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是個奇妙的地方,有些事一掩藏就是一輩子,有些事不到一日工夫能傳遍。尚食居的人許是聽了這謝才人晉陞的消息,除了應有的菜色,還額外送了新鮮的瓜果。紅得發紫的葡萄上還沾著水珠,擱在白淨的盤子裡冒著絲絲涼氣,實乃夏日的消暑良品。
因為皇帝最近一直窩在玉華宮,有他的份列在,謝錦言一向沒缺了這些,但這次送膳食的內侍特意點明這些小玩意是用來恭賀謝昭容的,同時言道以後想吃什麼儘管吩咐,他們一定會盡心服侍。紅繡待人最和氣,道了聲謝,尋摸出一個精緻的荷包賞給他,裡面裝了兩個小金裸子。內侍倒像渾不在意到手的東西價值幾何,看都沒看揣在懷裡笑嘻嘻地走了。
紅繡回了屋把這事報給謝錦言,謝錦言笑了笑:「你做的很好。以後你們多做些這類的荷包。」
紅繡便問做些什麼樣式的。
「花樣什麼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那邊碧綺問可是現在要用膳,謝錦言看了下時辰,問道,「皇上今日不回來了?」
映雪湊了過來,說道:「聽說今天下了朝,皇上被太后娘娘喚去了。這會兒還沒過來,多半是在那邊用飯了。」自從謝錦言給她改了名,她自覺有了底氣,精神氣和以往大不相同了。穿著一身粉鍛仕女裝,和紅繡她們站在一塊是絲毫不怵了。
上午太后提了升位份的事,把皇帝叫過去應該是要告知此事。明天正式的旨意就該下來了,幾個大宮女幹勁十足。搬去主殿的日子沒定,但應該就這幾天,她們一下午討論著帶上什麼東西,已經收拾了一些了。
謝錦言卻不見多少喜色,她在想慈安宮中的周巧巧。謝太后先是向老對頭服軟示弱,批准許昭儀進宮,後來沒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在別人對她放鬆之時,卻忽然找了周巧巧進宮。周家與許家兩個昔日盟友轉瞬就站在了對立面,但不給周家一點甜頭,他們不會輕易上鉤。
至於這個好處,朝堂上的事情謝錦言不知道,但宮裡頭自然就是皇帝了。
到了就寢的時辰,皇帝果然沒有回來。謝錦言撥了撥床前的兩顆夜明珠,幽幽的光芒一如往昔溫潤柔和。
「姑娘該歇著了。」雲嬤嬤吹熄了床前的燈,伸手放下簾子,柔聲道,「從明兒個起就要去向太后娘娘請安了。「
守夜的宮女總是會留著兩盞燈:一是怕主子醒來伸手不見五指會慌張,二是方便隨時查看主子的睡得是否安穩。蕭慎送的兩顆夜明珠徹夜發光,擺在床頭燈都不用點了,謝錦言還曾經玩笑說省了不少燈油。
蕭慎當時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頭髮,便把她攬進懷裡親了親。
謝錦言出神的想著,手指無意識摩挲被上的花紋。沒聽到回音的雲嬤嬤疑惑地喚了聲:「姑娘?」
「嬤嬤去休息吧。」謝錦言支應一聲,掀開靠裡頭被子鑽了進去。她本以為一個人會很難入眠,但合上眼什麼都不去想,反而一會兒就睡熟了。
到了第二日,外頭還是漆黑一片。紅繡準時醒了過來,她穿戴好去茶水房拎了熱水回來梳洗。這時和她同屋的碧綺也已經起來了,坐在鏡台前梳頭。
紅繡笑道:「不多睡會兒?」
「昨個又不是我值夜,哪還有的睡?」碧綺嘟了嘟嘴,也不跟紅繡客套,藉著她打的水洗了臉。
紅繡給她遞了乾淨的布巾,她抹了抹臉,這才精神了。「要我說這些事情交給小宮女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碧綺回到鏡台前又細細上了層香膏,才算完事了。
「在府裡的時候打小做慣了,不過舉手之勞。」紅繡抿了抿頭髮,給茶壺灌了水。夏日天熱,下值回來,喝點涼的也爽快。
「我還不知道你,其實是不喜歡外人進你的屋子。」碧綺笑她。「害得我也得辛辛苦苦打整屋子,小宮女喊我們一聲姑姑,卻沒得到應有的孝敬。」
「茶末梗子點小事值當你叨叨半天,別照鏡子了,該辦差事了。」紅繡嗔道。「你去給主子熬碗紅棗茶,她洗漱完總得吃點東西墊墊底。去慈安宮要是太后不留朝食,回來也太晚了。」
早上說是喝紅棗茶,其實是喝紅棗粥。福雲殿不設小廚房,也就做點簡單的吃食。碧綺知曉時辰還早,但架不住紅繡催促。畢竟粥要用小火慢熬,味兒才出得來。
臨出門前,紅繡俯身去熄燈。靠著亮光的間隙,碧綺分明看見她臉上淡淡的一層胭脂,不由捂嘴笑了。紅繡剛還說打扮浪費時間,其實哪個姑娘家不愛俏啊。瞧瞧她自己不也每天早起梳妝嗎?進宮前都沒見她這麼勤快,畫眉的手藝都快趕上專精的映雪了。
兩人一塊出了房門,碧綺聯想紅繡近日來的種種異狀,忽然心裡一驚,紅繡最近的變故莫不是因為皇上吧?餘光瞟過身邊人平靜的臉,卻瞧不出什麼端倪。
碧綺瞧著大大咧咧,實際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直心裡有數。但對一塊長大的姐妹,她卻是個藏不住話的,腳步一停便問:「紅繡,你是不是……」
「怎麼了?」紅繡眼神柔和、神態平靜地望向她。
「沒……沒什麼。」面對紅繡一如往常的神情,碧綺又覺得是自己多疑了。
「我的好碧綺,你可別再耽擱了。」紅繡估摸著時辰,拖著她加快腳步,「記得熬粥的時候別擱糖,主子不喜歡喝甜粥。」
進到屋裡,雲嬤嬤還沒過來。紅繡鬆了口氣,問過值夜的宮女主子昨晚睡得可好,得了肯定的答案才讓她交了對牌回去休息。
昨晚皇上確實一夜沒回玉華宮,紅繡望了望
帳子,主子福氣大,皇上一定還會常來的……
謝錦言第一次起這麼早,雖說皇帝每天上早朝總會喊她起來,幫他更衣,但那畢竟是近卯時了,送走了人想補覺也成。她收拾好出門,天才濛濛亮。
她嘀咕:「也不知太后起身了沒有?」
今天是雲嬤嬤陪她去,聞言小聲道:「就算太后還在歇息,我們等等也是應當的。姑娘習慣了就好,跟您以前去給祖母請安一個道理。」
但是以前的事情,她盡數忘了。謝錦言凝視前方,想到以後要晨昏定省,每日都要見到謝太后,便覺得一陣糟心。
到了慈安宮,謝錦言一下轎。雲嬤嬤還想提點兩句,卻見謝錦言面帶微笑,行禮有據,也就放下心來。
只是見完人也沒能脫身。淑妃今天的氣色比昨日更好了一些,淺笑盈盈道:「大家都知道了妹妹晉陞的好消息,想著要為你慶賀呢。你平日裡甚少和大家一塊聚會,今天就讓姐姐做個東,我們去御花園賞賞花吃個酒宴吧。」
「姐姐盛情,妹妹卻之不恭。」謝錦言笑道。
除非是品階太低的,幾乎是整個後宮的女子都來了。穿得花紅柳綠的,鶯鶯燕燕一屋子的笑聲,就連許昭儀也一同過來了,送上了一對碧玉鐲,禮數盡到才推說身子不適自行離去了。
說是為謝錦言慶賀的,她是正主,上來就是一群人圍著她道恭喜。錦言倒有些受寵若驚。分別落座之後,有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她,俱有意無意地拿眼瞧她。
大伙對獨寵後宮的女子,總是好奇的。還有幾個不著痕跡的記下她的衣著,打算以後效仿。
「早早聽說了謝家盡出美人,以前妾還不能信,今日見了淑妃娘娘和謝昭容才心服口服了。」有人恭維道。
淑妃淡然一笑,她上頭還有一個姐姐謝錦玉比她和皇帝年歲都大,只是生的相貌平凡,人又愚笨這才只是嫁了翰林家。不然……現下如何還說不準。
謝錦言也不會把這話當真,要說美,從民間選起來的秀女,沒有一個差的。她回了一個笑容,「你過獎了。」
柳昭然坐在淑妃下首,淑妃矜持,她卻顯得平易近人,知謝錦言大概是認不全人,熟稔的一個個給她介紹。
「這是林才人,她性情嫻靜,和誰都合得來,你若閒了,盡可以找她去。」
「穿黃衣裳花裙子那位,是楊美人,她最會說道了。」
謝錦言一直保持笑容,微微頷首。現在她身為昭容,完全可以坐著讓這些人向她行禮,但其實她的心情並不好。
眼前這些人說說笑笑的,實際上又有幾個是真心的?不過就是有真心的,她也不願相交。
最後說到上次來福雲殿惹事的許才人之時,她才變了點神色,「這位我可是認識的,不用介紹了。」
許才人面露尷尬行禮。謝錦言沒為難她,讓她多站了一會兒便允了她回自個位置。
姑娘家聚在一塊,不像男人總是說些家國大事。她們更愛說些衣衫配飾的事情,說過一陣氣氛比剛開始鬆快許多,宮人上了酒,有人便提議行酒令。
謝錦言囧了,她對詩詞歌賦不太擅長,現在僅僅是字練的不錯。
她還沒來得及提出異議,李賢妃估計也不善此道,說道:「既身在花園中,不若玩些室外的遊戲。」
淑妃這點面子還是願意給賢妃的,點頭附和道:「那就來玩投壺吧,屢投不中的罰酒三杯。」
最後李賢妃的成績最好,八次全中。
謝錦言喝了三杯酒,酒興一發玩性就上來了。與眾人一塊玩到傍晚才盡興而歸。
出了一身汗,她的心情反而好了些。但回了寢宮,卻發現宮人戰戰兢兢的。
蕭慎黑沉著臉,「朕等你多時……」
作者有話要說:好不容易送走了親戚,這兩天卻不知怎麼了,對著電腦時間一久,眼睛就特別不舒服,這兩天更的少了,見諒。
捶地,11月了,不知道河蟹大軍什麼時候能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