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臉,在學術界是一件非常常見,更是非常喜聞樂見的事情,沒什麼好稀奇,更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汐曾經聽到一種說法,說科學也是一種信仰。
汐當時就「呵呵」了。
科學是要求人不斷的去質疑。當然,這種質疑是要用數學工具和實驗驗證去質疑的,否則那就和那群天天研究造永動機的「民科」一樣了。
而信仰就不同了,它要求人們毫不猶豫的去相信,不許質疑。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無視古生物、同位素、天觀測給出的證據,卻硬相信這顆星球只有四千年歷史,原因僅僅是因為聖書上就是這麼講的。
也正因為科學是建立在證偽的基礎上的,所以打臉很容易。一個理論無論有多少證據支持,只要找到一條反例,那就要重寫了。
汐被打臉也是如此。在他過去提出的矽蟲理論中,有一條就是指向了嚴格的遺傳喪失性。也就是說,被矽蟲感染,「致病」並「發病」的碳基生命是沒法繁衍後代的。這條例證在賽博坦們和艦娘身上都獲得了很好的例證。
但汐的學生卻狠狠的抽了老師的臉。這個學生就是米切爾,是汐帶出來的第一批博士。論才能,他是汐手底下最優秀的人才之一。在學術上,也許只有鳳凰院夫婦能和他一教高下。
在汐被炸到深海以前,他曾經和汐一起工作過,在矽蟲感染與繁殖性喪失的問題上和汐有過分歧。
米切爾通過一系列推論和計算認為,汐的理論考慮的範圍不夠廣泛,在某種更廣泛的情況下(比如出芽生殖和分裂繁殖的細菌們),自然界很可能出現可以繁殖的顯性矽蟲感染物種(即發病還能繁殖的物種)。
汐是權威,也曾經是他的導師,更是路西恩獎的獲得者。但無論多麼耀眼的光環都無法阻止一個人犯錯。而且他那個時候還根本不是什麼深海之子,只是在老老實實的當凡人。
汐對米切爾的理論表示呵呵,他認為微生物的內環境根本不適合矽蟲的增殖。首先矽蟲的個頭和細菌比算是相當「大」的了,就算有能容納矽蟲的細菌存在,那一個細菌裡也容納不了幾個矽蟲。按矽蟲那緩慢繁殖週期的尿性,估計繁殖個兩代,矽蟲就不夠細菌分的了。
「等你找到了這樣的生物再說吧。」
這就是汐給他的回答。
汐是學術上的權威,他一發話,自然有追隨者跟著駁斥米切爾的理論。
結果這小子真的憋了一口氣去找了,而且最近在南澳淺海附近,他還真找到了類似的細菌……
米切爾發現,這些細菌通過漫長的演化,居然把矽蟲馴化成了自己的內部細胞器,也就是類似線粒體那樣的存在。在即將發生分裂生殖的時候,細菌居然能通過某種方式刺激矽蟲,讓它們也同步增殖。
不用說了,這論還真的震動了整個eaac和學術界,今年的路西恩獎也算是米切爾的囊中之物了。自知理虧的汐也只能感歎一下大自然真神奇,然後該幹啥幹啥。
不過單是這樣也就算了,但米切爾氣量不大,甚至說是小肚雞腸。這小子為了噁心汐和其它反對過他的人,還特意弄了一張「皈依表」,把那些當初嘲笑過他的人在哪個時間點承認錯誤,並且皈依他的理論都通通寫了上去。
更過分的是,他還找了一家報社,專門花錢買了個專欄,不干其它的,天天就把那張「皈依表」登上去,還在「皈依者」的名字後面寫一行尖酸的評語。
汐自然是首當其衝,eaac三大理事之一的大名被掛在第一個,而且皈依日期還是最早的……
他對汐的評語是:寬容,是您唯一比我強的地方!親愛的導師啊,您還是趕緊給孩子們寫科普讀物去吧,他們比我好忽悠。
這貨完全不顧當初是誰把他帶出來的,也不顧是誰給他免了學費還給他獎學金,更不顧他環球尋找「可生殖賽博坦菌」的錢是誰出的(汐在起事之前搞過一份遺囑,把他的錢全分給了幾個學生和ю姐),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而汐沒有死鴨子嘴硬的反擊……他認慫了,而且還真去寫了本科普讀物!
這就是谷揚帆講的「打臉事件」的來龍去脈。這傢伙這麼問,無疑就是揭傷疤的行為。
谷揚帆的想法是:「汐教授不是牛嗎?面對這樣的背叛你到底是什麼態度?不甘吧,悔恨吧,想報復吧,說的再冠冕堂皇也沒有!」
不過汐還沒怎麼表示呢,他的話倒是讓台下的人群情激憤。畢竟人家一學術大牛跑到這個貧窮的國度來給貧窮的孩子們上課,卻有個不開眼的給人家添堵,這純屬找抽的行為。
但谷揚帆倒沒有找抽的意思,他以前經歷過類似的事情,而且就此一蹶不振。一個讓他仰望的人是怎麼處理的。
「這傢伙!真是不開眼。」
鹿目瑞穗不滿的嘀咕著,雖然汐的一系列安排讓他受了不少罪,汐那幾乎已經遠離人類的三觀也讓鹿目瑞穗無法接受,但畢竟算是救命恩人。鹿目瑞穗在個人上,對汐教授還是很尊敬的。
「好了同學們,這個問題我也想說說了。實際上有些內容我寫在了那本《科學簡史》上了,那位……呃……李阿寶同學,對不起,現在我要劇透一點東西了。希望不會降低你對那本書的評價。」
滿是笑意的話倒是讓氣氛緩和了不少,底下的學生又嗤嗤的笑成了一片。
「聽著孩子,說實話,我挺生氣的,在家裡也發火,砸傢俱,摔杯子,然後家暴了一番。不過不是我打女
女朋友,而是被我女朋友打了,因為我不但砸壞了一個月的生活費,還砸碎了她親手做的工藝杯。」
「噗」
鹿目瑞穗憋不住,笑了出來。他本能的摀住了嘴,怕被人聽見這有些不敬的笑聲,但周圍的人也笑成了一片。
「不過也就那麼一陣的事情,在明面上我還是得向他表示祝賀。而且後來仔細想想,米切爾的發現對於現在的矽蟲研究確實如同一道驚雷,更為今後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托他的福,許多研究小組最近也有了新的進展,而對非碳基生命的研究也會開啟新篇章。
這位谷揚帆同學,如果你以前受過類似的挫折,那沒關係。你應該想想,那次挫折有沒有讓你少塊肉?有沒有阻礙你實現自己未來的目標?如果沒有,那最好。如果有,那就請總結經驗教訓,做批評與自我批判。當然發火也是允許的,但別學我,砸了自己的財產還挨女朋友打。」
鹿目瑞穗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發笑了。
「在發完火,想清楚之後,我還是該幹嘛幹嘛。不過我不會虛偽的說,我對米切爾那小子的所作所為毫無芥蒂,因為他確實欠揍。不過就算這樣,我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說,哦,你來打我的臉吧,誰叫我錯了呢?!如果想找回場子,那麼就請以同樣的方式回敬他們。比如,我就一直在等機會把巴掌扇回去。可惜很遺憾,米切爾太優秀了,他暫時無懈可擊。」
eaac的大理事認慫並不會給他的聲譽造成負面影響,因為他高高在上。但他最後的話卻讓谷揚帆若有所思的坐了下來。
很快,在幾個有關學術的問題之後,這堂課就結束了。鹿目瑞穗和大家一起離開了教學樓。周圍的人都在羨慕著李阿寶的機智,嘲笑谷揚帆的不開眼。反正那個有腐爛眼神的傢伙本來就和這裡蓬勃向上的氣氛格格不入,他不開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今天他算是玩大發了,也不知道學校會不會有處分。
鹿目瑞穗作為一個扶瀛人,也不敢和周圍的一群國仇家恨們搭話,就算搭話了也估計是被敷衍兩句應付過去。
不過他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那一頭短白毛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御丘葉卦來了。
自從抱上輝夜姬的大腿之後,御丘葉卦就藉著後台關係,進入了情報科工作。實際上,這也算是輝夜帝姬派系,也就是月面人派繫在搞平衡。要知道,情報科可是被武田和中西工力的人佔滿了的,不放幾個自己人進去平衡一下怎麼行?
當然,作為一個新人和武鬥派,他可是沒資格接觸那些高層情報的。作為一個和情報科主流派系不相干的人物,他幹的也全是髒活累活。
比如跑到明國來跑腿就是累活。
自從扶瀛「解放」之後,扶瀛的情報科和紅色明國的南方局就展開了一系列的情報工作交流,相互總結一下地下鬥爭的經驗和教訓,以便更好的開展工作。一系列的參觀、會議自然是必不可少。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件美差,畢竟也算是公費旅遊了。
但美差到基層那裡就變味成了苦差,御丘葉卦得每天給代表團的一大幫子人安排行程,幫忙佈置會場,還得給上司寫發言稿,忙都忙瘋了。
順便說一下,他的直屬上司是龍田……
今天,他被龍田大人一腳踢到青翔技工學院,為的就是專門給汐送情報。不過這事十有**是龍田故意整他,讓他多跑腿。送情報什麼的,一封密電足夠了。
他找到汐的時候,汐剛剛把那本《科學簡史》交到李阿寶手裡,正想說幾句鼓勵的話呢。
「汐教授?我有重要的情報要交給你。」
「哦,看來抱歉,同學,我這還有急事。有什麼問題的話,歡迎給我寫信。」
李阿寶沒說什麼,只是拿著那本書,敬了一個軍禮就走開了。
「好了,御丘葉卦,你有什麼事?」
「呃,這是最新的情報,請您過目。」
作為eaac的三大理事之一,在地位上基本是和扶瀛的國務常委相當,作為深海之子,汐的政治地位甚至可以和輝夜姬比肩。怎麼說也算是個大人物了,只是這個深海之子的身份還不能公開。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算是能撼動扶瀛命運的大人物了,別說御丘葉卦了,就連龍田、小西克也見到他照樣要畢恭畢敬。
不過汐倒不喜歡這套,一個能被自己學生「抽臉」還因為理虧不還手,只會在家裡撒悶氣的人是不會在意這些虛禮的。
他隨手接過了紙條,掃了一眼,然後就把紙條還給御丘葉卦了。
「你來這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你們情報科的人無聊嗎?掛個專用密電不就完了?」
御丘葉卦沒回嘴,只是一臉委屈,龍田就是要整他,他自己又有啥辦法……
看了御丘葉卦的那一臉幽怨,汐也算明白怎麼回事了。
「算了,小伙子你也不容易,所以今個你請我吃飯吧。」
wtf!
看汐一臉悲天憫人,御丘葉卦還以為他要請客安慰一下挨整的苦逼呢。結果這傢伙哪那麼好,直接要御丘葉卦請客。
「唉,咱們一邊吃飯,一邊談談最近的形勢,再展望一下未來,多好。走啦。」
二話不說,汐就拽著御丘葉卦往校外的餐館走去。
「好吧……」
實際上,御丘葉卦其實
是很想指著這位eaac大理事的鼻子,痛痛快快的罵上一句: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但御丘葉卦這個傢伙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沒辦法,人家是大人物,讓御丘葉卦請他吃飯在外人看來應該是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