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陣鐵鏈抖動的聲音,影子從帷帳後慢慢爬了出來,快要熄滅的爐火還散發著一點點光,就藉著這點微弱的光,我看到帷帳後面爬出來的不是虛無的影子,那好像是一個真實的「人」。
這是個女人,雙腿沒有了,整個人看上去只剩下半截,她的腰上捆著一根鐵索,裹著一件寬大的藏袍,露在衣服外的脖子和雙肩上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刺青,刺青一直蔓延到她的臉龐上,幾乎把五官長相都遮擋了,只剩下兩片紅的像剛吃過人肉一樣的嘴唇。
這個半截女人慢慢的爬出帷帳,使勁的抬著頭,透過微弱的火光望向我和五月,密密麻麻的刺青密佈臉龐,讓她看上去猙獰陰森,血紅的嘴唇彷彿還在慢慢的淌血,尤其是她那雙眼睛,帶著一種我形容不出恐怖,我和五月一邊掏出武器,一邊倒退,想退出屋子。
匡當
不等我們退到木樓的門邊,那扇洞開的大門轟然合閉,一下子把我們堵在這裡。半截女人被細細的鐵索禁錮著,爬的很慢,就像一隻巨大的黑蜥蜴,一點一點的朝我們逼近。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半截女人是什麼人,但那種陰森的恐懼感已經迫在眉睫,五月二話不說,手裡的手弩激射而出。
弩箭閃電一般的飆飛,爬動緩慢的半截女人看著已經躲不過這霹靂一箭,但弩箭將要射穿她脖子的時候,半截女人的肩膀連同脖子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詭異角度扭曲了一下,弩箭當的釘在地板上。
我頭上的冷汗瞬間冒出了一層,這個陰森詭異的半截女人就好像一條沒有骨頭的蛇,身子柔軟的流水一樣,彷彿一灘水銀在地板上慢慢的流動。五月飛快的裝上第二支弩箭,可還沒等她把手弩舉起來,嘩啦一聲,半截女人腰上的鐵索驟然鬆動,她一下子掙脫禁錮,半截身軀立即快如閃電,貼著地板朝這邊猛衝過來。
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又很怪異的氣味,那種氣味好像是花香和屍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無比的難受。半截女人一動,已經快要撲到眼前,她的身子貼著地面,只有頭顱仰起,像一條致命的眼鏡蛇。我手裡的刀子不趁手,隨手拎起旁邊的一個矮凳,用力朝對方砸過去。
這一下,我用了所有的力氣,沉重的矮凳呼嘯著砸到半截女人的頭頂,就在這時候,她的脛骨折斷般的朝旁邊一扭,矮凳貼著她的耳朵呼的閃過去,緊接著,半截女人伸出一隻手,搭住矮凳,身子蛇一般的順著矮凳飛快的爬到我的手臂上,我來不及有什麼反應,對方彷彿沒有骨頭一樣的身軀滑過我的肩頭,我的上半身隨即被纏的死死的,難以動彈。
五月舉著手弩在我前面停下來,半截女人幾乎是貼著我的後背的,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很怪異的味道,五月的手弩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我咬著牙,反手抓住半截女人的頭髮,她的頭髮油膩膩的,抓住她的頭髮我就不丟手了,死命的朝前面拉,同時一彎腰,半截女人可能吃不住這麼大力的拉拽,被甩到了前面。
我拽著她的頭髮,依然沒有鬆手,五月抓住機會,抽出腰裡的刀子,飛快的跑過來,一刀捅到半截女人的後腰上。半截女人身上的肌肉可能很結實,刀子刺進去大概四五厘米深就被卡住了。這個時候生死存亡,我不會有任何顧慮,一邊緊拽著對方的頭髮,一邊用力朝她的脖子踩下去。腳掌觸及到半截女人的脖頸時,就好像踩到了一團帶著彈性的死肉上。
嗖
我和五月看似佔據了上風,把半截女人壓制的死死的,但剛剛踩上對方的脖子,半截女人突然死命的抬起頭,她的臉上全是刺青,那雙死沉沉的眼睛緊跟著睜大了一圈,眼珠像是要從眼眶裡跳脫出來一樣。凸出眼眶的眼球,似乎是兩顆烏黑的鐵球,閃動著怨毒的寒光。
彭
我被這種淒厲的目光搞的一陣慌亂,但還沒有繼續動手,半截女人的兩顆眼球彭的炸裂了,眼球化成兩團血霧,視線頓時被一片血紅籠罩起來。腦海隨著這片血紅開始混亂,使勁晃動一下腦袋,迫不得已的鬆開緊抓著對方頭髮的手,朝後退了兩步。
淡淡的血霧很快就消散,但是視線依然不清,面前的景物都帶著重影,我感覺腳步有點虛浮,身上的力氣一下子流逝光了,踉蹌著倒退,後背轟的撞到了木牆上。恍惚中,半截女人又貼著地面滑動過來,她的眼球炸裂了,只剩下兩個血糊糊的洞,一直滑動到我身前,雙手攀著我的腿,身子又順勢粘住我。
我想掙脫,但眼前似乎還飄動著那片沒有散盡的血霧,完全沒有半點力氣,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半截女人的一隻手伸到臉前。她的手冰涼冰涼的,軟的好像一卷蛇皮,我感覺到一片死亡的氣息從頭頂籠罩到全身。
半截女人的手越來越近,那陣森森的寒意已經觸到了我的臉,我的呼吸好像也被抑制了,窒息般的難受。就在漸漸喘不過氣的時候,對方的手一下黏在我臉上。
轟
冰涼冰涼的手剛剛覆蓋到臉龐,半截女人驟然間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唰的把手縮回去,她一手吊著我的脖子,來回晃動著頭,兩個已經變成血洞的眼眶好像還能感應到某種氣息,在不斷的左右掃視。
匡
驟然間,緊閉的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開了,夜間的風潮水般的從洞開的大門湧進來,我的視線不清,但隱約能看到一團影子隨著湧動的夜風衝進木樓。那團影子太快了,快到讓人無從分辨,一剎那間,影子衝到我跟前,一直緊緊黏在我身上的半截女人驚恐莫名,一下鬆開我,摔落在地板上,飛速的倒退。
我重重喘了口氣,喘氣的間隙,從夜風裡撲進來的影子已經把半截女人逼到了牆角。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那團影子,是之前見過的苦行僧。苦行僧總能帶給人一種安全感,他一出現,那片死亡
的氣息好像也被震散了,我的視線開始恢復,思維也漸漸順暢。仔細的回想一下,苦行僧臨別時用指尖在我額頭輕輕一點,帶著玄機,就因為苦行僧留在額頭的那點氣息,讓半截女人中途縮手,保住了我一命。
半截女人被苦行僧逼到牆角,就好像一條狼被持槍的獵人逼到絕境裡,她很不甘,卻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力。苦行僧一步一步的逼近,半截女人一點點的蜷縮,彷彿沒有骨頭的軀體最後蜷縮成了一團。低矮的苦行僧此時此刻像是一尊護法金剛,他慢慢伸出手,手掌蓋在半截女人的額頭上。
半截女人蜷縮成一團的身子驟然一抖,我聽見一陣輕微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她一直仰著的頭軟塌塌的垂到一邊兒,鼻子和嘴巴滲出一縷血跡。強壓讓她的身軀抖動的愈發激烈,我能感覺到,只要苦行僧再多加半分力量,半截女人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裡。
但就在這時候,苦行僧收回了手,他的身軀穩的像一座山,溫潤的目光裡,夾雜著一絲憐憫-#~妙筆閣?++
那是對一切生命的憐憫,無論善惡,美醜,生命都是鮮活的。
半截女人顯然沒有想到苦行僧會在這個時候收手,她的身子停止了抖動,兩個血糊糊的眼眶裡好像散發出一片迷濛的血光。苦行僧慢慢朝後退了一步,給半截女人讓出一條路。半截女人畏縮著,貼著牆角,一點點的滑動,一直退到帷帳後面,再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一直到對方消失,我才徹底鬆了口氣,就覺得身子還是軟綿綿的,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苦行僧朝火盆裡加了碳,又點燃了兩盞油燈,昏暗的屋子裡頓時明亮溫暖起來。
「我來的正好。」苦行僧微微轉過頭,面朝著宗卡台的方向,道:「再有一天半的時間,就可以走到宗卡台了。」
我看著苦行僧那張黝黑的臉,突然覺得,他對宗卡台那個地方的熟悉,好像遠遠超過我,只不過他始終沒有說出來。
「你也要到宗卡台去嗎?」我問苦行僧,他沒有跟我說過他要去往何處,但此時,我卻隱約的意識到,我和他,無形中走到了一條路上,那條路的終點,就是宗卡台。
「你,是不是在尋找一個洞,還有一個,巨大的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