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五月配合的相當默契,相互掩護著潛伏到了這裡。距離靠近,我看見深綠的草叢裡露出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就是那個被五月射倒的人。草絲遮木,卻還能看清楚那人胸口上插著的弩箭。我忍不住有點心慌,這一箭射的極為精準,恰恰擊中心臟的位置,鋒利的弩箭穿體而入,估摸著,這人肯定是不活了。儘管是在裊無人跡的深山裡,但我畢竟是在正常的法制社會中長大的,總有種恐慌和負罪感。
但五月沒有任何遲疑,扭頭對我使了個眼色,當時我們覺得這個人就算沒有死透,也不會再有反抗能力,所以想要看一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排查出身份和來歷。我握著刀彎腰從左邊靠近,五月相隔四五米遠,兩個人剛剛邁動了一步,躺在草叢裡靜靜不動的人驟然間像是一根人形的彈簧,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我猛然發現,這不是個人,確切來說,不是個活人。它披著一件已經腐朽的白壽衣,臉龐和手腳的皮肉完全乾裂,化成一層薄薄的枯皮,眼眶裡的眼球已經不見了,只剩下兩個黑黑的洞。
「小心!」五月低喝了一聲,貓著身子,順勢一腳踹出去,我跟緊跟而上,一刀砍在白壽衣的脖子上,那種情況下整個人都慌了,根本不會留手,這一刀用了全力,鋒利的刀刃卡嚓砍透了乾枯的皮,沒入白壽衣的頸骨中。但是刀子被骨頭卡住了,我使勁拔也拔不出來,就這麼短短幾秒鐘時間,白壽衣彷彿微微扭過頭,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直直朝著我。
「撒手!快!」五月急促的提醒我,當時可能真的有點暈頭,刀子已經拔不出來了,還死死的握著刀柄不肯鬆手。緊跟著,白壽衣那兩隻只剩下干皮和骨頭的手臂殭屍般的甩動了一下,我感覺右臉頰一疼,被對方的指甲劃破了一層皮。白壽衣的兩隻手像兩根被泡的發黑的雞爪,帶著一股土腥和淡淡的臭味,臉頰被劃破的時候,先是一疼,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麻癢。心裡砰砰亂跳,白壽衣的手比糞叉子也乾淨不了多少,顯然帶著毒。
心裡一急,手上的力氣頓時又大了幾分,我用力拔出被卡住的刀子,一腳踹在白壽衣的腿彎上,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重重一刀。白壽衣的頸骨已經被砍斷了一半,這一刀過去,直接把它皮包骨頭般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你怎麼樣!」五月跑過來,捏著我的下巴看了看。
「臉有點麻。」我覺得臉上那條被劃破了皮的傷口癢的鑽心,忍不住想伸手去撓,但五月馬上拉住我的手。
「不要動,這是屍毒!」
被砍掉腦袋的白壽衣已經不動了,但我們不知道這片草叢裡還有沒有潛在的危機,五月擔心我臉上的傷,不想在這兒逗留了,拉著我就跑。齊膝深的草叢中根本沒有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二百多米,才從裡面跑出,沒有什麼東西追擊過來,五月仍然不放心,叫我再堅持一會兒,兩個人又跑了一華里左右,才最終停下來。
我看不到自己的臉,可能感覺到傷口附近的皮肉腫的很高,那種麻癢又疼痛的感覺越來越甚,半張臉已經麻木,而且麻木感仍然不斷的蔓延。
「我們沒有解屍毒的藥。」五月翻出包裡的藥箱,跟屍毒打交道最多的應該是盜墓賊,他們有一些土方子可以緩解毒發,可這個時候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五月想先給我打一針抗生素:「你忍著。」
中了屍毒的傷口和被一些毒蟲叮咬之後一樣,毒素在蔓延。五月沒怎麼猶豫,一下子就抱著我的臉,兩片嘴唇貼到傷口上。
那一刻,我真的有點忘乎所以了。她的嘴唇很軟,傷口在臉上,毒素或許影響了神經,讓大腦微微的眩暈,那種一直潛伏在潛意識裡的錯覺再次衍生,我覺得眼前的人是丁小寧。
五月用力把傷口裡帶著毒素的血吸出來,連著吸了十幾次,然後給傷口消毒,打抗生素。她做的很仔細,也很認真,我看著她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臉頰飄著一團紅暈,漸漸的看呆了。
「你醒醒吧。」五月看著我發呆的眼神,有點無奈:「傷口在臉上,搞不好要破相的。」
「沒人會關心我長什麼樣子」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我猛然閉上了嘴巴,周圍空曠又寂靜,連不斷呼嘯的山風都停下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泛起了一股非常古怪的警覺和恐慌,不由自主的轉頭四下亂看。
我感覺,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慢慢朝我們逼近。那種感覺相當不妙,第一次去見萬鬼眼的時候,他告訴我身後有東西一直跟著我,我看不見,所以也沒有什麼感應,但眼睛抹上萬鬼眼給的紅液,真正看到身後那些亂七八糟的髒東西時,恐慌的感覺才油然而生。
此刻的感覺和當時的感覺一般無二,我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有髒東西在靠近,甚至已經離我們非常非常近了。五月感覺不到這些,只是看到我的臉色不對,才跟著開始緊張,慢慢舉起手弩,朝旁邊小心的走了幾步。
「你呆著,不要亂動,不要亂動」五月小心翼翼,周圍好像什麼都沒有,她也沒有目標,想憑自己敏銳的感官去察覺感應。
啪
驟然,五月手裡的手弩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給打掉了,那股力量很大,五月粹不及防,手弩脫手落地,還不等她有任何反應,又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揪住了五月的頭髮。這股力量同樣很大,五月整個身軀都被懸空提了起來。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雙手用力抱著她的腿,我想把她拉下來,但抓著她頭髮的那股力量卻不肯鬆開。我就怕這樣硬拖著,會把五月拉傷,卻又不敢鬆手,唯恐一鬆手,她就會被飛快的拖走。
我一手拖著五月,一手拽下脖子裡的雷陽鎖,當時在劉家墳的時候,雷陽鎖抗衡死人葵,鎖裡面那團乾涸的
的血跡已經揮發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小團微乎其微的淡淡紅芒,但這畢竟是最避陰邪的東西,亮出雷陽鎖的一刻,抓著五月頭髮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兩個人一起翻倒在地上。
「走!」我反手拉住五月,連隨身的裝備都不要了,一手舉著雷陽鎖,拚命朝前跑。握著雷陽鎖,那種感覺愈發濃重,就算什麼也看不見,我卻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我們周圍肯定有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在作怪。
有雷陽鎖開路,我們拚命跑出去了十幾米遠,寂靜中響起了一連串怪聲,我已經來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麼聲音,本來想憑著辟邪的雷陽鎖支撐著衝出去,但越往前跑,陰氣越重,夾雜在山風裡從身邊吹過,就像寒冬臘月裡的寒風,讓人瑟瑟發抖。
彭
手裡的雷陽鎖輕輕炸響,那團殘留的微乎其微的紅光像是受到了什麼沉重的打擊,一下子散在空氣中。黃金打造的雷陽鎖頓時金光一黯,我拉著五月想要硬著頭皮猛衝,但腳步一動,立即覺得撞在一團柔韌的像是漁網樣的東西上。
轟
周圍的怪聲猛然爆發,我和五月被迫退了回來,我不想被逼到死路裡,所以調轉方向,低著頭朝前衝了幾米遠,依然什麼都看不見,可那種被阻攔的感覺卻清晰可辨。我已經害怕了,總覺得身邊有無數雙手,正掙扎著拖拉撕扯自己的衣服,可又不能不跑。五月可能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被我拖著跑了幾步之後隨即清醒過來,也加快了速度,沒有五月這個負擔,我又跑的快了一些,從一團看不見卻隱隱約約的東西中衝了過去。
這時候沒有別的想法,就覺得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幾乎腳不沾地一樣的朝前跑著,我在前面,五月在後面,跑了大概有幾十米遠,身後的五月猛然一聲驚叫,雙腳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拽住了,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我趕緊轉身抓住她,用力的拉,兩個人狼狽不堪,連滾帶爬的在地上滾出去一段,勉強站直身子的時候,我的目光頓時一緊。
前面距離我們只有幾米遠的地方,靜靜矗立著一道人影,頭頂的月光本來被烏雲遮蓋著,這時候風吹雲散,露出雲層的月亮把前面的人影照的一清二楚。
那是個老的已經分辨不出年紀的老頭兒,一臉皺紋,他穿著一身黑衣,背著手靜靜站在前面,身子枯瘦枯瘦的,和鬼一樣。
鬼!一個能用肉眼看見的鬼!
我心裡已經不感覺恐懼,只是被前後不斷出現的危機逼的喘不過氣,我能感覺到身後湧動著一團一團我看不見的東西,好容易衝到了這裡,絕對不能後退半步,否則會被圍的水洩不通。我的心一橫,握著刀子在前面開路,不管前面的黑衣老頭兒是什麼鬼,先一刀劈翻了再說。
我沖的飛快,手裡的刀借助前衝的慣性,寒光閃閃。刀鋒瞬間就劈到了黑衣鬼老頭兒的面前,他和一截木頭一樣,一動不動,但刀鋒快要劈到臉上的時候,黑衣鬼老頭兒閃電般的伸出一隻手,穩穩的抓住我握刀的手腕。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