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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抹愁 文 / 傾寧

    「你今日去哪了?」蕭慎昨個沒回玉華宮,今天特意早早過來了,本想和謝錦言一起吃飯,沒想到等了許久未見人回。一問才知她和別人出去玩耍了,金福公公想指使人去喚,被蕭慎阻了。他擰了性子等著看她什麼時候才知道回來。前三天他們天天廝混在一起,好得蜜裡調油。夙願得償,這是十多年來,他過得最開心的生日了。昨天被太后叫去,他沒能及時回來,少了香軟可口的枕邊人,夜裡都沒歇好覺。

    不過一日沒見著,他就覺得難耐極了。但對方顯然不是這樣,睡得好,吃得好,還有心情和人去賞花吃酒,晚霞漫天了才歸。

    瞧瞧這面色紅潤的,想必玩得不錯。

    皇帝冷著個臉,謝錦言心裡也不大痛快。他沒在眼前的時候,她還不用去想今天見那一大群女子的身份。

    柳昭然不知是有意無意,說起閒話沒個停嘴,倒把皇帝以前對淑妃的寵愛透了個乾淨。最後還意味深長地加了句,她和淑妃真是有福氣,做了太后娘娘的侄女。

    說得好像皇帝對誰親厚都是聽謝太后的話,那份寵冠後宮不過是虛情假意堆積起來的。謝錦言自是不信柳昭然的話,但聽了這麼一通,有點介懷也是難免。

    想到淑妃也曾被蕭慎抱在懷裡,兩人做盡親密之事……

    謝錦言屈膝對他行了禮,如無其事地笑道:「去慈安宮請安被太后留著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應了姐姐的邀請去御花園玩耍了一番。」

    「這種邀請,以後都推了。」蕭慎語氣有些重。他不喜歡她身邊出現其他人,哪怕是女子。

    謝錦言愣了愣,不知道他說的是氣話還是真話,「臣妾不過忝為昭容,哪好拒絕姐姐。」

    他生氣時候自稱朕,這會兒她也有樣學樣,自稱臣妾了。蕭慎看著她,緩緩道:「過來。」

    說了半天,她還站在那沒走到他身邊去。謝錦言又屈膝行了禮,「陛下恕罪,未免臣妾君前失儀,容臣妾先下去梳洗。」

    聽她一口一個臣妾,蕭慎頗覺刺耳,他站起身,「正好朕也想沐浴。」

    「陛下先請。」謝錦言接道。

    「錦言與朕何須見外?」蕭慎勾了勾唇角,「我們一起去吧。」

    他們一塊洗澡,只會把洗澡的時間無限延長。而且這種情況下,謝錦言也實在不情願和他做那等親密之事。

    但下面的人更願意聽皇帝的話。一盞茶的工夫,就有人來通報浴室收拾妥當了。金福公公笑得小眼睛瞇成一條縫,諂媚道:「香湯備好了。小的和伺候的宮女太監就候在門口,陛下和昭容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是了。」

    謝錦言站了一會兒沒動,雲嬤嬤剛才看她和皇帝的氣氛就有些怪怪的,怕她家姑娘使性子真惹惱了人,急上心頭:「昭容,快進去吧,不能讓皇上等久了。」

    宮女們幫蕭慎脫了外衣就連貫的退了出去,謝錦言無可奈何,只得上前繼續為他脫掉裡衣,這活她已經做得很熟練了。蕭慎早起的時候,就跟個大孩子一樣,非要她親手幫他更衣,才會高高興興上朝去。

    念著相處的點滴,她的神色漸漸柔和下來。

    煙氣氤氳,單薄的裡衣很快就濕透了。他倒真沒什麼旖旎心思的樣子,背對著她坐下,正正經經清洗起來。謝錦言的頭髮濃密,其實自己洗起來十分不便,但這會她哪好意思叫外頭的人進來。輕輕歎了口氣,自個慢慢解開髮髻。她身子剛滑入水,就感覺背後有人貼了上來,手指挑起她的一綹頭髮輕輕摩挲,在她耳邊吐氣:「今天玩得可好?」

    「認識了不少有趣的人。」謝錦言點頭。好些日子沒動彈,今天玩了許久,熱水一浸,她方覺疲憊。既然身後的人願意讓她靠,她也不客氣,把身體的重量都交給她,雙眼半闔,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男女之間做了那事之後,總是與別人不同。開始的時候,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現在卻能親密的和他貼在一起。

    因她這個動作,蕭慎心裡的怒氣總算消去了些。「奏折積了三日,昨晚忙於政事。倒成最後一個恭喜錦言晉陞的人了。」

    他別彆扭扭道出自己昨晚的去處,手腳便有些不規矩起來。

    知他一旦興起,再讓他停下就難了。謝錦言是真的累了,語氣軟了下來:「阿慎別鬧,我手還疼呢。」

    「哪疼?」蕭慎抓住她的手,果真見她右手的指肚上一抹刺目的紅腫,當下心疼極了,哪還顧得上洗澡的事。

    回內室的路上都沒讓她下地,他把她抱到床上,一疊聲的讓人去拿藥膏來。要不是她攔著,為這麼點小傷,他都要喚太醫過來瞧了。

    蕭慎坐在床邊,邊眉頭緊皺給她上藥,邊數落她:「受了傷先前怎麼不說?你身邊跟著的人都是木頭嗎,不仔細小心著點。」

    「玩耍的時候沒發現嘛,碰了熱水才覺得疼。」謝錦言見他鄭重其事,從浴室出來,頭髮濕濕的也沒顧上擦,第一時間就記得給她上藥了。碧綠透明的藥膏味道很淡,抹在手上涼涼的,她心裡卻覺得暖意融融。

    「以後再玩這類遊戲,讓我陪著你去。」蕭慎上完藥說道。不親眼見著,他不放心。

    謝錦言只是抿嘴笑,並不回答。臨散了之前,她應下下次一塊去玩捶丸,怎能食言呢?皇帝有皇帝要做的事情,後宮女子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就像她先前說的,宮裡有太后這座大山在,她不可能隨心所欲。

    帳幔垂下,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一角,格外溫暖。蕭慎如往常一樣要抱著人入睡,謝錦言卻不肯,她往

    往裡挪了挪,眼睛形如彎月,眼底似有細細碎碎的星光,看著他說道:「現在多熱呀,黏在一塊汗噠噠的,我們分開睡吧。」

    雖是盛夏,但屋裡四角擱著冰盆,並不太熱。只是謝錦言今個喝了不少酒,人雖未醉,卻覺得身上發熱。蕭慎被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一望,到底依了她,暗地裡卻盤算這陣子她別想再沾酒了。

    謝錦言意外的發現,軟著嗓音撒嬌對蕭慎特別管用。她淡淡笑著,沉入夢鄉。

    待她呼吸平穩,蕭慎順了順她頰邊髮絲,沒忍住在她的臉上親了親,才睡去了。

    現在他名為親政,事跡的朝政還是把持在太后和那個老臣手中,遞到他手上的折子,莫不是經過他們的手。只是最近幾天,這些人估計敏銳的感到時局有變,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兩方勢力都等著揪對方的小辮子,就連謝瑋也被人參了。他可等著他們好好鬥,蹬走幾個老頑固,然後給他騰地方……

    屋裡的兩人安穩睡去,一直聽裡面動靜的雲嬤嬤鬆了口氣。剛才的情形她可是捏了把冷汗,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勸,所幸兩人又和好了。

    紅繡點了蠟燭,坐著繡手帕,今個是她領著小宮女值夜。雲嬤嬤瞥了她一眼:「夜裡就別繡了,壞了眼睛得不償失。」

    「噯。」紅繡聽話的把東西收起來,轉頭給雲嬤嬤倒了杯水。

    「映雪那丫頭呢?」雲嬤嬤左右看了看,沒在耳房內發現人。「你把她叫來,我有話問她。」

    今天不該映雪當值,她下了值就回房了。紅繡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和一個面生的宮女聚在屋前的迴廊下閒聊。

    聽到雲嬤嬤喊她,便和那面生的宮女散了。紅繡想了想,沒想起那個宮女是哪處的。但若是別的宮,這個時辰了,也不可能還呆在福雲殿。「剛才那人是福雲殿的?我看著怎麼眼生得緊。」

    「燕兒是在園子做灑掃的,粗鄙得很,紅繡姐姐尋常遇不上她。沒印象也正常。」映雪笑嘻嘻地說。

    「粗鄙你還與她說得熱絡。」紅繡淡淡地說。受雲嬤嬤的影響,她也不太喜歡映雪。只是同在大宮女的位置,不好做得像雲嬤嬤那樣明顯。

    「是以前做粗使時結識的,總不能挪了位置,就忘了舊人吧。」映雪和她並肩走著,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你倒是好心腸。」紅繡的語氣柔和了一點。「等會見了嬤嬤,可別這麼笑了,她不喜歡手底下的人太活泛。」

    「紅繡姐姐蕙質蘭心,我聽你的。」映雪受教點頭。

    「難怪碧綺與你合得來,你和她還真有幾分相像。」紅繡說著,推門進了耳房。

    映雪跟著進了屋就看見雲嬤嬤坐在小桌旁,背脊挺得直直的,肅容閉目養神。

    「嬤嬤,映雪來了。」紅繡提醒了聲。

    「嗯。」雲嬤嬤睜開眼,「坐吧。」

    一時半會兒沒人吭聲。氣氛莫名凝滯,映雪按捺不住輕聲打破一室沉寂:「不知嬤嬤喚映雪來,所為何事?」

    就是碧綺在這種情況下也會乖乖等著雲嬤嬤開口才敢說話,雲嬤嬤眉心微顰,「這幾日你都和主子說了些什麼?」自家教出來的姑娘,不會如此偏頗,一言不合就和皇上置起氣來。至於因誰吃醋這種事,她是想都沒想。善妒不是賢德,即便是失去回憶,她也不信能把人性子也左了。

    除非是有人在謝錦言耳邊說了什麼。想來想去,紅繡碧綺是不可能的,香巧穩重,不該說的一句話也不外露,只有映雪整日口無遮攔。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是她做下的,也該多敲打。

    「奴婢就說了些閒暇時聽到的趣事,權當給主子解解悶罷了。」映雪面上是困惑的表情,語氣也頗為懇切。

    「以後少說沒邊沒際的閒話給主子聽。」污了耳朵還污了心性。

    雲嬤嬤深知映雪這類執著向上爬的人,一旦有機會不擇手段的事情多半也做得出。若有朝一日謝錦言失勢,另投他主的事情不是做不出。

    這才是她不喜此人的根由。

    映雪和香巧是一個屋,她回去的時候,香巧已經準備入睡了。

    香巧把燈撥亮了,用閒聊的語氣說:「嬤嬤喚你,可是又訓斥你了?」

    「無事,說了兩句就讓我回來了。」映雪打了個哈欠,就著銅盆裡的水洗漱。

    「連番訓你,總有個由頭吧?你呀遭說道不是一兩回了,也該記住教訓。」香巧說。

    映雪散了髮髻對鏡專心梳通髮結,頭也不回的地說道:「香巧姐姐說的是,我記下了。」

    狡詐的小丫頭,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說。香巧點了驅蚊的香料,擁被入睡。來日方長,她不急。

    宮裡情緒外露是大忌,身邊幾人私底下的心思,謝錦言一概不知。她逕自睡得香甜,迷濛間,還做了一個怪異地夢。

    大雪紛飛,極目望去,裡裡外外一片瑩白。轉彎處,當差的小太監攏緊了袖子,留下一串腳印,不一會兒就被雪掩蓋住了。她覺得奇怪,這樣的天氣自己不在屋裡好好呆著,跑外頭做什麼。左右望了望,樹木高大挺直,瞧著有幾分熟悉,卻認不得回去的路。

    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瞥見假山旁一塊深藍色的布料。她又疑惑又高興,快步走上前去,果然在假山後頭發現了一個人。

    是一個眉目稚嫩的少年,她歡喜的走過去,拉著他的袖子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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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衝她搖搖頭,她鍥而不捨的拉著他不放。

    對持片刻,他露出無奈的笑容,終是和她出了假山。走了一段,有幾個宮女樣子的人迎了上來,她拉住他的手放開,與他行了相反的方向。

    少年站在那,目送她走遠,良久未動。

    她卻被一種歡欣的感覺包裹著,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醒來之後,謝錦言悵然若失。她覺得夢中所見是她丟失的些微記憶,只是再想,卻怎麼也憶不起夢裡說過的話與那少年的模樣。只隱約記得假山旁有個亭子,上面寫著的「芳華亭」三個字。

    她懊惱,重要的事情沒記住,偏偏記得無關緊要的小事。

    睜開眼入目一片光潔的肌膚。謝錦言還想著夢裡的情形,須臾才意識夜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縮到蕭慎的懷裡去了。

    調整視線抬眸一看,他眉目舒展,嘴角微微勾起。許是在做什麼美夢吧。

    謝錦言忽然想到她醒來第一眼見到蕭慎時的情形。雖神智混沌,卻覺得他十分熟悉,以至於他的名字脫口而出。

    難道夢裡的少年不是別人,就是他嗎?真是奇怪,面對父母都沒有想起什麼,有熟悉感的竟然只有他一個。謝錦言伸出手指輕輕勾勒他的五官,試圖找出夢裡少年的臉。

    蕭慎被她擾醒了,他一醒來就抓住她的手,送到唇邊親了親,低聲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手還疼嗎?」

    謝錦言其實挺喜歡他語氣低沉時的聲音,吐字緩緩,帶了那麼點勾人的感覺。但卻不喜歡他這種聲音隨之而來不堪重負的親密舉動,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我得去慈安宮請安,要早些起來了。」

    蕭慎湊上前親了親她的唇,呢喃:「那等你回來,想睡可再睡一會兒。」

    「不要,誰大白天睡那麼久,不被人笑話才怪。」謝錦言笑道。

    「沒人敢笑話你。」蕭慎輕聲道。至少在玉華宮的範圍沒人敢。

    今天皇帝起得比平時要早一些,梳洗完還有空當時間。謝錦言讓他和自己一道喝了一碗紅棗茶。

    皇帝一般是下朝過後才吃東西,意為勤勉之意。當然,大臣們也是一樣的。

    這次請安周巧巧沒在,平靜無波的說完話。謝錦言不急著回宮,現在福雲殿亂糟糟的,宮女們忙著收拾東西搬去主殿,後天方正式搬過去。

    今早她向雲嬤嬤問過了,原來小時候她也像淑妃一般,經常被接入宮中玩耍,只是後來漸漸大了才沒再進宮。幼時常居的慈安宮她不好四處轉悠,便想去御花園走走,看能不能再想起些什麼來。

    芳華亭雲嬤嬤沒什麼印象,宮中這類的亭子太多,指不定是在哪個角落。謝錦言漫無目的地在花園閒逛,可惜雲嬤嬤當時沒隨她進宮,不然倒可以知曉她以前常去那些地方了。

    單說御花園一處,曲曲繞繞,風景各異。正經逛起來,走上半日也不定能走完。

    這個時節百花盛開,謝錦言權當散心了。路過一處荷塘,前方隱隱有幾個娉婷的女子或坐或站在那賞景。

    既然撞上了,不打聲招呼說不過去。謝錦言走上前去,意外發現有兩面之緣的惠敏公主,她一改跳脫的形象,穿著淺碧色宮裝,乖巧坐在一名穿素藍衣裙的美婦人身邊,手裡執著一枝半開的淡粉色荷花,應該是宮女剛採來的。

    雙方一個照面,雖說不認識,但宮女們自會提醒。映雪小聲說:「是良太妃。」

    謝錦言作為晚輩,屈膝拜見。

    「快快起來。」良太妃溫軟著嗓音說。她大約是比謝太后年輕些許,不過三十餘歲,包養得甚好,眉目婉轉,竟還有幾分嬌俏。惠敏公主把手裡的荷花遞給身邊的宮女,也起身規規矩矩向謝錦言行了一個平輩禮。

    「昭容倒和淑妃不太相像,生得一個比一個好。」良太妃臉上保持善意的笑容,把謝錦言週身一打量,「聽敏兒的嬤嬤說她先前對你多有冒犯,在這向你賠罪了。」

    「雖見過次數不多,卻覺得敏兒活潑可愛,讓人很是喜歡。」謝錦言說,「太妃說的冒犯之舉,我卻沒什麼印象。」

    良太妃笑意加深,「敏兒被我寵壞了,難得你不跟她一番見識。」

    「母妃……」惠敏嬌嗔。

    謝錦言笑了笑,她真覺得這丫頭真摯可愛。

    「昭容有空可來我處坐坐。」良太妃沒和她說太久,便牽著女兒款款離去了。

    比起雲嬤嬤的舊主麗美人,良太妃能守著女兒長大也算幸運了。但觀她眉宇間籠著清愁,想來過得也不十分體面。

    謝錦言看向一池子盛開的荷花,卻沒了再逛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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