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塞壬島時,海面上溫暖的夕陽已經落盡,這個以美艷的海妖出名的島嶼,卻像是剛剛開始一天的生活,喧鬧熱切得連秋天的寒露也要退讓幾分。
南方的海島、奔波的旅人、歌唱的海妖、收穫之月的狂歡……一切喧囂都是如此的理所應當。
安德裡亞沒有在深夜打擾自己的子民,選了個舒適整潔的賓館入住,伊蓮乖乖地回房間禱告,墨菲也決定去冥想,唯有簡,滿是興奮地衝進了塞壬島之夜,如魚得水地玩到了一起。
銀色的雙月懸掛空中,流淌著精緻皎潔的色彩,格外眷戀著生有魚尾的妖精。
不知為何,一貫精神飽滿的女騎士覺得有些睏倦,匆匆爬上了床,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夢中,似乎有海妖坐在懸崖邊,臨著洶湧的海浪,對著月光,輕輕地吟唱:
喜歡你白羽的髮冠、海洋般的眼眸
喜歡你銀色的長劍、修長有力的雙手
喜歡你遠遠望著我、揮舞你隨風的衣袖
微笑,離別,忠誠,守候
永恆如雙月無垢……
你已擁有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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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落下了淅瀝小雨。
剛剛泛著白蒙的天空,尚且見不到冉冉的朝陽,島上徹夜的喧囂暫停,歸於安穩的寂靜。空氣裡帶著清新的泥土味道,隨著海風,拂起舒適又溫柔的氣息。
彷彿有種還在家裡的錯覺。
墨菲慣例地起早,支開窗,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地撐開一個懶腰,卻見到後院裡正在練劍的安德裡亞。
後院並不大,依著海妖的習慣,四面環水,種植著大片大片的紅樹林——細看的話,還能看見飛翔其中的夜鷺,以及水底游弋的魚和海蛙。
安德裡亞卻沒有練什麼高階武技,只是一套軍中人人習得的基礎劍法,不疾不徐,緩緩展開,每一次揮刃,都彷彿重重後勁堆疊,綿延無窮。風中濃郁的水元素就像找到了歸宿,瘋狂地湧入她的大劍,凝起一抹深邃的海藍,隨著劍鋒過處,漾起層層漣漪。
一連走過二十四式,她也不收招,重劍順勢輕提,又重新舞上第二遍。動作雖然毫無二致,但行止間頓挫有力、段落分明,劍招迭起時,竟是空間扭曲、音爆連綻!強硬、熾熱、無可抵擋!驚得蟲鳥魚蛙亡命四散!
重劍之上,更又落上炫目金芒,光華璀璨。
艾斯蘭公國,海藍之光。
莫名的,墨菲心中湧出幾分近似驕傲的情緒,望著遠處安德裡亞,紫羅蘭的眼底,染上淺淺的喜悅與滿足。
女騎士顯然也發覺了正倚在窗邊的法師,向著她的方向,高舉著右手,用力地揮了揮,揚聲道:「早安!一起吃早飯嗎?」
噗——
還是那個呆呆的小孩樣。
墨菲也揚起了手,寬大的法師袍落下,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手臂。她笑著喊出來:「早安!殿下!」
其實,她就算是喃喃自語,以七解聖騎士的能力,也是完全可以聽清楚的。
但她怎麼能讓安德裡亞無人應和呢?
早安,我的殿下。
「誰?」
「誰!」
劍氣與冰錐齊齊襲向東南邊的角落,卻撲了個空。
只看得見一圈細細的水紋,在澄藍的水中,悄悄盪開。
墨菲與安德裡亞遠遠對望一眼,原本輕鬆愜意的氣氛,忽然就沉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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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這個噴泉是幹什麼用的!好多噴泉!裡面居然還有魚!」
「沒見過世面的白癡……」
「哇!好粗的管道!裡面都是水嗎?可以通行嗎?」
「一驚一乍的很丟臉好嘛!」
「哇!好漂亮的人魚姐姐!好美!」
「哪裡?哪裡哪裡?」
作為海妖之島,塞壬島上人工開鑿了許多河流,做為出行道路。這裡的房子都只有一層,半層埋在水下,恰好可以讓人魚進出行動,同時又可以使用大陸上的眾多新鮮工具,享受住房的安穩。
為了更方便的同行,還有類似高架橋的管道,管道中水流速度會加快,向上張開的出口,就像一個個大小各異的噴泉,盛放如波瀾層疊的藍白色思歸花。
而此刻,四人正坐在兩條龍骨小船上,順著河道,一路向著海妖王宮而去。
雄性美人魚頭上戴著雪白的羽冠,雌性美人魚則用貝殼,包裹著曼妙的身材,保守些的或許還會在身上披一件薄紗,然而海藻般的長髮,明澈乾淨的眼神,纖細的腰肢與搖曳的魚尾,不論如何遮掩,都會是一幅美好而誘人的畫卷。
尤其當她們像極了南方人的熱情奔放時,那順著口哨聲迎面而來的飛吻,幾乎把簡融化了……
「簡,你別掉下去了。」安德裡亞微笑著開口,提醒了趴在船舷上的吟遊詩人一句。
在外人面前,維持得很好的溫和穩重的模樣,輕笑的時候,唇角的
的弧度優完美。
「殿下!墨菲!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唱歌?好好聽!」伊蓮忽然轉過頭嚷了起來。
「是,而且鋼琴的演奏很有水準。」難得的,墨菲很認真地點評了一句。
鋼琴?
安德裡亞的臉色沉了沉。
不過,這個低和的聲音……
「靠岸!靠岸!」簡操著一口極有西方特色的大陸通用語,上揚的尾音,難得如此短促有力。
「幹嘛靠岸啊討厭鬼……啊!」不管不顧的詩人踩著船沿就爬了上去,惹得同船的伊蓮好一陣搖晃,趕忙伏低了身子,抓住船舷,一聲咒罵:「混蛋!」
岸邊,是一個粗糙的草棚,很是簡陋,但是面積不小,一架鋼琴擺在中間,一些美人魚就圍在邊上,也不說話,只是順著飄飛婉轉旋律輕聲哼唱。
傳說中,海妖都是可以用歌聲蠱惑漁民的妖精,現實裡,也是天生善於歌唱的種族。
簡飛快地跑了過去,漂亮的手指輕彈,一支鮮紅欲滴的玫瑰就含在了指間。她單膝跪地,送花,拉住演奏者的手,眼底深情滿溢:「我知道我這樣的舉動看起來十分冒昧,但是請原諒我難以克制自己悸動的心情。您的美貌,就像深夜中皎潔的銀色雙月,點亮我無盡的黑暗,指引我的方向!請允許我介紹我粗鄙的名字……」
「見面都不打招呼,真讓我傷心呢,我的騎士。」
希瑟換了塞壬島上的裝束,一襲輕薄的襯衫,鬆鬆地穿在身上,反而多了幾分朦朧的欲說還休。她微微低著頭,錯開了迎面的陽光,銀色長髮隨風輕亂,靜靜坐在塞壬島的碧海藍天之間,驀然,竟有些純淨聖潔的錯覺。
如此聖潔,又如此誘人。
鎖骨下方,血色的刺青,荊棘王冠,若隱若現。
她直接忽略了簡,抬起銀瞳,望著安德裡亞,沙啞的嗓音一如往常——魅惑而妖冶。
「導師,您怎麼在這裡?」
「我說是巧合的話,不是騙你麼?」
直白戲謔的言語,親暱又肆意,連一點客套的縫隙都沒有。
我就是來找你的。
我就是,追上來,吃掉你的。
眼前,彷彿又是她縮成一團,靜靜流淚的樣子,光裸的身體上,遍佈著各式各樣的疤痕,絕不是一場戰役,或者一次戰鬥,就可以積攢的。
明明如此美好的身體。
卻自虐般的保留著這猙獰的傷痕,彷彿銘記著某種痛楚。
緊閉的眸子,任誰也看不到的難過。
聽說,人魚的眼淚,落入海中,會化為珍珠。
「我想你了,我的騎士。」
希瑟笑著,揉了揉她黑色的髮絲,輕吻她海藍色的眼。
冰冷,卻溫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