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一早就交給了江府的管事。少年們進到屋中,逕直行到江老夫人跟前,說著吉祥的話,依次道賀。
江老夫人面露微笑,笑著問了幾句話,他們都好生地一一答了。
——幾位少年都是名門世家出身,自小受著嚴格的教導。任私下裡怎麼放肆地玩耍,可到了正式的場合,依然能夠恪守應有的規矩,半分也不出錯。
江承曄立在一旁靜等著。葉蘭馨匆匆抬頭望了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愈發臉紅起來。
江承曄側頭看去,含笑說道:「你來了。」
葉蘭馨輕輕「嗯」了一聲。
秦氏怕江承曄在場她會更加害羞,便引了她說起了旁的事來。
江雲昭正淺淺笑著看著這一幕,冷不防感受到有人直直朝她看過來。她回望過去,就見廖鴻先手指微抬,遙遙指向脖頸處。
她明白廖鴻先說的是那鏈子,便回給他一個笑容,又點了下頭。
廖鴻先唇角輕勾挑眉一笑,顯然心情不錯。
離江雲昭不遠處有個姑娘與身邊之人輕聲說道:「那位廖世子當真好相貌。平日裡他總是板著個臉,就已把旁人都比下去了。如今這一笑,更是出眾。」
另一個姑娘悄聲道:「可不是。」
她們前面坐著的那位夫人轉回頭來,朝她們低聲說道:「注意言行。」
先前那女孩兒笑了笑,就也不再言語。
說著話的功夫,楚夫人也已經行了進來,身邊是走得磕磕絆絆的陸應釗。
陸應釗一看到母親楚月華,就鬆開了牽著楚夫人的手,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跌跌撞撞地想要撲過來。
江雲昭曉得楚月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定然想要湊著這一小會兒功夫同母親和哥哥說會兒話,就笑著朝陸應釗說道:「我們去花園玩好不好?」
楚月華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是笑道:「釗哥兒,好不好?」
陸應釗仰著小腦袋看了江雲昭半晌,突然扭過身子朝後面跑去,一下子撞向廖鴻先,抱著他的腿就不撒手,口中還不住叫著「叔叔叔叔」。
廖鴻先低下頭,看著那不住地在自己腿邊拱來拱去的小胖團,繃不住笑了。
看到楚月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心中瞭然。拍拍手,待陸應釗張開雙臂,就一把抱了起來抗在肩上。與楚夫人說了聲後,他一手扶著肩上的小傢伙,悠悠然朝外行去,說道:「走,我帶你出去看花。」
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回過頭來,對江雲昭道:「江姑娘,麻煩你幫忙把釗哥兒的小老虎給拿過來。」
屋內眾人就望向正將小布老虎拿在手中的江雲昭。
被點了名的江雲昭哭笑不得地跟了過去,待旁人不注意的時候瞪他一眼——方纔她分明看到了,那小老虎原本在陸應釗手裡好好的,是他藉著抱起陸應釗的時候,順手將布老虎擼下來、讓那小東西滾到她腳邊的!
待她跟上之後,廖鴻先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到了外面。江雲昭就也出屋到了花園中。
兩人在花園中陪著小傢伙玩,屋內之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倒也沒甚要緊。
廖鴻先指了各色的菊花讓陸應釗辨認,待他急切地想要湊過去細瞧之時,就將他放到了地面上。
江雲昭忙小心地跟在後面,偶爾提醒陸應釗一兩句。
廖鴻先笑道:「男孩子家,就該潑辣點。你這副模樣,倒是比他爹娘還要緊張些。」
江雲昭也不多辯解,只是說道:「傷到了終究不好。」依然如故。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廖鴻先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道:「你待小孩子很有耐心。往後若是有了自己的……」
他驀地驚醒,這話對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有些太過唐突,忙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江雲昭只留意著陸應釗的行動了,廖鴻先的話一時沒有聽清,便轉回頭去問他:「你剛剛說什麼?」
廖鴻先笑道:「我方才說不過幾日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一點。」
江雲昭驚喜道:「真的?」直起身來與廖鴻先遙遙比對了下,頓時轉為苦笑,「你就別安慰我了。」
這幾年她是長高了不少,可是廖鴻先長得更快。她想要與他對視,都得高高地仰起頭來才行。
江雲昭已經到了豆蔻年華,不再梳那種小揪揪,而是留了劉海後,將上面的發在後面束了兩個環髻。她這樣微微仰起頭,劉海和鬢邊的發就稍稍滑到了兩邊。
廖鴻先看著,總想給她將鬢髮捋好。可是廳裡的人不時地往這邊看,他知曉那樣不合禮數,會給她造成困擾,到底忍了下去,沒有抬手。
江雲昭淺淺一笑,繼而轉回身去,繼續追著陸應釗走。
廖鴻先就閒閒地跟了上去。
因著江雲昭已然長大,二人再不可像小時候那般經常見面。他也只能在參加各種宴會的時候,又或者是在路上偶遇之時看見她。
粗粗一算,這次距離上次見面,竟是過去了二十多日了。
剛剛他想法子將布老虎丟過去,不過是想單獨和她說說話。如今真的見面了,他卻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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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當真怪哉。
不過繞了小花壇一圈多,楚月華就已經行了出來。
遠遠看到母親的身影,陸應釗急急回頭,奔到廖鴻先懷裡。任楚月華怎麼喚他,他只管不住地在廖鴻先懷裡扭來扭去,就是不肯撒手。
廖鴻先笑著捏了捏他的小手,對跟過來的楚夫人和楚明彥道:「我送他上車吧。」
秦氏亦是要去送楚月華母子。楚夫人說道:「她是小輩你是長輩,無需如此。況且今日客人那麼多,你便留下招待客人。有昭兒在就行了。」
她說得誠懇,秦氏就也沒與她客氣,叮囑江雲昭幾句後,目送人出了院子,就也回了屋。
離開之前,陸應釗總算是鬆開了廖鴻先。
楚月華笑著對江雲昭道:「也不知怎地,這孩子就喜歡賴著廖世子。但凡看到他進宮,都一定要跟過去,非要他陪著玩會兒方才罷休。」
廖鴻先便道:「要不就讓他在這裡多玩會兒吧。江家的兩個小子也極有趣。」
楚月華歎口氣,道:「恐怕不行。今日需得帶他去母后那兒。」轉念想到一事,她笑著說道:「既然廖世子如此喜愛小孩子,倒不如考慮下母后昨日的話。」
廖鴻先不甚在意地道:「那種小事啊……再說吧。不急。」
楚月華不好多說什麼,笑笑之後,與母兄和江雲昭道了別,就也上了車。
待到楚月華走後,楚夫人喚過江雲昭,與她低聲說著話,往裡慢慢行去。
楚明彥特意走慢了些。待到楚夫人和江雲昭的身影遠了些後,方才對身邊的廖鴻先說道:「剛剛月華說的那事,你倒是認真考慮一下。總這麼孤身一人,也不是辦法。」
「爺就喜歡一個人待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廖鴻先哼道:「別光說我。你不也還沒定親?」
提起這個,楚明彥不禁面露微笑,「也許快了。」
端王孫久等他們沒來,就跑了過來。走到附近,剛好聽見他們倆最後一句對話,不禁揚聲問道:「什麼快了?」
待他走近,廖鴻先就將剛剛說起的事情告訴了他。
端王孫歡喜地拍了拍楚明彥的肩膀,「你小子行啊。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一點信兒都沒?拖了那麼些年,你可總算是熬到頭了。對了,對方是哪家姑娘?」
「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說,此事關乎女兒家名聲,我怎能隨意說出口?」楚明彥一本正經地緩聲說著,語氣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欣喜。
端王孫愈發好奇起來,嚷嚷著他不夠意思。
楚明彥往母親那兒看了一眼,含糊說道:「她以前年歲太小。」
廖鴻先聽到這一句,眉端沒來由地忽然一跳。
他本來不關心此類事情,此刻也不由得問道:「你指的到底是誰?」
楚明彥卻怎麼也不肯說了。
端王孫斜睨著他,說道:「你倒是口緊得很。」
「此事還未塵埃落定前,都不能說。這關乎女兒家的名聲。」楚明彥搖搖頭,堅定地道。
「連兄弟也不能說?」
「既然是往後要共度一生的人,總得從開始就好好護著才行。」
端王孫差點氣極跳腳,「哪家姑娘那麼金貴?你居然這樣小心翼翼。我覺得除了咱們昭妹妹,也沒誰值當這樣!」
他這句話讓廖鴻先驀地心頭一跳,忙問楚明彥道:「是昭兒?」
楚明彥卻始終閉口不言,不承認,也不否認。
端王孫卻是說道:「肯定不是昭妹妹了。誰能對自己妹子下得去手啊。」
廖鴻先輕輕笑了下,說道:「真是昭兒倒也不錯。明彥做事一向靠譜,不像你似的,正妃還沒娶,屋裡已經有三個通房了。」
端王孫隨口答道:「那些個是奴婢,怎麼一樣?娶正妃可是不同了。哎,我說你給個准話。到底是不是昭妹妹啊?」
看著楚明彥死活不開口的模樣,廖鴻先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明知道楚家家風極好,正妻沒過門前,連個妾都不會納。楚明彥那麼大了,亦是一個通房都沒有。而且楚家上下都很喜歡江雲昭,如果她真的嫁去楚家,定然是會過得不錯。
可他就是心裡某個地方不太舒坦。
他總覺得,江雲昭值得最好的。
可是……到底怎麼樣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