身體算是健康，精神面貌也很不錯，不像他在戰爭期間看到的那些瘦骨嶙峋的災民，也不像他在南方看到的那些神情空洞，被鴉（河蟹）片和女人掏空了身子的富家少爺。
不過那身打著補丁的衣服說明，她家裡也就只是溫飽的水平。不過御丘葉卦到紅色明國控制的地區之後，看到的也大多都是這樣貧窮卻健康向上的人。
御丘葉卦的觀察也就到這裡了……
「呃，這個片地區很貧困，但不知為什麼人們都很精神……不過窮歸窮，這些人至少沒有挨餓。」
御丘葉卦的回答讓汐非常不滿意。
「嘖嘖，搞了半天，你就看出了這些？只要不是瞎子，這些是個人就能看出來吧。」
「呃……汐教授也深通情報工作之道？」
「不，我一竅不通，但我好歹是個搞研究的。我可不是單靠套公式就能拿到路西恩獎的。科學研究中所需的另一個素質就是觀察力。天天有東西落地大家都習以為常，但艾薩克爵士卻能想到萬有引力。沒有觀察的慧眼，取得的成果會很有限的。」
御丘葉卦白了汐一眼，一副「你牛，你來說」的樣子。
而汐也不客氣，直接就開始講自己的觀察結果了。
「你注意菜單沒有。」
「菜單？」
御丘葉卦這才抓起了桌上的菜單，剛才近在眼前的東西就被他忽視掉了。這菜單是用鋼筆一筆一劃的寫上去的。不過那字挺糟糕的，御丘葉卦估計可能和他六歲時的水平相當。
「看看這菜，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嗎？」
御丘葉卦仔細一看，這才發現，菜單上沒有任何紅肉菜。
所謂紅肉，就是指在烹飪之前呈現紅色的肉類，一般哺乳動物的肉都是如此。也就是說，這家餐館並不提供任何豬牛羊肉的菜餚。就連雞肉菜也很少，而且好像還限量的。魚類倒是相對豐富，比如汐剛才點的醬海魚。
「看到了吧，菜單也可能是情報來源。當然，這一家店可能說明不了太多的問題。但你多轉幾家小店，如果菜餚都是這個配置的話，那只能說明紅色明國在這個地區正面臨著肉類，尤其是紅肉供應不足。」
事實也確實如此，紅色明國政權剛剛入駐膠北不久，之前這裡可是扶瀛陸軍橫行肆虐的地方。濟北慘案就發生在這附近。平民死的死，逃的逃，說十室九空也毫不為過。直到紅色明國控制這裡，才有部分當地人返鄉。
不過這遍地焦土，良田撂荒，雖然紅色政權花了大力氣整頓基礎設施建設，但能不挨餓就不錯了，哪來的工夫想有沒有肉吃。
「第二點，魚倒是挺多的，當然，這也和這一地區離海很近有關係。不過漁民們不是死於戰火，就是遠走他鄉，就算回來的那些也沒船了，這些魚是哪裡來的呢？」
御丘葉卦立刻就想到了答案：「是深海！？」
「沒錯。」
這點汐並不是觀察出來的，因為他就是這些魚類的贊助人之一。作為現任的深海之子，在大海裡捕個魚什麼的實在是太簡單了。補給③級經過簡單的改裝很快就能成為效率極高的遠海、深海捕漁船。靠著這些船隊，汐能夠餵飽扶瀛人的同時，還有餘力為明國提供大量的海產品。這次他來明國講課的同時，也順道會見了紅色勢力主管經濟、農業建設的第三執政，汐也答應為紅色勢力提供更多的幫助，其中一條就是擴大捕魚船隊的規模。
「好吧……沒注意觀察菜單是我的不對，不過這些情報是你之前就知道的吧，你這是在作弊哦。」
「我還沒說完呢，你繼續看這菜單和賬單，看出什麼來了沒？」
「呃……字都一樣難看？」
「對，都一樣難看，難看的一模一樣。」
「好吧，可是從又這裡能獲得什麼信息呢？」
御丘葉卦盯著菜單和賬單看了一會，總算理解了那句「難看的一模一樣」是什麼意思。
「這字是一個人寫的……也就是說剛才那個店員也幫著寫了菜單？」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情報，不過可以往深層挖掘。比如這個女孩會寫字，會寫很多字，但卻寫的很難看，這是為什麼呢？」
菜單上的漢字可有不少，而且那個女孩還有經常為客人記錄賬單，她一定可以熟練的使用這些漢字。不過奇怪的是，她的字卻寫的很難看，這不是因為個人風格造成的字體上的難看
，而是那種生疏造成的難看。
「呃……這個嘛……」
「結論就是這個女孩一定是在前不久才學會這些字的，但她學的很努力，所以在短時間內就掌握了不少漢字。不過她可能「畢業」才不久，所以字才寫成了這個模樣。」
「這……這說明紅色勢力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大規模的掃盲！？」
御丘葉卦總算是上道了，事實也被他說對了。紅色勢力最先是在部隊內部普及化知識，但很快這一政策就往其勢力範圍內擴散。不少知識青年和黨員利用業餘時間搞起了夜校，指導當地人認字，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是的，不過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那就是這個會寫字的是個女孩。」
女孩會寫字……婦女解放運動嗎？
在明國，很多男性平民都經常大字不識，更別說地位一向比較低的女性了。也就書香門第或者頗有家資的中產階級才能供的起女孩子上學。而紅色明國政權則在大力推廣男女平等，婦女識字運動。他們希望通過這一手段，讓婦女也參與到全面工業化進程中來。
「這……這還真是……」
御丘葉卦這才發現，情報工作好像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每天在暗殺和陰謀中度過。
實際上，大多數的情報都完全可以來自合法途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從一些物流動向、經濟數據就可以推測出一個勢力主體未來的大致動向。
「我也就是胡說說，不過不要小看了現在的工作啊，御丘葉卦。實際上你的每次跑腿都是有意義的。我想龍田也不至於會用跑腿的方式來整你吧，根本沒什麼效果嘛。」
實際上，御丘葉卦現在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可以和這個女孩套套近乎，看看她對紅軍的風評如何。一支軍隊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可是很能反應這支部隊的素質的。
他還可以繼續調查一下識字率，物資供給水平，鋼鐵產量等等。這些都是可以光明正大收集的資料，而這些資料卻在一定程度上能很大程度決定誰才會是這場內戰的最後贏家。
「多謝指教……」
御丘葉卦低頭道謝，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小看這份基層跑腿的工作了，看來這頓飯沒白請。
汐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
他接著就和御丘葉卦討論起最近的形勢來了，這也實際上是御丘葉卦專程來傳達的情報：神聖帝國和鐵幕同盟的動向。
實際上，從外交方面來說，情況對於汐以及紅色明國並不樂觀，他正在遭到列強的圍堵。
白色勢力是一個純粹的洋買辦勢力，也就是為了列強的利益而存在的政權，自然會受到西大雙強以及大洋對岸的新大陸聯邦的青睞。
而紅色勢力則是一個希望能更**自主，與其它勢力平等相處的政權。為此，紅色勢力要發展自己的民族工業，振興自己的上中下游產業鏈，作為後方國與強國們競爭。不過這也恰恰是西方列強不願意看到的。
東西你都自己能生產了，那我們還靠什麼傾銷啊？
什麼？你還要把東西賣到我們這和我們競爭?反了天了！
什麼？你們要能源資源企業全國有化?那我們還靠什麼掠奪初級原材料啊？
也正因為如此，紅色勢力從一開始就極度不受神聖帝國和鐵幕同盟的待見。也正因為如此，西方兩個超級大國雖然在波斯高原北部歸屬上扯皮個沒完，但它們卻非常一致的支持白色勢力為明國的正統政權。並與其繼續保持外交關係，不遺餘力的武裝白色勢力。
與此同時，神聖同盟還拒不承認婆羅洲提出的自治要求，還在往身毒派遣了遠征艦隊。而本應對此喜聞樂見的鐵幕同盟卻緘默不語。
這一切在汐看來都是在釋放一個信號，那就是「西方雙強」已經意識到他們的共同利益要大於分歧，他們聯起手來共同剿滅新生的東方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了。
「看來深海那邊也要加快進度了……」
汐默默的剝著毛豆，眉宇間的陰霾怎麼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