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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仙人指路 (下) 文 / 流浪的軍刀

    手腳飛快地將柴禾挑到了八方客棧後院,莫天留一邊打量著後院那座幾乎要被大雪完全掩蓋起來的柴房,一邊朝著那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夥計叫道:「行了,柴禾我幫你搬弄進柴房,你先給我這兄弟踅摸口熱水?這大早上的就趕路過來,喝下去的那一碗苞米碴子粥,怕是早凍成冰坨子了。這大冷天的,要凍壞了身子,咱賣柴禾得來的這點錢可都不夠瞧大夫、抓藥的」

    似乎是覺著後院也沒什麼值錢輕便的玩意需要看守,早凍得寒噤連連的小夥計猶豫了片刻,朝著莫天留點了點頭:「那你可得把柴禾碼好了」

    「莊稼把式、本家活兒,你就放心吧!」

    不著痕跡地朝著沙邦淬使了個眼色、示意沙邦淬纏住那小夥計,莫天留挑著柴禾走到了柴房門前,伸手輕輕退開了那扇幾乎全是窟窿的破木板門,故意粗手重腳地拖拽著一捆柴禾朝柴房中擠了進去,一雙眼睛卻是微微瞇縫起來,直朝著很有些昏暗的柴房中四下打量。

    或許是因為嚴寒的天氣,讓八方客棧中燒柴的用量變得巨大,原本應該堆滿了柴草的柴房中,只剩下了不多的幾捆樹枝子柴,略帶著幾分散亂地擱在了柴房一角。也就是在那幾捆樹枝子柴當中,一床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骯髒被子裹成了一團。如果不仔細查看,甚至都看不出來那團被子裡還裹著個正在瑟瑟發抖的活人?

    略一猶豫,莫天留拖拽著柴禾走到了那團骯髒的被子旁,輕手輕腳地將柴禾擱在了一邊,這才蹲下了身子,朝著那裹著被子瑟瑟發抖的人低聲叫道:「朱爺?朱爺?!」

    連叫了好幾聲,那裹著髒被子發抖的人總算是從杯子裡伸出頭來,瞪著一雙叫眼屎糊滿了的眼睛看向了莫天留,口中含混不清地低叫道:「就這樣的地界,哪兒是個爺能住著的?您受累,出去的時候把門給關上」

    只一看說話那人嘴唇上的明顯傷疤,莫天留頓時一把拽住了那人又要朝著腦袋上蒙的被子:「朱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都能尋到您這兒了,您就指望著靠一床被子擋著我?」

    伸手在髒兮兮的臉上抹了一把,都不知道多久沒洗臉的朱豁豁長長歎了口氣:「甭管是哪路好漢,來尋我朱豁豁的,左不過就是為了那誰都只聽過、沒見過的行腳圖。我這兒也給您撂一句實話——真沒啥行腳圖!您要不信,我也沒轍!想要動手收拾我,您趕緊麻利上手,收拾完了我,我還能接茬迷瞪一會兒!要想弄死我,那我謝謝您——我這活得早沒了個人樣了,早死早超生」

    訝異地怪笑一聲,莫天留應聲說道:「呵瞧不出來,朱爺您還是一滾刀肉、軟硬不吃?行,那我可就上手收拾您了?您可預備好了接應著?」

    一把掀開了髒兮兮的被子,朱豁豁很是坦然地坐了起來,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我這身上埋汰,您要不怕髒了手,只管招呼著」

    略一點頭,莫天留返身走到了柴房外,從另一捆柴禾裡取出了藏好的兩瓶衡水老白干和一大包羊羔子肉,鑽進柴房擱在了朱豁豁面前:「那您接招吧——丁點不許剩下!」

    很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蹲在自己面前的莫天留,朱豁豁咂巴著留有明顯傷疤的嘴唇,毫不客氣地伸手抓向了擱在自己面前的酒肉:「還真是個仁義的主兒——送我上路之前,還給一頓斷頭飯!」

    同樣伸手取過了一瓶衡水老白干,莫天留用牙咬著酒瓶上的木塞用力一拔,再狠狠地將那木塞吐到了一旁:「一個人吃喝有啥意思?朱爺,我陪著您!」

    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朱豁豁同樣用牙咬著瓶塞拔開,一手攥著酒瓶、一手抓著羊羔肉,就像是餓癆鬼投胎般地大口吃喝起來。一時之間,昏暗的柴房中只有莫天留與朱豁豁兩人吃喝不迭的動靜,倒是頗有幾分詭異的感覺

    默不作聲地看著朱豁豁風捲殘雲般地將酒肉吃了個乾淨,莫天留這才搖晃著還剩下大半瓶酒的酒瓶子,噴著酒氣朝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朱豁豁笑道:「朱爺,我年歲小、酒量淺,身上還帶著正經活兒要辦,不能陪著您喝好了,您多包涵!」

    像是沒聽見莫天留在說些什麼,朱豁豁伸手一抹油光滑亮的嘴唇,四仰八叉地朝後一躺:「吃飽喝足,你該咋辦就咋辦吧!」

    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子,莫天留低聲說道:「朱爺,我也犯不著瞞著您。我是八路軍清樂縣武工隊的,前些日子跟鬼子廝拼的那些事,就是我們幹的!來這兒尋您,也就是為了討您手裡那張駱駝行的行腳圖。」

    漫不經心地搖晃著腦袋,朱豁豁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柴房的屋頂:「甭管是哪路的好漢,我還是那句話——壓根就沒啥行腳圖!」

    「行!沒有就沒有,原本來朱爺這兒,也就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念頭!今天跟朱爺一塊兒吃了這頓酒肉,多少也算是結了個緣,往後逢年過節,朱爺要想得起來這檔子事兒,那就替咱們八路軍的兄弟,還有冀南地面上好幾萬鄉親燒些紙錢吧!」

    原本黯淡無神的目光驟然一凝,朱豁豁下意思地抽動了一下胳膊:「這倒是新鮮?以往有拿金銀砸我的、有拿刀槍嚇我的,還有拿娘們來逗引我的,你們八路倒是耍弄得更出彩?怎麼著?要是從我這兒拿不著什麼行腳圖,你們就要朝著冀南地面上的鄉親下手?」

    重重地搖了搖頭,莫天留沉聲說道:「我們八路可幹不出這喪天良的缺德事!朱爺您常年不出八方客棧的大門,不知道外頭的情形!眼下清樂縣週遭幾個縣的鬼子,正撒開了把其他縣的鄉親朝著清樂縣裡面攆。咱們八路軍在各縣的武工隊豁出去了擋著鬼子,想給鄉親們搶回來些逃命的功夫。可一來咱們八路軍人少,傢伙什也不如鬼子多,二來能從清樂縣裡鑽出鬼子包圍圈的道路,都叫鬼子給封死了。要是您再不肯伸手,好幾萬鄉親要不就

    就是叫鬼子給屠了,要不就得在山裡凍死!」

    冷笑一聲,朱豁豁低笑著應道:「什麼攆鄉親,鬼子不就是想跟你八路廝拼麼?你們八路要真是想照應鄉親,你們就該把手裡的傢伙什給撂下,低頭服軟求活命!只要是不還手雖說日子肯定是難過了點,可好歹還有個活路不是?」

    「朱爺,您這話乍一聽還真有那麼點道理?老話可不都說麼——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朱爺您想想看,在咱們八路沒在冀南地面上跟鬼子廝拼的時候,鬼子搶不搶糧食?殺不殺人?這要不是給逼得實在沒了活路,鄉親們又怎麼會跟咱們八路一條心,豁出去跟鬼子廝拼?」

    「你方才不也說了麼?你們八路沒鬼子人多、槍多,廝拼到頭不還是個死?這世道人命都有定數,人再強,強不過命數、更強不過這世道啊」

    冷笑一聲,莫天留猛地站起了身子:「人命有定數?我還就真不信這定數!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狗急了還知道跳牆,這人不能活得還不如兔子、不如一條狗!憑啥種地的莊戶人家就得辛苦一年還餓肚子?憑啥賣豆腐的還吃不上一口豆腐、只能啃豆腐渣?憑啥小鬼子就能仗著手裡有槍、想搶就搶、想殺就殺?!朱爺,您當年也是遭過這世道的禍害的,為啥您就能咬牙認命的隨了這世道擺佈?這世道不對,那咱們就得把這世道給掰過來,掰對了!」

    像是無意識地搖了搖頭,朱豁豁曼聲應道:「掰對了?啥是對了?這世道怎麼才能對了?」

    狠狠一跺腳,莫天留低吼著應道:「種地的有飯吃,手藝人有衣穿,遇見為難的事情有人幫、被人欺負了能有地方說理去,這樣的世道才對!朱爺,眼下鬼子已經把不少鄉親趕到了清樂縣境內,清樂縣裡的鬼子也在準備著出兵殺人!有了您手裡那張行腳圖,這小兩萬鄉親就能有條活路。咱們八路軍豁出去性命跟鬼子廝拼,也就算是沒白死!這行腳圖您給還是不給,您賞句痛快話?這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我沒功夫跟您再多磨蹭了!?」

    瞪圓了眼睛,莫天留盯著仰面躺在柴堆上的朱豁豁,足足等了有一壺茶的功夫,卻還是沒見著朱豁豁有絲毫的動靜。重重地從鼻子裡噴了一股悶氣,莫天留扭頭朝著柴房門外走去:「朱爺好定性,我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只盼著朱爺往後天天還能吃得舒坦、睡得踏實,別一閉眼就瞧見小兩萬鄉親血淋淋站在您跟前,問您為啥不給他們一條活路走!」

    幾乎就在莫天留將要走出柴房門口的瞬間,仰面倒在柴禾堆上的朱豁豁身子紋絲不動、嘴裡卻是猛地冒出一句話:「駱駝行裡壓根就沒啥行腳圖只有歌訣!」

    努力壓抑著心頭驟然湧起的狂喜,莫天留閃電般地轉過了身子:「朱爺,您這可是您一句話,救了小兩萬鄉親吶」

    依舊是仰面看著屋頂,朱豁豁像是喃喃自語般地低聲說道:「什麼救不救的呀人各有命,都是看自個兒造化吧我這輩子也就活成了個這樣,只望著下輩子世道真能好點?就像是你說的——種地的有飯吃,手藝人有衣穿,遇見遇見為難的事情有人幫,被人欺負了能有地方說理去!」

    猛地翻身盤腿端坐著,朱豁豁盯著莫天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聲說道:「我就說一遍,你可記清楚了」

    都還沒等朱豁豁開口說出駱駝行裡尋找那條山中秘道的歌訣,伴隨著一陣砸夯般的腳步聲響起,沙邦淬已經疾步衝到了柴房門外,劈頭朝著莫天留急聲叫道:「天留,咱們得趕緊走,鬼子要淨街、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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