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劉大安,我的頭皮就忍不住一陣發麻,癩皮狗呲牙咧嘴的低嚎了幾聲,但是畏懼我手裡的武器,不敢再肆無忌憚的猛撲,慢慢的朝後退了幾步,隱沒在黑暗中。周圍那陣卡卡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微風般的婆娑聲,聲音依然潮水般的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彷彿就處在聲響的正中心,前後左右到處迴盪的是漂移的聲響。
這種聲響讓人極度不安,我看不到任何東西,一邊左右的張望,一邊重新邁動腳步,朝前面飛快的跑去,我想早點跟五月還有苦行僧匯合。
微風就像是一隻一隻看不見的手,不斷撩撥著臉龐和脖子,只要一轉頭,就能感覺到彷彿有人在身後輕輕的吹氣,但每每猛然轉身的時候,又什麼也望不到,這種感覺漸漸讓我開始煩躁,緊握著手裡的棍子,卻沒有攻擊的目標。
呼
又是一陣風從腦後呼嘯而過,如同哭泣一般的哭聲總是讓我覺得有人從身後閃了過去,我連想都沒想,轉身一棍子就抽向身後。身體還沒有完全轉過來,脖子驟然間一緊,被一隻手緊緊的掐住了。
脖子就好像陷進了一個鐵環裡,扭動不開,我轉不過頭,感覺卻很強烈,掐著我的人,必然就是劉大安。
「不要動!」
我扭動的很激烈,身後的劉大安不由自主的又加大了一分力氣,脖子幾乎要被掐斷了,呼吸困難,他低低的呵斥了一聲,劈手奪下我手裡的棍子,丟到一邊,又在我後腰上重重頂了一下,我的雙腿頓時發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這兒是什麼地方,你知道不?來這兒要做什麼?」劉大安慢慢轉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他仍然帶著那種形容不出的陰氣和神秘,
「什麼都不做。」我感覺此時此刻在劉大安面前絕對不能有半點勢衰,本來就有點畏懼他,如果再畏畏縮縮的,那就完全會處在下風。
「你是做不了什麼,可你身上的東西呢?」劉大安咧嘴笑了笑,笑的讓人心裡發毛,他抓著我的領子,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慢慢的朝前方無盡的黑暗中指了指:「那地方,不遠了。」
我還想再拖延一下時間,和劉大安鬥鬥嘴,但劉大安不理,拽著我就走。我沒有那麼順從,不過這個人的力氣太大了,拖著我就像拖著一條裝著稻草的麻袋,毫不費力的行走著,我被拖的非常難受,時間一長,只能勉強跟著對方的腳步,朝前方未知的暗色中走去。
「那麼多年,我也實在累了,這個事不管怎麼樣,了結了就算。」劉大安一邊走,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嘟囔,我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們兩個就這樣互相拉扯推搡著朝前走了很遠,裂谷底部的空間好像無邊無際,走了大概有一華里,前面的路還是沒有到頭,也看不見苦行僧或者五月的身影。我左思右想,尋思著該怎麼樣才能脫身,跟劉大安呆在一起,感覺非常不好,這個人陰晴不定,我總感覺他會突然轉身用力把我掐死。
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時候,劉大安抓著我的手驟然一緊,唰的回過頭,死死盯著身後空洞的黑暗,那雙幽暗的眼睛來回閃動了幾下,低聲喝道:「誰!出來!」
我懷疑劉大安是不是發神經了,周圍靜悄悄的,任何異樣的聲響都不存在,但劉大安的表情卻如臨大敵,一邊抓著我,一邊努力的望著身後,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卻又不敢完全確定。
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可劉大安在注視身後時,戒備還沒有放鬆,把我抓的非常緊,我的手慢慢的移動,想把插在靴筒裡的一把小刀子悄悄取出來。但手剛剛一動,我驟然間看見從頭頂的暗處慢慢垂下來一個繩套,繩套無聲無息的滑落,無形中已經鎖定了劉大安。我心裡一陣緊張,卻強忍著沒有出聲,我看得出,這個繩套確實是針對劉大安的。
繩套沒有任何聲息,但劉大安的感官已經敏銳到了不可想像的地步,好像對將要降臨的危險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在他開始懷疑的同時,身後的黑暗裡猛的閃過了一道明亮的光,幾個人的身影在光線中若隱若現。亮光晃動了幾下,隨後就停在原地,被光線折射出的幾道身影頓時清晰了,我看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臉橫肉的馬五魁。
這幾個人頓時吸引了劉大安的注意力,馬五魁看看劉大安,又看看我,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他沒說話,微微側了側身,緊接著,被擋在馬五魁身後的人完全呈現在眼前。我感覺有點怪異,這幾個人裡,除了馬五魁,別的都很陌生,但馬五魁讓出一條路之後,我突然看到了一個似曾熟悉的人。對方一副二世祖的樣子,儘管已經身在苦寒的高原,可滿頭的頭髮還是梳理的油光水亮。
我記得很清楚,這是曾經在四方城照過面的方小樓。我對這個人的印象一直都不錯,但是完全沒想到他會和馬五魁混在一起。
「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方小樓吸引了,一直到他身邊一個老頭兒慢慢開口的時候才驟然回過神,不過隨即我就發現,那個老頭兒不是在跟我說話,對方的目標顯然是劉大安。方小樓身邊的老頭兒無形中又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揣摩不出對方有多大的年紀,感覺他應該已經很老很老,但他的精神很旺盛,整個人好像澎湃著一股和年輕人一樣蓬勃的活力,這種感覺頓時讓他的年齡模糊不清。
這個老頭兒顯然是這幾個人的首領,他一開口,別的人全部停止了動作,紛紛側身。老頭兒帶著方小樓走到最前面,老頭兒的眼睛在光線的折射下亮的像是兩顆星星,他默然注視著劉大安,微微噓了口氣。
「我來找你了。」
「方老四!」劉大安看見這個老頭兒的時候,身子抖了一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你真的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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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能一直活著,我為什麼不能?」
我的思維在這時候好像突然清晰也鎮定下來,看著眼前兩個相互對峙的人,我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我只認得方小樓和馬五魁,其餘的人連見都沒有見過,尤其是這個老頭兒,肯定是第一次見面。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可劉大安一句話,好像一種隱然的提示,我一下子想到了四方城,想到了洛川大興莊的方家。當年大興莊方家名頭最響亮的時候,是屬於方四海的年代,整個方家上上下下,被人稱呼四爺的,就他一個。劉大安一嗓子叫出來,我突然就覺得,這個老頭兒,是大興莊當時的四爺方四海?.!
算算年紀,方四海那個時代的人,沒有多少可能能活到現在,但我的感覺卻異乎尋常的強烈,我覺得,這個老頭兒,就是方家當年的四爺。默默的想著自己的猜測,再看看站在老頭兒身後的馬五魁他們,那感覺就更強了,馬五魁充其量就是陽城的一條地頭蛇,他是在替方四海做事,方家當年的勢力非常之大,關係網已經鋪到洛川周邊的幾個地方,就因為有方家罩著,馬五魁才敢肆無忌憚的胡搞。
「方老四,你」劉大安接著開口,但一句話沒說完,就好像被猛然堵了回去,一直無聲無息的懸在上方的繩套垂落下來,精準的套住劉大安的脖子。劉大安的感官很強,可方四海一出現,讓他的心神不穩。
繩套勒住劉大安的脖子,急速的朝上一拉,劉大安被迫鬆開我,整個人像一條魚一樣被吊在半空。方四海身後的馬五魁他們馬上衝過來,一把揪住我。有人打了聲呼哨,呼哨在寂靜中傳出去很遠,呼哨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後面很遠的地方,同時亮起了十幾道明晃晃的光線,那可能都是方四海的人,一窩蜂的朝這邊湧來。
「冤家路窄!」馬五魁一臉獰笑,毫不客氣的揪著我的衣領,在四方城那一次,他的面子完全被胖叔掃盡,馬五魁很記仇,揪住我的時候,另隻手已經高高舉起來,看樣子是要狠狠抽我一巴掌。
「停手!」方四海身邊的方小樓一溜煙的跑了過來,把馬五魁推到一邊兒,帶著歉意的眼神看看我:「這個這個真的是很抱歉」
方小樓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被吊在頭頂的劉大安突然扭動了一下,上方的繩索彭的一聲崩斷了,劉大安穩穩落在地面,下面這幾個人沒有多少防備,劉大安落地的同時,兩個人就被踢倒在地,不等其他人有什麼反應,劉大安轉身就朝前方猛跑,他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間的功夫已經快要消失在視線中。
後頭的人都是一驚,亂哄哄的想過去追擊,但方四海擺了擺手,望著劉大安快要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淡淡笑了笑,說道:「算了,他跑不了多遠,最後還是要到那個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