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大窮推了推林展西:「你怎麼了?怎麼會在這睡著了?」
想林展西這樣作風嚴謹,行為不苟的人,會在別人的宴會休息區睡著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這種**絲行為一般也只有大窮才能幹得出來。
「嗯?」林展西皺了下眉。睜開眼睛:「哦,可能有點累了。什麼時候了?」
大窮看了看表:「還有一刻鐘九點。」
他一手端著盛著些蛋糕和曲奇的盤子,是準備帶給唐小詩的。結果繞了整個會場一圈都沒看到林展西,這才發現他至始至終都在南邊休息區,沒有離開過。
「哥,你沒事吧?」大窮上下打量著林展西那張盡顯疲憊之色的臉:「剛才叫你半天都叫不醒,奇了怪了,這裡亂嗡嗡的你怎麼會睡那麼熟?」
「昨晚有點失眠而已,別大驚小怪的。」林展西看看大窮手裡的點心:「你這是幹嘛?兼職侍應生?不是讓你去陪陪小詩的麼——」
「給她拿的嘛,哭得快斷氣,這會兒肚子餓了。」大窮湊過去,瞇著一雙桃花眼賤兮兮地捅捅林展西:「哥~」
「又要多少錢?」林展西本能反應。一句話差點逼得大窮去撞大理石。
「你俗不俗啊,我就不能找你談點正事啊?」大窮呸了一聲,衝他擠了擠眼睛:「我說,你是不是對唐小詩有點意思啊?這幾天真是,小詩小詩地叫著,跟上發條了似的。
話說你都單身這麼多年了,我早就盼著能有個好嫂子了,嘿嘿嘿,你給我講實話,我看這事兒挺靠譜——」
大窮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把盤子裡的點心往嘴裡塞,壓根就給忘了是幫唐小詩拿的了!
林展西像看怪物一樣瞄了他一眼,緩了口氣說:「知道我為什麼反對你做這種狗屁偵探事業麼?」
「你擔心我的安全唄~」大窮腆臉不知愁,一臉諂媚的笑容就差搖搖尾巴了。
「我是覺得。偵探這個職業並不適合你的性格。你的氣質又無恥且八卦。應該去做狗仔隊。」林展西冷冷地丟下一句揶揄,起身就要走:「我有點累了,準備早點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還是——」
「當然要走啊!我都快無聊死了。」大窮往舞池中央瞄了一眼,這種宴會無外乎就這幾種一成不變的節奏:「哦,我先去找唐小詩,看看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嗯,那我先去跟陸先生告個別。」林展西撐著沙發起身,這一轉身,腳下突然打了個趔趄。大窮被嚇一跳,一把扶住他:「哥!你沒事吧?」
「腿麻了而已……」
「自己當心點,錢賺多少,夠花就是了。身體才重要嘛——」大窮將信將疑地看著林展西,剛才扶住他的手臂,感覺他這段日子好像又消瘦了些。輕飄飄的一拎就起來。
大窮是個不思進取的人。但並非不知感恩。他哥就是再難搞,畢竟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看到他為了家裡的生意如是操勞,把爸媽留下的這一點事業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大窮的心裡也還是挺懷愧的。
沿著走廊原路返回,大窮在偏門處兜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唐小詩。正納悶呢,就被車場陰暗處的一些玻璃碎片和滿地新鮮的血吸引了目光!
當『命案現場』遭遇蹩腳偵探,就是用屁股想想也知道那推理的過程比腸道還崎嶇繚繞!
「唐小詩……唐小詩!」
————
當葉啟皓說出自己的媽媽曾經是個妓女的時候,唐小詩就好像壓根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一絲一毫的驚訝也不曾流露在那張向來喜形於色的臉上。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雖然不曾專門問過,但唐小詩多少能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童年應該是挺悲慘世界的。
身份地位表面的光鮮雖然與他的氣場毫無違和,但一個人骨子裡的經歷往往能深深鐫刻在他不經意的舉手投足和人生態度上。
他敏感、多疑、冷漠無情又自尊極強,他不懂該如何表達溫柔,也不懂該如何緩解人與人之間最直接的矛盾。換言之,他身上沒有由父愛陪伴成長起來的那份收放自如的堅韌,也沒有由母愛關懷沐浴下茁壯起來的那種知性和溫善。
就像一匹雪地孤狼,偶爾獨舔著傷,更多的時候是警惕著前方。
唐小詩的反應這葉啟皓感覺很詫異,他伸手抬起她的臉,帶著侵略的目光反問:「你一點都不驚訝?難道不為自己剛才替她辯護的那一句『偉大』感到羞恥?」
唐小詩搖頭:「爸爸曾告訴我說,人的一生很可能要違背良心和意願選擇很多次。重要的是他選擇的東西是否足夠值得…….值得讓他背棄另外一些東西。
所以我想,你媽媽她選擇做什麼樣的職業,與她是不是一個偉大的母親,這兩件事本質上其實並不衝突。」
「你……這樣想?」葉啟皓怔了一下,束冷了目光哼了一聲:「我的身世,在圈子裡並不是秘密,什麼樣的攻擊和詆毀我都聽到過。如果你從心底看不起,就不用故意挑好聽的話說了。」
「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呢?」唐小詩認真地搖搖頭:「那不是你母親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這明明是個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你的敵人們拿來作為傷害你的武器。
其實你應該很慶幸才對,這說明,在其他方面他們打不垮你。」
「這無聊的身世一樣打不垮我。」葉啟皓別過臉去,口吻放得若無其事。
/>唐小詩本想勸勸他,卻被這死男人冷冰冰的態度掛了個自討沒趣。
她撇撇嘴,低頭歎了口氣,逕自收拾著醫藥箱也不再說話了。
「為什麼歎氣?」看一隻不知愁的小貓咪歎氣,實在是太滑稽的事了。
唐小詩瞄了他一眼,然後一本正經地說:「也沒什麼,只是感慨我爸生前說過的話,他總說父母與孩子之間也是靠緣分維繫的,這一世能走到一起就值得感恩。其他的都是天定的,順其自然就是了——」
「你爸是哲學家麼?」葉啟皓皺了下眉:這半天光聽她說『我爸說我爸說』,這死丫頭是戀父情結麼?
「我爸是急診科大夫,是這世上離生死最近的人。所以我一直覺得他能參透好多別人參不透的東西……卻……」唐小詩收住聲音,垂下頭。她想說『卻沒能參透自己的生命』,但轉念想想,覺得葉啟皓的心情已經很壓抑了,還是別給他講什麼負能量的事了。這又不是選秀節目,還帶比慘的啊!
「葉啟皓,我真的覺得你已經擁有了很多東西了。」想到這,唐小詩揚起臉來:「雖然你的童年可能沒有我這麼幸福,但是你成長得比我像樣多了。一步步走下來,已經擁有了別人一輩子望塵莫及的東西。
你看我都二十三歲了,還是一個離開了爸爸就一無是處的白癡……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一定已經擁有令人聞風喪膽——」
葉啟皓額頭抽搐了一下:還聞風喪膽?什麼詞啊!你特麼數學26分,語是不是也是數學老師教的!我又不是霸王龍!
「你覺得,我擁有很多東西?」
「嗯!」唐小詩認真地點頭:「比如說——你有很多錢,你有……很體面的社會地位,你長得很帥,穿西裝很好看,你家的衛生間很大,那個性情詭異的陸姿雖然有點恐怖,但還是真心喜歡你,還有還有!你舅舅很疼你——」
「停!最後這條不算!」葉啟皓擰了下眉頭。一想到江巖那腹黑優的笑容,他就覺得背脊裡泛寒。
「哎呀,反正我爸說過,你擁有的東西,都值得你感恩。」唐小詩潛意識裡又搬出了唐鑫經典語錄,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嘿嘿嘿,我就是覺得我爸說的話有道理,還想過以後要不要為他專門做個收錄名言的傳記本,起名就叫《唐氏綜合論語集》。」
葉啟皓心想:你這是患了唐氏綜合症吧……
其實唐小詩心裡很明白父親說出這句話時的那種特殊心境:自己雖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卻被他視為上天恩賜的最好禮物,傾盡全部的心血來疼愛著。只可惜,永遠也無法知曉爸爸在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心裡的不捨能用什麼單位來計量。
而此時的葉啟皓卻在想一件他似乎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他……擁有很多東西麼?
這些年來,他沿著一條目標明確的路往前走。披荊斬棘,坎坷艱難,把嘲笑和質疑合著敵人的鮮血灑在身後。
可是他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母親的正名?自己的尊嚴?事業的巔峰?還是敵人的戰慄?
在這條好像順其自然的路上,他為此失去過什麼,忽略了什麼,又是不是真的已經擁有了很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
就在這一瞬間,葉啟皓只覺得胸腔像是突然炸開了一個缺口,將那些年塵封已久的陰霾捧到陽光下去曝曬,越曬越暖,越曬越難以自拔。
「喂!你別——」身體像被搶走了一樣,唐小詩一下子撞進了男人的懷裡。
葉啟皓匝緊了她瘦小的身子,彷彿擁盡最後一絲力氣。他的臉埋在女孩單薄的頸窩處,溫熱的呼吸侵犯著她鎖骨上每一處敏感。
「葉啟皓……」唐小詩慢慢伸出手沿著男人的脊背小心翼翼地環住:「你……」
「別動……我就抱你一下……」
嗅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唐小詩差點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噴嚏。這個男人的身體真暖,心跳很有力,微微戰慄的肩膀卻讓她分不清這在顫抖還是在抽泣。
唐小詩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絲毫不敢動。偶爾用下巴蹭蹭男人的耳朵,像貓一樣溫順地乖服著:「你……還好吧……」
「嗯,」葉啟皓抬起臉來,表情未變。
唐小詩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哭了呢?」
「我怎麼可能會哭。」葉啟皓冷冷的說:「又不是你。」
唐小詩心裡不服氣:哭是人類正常宣洩情緒的方式,就跟餓了要吃飯似的,有什麼了不起。
「唐小詩。」葉啟皓突然在她耳邊叫了她的名字,語氣很嚴肅:「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誒?」女孩鬆開環在他背上的兩隻手,怯生生地輕脫開他的懷抱:「你怎麼了?突然就這麼嚴肅——」
「你沒騙過我對麼?」葉啟皓的話讓唐小詩略感無措。
她深吸了一口氣,狐疑地想:像你這麼重的疑心病,我就是跟你說真話都不信,又何來說假話?
唐小詩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我情商很低的,撒謊從來逃不過我爸的眼睛,連大窮也說我沒有演戲的藝術細胞。」
「那好,我信你了。」葉啟皓輕舒一口氣,目光凝起一絲嚴厲的鋒芒:「但你給我記住了,你是帶爪的貓,我就拔了你的爪牙,你的帶毒的蛇,我就拆了你的毒囊。在我身邊就
就乖順一點,別玩花樣。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麼。」
故意將最後一句話拉長詭異的語氣,葉啟皓從女孩的身上撐起來,笑容在唇角綻放著深秋的涼意。
唐小詩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擰明白了葉啟皓話中的邏輯關係。
「知道了……」萌萌地低下頭,唐小詩這人有時也很賤的——有人吃軟不吃硬,有人吃硬不吃軟,她是軟硬都吃。人家一軟她就心軟,人家一硬她就嚇得節操散盡。
大窮說她這種人若是放在戰爭時期,分分鐘就是個叛變的貨。無論高官厚祿還是殘酷刑罰都能輕鬆搞定她……
所以說人在驟然而來的恐懼下很容易大腦短路,唐小詩這會兒是繞了好幾個圈子才發現一個跟詭異的細節——
什麼叫在你身邊就乖順一點?我特麼為什麼要留在你身邊!
「走吧,我們先進去。」葉啟皓伸手在她的馬尾上寵溺地拉了一下:「不管怎麼說,這是主人家的宴會,要走也該打聲招呼的。」
「可是……」唐小詩硬生生地看著葉啟皓這一身駭人的血跡:「你這樣跑到大廳裡會把別人嚇壞的。」
葉啟皓若無其事地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受傷那隻手的臂彎處。不僅能蓋住手上的紗布,還能遮擋一部分西褲上的血跡:「你站在我左側,擋一下。」
這樣也好,不仔細看的話還真找不出異樣呢?唐小詩豎起大拇指:「你也會這招啊?我們女孩子有的時候突然來大姨媽,弄髒了褲子裙子又沒辦法換,通常也會把外套脫下來繫在腰上擋住的~」
「閉嘴,不要把我跟那種事相比!」葉啟皓嘴角抽搐一下,氣的差點血崩。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剛才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這個女孩不按常理出牌的倒霉思路下已經不知不覺地煙消雲散了。
唐小詩,你……也算是我在這條不知通往地獄還是天堂的路上,擁有的一件東西麼?
葉啟皓收回一瞬的出神,輕輕推了下唐小詩的肩膀往前走,動作小心翼翼地有點彆扭,在旁人看起來——好像在挾持這個大雞崽子一樣的女孩。
然後……就見四面突然亮起了高倍遠程手電筒,充斥著叫囂的警笛一下子從八方湧進來。
也不知道大窮從哪借來的大喇叭,高聲喊道:「快放了唐小詩!你已經被包圍了!」
唐小詩只怔了三秒鐘,頓時就明白了這混小子又在鬧什麼秧歌戲,她脫開葉啟皓的手,氣鼓鼓地衝上去吼道:「大窮你有病麼!哪只眼睛看到我被人挾持了!」團長畝才。
就在這時,方慈靜和陸百年扒開人群就衝過來,上下打量著寶貝女兒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詩詩!詩詩你沒事吧!」
方慈靜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剛才聽到大窮說起來唐小詩莫名地失蹤在車場,地上還有那麼多血跡,當時就把那當媽的小心臟給嚇驟停了!
這不?不僅出動了別墅裡的保安,還叫來了一輛警車——
「抱歉陸先生陸太太,」葉啟皓挺身出去說明了一下誤會:「我不小心弄碎了酒杯傷了手,又實在不願給您添麻煩。於是考慮到車上有急救箱,就有勞令千金幫我包紮了一下。」.!
這下好了,全場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輕鬆釋然的表情,除了大窮以外……
「你什麼意思啊!好像很希望我被綁架一樣。」唐小詩忿忿地捅了捅大窮。
「你有沒有良心?我這是擔心你啊!」大窮哭喪著臉:「說好了在這兒等我,才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就沒影了,手機還關機——」
唐小詩這才低頭去看手機,哦。原來剛才扇陸姿的時候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把手機甩地上摔關機了,後來光顧著幫葉啟皓止血就沒注意。
「還說我不靠譜,明明是你自己不讓人省心。」大窮撅著嘴抱怨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看這滿地的血,又聯想起來你跟我說那個什麼很帥很帥的快遞男。一般不合常理的事總有其蹊蹺之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他是潛進宴會裡的犯罪分子,這會兒已經把你拖到角落裡——」
說起那個送快遞的男人,唐小詩一拍腦袋,趕緊拉開提包:「差點忘了!」
她取出那個巴掌大的包裹交給葉啟皓:「這有你的快遞,我也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塞我包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