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了一堆東西回家,剛進門就遭到了圍堵,這幾天一直裝聾作啞睡大覺的烏龜老爺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突然直奔曾靜軒去了,一口咬在了對方筆挺的褲管上,兩隻前爪還有抱住狠撓的傾向,魏陽頓時大窘,把拎在手裡的旅行包往張修齊懷中一塞,就想衝上去拽走老爺。
曾靜軒卻虛攔了一下:「別慌,它可能是知道有寶貝來了。」
說著,曾靜軒彎腰把手裡捧著的兩個木盒平放在了地上,說來也奇了,這一放,烏龜老爺的注意力頓時轉了個方向,也不咬人了,轉身就朝木盒爬去,嗅嗅這個聞聞那個,還伸爪在其中一個盒子上拍了一拍,朝魏陽「啊」的喊了一聲。
魏陽肯定是聽不懂的,曾靜軒卻微微一笑:「是個識貨的。」
說著,他打開了那只木盒,只見裡面放著一隻古拙無比的羅盤,不像其他盤子那樣花哨,這枚羅盤的內盤只有三層,外盤甚至連天心十道都沒有,完全就是一塊鐵疙瘩,還是渾圓模樣,不像普通羅盤講究天圓地方。魏陽也算是吃風水飯長大的,當然曉得正經風水羅盤應該是個什麼樣子,這東西根本就不是「楊盤」或是「賴盤」,怎麼可能是三僚村那些著姓傳家的寶貝。
然而看到這羅盤,烏龜老爺卻像是高興了起來,伸長了脖子就往盒子裡探去,它的動作實在太快,魏陽根本就沒來得及阻攔,當烏龜的腦袋觸到羅盤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羅盤外盤和龜背上竟然亮起了光,一圈隱隱的符閃現,儼然就是兩幅近乎對影的太衍真訣!
這下就連曾靜軒都吃了一驚,也顧不上那股光芒,直接把羅盤捧出了盒子,又仔仔細細打量了烏龜半晌,才輕歎一聲:「沒想到。阿陽,你祖上有習風水的嗎?」
魏陽嘴巴都快合不攏了,他也算見過老爺發威,但是龜背上這麼完整的太衍圖還是第一次見到,更別說還能跟那羅盤起化學反應。愣了半天,他想起來回答:「有,有的。我爺爺雖然是個金點先生,但是祖輩裡應該有懂風水的,不論是老宅還是祖墳都修得很不錯,齊哥也見過。」
曾靜軒並沒有跟外甥確認的意思,直接說道:「這枚羅盤乃是賴公早年用過的東西,雖然是風水羅盤,但是並沒有楊盤的七十二龍盤和賴盤的二十八宿天星五行,只有天地人三層,也算是個『小三才』格局,不過賴家後來走上了相術一道,這盤子又太過奇怪,用的也就少了,除非大災大禍根本不會拿出來,被賴家稱之為救命盤。」
之前賴雲怡給他算過數次命,但是每次都是大凶而終,直到最後一次才變成了前途未卜,可能因為這個,她才取出了這枚羅盤,希望能用這救命盤幫他渡過難關。誰知竟然歪打正著,碰上了這麼個奇物。
輕笑著搖了搖頭,他繼續說道:「而這救命盤之所以如此奇特,也是有傳說的,據說是當年賴公在遊歷的時候遇到了一位高人,才有了如此想法,作出這麼個古怪東西。後來賴公改進了『楊盤』,創出自家的『賴盤』,這羅盤就收入了祖祠,很少用了。如此看來,這只烏龜的主人,說不好就是賴公當年碰到的高人。」
「那跟我家祖上有什麼關係?而且我小時候也沒見到過烏龜老爺啊。」魏陽睜大了眼睛,就他爺爺那些個老辣的江湖手段,真的很難想像祖上出過什麼不摻水的高人,更別提烏龜老爺這個半道上撿來的古怪傢伙。
曾靜軒微微一笑:「龜本身就是一種靈力極盛的生物,一旦認主就會世代守護在主人身邊,這烏龜背上的太衍圖總不會是自然長出來的,它肯待在你這水泥屋裡,為的也不會是幾條小蝦。而且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你的巫家血脈為何會突然復甦,畢竟能製出太衍真訣的人,也不會是凡俗之輩,兩家的血脈混合,自然就生出了變化。」
「原來我祖上還這麼講究,難不成烏龜老爺是看我太不成器,才會冒出來嗎?」這話裡雖然帶著調侃味道,但是也不乏自嘲。魏陽從沒想過自己這麼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突然就隔代遺傳出了這麼牛氣的血統,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個惡意的玩笑了。
不過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立刻振作了起來,笑著說道:「那烏龜老爺碰上這個救命盤,是不是也能幫上大忙了?」
「也許。」曾靜軒想了想,彎腰把羅盤擺在了烏龜背上。
只是這麼一放,老爺立刻開心起來,背上的太衍真訣竟然直接隱入龜殼中,與此同時,羅盤裡的磁針開始無視磁場作用,慢悠悠的在天池裡轉了一整圈,最後定在了準星之處。等羅盤徹底平靜下來後,烏龜老爺就這麼穩穩的背著羅盤,跟碑林裡那些成年累月馱碑的贔屭一樣,抻著脖子大搖大擺的爬開了。
曾靜軒不由讚道:「龜背上的太衍真訣能隔離一切外界干擾,等於是增幅了外盤的力量,由這只龜馱著羅盤,也許能發揮比常人更大的威力。」
厲害是真厲害,不過這德行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看著老爺那副趾高氣揚的尊容,魏陽真想裝作不認識這只龜。然而曾靜軒卻沒有管這些,直接衝他說道:「我們開始準備巫血入符吧。阿陽,你準備一下,我們先從簡單的符菉開始。」
聽到這話,魏陽立刻嚴肅了起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慢慢學習畫符,可能是天賦著實不錯,簡單的清心符、安宅符都已經能像模似樣了。但是巫血入符可跟之前的概念完全不同,沒人能預測巫血對於符菉究竟會起到增幅還是變質的效果,所以試符也要慎之又慎,畢竟都是指尖精血,也不可能無限制的測試下去。
張修齊的表情比他還要嚴肅一些,直接開口說道:「舅舅,讓我先來吧,用巫血代替精血畫符,或者最後點竅,這樣安全一些。」
有些符是需要精血做引的,就是說在畫符時把鮮血混入硃砂之中,用這樣的材料來作畫,而點竅則是發動符菉時的最後步驟,只有個別威力強大的符菉才會
用到。然而不論是做引還是點竅,都是用畫符者自己的鮮血為上,否則氣韻不匹配,輕則符菉不成,重則還會影響到畫符、用符者本人,還是存在一定危險的。
曾靜軒自然也知道這裡的隱患,然而看著面前沒有絲毫退縮意思的外甥,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也好。」
這裡面的細微區別已經算是符菉界的高端內容了,魏陽自然搞不明白,乖乖跟在兩人身後進了書房。走到書桌前,張修齊在硯盒裡倒入了一蓬調好的硃砂,又遞給了魏陽一個塑料小方塊,說道:「用這個,兩滴就好。」
接過來一看,魏陽才發覺這玩意竟然是個無痛采血針,也不知道齊哥是什麼時候學會了用這麼高科技的東西,輕笑一聲,他用針尖刺破了手指,擠出了兩滴血滴在硃砂之中。
張修齊看了一眼他指尖殷紅的小點,什麼也沒說,坐了下來,開始畫符。他畫得符菉也不算簡單,足足過了七八分鐘才畫完,在提起筆那一刻,曾靜軒已經出聲說道:「可以用。」
的確,這張符菉沒有任何問題,張修齊放下了筆,沉聲說道:「巫血引氣極快,下筆比往常還要順暢,不存任何凝滯,也許還有些穩定心神的效果。」
畫符需要集中精力,這個誰都懂,但是能做到的卻永遠都是少數,如果巫血能夠穩定心神,那麼畫起符來應該也能事半功倍,而且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損耗自己的精血,這對任何道門中人,都是一件好事。
張修齊的面色卻不怎麼好看,又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符,走到了魏陽身邊,伸手說道:「再給我一些血。」
針眼雖然不大,卻也尚未徹底凝結,魏陽又擠了擠手指,湊出了一滴血來:「這樣夠嗎?」
張修齊直接用指尖在那滴血上一抹,反手劃在了符紙上。只聽嗤的一聲輕響,符菉無火自燃,窗外轟隆一聲,憑空炸開一聲雷響。這是五雷正心符,對於那些陰喪惡鬼最為有效,也是龍虎山看家符篆之一,只是這發動的速度,簡直要比自己來用還要強上一些了。
魏陽不清楚這些細節,但是臉上已經露出了點喜色:「這是能用吧?遇到緊急情況,給我幾張符菉直接就可以用了!」
這巫血簡直就是通用子彈嘛,任何槍支都能裝配,不能更方便了!好像用的不是自己的血一樣,魏陽美滋滋的想到。一旁張修齊卻看了舅舅一眼,目光中帶出了一抹焦躁,曾靜軒歎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自家這外甥在想什麼,巫家血脈從來都是好材料,只是誰能料到會好到如此程度。
想了想,曾靜軒開口:「既然入符沒什麼問題,下來就要阿陽你自己畫些符菉了,骨陣乃是三才構架,你練習的符菉最好也選用三才相關的那些,我想了很久,也許當年孫雲鶴想出的法子就是已殄為符,激發巫骨的效用,才能以平常人的身份使用巫骨。如今時間不算很多,能準備多少就準備多少吧。」
這是個十足的權宜之計,魏陽點了點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我覺得巫骨可能不止一種激發手法,就像我在夢裡看到的,孫雲鶴哪次都沒有用符菉做引,而是直接操控骨陣。還有醫院裡那兩位降術師,他們也沒有使用符菉啊,而是用了鳴童之類的東西。難不成寄魂的法術能夠讓巫骨的力量更大?」
聽到這話,張修齊的臉色先變了,厲聲說道:「寄魂不行,傷害太大,他們用的是邪法,你不能用!」
像是料到了小天師的反應,魏陽根本沒有理他,扭頭直接看向了曾先生。曾靜軒遲疑了片刻,最終也搖了搖頭:「情況不同,不可冒然行事,還是先用符菉試試看吧,穩紮穩打更好。」
魏陽看了眼兩人的臉色,也不再堅持,笑著點了點頭:「好吧,都聽專業人士的。」
曾靜軒似乎舒了口氣,不再廢話,直接說道:「三才之中,『天』最強,『地』其次,『人』才是最末一位,然而陣眼卻也放在『人』上,因此修習三才,也必須從這裡開始。加上陰陽變數,三才可分八種陣勢,小齊,你先畫一張三官引靈符,讓阿陽看看……」
說著,三個人一個教、一個畫、一個學,開始忙碌起來,然而魏陽看著面前的舅甥倆,卻把一件事牢牢記在了心底。『人』為陣眼,骨陣之中的『人』道,正是那枚可以寄存生魂的巫骨。
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應該還有一個大招可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