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砰」的一聲關上,遠處聲控燈驟亮。
卓然維持著方纔的姿勢,由情緒中抽身。
他靠著牆慢吞吞的從兜裡掏出香煙,清冷的走廊中,打火機「啪」的一聲跳出火焰,點燃香煙他深吸了一口,而後抬起眼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門板。
在那薄薄的一層雕花木門裡,有他的女人,他的兒子。
彈了彈燒盡的煙灰,他眼中一片陰鬱,只要他想,區區一扇門根本擋不住他的步伐,可他在原地靜佇了將近半小時,卻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這一晚明睡得舒心,幾乎是一夜無夢的到了早上,所以她也差不多把昨天答應卓然的事給忘了。
早晨的陽光從窗戶裡透了進來,將整個房間照得亮敞敞的,她知道今天是週末,於是抱著兒子,放任自己繼續睡,直到門口那傳來一陣惱人的鈴聲,這才煩躁的從床上爬起來。
明穿著一身睡衣,蓬頭垢面的出去將門開成了一個小縫,瞇了瞇眼待瞧清門外那人以後,不由得一愣。
「你來幹什麼?」
卓然穿著一身休閒服站在門外,看她雙眸微瞇,一副懵懵懂懂剛睡醒的模樣,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碰觸了一下,勾起唇卻沒說話。
明仰著臉,沒有化妝的臉上乾乾淨淨的就像一個學生。
她花了點時間才想起昨晚的事,低下頭順手就想把門關上。
「等等。」卓然撐著門板叫住她,晃了晃手裡的餐盒,牛扒的香氣立即在空氣中散發開來。
明的肚子很應景的「咕嚕」一聲作響,尷尬的嚥了口唾沫,又聽他說。
「我給你買了早餐。」
明在門口躊躇一陣,想了想,最後非常無恥的為了一盤牛扒把人放進來。
她抓了抓毛毛躁躁的頭髮把兒子叫醒,而後跟拎小雞似的交到卓然手裡。
臨出門的時候卓然停下腳步,他回過頭看她身上的睡衣,忍不住問:「你不跟我們一起去?」
明犯困的搓搓眼睛,搖搖頭把人送走。
兒子跟著卓然出去玩讓她很放心,畢竟那是他親爹,再壞能壞到哪?於是在送走兩人後,她心安理得的爬上床繼續睡,連著幾天加班已經耗光了她的體力,正好今天不用帶兒子,她可以盡情的充充電,補補眠。
明這一覺睡到中午才醒,她精神抖擻的爬起來,看看空蕩蕩的屋子才想起來兒子已經被卓然帶走。
走出客廳瞥了眼已經冷掉的牛扒,她站了一會兒,塞進微波爐裡加熱。
隨便解決掉午餐,她低著頭收拾桌子,洗了碗,又把廚房給擦得程亮,直到屋子裡所有家務全都做完以後,這才懶洋洋的躺回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從一個台跳到另一個台,找不到能看的頻道,她無聊的打了個呵欠。
原來人一閒下來是這樣的。
她突然有些不適應了。
所以當沈淵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抱著枕頭在沙發上打盹,迷迷糊糊的聽到鈴聲,剛按下接聽鍵,話筒便傳出他略帶笑意的嗓音。
「在家嗎?」
明應了一聲,聲音裡透著點剛睡醒的沙啞,軟軟糯糯,就像一隻沒睡飽的貓。
那頭沉默了許久,久到她都快掛電話的時候,他又說:「下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下明是徹底清醒了,她擰了擰眉頭:
「有事電話聊。」
「你下來,回頭我上你們公司簽合同。」
明愣了下,想起王厲最近在跟他談的一個項目,毫不猶豫的說:「等等,我換身衣服。」
她說完剛想掛電話,又聽沈淵提醒道:「記得別穿高跟鞋。」
明心下納悶,可還是進房裡換了一身運動衫,紮著馬尾再配上一雙白色球鞋,褪去職場白領的形象,變得更有朝氣和活力。
她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沈淵看到她的時候一陣晃神,還以為時光流逝,回到了讀書的那年。
車子滑出小區的正門,在盤山公路上駛了一陣,直到兩人抵達目的地,明才知道他讓她換上球鞋的用意。
空氣中透著點海水的鹹味,空曠的四周充斥著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
沈淵先一步下車,直接從後車廂裡取出水桶和若干釣魚工具,他把較輕的空桶遞給她,自己則扛著魚竿和其他物品往回走。
「怎麼不把你兒子帶來?」他邊走邊問。
「他跟卓然出去玩了。」
明邊說邊琢磨著,哪怕卓然今天沒把兒子帶出去,她也不會讓他過來,俗話說得好,期山莫欺水,又是在海邊,一會出事怎麼辦。
兩人來到一處碼頭,遙望遠處湛藍的天際,開始了今天的垂釣。
別說兒子沒釣過魚,明同樣沒試過,她從前嬌生慣養,可受不了在大太陽底下爆哂就為了那點不值錢的東西,而她出獄以後更沒時間幹這種閒事。
沈淵將她的無措看在眼裡,湊過來,耐心的教她如何上餌,拋鉤,等一切準備就緒,明找了快乾淨的地方坐下,趁著這段時間,打算跟他談談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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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你打算什麼時候上來簽合同?」她自從把魚餌拋進海裡以後,就沒再留心去觀察魚漂,畢竟她的本意可不是來釣魚的。
沈淵沒搭腔,專注的目光落在海面上,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已經釣上來了一條巴掌大小的魚。
明不知道那渾身長著黃斑的是什麼魚種,可瞧著沈淵那得瑟勁,居然比中了獎還開心。
「今天運氣不錯,可惜這裡近海,釣不上大魚。」沈淵邊說邊把釣上來的魚扔進一旁的水桶,熟練的上餌後重新拋鉤。
明見他不搭腔,有些惱火的皺起眉:「沈淵。」
這回他總算是搭理她了,側過身,他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安靜,魚都被你嚇走了。」
明心裡直冒火,可沒辦法,誰讓人家今天是顧客,是上帝,是她的大爺,她得罪不起。
明覺得自己真不是什麼釣魚的料,在原地坐了半小時,身旁那男人都釣了快一桶了,她卻連根魚骨頭都沒瞧到。
她抬頭看了眼從天上飛過的海鷗,沒什麼精神的盯著遠處的魚漂,等了又等,不時聽到沈淵釣到魚的歡呼聲。
她覺得沒勁,嘴角抽兩下站起身想到別地走走,誰知就在這時,她的魚漂迅速的下沉了。
明心一動,趕緊提起魚竿打算收線。
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她心中大喜,這可是條大魚啊!
「快!上鉤了。」
沈淵一聽這架勢,忙過來幫她的忙,可沈淵到底是釣了好些年的老油條,一摸魚竿立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輕咳一聲問道:「明,你真要把那東西拉上來?」
明氣不打一處來,她好不容易釣上了一條大魚,不弄上來吃了,難不成還放了?
「用點勁,沒吃飯吶?」
沈淵挑挑眉,接過她的魚竿,手臂一使勁直接把她釣到的「大魚」給提了起來。
只聽「啪」的一聲,一個類似於茶壺的東西赫然露出水面。
明那小臉蛋當時就紅了,她盯著沈淵似笑非笑,一副嘲諷的嘴臉,無地自容的窩回原位,不服氣的重新拋竿。
可半小時過去了。
一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也過去了。
明默默瞥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水桶,然後又偷偷瞧了瞧旁邊那位滿載而歸,幾乎已經裝不下的桶,突然有一種憂傷,是淡淡的。
沈淵吹了聲口哨,明顯是又釣到了,他回過頭看著已經裝不下的水桶,而後跟施捨似的扔到她那裡,重新上餌的時候還不忘譏諷兩句:「方明,你腦袋裡裝的都是海草嗎?小學生都比你釣得好。」
明嘴角抽搐,臉色也不太好看,她側過身看他那副得瑟的嘴臉,突然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沈淵專注的盯著自己那份魚漂,所以並未留意到慢慢朝他接近的方明。
她盯著他的後腦勺不放,倏的抬起腿,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而後就是「噗通」的一聲,沈淵失去重心的往海裡栽倒,並濺出了一陣不小的浪花。
明心頭大爽的站在碼頭上,誰知她等了許久也不見沈淵浮起來,而風平浪靜的海面居然連個泡泡都沒有……
明臉色一白,心想壞了,這傢伙不會是上不來了吧。
根本來不及細想,明便脫掉外套和鞋子,也跟著跳進了水裡。
她在海裡到處尋找著沈淵的身影,時不時冒出頭看看,可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的情況令她深感懊悔,早知道就不把他踢下來了,這會兒她無端端成了殺人兇手,指不定得回去蹲幾年呢……
「沈淵!」她從海裡冒出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心急的喊著他的名字。
她不停的到處張望,心裡別提有多害怕。
而當她因為找不到他,腦子變得一片空白的時候,後頸上則突然多出一隻手,壓著她的肩膀猛的往水下按。
事發突然,明在被壓進水裡以後才下意識的尖叫了一聲,而在水裡尖叫,代替聲音的則是由口中漏出的無數泡泡。
她翻了翻白眼,只覺得呼吸困難,使盡了渾身解數的掙扎,無奈壓在肩上的力道依舊紋絲不動。
她水下撲騰了兩下終於沒力氣,而一種快要窒息的恐慌開始在心頭凝聚。
等到明軟趴趴的被沈淵從海裡撈出來的時候,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雙惹人厭的桃花眼。
她貪婪的汲取著周圍的新鮮空氣,任著他把自己帶上岸。
等腳一沾地,她便跪趴在地上喘個不停,有幾次喘得太用力,險些岔了氣。
沈淵蹲下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行不行?要不要哥哥給你做個人工呼吸?」
明劇烈的咳嗽了一陣,等到休息夠了,這才一個翻身,出其不意的把他壓在身下。
沈淵幾乎可以說是就著她的動作,毫無抵抗的躺平的。
他目光發亮的看著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笑得有些曖昧的說:「怎麼著?你真的想要一個人工呼吸?」
而明給出的回應就是嘀嘀咕咕的罵了句髒話,一伸手卡住他的脖子,在他
微愕的神色下,使出了吃奶的勁,冷不丁的跟他廝打了起來!
等到明回到車上,身上早已狼狽不已,走的時候她還不解氣又踹了他一腳,而那個男人似乎沒怎麼還手,就連她剛才撒了潑的揍他,他卻只是笑,看起來心情極好。
都被打了還能笑得出來?
明覺得這人八成是瘋了,套上鞋子還有外套,渾身濕漉漉的回到車上。
他把今天釣到的戰利品收好,又從後車廂裡找出一條毛巾遞給她。
她接過後冷得打了個寒顫。
剛才在海裡泡了泡,她渾身上下早已濕透,如今衣服濕漉漉的粘在身上,一頭黑髮還散發著一股子海水的腥味,這令她難受得只想回家好好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裳。
「喂,去哪啊?」她留意到車子開往的方向並不是回家的道路,忍不住開口問道。
沈淵打著方向盤:「附近有個商城,我帶你買兩件衣服換上。」
明偏過頭說:「不用了。」
沈淵堅持:「從這裡回去至少也要半個小時,還沒算上堵車,一會生病了怎麼辦?」
明愣了下,回過神倒是沒說話,只是不停的用眼尾掃他,她沒想到,原來他這個人還挺細心。
深秋的天氣已經很涼了,街上多的是穿著羽絨服的人。
沈淵領著她直接去了女裝部。
從前卓然也陪自己來買過衣服,不過他多數是往沙發那一坐,不管她穿什麼他都說好看,一點誠意也沒有。
明那時候想,也許男人就這德行,所以她沒怎麼在意,只是沒想到沈淵卻正好相反。
他跟在她身後,辟里啪啦的給意見,一張嘴就忍不住損她:「方明,你是土鱉嗎?都什麼眼光?還是你打算買了回老家種田的時候穿?」
明嘴角抽搐了下,把手上那件灰撲撲的大衣掛了回去。
明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逛街也可以像個三姑六婆似的一開口就說個不停,而且一句比一句損,直把她的品味貶得一不值……
明忍著忍著終於忍不下去了,回頭怒視他:「我不買了,回去吧!」
沈淵挑起眉毛,順手把一件亮黃色的裙子遞給她:「試試。」
明一愣,呆呆的看著手上的裙子,那是一條冬裙,款式落落大方,除了顏色不是她經常穿的之外,她不得不承認,沈淵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拉開試衣間的門,她剛要走進去,又被人抓住了胳膊。
沈淵幫她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套貼身的內衣褲。
明身形一僵,目光落在尺寸上,34b,不大不小……剛好合適。
她狐疑的抬眼,眸中隱隱露出凶光。
沈淵笑著解釋:「目測的。」
於是明在進去的時候又踹了他一腳。
換好出來的時候,沈淵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艷,就連明自己也覺得好看,她衣櫃裡的衣服除了白就是黑,極少會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如今看來,整個人倒是比以往亮眼了不少。
沈淵滿意的點點頭:「你就該這麼穿,多好看。」
明頓了下,沒作聲,她也想天天打扮得像個少女,可她這份工作如果不把自己弄成熟一點,誰會信任她?
陪她買完之後沈淵也挑了件黑色大衣。
明坐在店裡的沙發上等他,不久之後他從試衣間裡出來。
他本就身形高大,如今一件羊絨大衣披在身上,襯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居然比門口的模特還要有型。
他留意到她眼中的讚美,笑嘻嘻的上前說:「其實我脫了衣服更棒,你要不要看看?」
「……」
從商場裡出來,沈淵並沒有馬上把送回家,而是驅車去了當地的一家海鮮館。
他似乎跟這裡廚師很熟,直接把下午釣到的魚遞給他們,便心安理得的在一旁喝茶。
明眼瞅著店裡的人對他恭恭敬敬的態度,湊過去問:「你跟這裡的老闆認識?」
沈淵抿了口茶水笑道:「當然認識,這家店的老闆就是我。」
明有些吃驚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在海邊搞餐飲。
沈淵打趣道:「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當這裡的老闆娘?」
明抿著唇,不作聲。
買了衣服又吃了飯,這一折騰,等明回到家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告別了沈淵上樓,可門一開,裡頭依舊是黑燈瞎火。
她打開客廳的燈光,又瞅了眼牆壁上的掛鐘,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想到兒子,她沒多細想的給卓然敲去一個電話,一接通便問:「曉漁呢?」
那頭沉默良久,這才傳來卓然略帶沙啞的聲音:「你去哪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明摸出已經被海水泡得故障的手機,說道:「我的手機壞了,兒子在哪?」
卓然抿了抿唇,面露不悅:「下午你不在,我只能把曉漁帶回我住的地方,現在他已經睡
睡了。」
明皺起眉頭,他的意思是想兒子在他那留宿?
「不行,你得把他送回來。」
卓然一副商量的口吻:「今晚就讓他留在我這吧。」
明站起身:「不行!」
有一就有二,她只答應給他探視權,可沒說過讓兒子在他那留宿。
那頭又沉默了下來,好半晌,他不悅的回話:「時候不早了,如果你想帶回兒子,就自己過來接。」
他話落,明剛想搭茬,耳邊便傳來一陣掛斷的嘟嘟聲。
什麼態度?!
她盯著話筒良久,一時半會兒居然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她怒了,抓起車鑰匙直接殺去了那棟海邊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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