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人都因為謝錦言懷孕之事歡喜起來了,皇帝只是勾了勾嘴角,倒顯得平淡了些。雲嬤嬤忍不住說了一句:「娘娘時常請平安脈,前些天還在用藥,可有妨礙?」
蕭慎接了一句:「雲嬤嬤問得極是。」胡太醫開的藥主要作用於神智,不會影響人受孕,停藥好些時候,殘餘的藥力不知是否還會有些微影響。他又不能讓胡太醫再來請脈。
張太醫彎下腰笑道:「回陛下,微臣觀謝昭容雖單薄了些,但不至用藥的地方。為了穩妥起見,還是食些藥膳慢慢調理為上策。」
「嗯,就依你所言。」蕭慎的目光隔著紗帳望向裡面,因張太醫正值盛年,不像胡太醫乃知天命的歲數,診脈時卻要避嫌,帳子都放了下來,他也看不清謝錦言的模樣,「只是昭容睡了許久還未醒,是否有什麼不妥之處?」
「這……」張太醫猶疑片刻,還是道,「昭容脈象平穩,大約是因為有孕在身所以有些嗜睡。」
「嗯,以後你別忘了每日來玉華宮請脈,下去吧。」蕭慎打發他出去之後,本想回到床邊繼續守著,但轉瞬想到謝錦言可能一會兒就醒過來了,一時竟有些躊躇不定。其實他對孩子並無多大的感覺,這所謂的血脈親情在他看來就是個笑話。
只是想順理成章讓謝錦言做他的皇后,還須得有個皇子才行。讓她做自己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執念。而且錦言與他有諸多不同,她……大約會喜歡孩子的,待她醒轉知道自己有孕,總該安定下來了。
「朕晚些時候再來看錦言。」蕭慎猶豫了會兒,到底先回了北宸宮,「派人去傳謝韜夫婦,昭容與父母許久未見,這會兒怕是想得緊了。」
「謝陛下。」雲嬤嬤一改愁容,笑著送蕭慎出了宮牆,趕忙回頭去看她家姑娘了。因謝瑋被貶風波,整個安南侯府都低調起來。謝二夫人也不敢大搖大擺的進宮見女兒,不定在家中怎麼擔心呢。現在皇上發了話,總算能見上一見。姑娘不聽她的話,謝二夫人的話總該聽得進去吧。
馬上要當娘的人,可不能再任性了。
「嬤嬤,娘娘有喜,我們是不是要開始做小主子的衣裳了。」碧綺兩隻手比劃著小衣服,雙眼亮晶晶的。
「女工手藝不見漲,還整日惦記。小主子的衣裳也是交給紅繡做。」雲嬤嬤也有了說笑的心思,「讓你管著小廚房還嫌清閒嗎?對了,娘娘有了身子,不能用的東西張太醫都寫下來了,你記得背熟了。還有那給娘娘補身子的藥膳,你得親自看著,一步也別離了。」吃進嘴裡的東西,得格外精心。
又想到碧綺的性子,到時少不得讓紅繡在一旁幫襯。
香巧這時迎了上來,她淡淡笑道:「今日的熏的安息香味兒重了些,奴婢這就去撤了。」
雲嬤嬤尤其喜歡香巧的穩重,滿意地點頭道:「都收起來,這些時日不用點香了,多擺些新鮮的花草,又好聞又好看。」香料這東西容易被人做手腳,反正謝錦言不太喜歡,索性就先不用了。
「那奴婢可省了不少事了。」香巧福了福身笑道。
「哪能省事?天涼了,被褥窗紗什麼都得換了,容易磕著人的桌椅也收起來。先顧著眼前吧,娘娘醒了定要用飯,廚房的菜單子給我看看,是不是有要改的……」雲嬤嬤想著一堆事,腳下意識的就快了起來。
謝韜夫婦來得很快,謝錦言還在睡著,他們就到了。聽了女兒有孕的消息,謝二夫人是歡喜極了,這段時間謝老太君氣得病了,她和大嫂一直在上房侍疾。侯府一片愁雲慘淡,連帶謝二夫人自己也是心神不寧,就怕在宮中的女兒出事。
等宮裡來了人,說是昭容有喜,特意接她和丈夫進宮探望。謝二夫人一時還難以置信,進了玉華宮還有些恍惚。總歸是做娘的,進了內室見到日夜惦記的女兒,她反倒平靜下來了。
「嬌嬌。」謝二夫人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好像是又廋了些。」
許是母女連心,謝錦言終於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謝二夫人,不由一愣。
見女兒傻愣愣的望著自己,謝二夫人笑道:「怎麼這樣看著娘?幾日沒見就不認識啦。」
謝錦言便低聲喚了聲「娘」,神色卻有些怪異。
謝二夫人注意到她聲音有些沙啞,一時沒窺見她神色,朝站在旁邊的紅繡道:「快去倒杯溫水來,給嬌嬌潤潤嗓子。」回頭又笑道,「你這一覺睡得太久了些。」
映雪在旁邊恭維道:「奴婢算著都快一個時辰了,剛才怎麼喊都不醒,偏巧夫人您往這床邊一坐,娘娘就醒了。」
「有身子的人是嗜睡,但下次不能讓嬌嬌睡這麼久了,半個時辰就喊她起來。白天睡得多,夜裡就會走了困。」謝二夫人笑的更歡。
「娘剛才說什麼?」謝錦言被她的話嚇到,喝水險些嗆著。
謝二夫人連忙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氣,「嬌嬌還不知道吧?你有喜了!只是日子還淺,才被張太醫診了出來。張太醫是婦科聖手,尋常人家請都請不來,他說你身子有些虛,你呀得當心些,好好養胎。」
謝錦言垂著頭沒說話。謝二夫人車轱轆的話說完,才意識到女兒的反應不對,她動作一頓,換了語氣:「你現在貴為昭容,娘還向從前一樣對你,是失了禮數。別放在心上。」前頭幾次見面都是在花廳,那時候周圍一堆人看著,貼己話不方便說,倒是規規矩矩。今個在女兒房內,謝二夫人又著實激動了些,有些話憋了太久,念叨起來就沒完了。
「娘說的哪裡話?我只是太驚訝了。」謝錦言忙道。
/>「別說你,娘也跟做夢似的,進宮的路上走路都覺得在飄。但見了你,就覺得雙腳落了地。」謝二夫人眉梢眼底都是笑意,看著女兒的眼光柔和得能掐出水來,「還記得你剛生下來才那麼點大,轉眼就是嫁了人,也要當娘了。」
謝錦言在這樣的目光下,忽然覺得眼眶濕潤,她撲倒謝二夫人懷裡,語帶哽咽喚了聲「娘」。
謝二夫人拍了拍女兒的頭,「娘在這,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只管和娘說。你爹今天也來了,在廳裡頭候著呢。」
有些話,她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和謝二夫人說明。謝錦言搖搖頭,端正了身子,笑道:「既然爹也來了,不好叫他老人家久候,我這就換了衣裳去見他。」
聽了女兒的消息,謝韜就眉頭緊皺。現在謝家式微,錦言在這個敏感關頭有孕,也不知是福是禍。但親眼見到女兒,他沒表露一點愁緒,只寬慰的讓她好生養著身子。他閒散了半輩子,但時至如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多去找找那幾個知交好友,為女兒拉份助力。
一家人一起用了夕食,時辰實在耽擱不得,宮門要下鑰了,謝二夫人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送走了人,謝錦言輕輕歎了口氣,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似得。但她不想回屋躺著,到了園子裡坐下,望著晚霞發了好一會兒呆。
映雪侍立在旁,籐桌上剛擺的茶點謝錦言原封未動。等紅繡拿了薄披風給謝錦言披上,映雪和她咬耳朵:「我瞧娘娘像是不高興啊。」得想法逗娘娘開心才是。
紅繡不喜歡說閒話,更別提是在當值的時候,隨口回道:「聽說有孕的人脾性都會怪了些。」
「也是,碧綺還與我說過她娘懷她弟弟的時候,平日和和氣氣的人變得跟個母老虎似得,生下孩子就好了。咱們娘娘脾性這麼大,懷得多半也是個哥兒。」映雪一不留神聲音就略大了些。
謝錦言聽見了回頭看她:「這可做不到准。」
映雪便笑道:「奴婢道聽途說了些消息。女兒貼心,要是懷的是女兒只有體貼娘的。」
「都是歪理。」謝錦言搖搖頭。
「娘娘教訓得是。」映雪福了個身,「奴婢說來說去都沒個準兒,也不污娘娘耳朵了。還是嘗嘗奴婢用黨參蜜沖的香露,甜甜的滋潤極了。」說完她就倒了一杯。
黨參蜜補氣血,是張太醫特意囑咐過要早晚一杯的,謝錦言喝完一嘴的甜膩味,心情也好了些。
「我恍惚聽雲嬤嬤說皇上今兒要過來?」
「娘娘有喜了,皇帝也高興呢。」紅繡道。
「嗯。」謝錦言笑了笑。來了也好,她也正想和他談一談。
在芳華亭的時候,許是心中執念,她竟夢見了現世的父母。面對熟悉的一切,她幾乎沉溺在夢中不願醒來。與錦言一樣,她亦是家中獨女,嚴父慈母。她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不想意外橫生,她墜入了舊日幻境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章想寫他們談心的,竟然沒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