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園春江雲昭與樓卿言、秦正軒一起趕到的時候,馬車旁邊正亂成一團。
十幾個粗壯婆和丫鬟手持棍棒長斧凶神惡煞,幾名小廝和車伕試圖阻攔據理力爭。另有一名少女正眼帶譏誚地冷冷靜觀。
旁邊的地上和車上,都是破損的木箱和散落的物。
江雲昭怒,揚聲喝道:「住手!」
她的聲音猶帶兩分稚嫩,秦家的小廝與車伕並不熟悉。只是聽聞後,他們卻齊齊地停了下來。
丫鬟和婆們乃是侯府中人,自是識得。其中幾人不理會依然向前,其餘六七個有些遲疑,不禁扭頭去看江雲珊。
江雲珊回頭看了一眼,見江雲昭帶了樓卿言和秦正軒來,撇了撇嘴,高聲說道:「怕什麼?繼續砸!」
「姐姐好大的氣勢。既然姐姐不肯罷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江雲昭哼道:「你們上罷!無需輕饒!」
「是!」整齊劃一的語聲傳來,江雲珊這才愕然回頭望去。待到看清,頓時臉色變了。
十幾個粗壯婆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人人手裡拿著一把長柄的鐵掀。
她們走到作惡之人的跟前,也不靠近,只是不停地拿鐵掀往前去頂對方的胸腹和臂膀。
那些人手裡拿著的木棍和斧頭怎能比得過鐵掀的長?當即被長掀的鐵頭撞得生疼,丟下手中之物抱頭鼠竄。
粗壯婆不管不顧,提著掀就去追,並不停地用掀頭去拍打,疼得那些人嗷嗷直叫、不停求饒。
會跟著來的都是江雲珊的心腹之人。江雲珊看到自己的人這般下場,怎能不急?當即衝到江雲昭面前,氣吼道:「你這個小賤人!心思實在惡毒!」說著揚起手就去抓江雲昭的頭髮。
江雲昭偏了偏頭正要去躲,旁邊少年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抬手握住江雲珊的手腕往旁邊狠狠一甩。
樓卿言望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的江雲珊,一向溫和的面上難得地現出冰寒之色。就連聲音,也彷彿帶了寒冬臘月的凜冽之氣,「市井潑賴,不過如是。」
秦正軒在一旁嗤道:「市井潑賴也比不上她凶悍。」
江雲珊慢慢站起身來,恨然說道:「你說誰是潑賴?明明是他們誣陷我父母在先,如今又要動手打我的人。憑什麼?就仗著自己身份高貴?沒這樣的道理!」
「也就你們二房的人鎮ri裡拿身份說事。」江雲昭怒反笑,「你父母想害我父母性命,對著這樣心思惡毒之人,難不成我們還要燒足香火供起來不成?」
「證據呢?」
「先前落了滿地的不是證據?想要人證?可以。隨時叫來!只是你們若想暗中把證人害死,那可是打錯主意了。爹爹和娘親早已讓他們帶足手裡的證據去往別處。任你們到處去尋,也是找不到的!」
「你——好一張利嘴!看我不給你撕爛了!」
江雲珊氣,揚起手就又要撲向江雲昭。樓卿言和秦正軒一左一右側身向前,用身體護住江雲昭。
看著江雲昭冷淡的笑容,聽著旁邊丫鬟和婆越來越低的嚎叫聲,江雲珊氣急敗壞,就想去打攔的二人。這時,旁邊響起一聲輕喝,「珊兒,住手!」
江雲珊動作滯了滯,看向來人,惱恨道:「哥哥!他們欺人甚!」
江承珍斥道:「爹爹和娘親先前怎麼和你說的?你全忘了?」
「可是……」
「沒有可是!你惹的亂還不夠大?」
想到自己將毒物找出來反倒害了母親,江雲珊瞬間沒了氣焰,慢慢低下了頭。
江承珍望著這一片狼藉的景象,擰了眉問道:「怎麼回事?」
江雲昭說道:「姐姐想讓手下人練練功夫,把樓哥哥的行李給砸了。」
「樓世的?」江雲珊猛地看過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不是秦家的?是樓世的?」
樓卿言側過臉不理會她。
秦正軒哼道:「樓世還沒來得及回家就與我們一同來探望姑母姑父。你砸的那些,正好是他的行李。」
江雲珊望向江承珍,訥訥道:「哥哥,我這是砸、砸錯了……」
「砸了就是砸了。不論是誰的,你的行徑都是一般惡劣。果然是不知禮數。」樓卿言淡漠地看了江雲珊一眼,「任何一個有教養的世家女,都斷然做不出這種撒潑耍賴之事。」
江承珍對樓卿言拱了拱手,說道:「今日之事著實抱歉。舍妹年幼無知做錯了事。不知我怎麼做樓世才能放過她?」
秦正軒哈地笑了聲,說道:「你做什麼能彌補得了卿言的損失?況且這裡夠格和卿言說這種話的,只有承曄一人。你以為你是誰,隨便做些事就能彌補嗎?」
江承珍此生最恨旁人說他不如江承曄,聽聞秦正軒這麼說,臉孔一下冷了下來。雙拳緊握看著樓卿言,語氣生硬地問道:「你待如何?」
樓卿言根本不搭理他,只微微偏頭,望向江雲昭。
江雲昭想了想,說道:「你們將東西按雙數賠了,向樓世認個錯,然後去我母親那兒磕個頭吧。」
樓卿言怔了下,搖頭失笑,唇角揚起一個溫和的弧。
江雲珊當即跳了起來,就要衝向江雲昭。
 
江承珍忙一把拉住她。
江雲珊氣道:「你——你簡直欺人甚!我砸了東西,我認。我賠給他,然後給他道歉,我都認。憑什麼要我給寧園那個磕頭?」
「怎麼著?」樓卿言不緊不慢地道:「你們惹惱了秦伯母的客人,還不能給長輩磕頭認罪了?況且,你先前想砸的,可是秦家的東西!」
秦正軒笑著點點頭,「是了是了。誰讓你砸壞了東西的?你不砸,可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江雲昭揚聲讓那些拿鐵掀的婆住了手,又吩咐秦家的那幾個車伕和小廝,「查點一下損壞了哪些東西,列個單送到二房手裡。」
他們走後,江雲珊看著臉色鐵青的江承珍,小心翼翼問道:「哥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砸了樓家的東西,如今倒來問我怎麼辦?」
「我以為那些東西是秦家小的,誰想到會有樓家……」
「秦家?你以為秦家就能惹得起了?你不知輕重了!」江承珍恨鐵不成鋼道:「樓世為人溫和清,少見他說重話,今日卻動了怒。你自己做的錯事你自己收拾吧,我可不想幫你整理這爛攤!」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再不多看一眼。
江雲珊心中恨恨。
——哥哥這是默許了那死丫頭的處置辦法?
掃一眼癱了一地的丫鬟婆,她氣惱地正要離開,突然,手腕上傳來輕微的火辣之感。
江雲珊輕輕摩挲著手腕上被抓握過的微紅的皮膚,抬起頭來,望向遠處正側著頭與江雲昭說話的俊少年。
是了,哥哥說的沒錯。樓世素來風佳,怎會和她過不去?
先前樓世原本已經沒說話了,若不是江雲昭插嘴非要她出醜,樓世斷然不會那麼處置。
一切都是江雲昭的錯!
因為她開了口,所以樓世才不得不答應下來。方纔他不是還搖頭了麼?
他分明是其不贊同的。只是顧忌那死丫頭的身份,才不得不答應!
想到樓卿言的一顰一笑和他出眾的風采,江雲珊別過臉去,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人慢慢前行。
樓卿言見江雲昭氣得狠了,悄聲安慰道:「別管了。東西砸就砸了,能雙倍賠,說起來還是我賺了。」
他說得輕巧,但是江雲昭知道,以樓家的身份地位,世出行,所帶之物怎麼會是尋常可見的?
二房就算賠足銀兩,有些東西毀了就是毀了,怎麼也弄不回一模一樣的。
江雲昭悶悶說道:「真是對不住了。回京一次,卻碰到這些鬧心的事情。」
「沒什麼。誰家沒點亂?」樓卿言朝她溫和笑道。
江雲昭不想讓樓卿言遭了損失反倒來安慰她。深吸口氣努力平緩了下心情,說道:「也不知道院裡如今什麼模樣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人走到寧園外面時,花匠和木匠正在府內僕從的監管下努力做活。
原來江興源讓花匠在寧園外丈處繞著院移栽一圈的灌木花草。又讓木匠在植株外面豎起一排矮矮的柵欄。當中僅留一個豁口,約莫兩丈寬,正對著寧園的院門。
他喚來寧園中伺候的下人,沉聲吩咐道:「以此為界,從今往後,靜園和平園的人,禁止入內。但凡他們中有人試圖越過這道屏障,統統給我打出去!若是還不罷休依然要闖,那便繼續打!無論傷成何種模樣,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侯爺,那如果是兩位老爺和兩位夫人想來見您和夫人……」
「照樣打出去。一切後果都算到我頭上,不關你們的事。」
「可是……」
「照我說的做。」江興源淡淡地道:「倘若不小心死了殘了,大不了我與夫人一起閉門思過一個月就是。」錦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