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幾乎是立刻的就甩開了他的手。
她胸膛起伏,心裡那口氣憋了許久,終於再也憋不住了。
「你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這樣都看不出來我是騙你的嗎?我們不可能重新開始,更不可能復婚!」
卓然瞪她,臉色有著無法掩飾的陰沉。
明低著頭沒去瞧他的眼,在記憶中,卓然從未真正的對她發怒,相反的,無論她如何無理取鬧,胡攪蠻纏,他頂多只是拉下臉責備,又或者隱忍著轉身,一個人待上半小時,回來又是那個雲淡風輕的男人。
不像現在,哪怕不看他,光是從他身上感覺到的那種似乎將要爆發的狂躁便令明一度懷疑,下一秒他會不會打她。
長久的沉默在周圍蔓延,她低著頭在心中醞釀,不知不覺房間內的空氣便跟凝固了一般,頓時沉悶得嚇人。
「既然都到這一步了,我們就把話說開吧,以前……我喜歡過你,也許比喜歡更多一點,但應該還沒有到愛的地步,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如果你不是一開始就對我不溫不火,我興許過兩年就膩味了,也不會扯出那麼多事……」說著說著,她抽空覷他一眼,見他的面容恢復平靜,繼續道,「前幾個月遇到你的時候我也曾想過,原本是我有錯在先,如今又生了個兒子,跟你湊合著過一輩子,其實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他盯著她,剛緩和的臉色倏然緊繃。
「是的,我對你感到陌生,你的出現令我無所適從,沒有往昔的欣喜,甚至有點討厭。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不如想像中的瞭解你,過去我所喜歡的剪影,也許只是一場高明的演繹,你將一個風度翩翩,溫柔無害的男人演得淋漓盡致,騙過了所有人,更包括我。」
眼看他神色變化,明繼續:
「你不總說我任性,不講道理?現在我就告訴你,卓然,我對你已經膩了,不管是曾經的剪影還是現在的你,是我方明主動放棄,你不需要再守著那勞什子的恩情,往後如果外人問起,我會將一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就當是還你一個人情。」
眼看著那男人越收越緊的拳頭,明頓時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跟拔虎鬚沒什麼區別,可她必須跟他攤牌,在短時間內將兩人之間的關係理清楚,否則後患無窮。
「卓然,你也別總以為我欠了你,對,我是誤了你八年,可你別忘了,當初是我們方家贈予你的第一桶金,沒有那筆錢你也不會像現在那般風光,所以咱兩算是互不相欠,你可以心安理得的離開了,重新開始,這個世界誰沒了誰不能活?」
卓然盯著她,聲音裡有少見的顫抖,這種示弱令明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可隨即,他又換了一副語氣,口吻依舊強硬:「方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話收回去。」
明不甘示弱的說:「你別再自欺欺人,不管怎樣,我們之間都絕無可能。現在,請你離開,往後也不要再來騷擾我跟兒子!」
話剛落,她甚至來不及看他的反應,手腕已經是一疼,等人回過神,背脊便重重的撞上門板,發出了好大一聲響動。
明被他摔得突然,抬起頭看到他那張駭人的臉,突的一愕,緊接著就是本能的發顫。
她心中又驚又怒,不是沒見過卓然打人的模樣,就連沈淵那麼大的塊頭,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的卸了胳膊,對付她,只怕會更容易。
可她不能示弱,一旦流露出弱點,那麼同等於認輸,她輸不起,不能輸!
兒子聽到動靜,從床上爬下來,繞過潔白的牆壁踉踉蹌蹌的走到門口,感受到父母劍拔弩張的氛圍,抱著牆愣是沒敢上前。
明瞥到兒子的身影,顧不得屁股和手肘的疼痛,站起身怒道:「你想做什麼?當著兒子的面打我嗎?」
她深吸一口氣,本以為他會收斂,剛想越過他往兒子的方向走,豈料胳膊一疼,他已經卡著她肩膀把她提起來:「你弄錯了一點。」
他抓著她的力道很重,陰測測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揍人。
「當年你們方家給我的第一桶金,尚不足以取回我父親的心血。」
卓然目光陰冷,明明卡的是她的肩膀,可明總有種自己被卡了脖子,呼吸不上的錯覺。
他語氣及其平淡的繼續:「剩下的缺口,我只能用另一種方式彌補。而我當時年輕氣盛,在賭場打工得罪了人,最後得何叔賞識,在他手底下受訓了一段日子,出來干的第一個活是走私。」
見明吃驚的神色,他冷笑:「想問我走私什麼?軍火,白粉,只要能掙快錢的活,我都幹過,還有什麼疑問?可以一次提出來,你不是總說不瞭解我嗎,今天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明這時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她脾氣雖然不好,可好歹也是好人家裡出來的,乾乾淨淨連半點黑都沒沾過,更別提什麼走私販、軍火,白粉這些對她來說相對遙遠的詞彙。
而且他好端端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只是為了向她表示,他之所以成功並不全因為她們方家?
「不……不需要,你是什麼人跟我沒關係。」她忍著心裡的害怕,輕輕的掙了掙,剛一動彈,頰面又是一疼,原來他鬆開了自己的肩膀,轉而扣住她的下顎。
他危險的朝她靠近,氣息越來越重:
「很好,那麼我就不費心跟你解釋了,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麼人,就不要試圖惹我,雖然我不會像對付沈從榕那麼對你,但是
多的是法子讓你把話收回去。」
明呆呆的看著他,一時無法消化腦中的信息。
這關沈從榕什麼事?
「是你讓人把沈從榕……」
「是。」他大方承認,見她徹底呆住,薄唇貼上她冰冷的頰面,語中蘊含著濃濃的威脅,「現在立刻收拾東西跟我走,明天就復婚,否則,我會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兒子。」
明縮著肩膀,渾身直打哆嗦,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她甚至連呼吸都開始發顫。
他的話不像作假,連找人輪x沈從榕都幹得出來,還有什麼做不出?
「你休……休想,滾!立刻滾出我的視線!」她試圖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更硬氣一些,可充滿懼意的目光卻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
「聽話,我不想對你動粗。」卓然拽住她的胳膊,迫使對方起身,「曉漁,我們回家了。」
遠處的兒子懵懵懂懂的看著兩人,聽到這聲叫喚突然跑過來,卻不是像往常一般的親近自己的父親,而是把小手掄成拳頭,使勁的拍在他腿上。
「不許欺負我媽媽!」
卓然愣了下,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鐵青。
明察覺到他不悅的視線,嚇得掙開他的鉗制,衝過去護在兒子身前:
「你有什麼事就衝著我來,別拿孩子撒氣。」
「明……」
他皺起眉頭,伸手想要觸碰他們,卻因為明靈活的閃身而撲空。
「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們吧,憑你的條件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要你卓然出去嚎一嗓子,多的是女人願意給你生孩子,你又何必逼著我不放,我們就不能好聚好散嗎?」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上湧,她試圖壓住,卻發現沒用,最後爬了一臉的水光,還是倔強回視。
卓然瞇起眼,看著一直親近的兒子,如今卻像小獸一般的朝自己怒吼,彷彿他是一個陌生人,一個侵入了她們的領地,不相干的人。
他動作緩慢的朝她們靠近,母子兩人排外的態度在無形中刺入他的心,疼,卻必須隱忍,他試圖融入她們,向兒子釋放最大的善意,卻發現一切都是惘然。
四週一片寂靜,明見他停下腳步,心鬆了鬆,剛抬頭,便驚於他格外嚇人的目光。
明下意識的抱著兒子後退,她在心中提醒自己,眼前這人已經不是她熟悉的卓然,他身後藏著許多令她感到驚悚的秘密,而這些東西她不想知道,也認為自己不需要知道。
卓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雙頰緊繃似乎咬著牙根,冷硬的臉色沒有因為屋子裡的暖氣而回暖,反倒因為她們極度排斥的眼神,而有結冰的趨勢。
垂在身側的五指微攏,緊了又鬆,他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眼明,那恨不得把她吃了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與其說現在是她在保護兒子,倒不如是兒子的存在,令他收斂了不少。
一時間氣氛緊繃,偌大的房間裡只能聽到彼此輕微的呼吸。
好半晌,明看到他終於動了,沒有向她們走來,而是擰開門邁出去,臨走前的回頭,深邃的目光就這麼落在她身上,表情淡漠,早已沒了方纔的怒意。
可他越是平靜,越是捉摸不定。
明屏息靜氣良久,緊張得一顆心差點蹦出來。
卓然突然勾唇,比從前更暖更溫柔的笑意令明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有一種涼意直滲骨裡,然後她聽到他說:
「方明,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只有我威脅別人欺負別人,從來沒人敢騙到我頭上,你很好,非常好,我們走著瞧!」
「砰」的一聲甩上門,明就跟被瞬間抽光了骨頭似的,壓抑著情緒,倚著牆往下滑。
這是卓然嗎?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如果不是兒子她覺得他說不定會動手打她。
「媽媽。」方曉漁抱著母親,「爸爸……」
明愣了下,收斂下失控的情緒,忙安撫道:「以後只有媽媽了,這個爸爸,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方曉漁越過她看著緊閉的大門,表情很猶豫,剛才的爸爸雖然可怕,但如果真像媽媽說的,他又捨不得。
之後的兩天明可謂是足不出戶的在酒店裡待著,她對昨晚的事依然心有餘悸,於是每次有人敲門,她都會下意識的發抖。
她想到卓然,又想到沈從榕,也許是真的心冷,再次回憶起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嫉妒,更何況在沈從榕出事以後,卓然偽善的面容,不由得令她心中一陣惡寒。
她不知道他當時給沈母送支票,找專家的時候是什麼心態,總之換她就絕對做不出來,而如今她對自己那位前夫的看法,就好比是一個剛出爐的肉包子,看著熱氣騰騰,白嫩多汁,實則在扒開一層皮以後,從裡面流出的是發臭腐爛的膿水。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明提前退了房,帶著兒子上了一輛前往機場的計程車。
今天天氣很好,連日的綿綿細雨已然褪去,換做明媚的陽光揮灑大地。
去機場的路上風景優美,小路兩邊的紫荊樹在陽光下泛出點點白光,偶爾有風吹過,還能嗅到點若有似無的清香。
可如此愜意的場景明卻無暇欣賞,因為卓然的警告,她這幾天的神經一直在緊繃,好像繃到一個
個臨界點,就會「啪」的一聲斷裂。
她靜靜的抱著兒子,順手將帽簷壓低,以掩去大半的面容與那雙略帶驚慌的眼。
司機透過後視鏡,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小姐去旅遊嗎?」
明愣了下,敷衍:「是啊。」
司機很熱情:「帶孩子去哪耍?」
明答:「南城,你去過嗎?」
司機恍然大悟:「我前兩年跟老婆孩子去過,那裡的清普寺很出名。」
明噎了下,點點頭再沒說話。
隨著兩人不鹹不淡的談話,車子七拐八拐的進了一條小路,眼看著穿過這條道兒就抵達機場了,卻在這時,遠方突然出現數輛黑色轎車,囂張的逆向而行,堂而皇之的攔截在他們面前。
急剎車停止,所有車門一致打開,數名黑衣人下車,直接將這輛可憐的計程車團團包圍。
司機大佬嚇傻了,這光天化日的難道是搶劫?而且他活了幾十年,還真沒見過有人開百萬名車過來搶劫的啊!
明也是完全懵了,她緊張的縮在座椅裡,巴不得這是一場夢。
隨著有人把車門打開,拉著明的胳膊打算將她「請」出去,司機嚇得大喊:「幹什麼?你們怎麼平白無故的抓人啊!」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他:「車費。」
司機震驚了,原來打劫還給車費?
幾人合力要把明「請」出來,可又不敢使勁,畢竟卓少曾經有言在先,不能傷害她,於是幾人交換了個眼神,直接從孩子下手,硬生生的把兒子從明懷裡搶走。
明有一瞬間的怔忡,而後看著他們抱著兒子離開,她本能的就是下車去追。
「你們想幹什麼?放開他!」
明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不是卓然派來的,如果是還好,假如是另一方與他對立的勢力,那麼後果……
她越想越怕,奈何兒子被人搶走,她奪不回,只能自投羅網的跟著上了那輛私家車。
「是卓然派你們來的嗎?」
一路上她不停的試探,卻沒有搭理她,直到車子駛上那條熟悉的小路,明知道自己猜對了。
數道剎車聲劃破寂靜的空氣,黑衣人沒有對她動粗,而是已經掌控到她的軟肋,先一步抱著兒子下車。
明無奈,只能繃緊了身體跟在身後,伴隨著大門被打開,一陣海浪聲混合著風鈴的「叮鈴」聲迎面撲來,她突然舉得自己就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等著被押上刑場。
緊接著他們直接走上樓梯,來到書房門口。
大門很快被推開,只一眼,她看到了卓然。
他正背著手站在落地窗前,穿著剪裁合宜的手工西裝,薄唇輕抿,目光柔和,從身上散發出的是經過歲月沉澱的儒氣度。
明一動不動的盯著他,驚嚇過後隨之湧來的是滔天的憤怒,張了張嘴,她隱忍著道:「卓然,胡攪蠻纏有什麼意思?你能抓我一次還能抓我一百次?而且……你是黑社會嗎?蠻橫暴力!」
說完她愣了下,他可不就是黑社會嗎?!
卓然回過身與她對視,卻不做聲,目光越過她來到身後,聲線清冷的吩咐:「先把小少爺帶去房間。」
黑衣人畢恭畢敬的道了聲「是」,帶著方曉漁離開,明眼看著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想跟上,無奈書房的大門被人「砰」的一聲合上,再擰門把手,門外已經被數人圍堵。
她咬著牙,臉色發白:「你什麼意思?打算軟禁我們?」
卓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修長漂亮的手指輕敲桌面:「不是,我只跟你說兩句,說完你隨時可以走。」
明渾身繃得很緊,咬著牙:「不要跟我兜圈子,有話就說!」
卓然輕笑,氣定神閒的說:「別衝動,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喝杯茶,慢慢聊一會。」
明氣得眼睛都紅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像個娘們,磨磨唧唧!」
卓然無奈的搖頭,對比她的暴躁,他顯得十分淡定:「你一衝動就喜歡說粗話的習慣得改改,免得教壞了我們的兒子。」
明咬緊下唇,終於崩潰:「什麼話?快說!」
卓然看著雙眼通紅,猶如兔兒的明,忍著想要去摸摸她的衝動,眼底浮出的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篤定。
「這次請你過來我只想說明一件事,我已經委託了卓氏的律師團隊爭取兒子的撫養權,所以方明,你可以走,但是兒子必須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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