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黑暗,晦澀如沉淪的深淵,翻滾的岩漿交織,連綿成起伏流淌的地獄之火,彷彿是錘煉靈魂的罪惡之地,偏又裹脅著莫名的興奮,誘惑血脈奔騰。
又粗又痞的歡迎詞,從魔法喇叭裡叫囂著,鼓噪耳畔。
「咳咳——」刺鼻的味道引得本就孱弱的冰系法師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染著病態的紅暈,如同艾斯蘭公國的清晨,盈透輕薄的美好朝霞。
簡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好歹是看了安德裡亞的臉色,沒開口譏諷。
墨菲也懶得管她,直接激發了法杖內的自帶法術,一瞬間,無數水滴自空氣中凝結,化做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光幕,星星點點,瑩瑩地籠在身旁。伊蓮對這道魔法再熟悉不過,眼疾手快地蹭到了法師身邊,享受冰雪之山帶來的清新空氣、降溫補水的效果。
「殿下殿下!快進來!」小牧師一邊沖女騎士連連招手,一邊用力推開要走進來的吟遊詩人。
「幹嘛不讓我進來?自帶守護之溫柔的法杖多難得!為了我俊美的容顏不被地底的黑暗所玷污……」仗著身形靈活,簡擠進了光幕中,手中還拿著鏡子,認真地梳理著及肩的金髮——嘟囔到一半,才猛地停下。
守護之溫柔,是為了保證體質不好的魔法師們能夠迅速適應各種不同的環境、可以在無論任何情況下演算、冥想、施法而創造的九環級別的微型魔法陣。由於材料極其昂貴、配製複雜、鐫刻難度大,守護法杖的當世存量絕不過百,從梅格法曼共和國中流出的,更是寥寥無幾。
正因其罕見程度,又對魔法師有如此全方位的照顧呵護,此類法杖如果作為禮物,有「戀人之承諾」的暗喻。
而墨菲手上這支……
「走吧。」女騎士的聲音溫厚,聽不出半點情緒。
希瑟定定地望她一眼,唇畔挑起一絲妖嬈笑意。輕薄的紅唇,宛如肆意盛開的玫瑰,色彩濃烈,誘惑眾生——卻在品嚐時,才知心中澀苦。
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承諾呢,我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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錘煉之城只擁有一條主幹道,遠遠避開了翻滾的岩漿,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地下山嶺上。路的盡頭,就是煙熏火燎過後、黝黑黝黑的城主府。沒有承襲艾斯蘭公國獨特的玻璃構造,也沒有矮人喜好的粗獷大氣的風格,只是用巨石壘砌,建出來的零散幾個四方盒子,為了通風透氣,開了好些大窗,甚至連天花板都沒有。
街道兩旁依次排開了各式店舖,鋒利尖銳的兵器,被一堆一堆地攤在地上,一箱一箱地碼在店裡,穿著不同國家服飾的顧客們,彷彿在菜市場買菜一樣,評頭論足,討價還價,然後抽著馬兒帶著車隊,數以千百計地買賣、運輸……好像這不是武者憑之生存、視為血肉的兵器,只是一堆鋼鐵而已,可以論斤交易、買一送一。
站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裡,聽著店主們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吆喝,幾人或多或少地,都愣了愣神。
「光明之神在上!這是在賣武器麼?真的是武器?」小牧師不由驚呼。
「這,這無異於對兵器之魂的踐踏……」簡本該義正言辭地斥責,卻因眼前這堂而皇之的場景,都只能化作低低地喃語。
「黑錘城主,就是因為與矮人一族完全不一樣的理念,才被族中驅出,不能擁有自己的姓名。後來輾轉來到安黛爾,父親對她設計的理念極為癡迷,撥與了這一段礦物十分豐富的常青丘陵……沒想到七年之後,異軍突起,成長至此。」安德裡亞大致介紹了幾句,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之前親手錘煉的青帝,就是黑錘大師教我的鍛造之法。」
「大公同意的?大公陛下為什麼要同意?」伊蓮不解發問。
「只有貴族,才可以支付起定制的優質武器,而大多數的平民、軍隊,並沒有苛求的權利。」希瑟少見地插話,言語裡,似乎與城主有些交情:「黑錘的努力,就是給那些平民變強的可能,擁有武裝自己、保護家庭、村鎮、國家的機會。」
墨菲作為公國上層的貴族,自然還有不一樣的立場:「而且優良的制式武器,一直以來,都是明珈蘭卡軍隊的倚仗。如果我們也能擁有,就將在邊境的戰爭上,完全佔住上風。」
「原來是這樣。」小牧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表示知道。
倒是簡,望著面前一唱一和的血族與法師,用力眨了眨眼,又使勁揉了揉,對這二位的毫不介懷、和平共處,表示了十足地驚異。
幾人正在說話間,忽然聽見墨菲輕咳幾聲,一回頭,就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正奮力穿過重重人海,直直地朝著希瑟奔來。希瑟又怎會輕易讓人近身,眉頭微沉,步子一提,堪堪讓了過去。
那小孩也不知是不是悶著頭亂跑,偏偏在這時,右足一撐,與另一邊的簡撞了個滿懷。伊蓮正要伸手拉她,就見她細細的雙手往詩人的衣服裡摸了幾把……
偷誰不好,幹嘛偷到十五歲走遍大陸、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的吟遊詩人身上呢?
幾人心中默默地為小孩哀悼。
要知道,吟遊詩人也會沒錢的,偶爾實在是地方閉塞,人們無法理解詩歌的魅力的時候,當然也會有些非常手段……咳咳。
小女孩沒摸出來錢袋,正要走,就被人死死拽住了,再抬頭,就發現面前這個俊美的男人,正哭得眼眶通紅、梨花帶雨,只差以淚洗面。
哭也就算了,這人還邊哭邊用很嬌嫩溫軟的聲音哭訴著:「你,你幹嘛,撞……撞人家……人家,很…
……很疼的……」
簡單幾個字,硬生生被她拉長了鼻音,曖昧地咬字,也不顧自己過分俊美的男人相,只哀怨得千回百轉、肝腸寸斷,立刻惹得周圍許多人好奇審視的目光圍觀。
女孩本就年紀不大,被這男人哭得一嚇,又被眾人一打量,本就只有七八分的膽量,馬上縮水成一二分了。
「你,你撞到人家……都不,不道歉的嗎……」
「哦,哦,抱歉,十分抱歉,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人家這件衣服,可是……可是安黛爾城的宮廷裁縫為人家製作的……」
「抱歉,抱歉,抱歉……」小孩信以為真,刷地一下從簡的身上跳開,連連鞠躬道歉,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尋著機會要逃。
「真的很抱歉麼?」
「當然,當然,請您收下我誠摯的歉意。」
「好,那帶我們去見你父母吧。」
「好,好,馬上就……」小孩正要一疊聲地答應,動作卻是一滯——見父母?
「有什麼問題麼,小偷小姐。」再看簡,哪裡還有半點淚如雨下的樣子,金髮碧眼,眉目帶笑,一雙眸子裡彷彿帶著輕煙薄霧,隨風扶搖,如夢似幻。
女孩哪敢再說,熟練地貓腰低頭,嗖地向外衝去。
「啊,不知道這三枚銅幣是誰的呢?嗯,還有一張字母表,看起來很舊了……」詩人頭都沒有抬,只是右手一招,就變出一個方方的藍色布包來。小口袋的針腳細密勻稱,雖然有些年頭,但是依舊很結實,裡面零零碎碎放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像是小發卡、皮繩、骰子一類,明顯是個給孩子的小錢包。
「這個角上好像還繡了字母,m?m·c?」
「莫德。莫德·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