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很快他們就到了西山腳下。朱桂達雇了兩個腳夫幫忙抬東西,自己來背兒子。朱伯修卻說離上山石階還有一段,他自個先走一段。
紅珠和程涵走在後頭,經過上回他待的客舍他還指給紅珠看,說起上回的事。
朱伯修聽得了,忽問:「你真不曉得那趙公子是誰麼?」
「是誰?」程涵倒疑惑起來,反問:「伯修哥,莫非那人還是什麼要緊人物,干係到我今兒上山麼?」他頓了頓,又說:「我看他那形貌做派,定然是個大家裡頭出來的,又說姓趙,只是不知是趙家哪一房頭裡的少爺。」
朱伯修聞言認真看了看他,道:「你真不知道?」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地埋怨說:「你那日可是他送回來的,一路上同坐馬車,不至於連個底細也不告知你吧。」
程涵一挑眉頭,只說:「伯修哥這是當我糊弄你不成?我就沒想那麼仔細。」
紅珠幫腔了一句道:「伯修哥,你是不曉得他有多糊塗!那日我就教訓過他了,那趙公子好歹也幫了他一把,也算是半個恩人了,你說你問個地址回頭我們也好上門道謝一番不是,偏他傻,竟什麼也不曉得。」
程涵不服氣地嘟囔:「路上遇著個人幫了我一把,別人不細說,我可沒那個臉纏著人問,叫人聽見,還當我打什麼壞主意呢。」
紅珠笑道:「我看那天你是喝了幾杯就暈頭轉向倒了下,如今還給我這般胡扯呢。」
這話程涵是無言可對。
朱伯修這時才笑了笑,道:「行了,那人是誰涵不知道也不尋常。那人性情孤傲,行事不羈,向來跟尋常人不一般,不願跟你說也是可能的。」
程涵好奇了,追問:「到底是誰?總不至於他騙了我,其實不叫趙平安吧。」
朱伯修道:「我猜啊,涵認得的這位趙平安,應當是趙家二房的那一位。」
趙家二房的獨苗,趙逍。
朱伯修這麼一說,紅珠和程涵都頓時恍然。
其實那人身份紅珠心裡是有過猜測的,那日他落下的披風她還好生收著呢,再看一回那上頭的精緻繡藝還是覺得心驚。用得上這等物什的人,想來也是趙家嫡系人物。如今趙家長房這兒,年紀最輕的嫡少爺就是趙迅了,跟趙平安可對不上。至於如今權勢最盛趙家三房,近年來都是留在京城,這麼遇上還是難的。
更何況,以往鄰里的婆子媳婦說些市井閒言,似乎也聽到過一兩句那宜山先生給趙逍取過一個小字。趙逍又未正經入學,宜山先生喚他大名倒是少用,倒是那小名叫了十多年了。
如今朱伯修一提,紅珠就記起來,那小字就叫平安!這就對上了呢。
程涵滿臉驚訝,「竟是他啊!」
朱桂達此時說一句,「若真是他,倒真應該去謝一回。」又禁不住感慨道:「他是個品行好的,以後定然有大福氣。」
朱伯修聞言神色一動,有幾分不以為然。
紅珠正好瞧見,也不知他是何意,便沒開口言語。
程涵也在尋思起那趙平安身世,忽而又道:「姐,你說這回還能不能碰上?上回我不知究竟,後來又醉了,實沒有說幾句話,可惜了。」
紅珠瞧他模樣,倒有幾分遇上偶像的意思,不由笑著打趣他:「便是遇上了又如何?糊里糊塗的,你還想跟他說什麼呢?」
程涵橫她一眼,卻認真道:「姐,你不懂的。」
紅珠更是覺得好笑,「那你給我說說清楚,我就懂了。」
程涵還沒到隱藏心思的年歲,被她一問扭捏了一下,到底還是答了:「姐,我五歲開蒙,中途因著爹的事耽擱了大半年,可到如今滿打滿算我也上了四年學了,在學堂裡跟著先生四書五經也通讀過,如今八股章也能作得,但是莫說秀才了,就連去西山書院考入門試,我心裡也是慌的。」
一旁朱伯修聽到他這等言語,神色複雜。
程涵口氣,又一板一眼地認真道:「可趙逍不一樣!別人都說他沒有正經讀過書,卻是個大才子,詩書章都難不住他。我還小的時候,就聽說過他了。」說著他很是沮喪,「我就比不得了。」
紅珠初時聽得有趣,後來卻皺了眉,先笑罵一句道:「你小時候?你現在就還小呢!」
「姐,我跟你認真說話呢。」程涵憤憤。
紅珠止了笑,便也認真答道:「行了,我最不愛看你一點事兒就沒了勁頭。你也別妄自菲薄了,你知道自己不足,然後努力,這就很好了。他是聰明,有才氣,這沒錯。不過說是不讀書就成了大才子,這話定然是假的。你好歹想想他家什麼情形,他沒有師傅,可趙家有宜山先生呢!像宜山先生這樣的大儒,若有幸侍奉左右,每日得他一兩句教誨,再自個領悟一番,還比不得你去尋常私塾裡讀書麼?」
這一說,程涵倒是心馳神往。
紅珠盯著程涵,又笑說:「何況啊,那少年才子的名氣,也是說不准的。宜山先生學問高,他交往的大抵也是才學出眾的先生們,誰家客人來了家見了主家小輩不讚一句聰明伶俐?他年少,相貌佳,便是有五分才學被這等身份的人一讚,傳揚出來也就成了十分了。」
程涵有幾分恍然,但想了想卻惱道:「姐,你不能這麼說他!你這話不是說他名不副實麼?」
紅珠見把他說回轉了心思,竟又氣惱著反駁起她來了
了,又是氣又是好笑,伸手一拍他頭頂,只道:「行了,我不說了,你愛氣餒就氣餒,愛生氣就生氣吧。」
程涵一聽這話,便又笑嘻嘻地過來討饒。
一路笑鬧,很快眾人就到了書院山門前。
正是春當時,山上雖寒,但已有早芽出生,處處山林淺綠。書院山門隱在半山樹林之中,只一眼,便覺出勃然生機、逍遙適意。沿著山勢過去,延綿了幾十處房屋,簷角巍然,森森有致。隱隱彷彿傳來清朗的讀書聲,又見左邊後捨幾屋升著裊裊炊煙,看著不似人間。
紅珠抬眼眺望,心神被攝,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肅然,良久才感慨道:「這書院也不過幾十年,不過靠著幾家捐資,竟成了這番氣象。可見通安這兒氣薈萃,人人有向學之心。」
紅珠感慨一句也就罷了,程涵不比紅珠還有些眼界,生下來十年竟是個沒離過通安城中一步的,一下見著這般雄偉屋舍,頓時眼顯迷離沉醉之色,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朱桂達是來往過幾次了,但他不過粗淺認識幾個字的人,向來對學問一道心存敬意,當下也是連連稱讚的。
而朱伯修卻是在這書院裡也住了幾年了,再如何瑰麗的妙境在他眼裡也覺尋常,當下便道:「若不是蔣老山長,哪兒有今日勝景!方纔我們路過那處廟宇,原就是蔣山長早年遇雨治病修養的地方,原是個山神廟,香火一直平平,前兩年改了做蔣山長生祠,竟有香客延綿不絕,書院裡許多師兄下山考試都要去一拜,跟孔廟一般受人敬奉了。」
程涵這時才回過神來,神色堅毅道:「我定要在這裡讀書!」他回過頭來跟紅珠說:「姐,你幫我記著,我定然要這裡讀書。」
紅珠心裡一動,也不去取笑他,只認真點頭應下了。
他們一大早從城裡出發,因著顧著朱伯修傷處,上得山來也近午時了。再不多言,便由朱桂達扶著朱伯修往門前去。
書院不拘來客,也不設圍牆,只在大門內不遠處建了迎客亭,一旁還有一處乾淨客舍以備遠客歇腳留宿。見他們幾人進來,便有一個童子上前來問。
朱伯修認得那童子,便上前跟他言語幾句,說他傷好了許多,特歸來讀書。隨後說了程涵等人上山的事由。
那童子名喚青平,他機靈地往紅珠幾人身上打量一番,笑著答應,過來跟朱桂達見了禮,又跟紅珠程涵略略一點頭,隨後就扶了朱伯修另一隻手,只在前頭引路,道:「今兒蔣先生無課,想來是在後山小院中休息,我領著你們一道進去得了,省的我來回一趟跑。」
紅珠見那青平小小年紀不卑不亢應對有度,心裡感歎,緊緊牽了程涵的手跟去。
想來是有新客,青平一邊走一邊指點書院佈置景色,何處教捨何處花園,叫他說得頭頭是道。短短一路,紅珠心裡便對這書院分佈有了七八分瞭解。
一行人繞過課堂、藏書樓等地,逕直往後山裡去。不多時,就停在了一處小院前。院前只是立著半人高的一圈籬笆,鬱鬱蔥蔥爬著籐曼,院子裡不過一排正屋,帶上左右耳房也就是五間,並無廂房。院子裡似乎種植有香草一類,遠遠就聞得清幽香氣。
朱伯修在那籬笆前頭先止了步,紅珠等人便也跟著停下了。
青平回頭略作示意,道:「我去喚先生,師兄到居去吧。」說完便自個往院子裡去了。
朱伯修解釋道:「此處是蔣先生居室。你們來了,先生就到居裡待客,我們再往前邊走幾步。」
朱桂達自進了書院裡,就板著臉輕易不開口,聞言點了點頭,扶著朱伯修繼續走去。
紅珠跟著走了幾步,一時好奇,回頭往那院子裡張望了一下,卻正好瞧見一男一女從那中間正屋裡出來,一晃眼身形就被那籬笆擋了,再瞧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手殘病犯了。一碼字就手痛。試了下,日更是真不可能的。
本來這周也申請了榜單,但實在受不了,趕緊跟編輯說不申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