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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 第二十五章 麗貴人 文 / 葉家娘子

    洪熙三十五年即順天二年,秋。

    沂王軒轅澈遞了在家養病的折子上達天聽,順天帝批了,使了太醫院的兩名醫官在沂王府為沂王診治,又遣了幾名內侍侍候。

    消息傳出,一時間京都城裡,百姓們爭相傳聞,當今聖上對沂王恩寵不衰。

    沂王府。

    蘇慕雲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擺了張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又在床上擺了些許小孩的玩具,讓阿若睡在羅漢床裡,她則拿了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不時的揮了揮。

    一側紅綃領了幾個丫鬟搬了小墩子,散坐在蘇慕雲身側。

    雖側坐得很是零亂,但每個人的眼睛都是圍繞著羅漢床上的阿若,眼見得阿若在羅漢床裡,抖手抖腳,不時伊伊呀呀的說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幾人齊齊的臉上漾了抹柔柔的笑。

    「王爺還在書房?」蘇慕雲撇了目光,看向紅綃問道。

    紅綃點了點頭,「還不是那兩個臭石頭。」

    蘇慕雲笑了笑,紅綃嘴裡說的那兩個「臭石頭」,說的是太醫院的陸太醫和曲太醫,這兩人,素來以一根筋著稱。動不動便翻經據典,很是難纏。想來,軒轅逸之所以派這兩個人來府來,為的也就是不時的給軒轅澈添添堵吧!

    「今天,王爺沒發脾氣?」

    紅綃「撲哧」一聲笑了,搖頭道:「沒,自從前兩日,王爺發了通脾氣,這兩人自行到藥王爺相前跪了兩時辰後,王爺便不再發脾氣了。」

    蘇慕雲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照奴婢說啊,就該一副藥方子讓這兩人睡上個十天半月的,這就清淨了。」雙福撇了撇嘴,不奈的道:「由得他們這樣折騰,什麼時候是個頭。」

    雙全立刻瞪了雙福一眼,「你老實點,又想闖禍是不是。」

    「我哪有闖禍啊!」雙福不服氣的瞪了雙全,可是終究是技不如人,底氣虛了點,一對上雙全那嚴肅認真的臉,原本的理直氣壯,便成了期期艾艾,「我都說了,那天的事,是王爺的意思,不關我的事,你要不信,你問紅綃姐姐。」

    「你們倆嘀嘀咕咕的說什麼?」紅綃隱約的聽到雙福話裡最好的四個字,轉了頭看向雙全道:「什麼事要問我?」

    「沒……沒什麼。」雙全連忙擺手。

    「誰說沒有的。」雙福起身走到紅綃跟前,蹲下身子道:「紅綃姐姐,你告訴我姐姐,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王爺的意思。」

    那天晚上?!

    紅綃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眼見得蘇慕雲也朝她看過來。

    想到,蘇慕雲與太子妃之間的交情,嘿嘿的笑了笑,輕聲道:「王妃,這事真不是奴婢拿主意,是王爺說,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太子殿下多美蓮一個不多,少她一個卻是不行。這才……」

    蘇慕雲笑了笑。

    那天,葉司盈向她要秀影時,她便隱約有些明白。

    現如今,聽說葉司盈做主將一個慣常侍候軒轅祈的婢女抬了位分,又將美蓮撥給了那妾室用。照說軒轅祈有別的女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軒轅祈會偏寵一個婢女,到著實讓人大跌了眼鏡。

    而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葉司盈對這個婢女似乎還很是介懷!

    「紅綃。」

    紅綃抬頭看向蘇慕雲,「王妃有何吩咐?」

    「你見過那個人嗎?」怕紅綃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蘇慕雲連忙道:「就是那個美蓮侍候的人。」

    紅綃搖了搖頭,「沒見過。」頓了頓,輕聲道:「怎麼了,王妃可是想……」

    「不是。」蘇慕雲搖頭,「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罷了,太子妃是個通透的人,怎麼就跟那個婢女給扛上了?。」

    紅綃愕了一愕,似乎也有點贊同蘇慕雲的看法。

    必竟像自家王爺這樣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福氣,不是誰都有的。更遑論,太子殿是那個既將承擔大統,同時也會承擔自古以來三千佳麗如雲的人!葉司盈,她沒必要為一個女人而惹惱了太子殿下。

    這其間肯定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只是是什麼呢?

    葉司盈這個時候定然不知道,她的一個舉動,竟然引起了沂王府諸多人的猜想!

    「這都是怎麼了。」

    清越的男聲響起。

    蘇慕雲乍然抬頭,便看到笑盈盈朝這邊走來的軒轅澈。她起身迎了上前,「今天這麼早就結束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回她道:「曲太醫和陸太醫要好生合計合計,怎麼開方子。」

    軒轅澈的話一落,跟著起來福身行禮的雙福便「撲哧」一聲笑了。

    不意外的又得了雙全一個大白眼!

    「阿若呢,睡著了?」

    軒轅澈沒有理會雙福,抬腳走到了羅漢床邊,目光落在已經閉上眼睡覺的阿若身上。不由便揚了眉梢,一臉不解的看了蘇慕雲道:「怎的總這樣吃吃睡睡的。」

    蘇慕雲被他問得一愣,稍傾失笑道:「她這會子,不吃不睡,你讓她幹嘛?」

    「她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什麼時候才能長成別人家那樣的小姑娘啊!」軒轅澈修長的手指捏了阿若滑嫩的小臉,憂傷的道:「我還想著,這秋高氣爽的,帶她去放紙鳶呢!」

    「放紙鳶?」

    蘇慕雲看了眼羅漢床上睡著的阿若,又看了看一臉嚮往之色的軒轅澈,半響沒說出一個字。

    她不說,卻不代表,別人不說。

    「王爺,」紅綃嘿嘿笑了看向軒轅澈,「你帶不了小郡主,可以帶王妃去的啊!」

    「是啊,是啊!」雙福連忙湊上前道:「王爺帶王妃去,王妃帶我們去。」

    「雙福!」

    這會子不僅僅是雙全了,便是連紅綃也跟著喝斥了她。

    「我……」雙福羞紅了臉,但很快她又覺得這不應該是一件羞人的事,抬頭看了紅綃,不甘的道:「王爺帶了王妃去,當然得有人侍候,我們不去,誰侍候王妃啊!」

    「就你聰明!」

    雙全喝斥了一聲。

    「我……」

    但在下一刻收到雙全刀刮子一樣的目光時,她低下了頭。

    軒轅澈眼見得這三人當著蘇慕雲的面便這般吵起嘴來,由不得便蹙了眉頭,臉上的神色一寒。

    蘇慕雲暗道一聲糟糕!

    連忙笑了道:「是啊,說起來,這樣的天正是出外遊玩的好機會,王爺現如今賦閒在家,不如便挑個日子,帶了妾身出去走走如何?」

    「你想出去玩?」軒轅澈看了蘇慕雲,想了想道:「近處也沒什麼好玩的,景致好點的要走得遠些。」

    「遠就遠些,」蘇慕雲輕聲道:「左右王爺現如今沒有公職在身,就是在外歇個幾宿,也是行的。」

    軒轅澈點了點頭。

    蘇慕雲心底便鬆了口氣,使了個眼色給紅綃。

    紅綃如何不明白,適才軒轅澈那瞬間變幻的臉色。這會子,接了蘇慕雲的眼色,連忙屈膝道:「奴婢去廚房看看給王妃準備的湯有沒有好。」

    「去吧!」蘇慕雲擺了擺手。末了又對身側的雙全道:「你們也下去吧,我與王爺說些話。」

    「是,王妃。」

    雙全領了丫鬟婆子退了開去。

    軒轅澈便坐在阿若羅漢床邊的紅木嵌螺嬉大理石扶手椅上,一邊低頭看著睡得很是香甜的阿若,柔聲道:「什麼事呢?」

    蘇慕雲在他身側坐下,端了紅木几上的舊窯十樣錦的茶盅遞到軒轅澈手裡。

    待得軒轅澈接過,輕啜了一口,她才輕聲道。

    「王爺知道,我不喜歡身邊的人畢恭畢敬,再說這幾個丫鬟都是跟著我一路走來的,情意自是不同。」

    軒轅澈端在手裡的茶盞頓了頓,稍傾抬了眉眼看了蘇慕雲道:「我只是擔心下人們有樣學樣,到時你的良善反到成了她們的可欺。」

    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可是,你看這幾個丫頭可是好相與的主?」

    軒轅澈略一思忖,半響便挑了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蘇慕雲看了便笑道:「你也知道她們幾人都是各有所長的,這下人若是想學樣,怕是還沒鬧到我跟前,便被她們幾個給扒了層皮了。」

    「總之,你還是別太寵著她們了。」

    「嗯,我知道。」

    羅漢床上的阿若,不知怎的,突然就鄒了眉頭。

    這一幕恰巧落在一直關注著她的軒轅澈眼裡。

    「阿若,阿若……」軒轅澈慌的將手裡的茶盞「啪」一聲就扔到了几上,探手便去抱阿若。也不知道阿若是被那茶盞給驚了一驚,還是本就睡得不耐煩了,下一刻,「哇」的一聲便哭了。

    「阿若,阿若,這是怎麼了,怎的哭了?」

    軒轅澈寶貝心肝的抱在手裡,一迭勁的喊著阿若的名字。

    阿若卻渾然不覺,只管閉了眼,咧了沒牙齒的牙床,「哇哇」大哭不止。

    「來人,來人,快來人!」

    軒轅澈嗓門一提,立時人便自四面八方的湧了來。

    「王爺。」

    軒轅澈半抱了阿若,鳳眸攸的一揚,盯了低眉垂首立於身側的眾人,歷聲道:「你們可是做什麼嚇到郡主了。」

    眾人臉色一白。

    她們做什麼了?她們連大聲喘口氣都不敢,哪裡還敢嚇郡主了!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王爺,」蘇慕雲扯了扯軒轅澈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阿若怕是夢魘了。」

    「夢魘了?」軒轅澈不解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對著慘白了臉立於四側的下人揮了揮手,下人們連忙屏聲凝氣的退了下去。

    蘇慕雲上前自軒轅澈懷裡抱過正止了哭聲,卻是抽噎著的阿若,探手在她嘴角試了試,見阿若歪了頭朝她手指吮去,便喚了奶娘上前:「小郡主餓了,你抱去先餵她吃奶吧。」

    「是,王妃。」

    待得奶娘將阿若抱走,蘇慕雲這才對軒轅澈道:「我也是問伯母才知道,雖說這才一個月的毛娃娃,但是她們有時候也會在夢裡有不可心的事,有害怕的事情,所以才會突然哭。」

    軒轅澈似是很難明白。

    但在怔了片刻後,他卻是做出一件令蘇慕雲怎樣也想不到事。

    他探手自懷內取了那把不離身的短刃,放在阿若的羅漢床上,怒聲道:「放這鎮著,我看還有誰敢來惹我們家的阿若。」

    ……

    皇宮。

    正是佳木蘢蔥,奇花閃灼的時。從摘星樓往下看過去,但見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其間又不乏參天的常綠樹木,人置身其間便有了一種怡然情適的開闊之感。

    「皇上。」

    軒轅逸抬目,便見麗貴人著一襲淡白色宮裝婷婷走上前來。寬大的裙幅逶迤在她身後,風輕輕吹起,翻起層層的雪白的浪,露出小巧不盈一握的金蓮小腳。如雲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僅將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卻顯得整個人柔亮潤澤。一對略略上挑的丹鳳眼正顧盼生輝,艷紅似火的唇角間卻嚼了抹清清淺淺的淡笑。

    軒轅逸的目光緊了緊,深遂漆黑的瞳孔攸然間緊了緊。

    他一直不明白,明明一身清麗淡雅的服飾為什麼穿在麗貴人身上卻不顯嫻雅貞靜,反而有卻是嫵媚誘人!

    「皇上讓臣妾好找。」麗貴人擺了擺手,示意身側的宮人退了下去。

    軒轅逸探手牽了麗貴人的將她帶至身前,麗貴人順勢偎進了軒轅逸的懷裡,探手取了白玉案桌上的芙蓉白玉杯裡裝著的去了皮的葡萄遞到軒轅逸的嘴裡。

    軒轅逸張嘴嚥下那顆葡萄,輕聲道:「你到是會找,朕難得到這來躲份清靜,還是把你給找著了。」

    麗貴人掩唇一笑,放了手裡的銀簽,柔聲道:「臣妾好些日子沒看到皇上了,皇上是不是把臣妾給忘了?」

    「胡說!」軒轅逸探手捏了麗貴人微微昂起的肉肉的小下巴,笑了道:「朕不是前兒個夜裡才歇在你宮裡嗎?」

    「哎呀!」麗貴人垂了臉,佯作難為情,卻偏生又偷偷的抬了眼角打量著軒轅逸的神色,一邊說道:「原來臣妾才只一日沒見著皇上啊,臣妾卻怎麼覺得有好些日子不見皇上了。難道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軒轅逸看著眼前明媚動人,佯怨佯癡的麗貴人,只覺得心底間生起無限的歡喜。

    偏在這時,麗貴人探了身子上前,伸出那塗著如血般大紅丹蔻的手,撫上軒轅逸輕抿的唇,那柔若無骨的觸感帶起絲絲的顫慄感!使得軒轅逸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緊,下一刻,鼻間便聞到自麗貴人身上散發出的幽幽的芳香。

    芳香才入肺腑,便似是掀起了千層浪,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做一番別的事。

    軒轅逸低頭,將麗貴人的那只滑若凝脂的手含在嘴裡,輕輕的咬了一口。

    麗貴人發出一聲銀玲似的嬌笑聲,「皇上,您討厭,為什麼咬臣妾。」

    「朕不僅要咬愛妃的手,朕還要……」軒轅逸將麗貴人一把擄至身前,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榻上,眉眼緩緩的掃過麗貴人顫顫瑟瑟迎向他的臉,幾不可聞的一聲輕歎,軒轅逸埋首在麗貴人的耳邊,他是是對她著的耳朵吹了口氣,在引得麗貴人再次發出一陣嬌笑時,軒轅逸模糊的說了句話。

    「哎呀,皇上您壞!」

    麗貴人抬手便要去捂臉,不想,軒轅逸卻是探手將她的手給捉了。

    「皇上……」

    軒轅逸眉梢微揚,朝周圍侍候著的宮人,擺了擺手。

    本就低眉垂眼的宮人,便飛快的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不多時,摘星樓上便響起男女嬉笑輕吟的聲音。

    一干宮人齊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逕自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腳尖看。

    便在這時,一眾宮人逶迤而來。

    走在前面的是四個著一色青綠色宮服的宮女,宮女後面是一襲緋紅色服飾的梅姑,梅姑此刻下正低聲與一側皇后娘娘輕聲的說著什麼。

    皇后娘娘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笑,似是梅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皇后娘娘邊笑著,邊將目光停在週遭的景致上。

    十月初的天,一干樹芙蓉開得很是妍麗,淺紫粉白,一樹壓一樹。

    「娘娘,您看!」

    梅姑指了樹芙蓉下的一對放養的綠孔雀,此刻那只顏色艷麗的雄孔雀正將那一身五彩繽紛、色澤艷麗的尾屏展得像把扇子,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試圖吸引一側傲然而立的雌孔雀的注意。卻不知,它那羽毛上的眼睛狀的斑點羽毛,不動還好,雖著它這不停抖的抖斗甚是嚇人。

    「早聽說這裡養了兩隻很是漂亮的孔雀,果不其然。」皇后娘娘笑吟吟的站在原地,看著雄孔雀為了討好雌孔雀跳出的各種舞蹈,看到高興處,回頭對一側的宮女道:「去,尋些東西來餵它們。」

    「是,娘娘。」

    小宮女邁動步伐走得雖急,但卻很是規矩。

    皇后娘娘指了摘星樓,輕聲道:「本宮有些累了,去那裡歇歇吧。」

    「是娘娘。」

    梅姑便示意宮人前面帶路。

    「咦,那好像是皇上身邊的內侍。」

    梅姑遠遠的看到了低眉垂眼立於摘星樓下的內侍,小聲與皇后娘娘道:「許是皇上也在此。」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我們快些過去吧。」

    「是,娘娘。」

    便在皇后娘娘興致匆匆的快步走至摘星樓處時。

    奉命守候的王安幾步迎了上前,「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娘娘擺手,對王安道:「可是皇上在上面?」

    「回娘娘的話,正是。」

    王安額頭凝了抹汗輕聲的回道。

    皇后娘娘沒有理會王安的異態,只當他是在下面太陽曬久了。

    掠過王安,正打算往前,卻不想,王安飛快的轉了身,幾步攔了上前,「娘娘留步。」

    皇后娘娘猶疑的看向擋在身前的王安,眉頭微蹙,眉眼間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歷色,但臉上的卻是笑意不減,訝異的道:「王總管這是……」

    「娘娘恕罪,奴婢領了皇上的話,守在這,不予人打擾。」王安顫了聲,一句話說得很是磕磕巴巴,但卻又不得不說。

    皇后娘娘神色間劃過一抹怔忡,稍傾冷冷一哼,淡淡的道:「便是本宮也不行?」

    「娘娘……」王安為難的看了皇后娘娘,雖是沒說「不行」,但神態間的意思卻是盡顯。

    「本宮便不信了!」

    皇后娘娘一把推開王安便要上前。

    「娘娘使不得!」

    王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著磕了幾個頭,壓低了聲音,苦苦哀求道:「娘娘,您饒了小的狗命吧,娘娘開恩啊!」

    「王總管,」梅姑上前看了王安,輕聲道:「您這是幹什麼?」

    話落便要去扶王安,王安拚命的朝梅姑使了眼色。

    在順著梅姑的手站起來時,飛快的在梅姑耳邊說了一句,「麗貴人!」

    梅姑臉色一變,鬆了王安,便要返身去勸皇后娘娘。

    便在這個時候,摘星樓上卻是驀的響起一聲靡軟的驚叫聲,那聲音別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卻是知道,正是男女情事正濃時的魘足,才會發出這樣的似痛似顛似狂的喊聲。

    皇后娘娘一瞬間,如被雷劈了一樣,怔立在原地。

    「娘娘!」梅姑上前扶了皇后娘娘。

    卻被皇后娘娘狠狠一甩,將她甩了開去。

    皇后娘娘微微的抬起頭,目光凝在摘星樓上。

    雖然她站得筆直如松,但只要仔細的看,便發現她此刻正在瑟瑟的抖著,臉扭曲的可怕,整個人似是從地獄裡爬出來一樣。

    梅姑侍候皇后娘娘十幾年,從來不曾看到過似今日這般的皇后娘娘,一瞬間只覺得後心處的涼意透骨。

    「梅姑!」

    王安推了把梅姑,示意梅姑上前勸慰皇后娘娘。

    梅姑醒過神來,正準備上前,不想卻在這時,摘星樓裡響起麗貴人那特有的吳語儂腔的音調。

    「皇上,您一點不疼惜臣妾。」

    「朕怎的不疼惜愛妃?」

    「您看,妾身都沒臉見人了。」話落響起嘻嘻碎碎的聲音,似是有人在撿什麼東西一樣,「哎呀,臣妾的這身衣裳還怎麼穿啊!」

    「這有何難,朕讓王安再去給你拿一身衣裳便是。」

    「不要,這樣大家都會笑話臣妾的。」

    「那愛妃要怎樣?」

    梅姑很想上前,勸皇后娘娘離開,眼不見心不煩。何苦在這為難自己,但是眼見得皇后娘娘那一身的殺氣沉沉,梅姑也沒那個膽子上前。

    「臣妾不管,臣妾的衣裳是皇上給撕的,皇上替臣妾想法子。」

    摘星樓上響起一陣竊竊的低笑聲。

    那聲音便似把把利劍,直指皇后娘娘的心底。

    她斷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會是真的!

    貴為天子,素以端正自持的皇上盡然與一個妃子在這露天場幹起了這風月之事!

    「那朕的這身龍袍便讓愛妃穿了如何?」

    「好啊,好啊!」

    麗貴人雀躍歡呼的聲音在空靜寂的午後異常的清晰。

    皇后娘娘閉了閉眼,眨落眼裡的酸澀,對梅姑道:「我們走。」

    「是,娘娘。」

    便在眾人齊齊鬆了口氣時。

    不想,意外又起。

    「娘娘,皇后娘娘!」

    一聲驚呼乍然而起。

    皇后娘娘才轉開的身子頓時一僵,下一刻,她不由自主的便回頭朝摘星樓處看去。

    四目相對,她看到的卻不是麗貴人驚懼的臉,而是軒轅逸陰鬱的眉眼。

    兩人隔著一丈的距離,目光緊緊的鎖著彼此。

    「皇上,」麗貴人自軒轅轅逸身側探出了小半邊臉,雲鬢散亂,瓷白的臉上是**方歇後的潮紅,一雙略略上挑的丹鳳眼含了濃濃的驚慌,顫顫瑟瑟的道:「皇上,怎麼辦,娘娘她……完了,妾身這下完了……唔,唔……」

    壓抑的細碎的哭聲陡然而起。

    「娘娘,走吧。」

    梅姑在一側輕聲的提醒似僵化了一樣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驀然深吸一口氣。

    下一刻,她對著遠在摘星樓上的軒轅逸緩緩的屈膝一福,續而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大步而去。

    不想,她這才一轉身。

    先前被使去拿食料的宮女正急急的低了頭朝這邊走來,一時收勢不住,迎著皇后娘娘便撞了上去。幸虧梅姑眼疾手快,探手一把,將那宮女給扯住了。

    「眼睛長哪了!」梅姑一聲怒喝。

    「娘娘饒命。」

    宮女「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正抬腳欲走的皇后娘娘看著瞬間便將額頭磕得鮮紅的宮女,緩緩的道:「你們都覺得本宮心狠手辣是不是?」

    不知道是因為許久沒有說話,還是因為別的,皇后娘娘才一開口,便覺得上嘴唇皮似是粘在了牙床上一樣,讓她很是難過。

    「娘娘饒命啊!」

    宮女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何發問,只知道自己衝撞了皇后娘娘怕是難逃一死,只顧低了頭求情,卻不知道抬頭看一眼皇后娘娘的臉色。

    耳邊麗貴人的哭訴似是還在迴盪。

    身上那銳利的目光依然不曾離開!

    皇后娘娘忽然間就覺得心裡像是條蛇在遊走,那條蛇正穿過她的五臟六腑,正用那尖利的毒牙狠狠的啃噬著她。

    「本宮在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娘娘,娘娘……」宮女瑟瑟的顫了身子,哽咽著道:「娘娘饒命啊!」

    「拉下去,杖斃。」

    「是。」

    便有內侍上前,拉了那個磕得眉頭一片血肉模糊的宮女下去。

    「啊嘔……」

    耳邊響起一聲粗燥的難以入耳的叫聲。

    確原來是那抖了一身艷麗的羽毛髮情的雄孔雀不知為何發出這樣一聲難聽的鳴叫聲。

    身上那如附骨之蛆的令人厭惡的目光尚不曾離開。

    皇后娘娘忽然就想肆意一回,為什麼她總要忍讓!為什麼她總要示弱!為什麼她……

    「王安。」

    「奴才在。」

    王安連忙小跑著上前。

    皇后娘娘抬手指了那正歡快的跳著舞步的雄孔雀,對王安道:「殺了。」

    「殺了?」

    王安錯愕的看了皇后娘娘,這兩隻孔雀是麗妃進宮時養下的,皇后娘娘要殺了?!下一刻,王安飛快的抬頭朝摘星樓看去。

    「怎麼,本宮的話,你聽不懂?」

    「奴才……奴才遵娘娘口諭!」

    王安連忙應下,想著過後再想個法子便是了。

    「現在,立刻叫人給殺了。」皇后娘娘卻似是看穿王安的想法一樣,冷聲道:「這種外表絢麗,內裡污髒不堪的東西留著有什麼用!」

    「是,娘娘。」

    王安再不敢多說,連連喊了身邊的小內侍上前,指了那跳得正歡的孔雀一迭聲道:「快抓了,抓了亂棍打死。」

    便有小內侍上前,擼了袖子便要下手。

    不想那孔雀甚是靈活,跳來跳去,又會飛。幾個小內侍竟是抓了半天,一隻也沒抓著。

    「皇上,皇上,那是臣妾的孔雀!」摘星樓上,麗貴人抓了軒轅逸的袖子焦急的喊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抓了臣妾的孔雀。唔……皇上您救救它們啊!」

    然不任,麗貴人如何求情,軒轅逸卻是不動如山的,立在那。

    皇后娘娘眼見得內侍們追得人仰馬翻除了手裡抓了幾根孔雀毛,其它什麼也沒有。她冷冷留下一句,「若是抓不著,你們就將自己亂棍打死吧。」領了人大步離去。

    一路向前,一路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都不曾消失。

    直至回到永和殿。

    「你們都出去。」

    「是,娘娘。」

    梅姑帶了殿內侍候的宮人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這才像是虛脫般,無力的撲倒在紫檀木雕龍鳳床上。

    殿內一片寂靜,皇后娘妨緊緊的攥著身下的那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糾結。

    摘星樓內。

    軒轅逸喚了王安上前,使了宮人去麗貴人的宮殿裡取了衣裳來。

    麗貴人眼眶紅紅的看著被內侍們抓在手裡的孔雀,有心想上前求了軒轅逸,可在看到軒轅逸鐵青的臉色時,終是嚥下了嘴裡的話,屈膝一福,帶了自己的宮人退了下去。

    邊走,邊抖著雙肩,不時的響起幾聲壓抑的啜泣聲到軒轅逸的耳邊裡。

    待得走過了青石小徑,遠離了摘星樓。

    麗貴人那抖動的身子便似青竹般挺直了起來,眉眼間的戚色轉而被一種隱隱的得意所替代。

    「娘娘,」她的貼身宮人如容上前,輕聲道:「您這樣做,萬一惹惱了皇后……」

    麗貴人冷冷一哼,「您以為本宮什麼都不做,她就會放過本宮?」

    宮人默了一默,退了下去。

    麗貴人抬起臉,幽幽的長歎一聲。

    「娘娘,二殿下使了人來,正在殿裡等著娘娘。」一個圓臉宮女走上前對著麗貴人屈膝一福。

    麗貴人點了點頭,不甚樂意的道:「知道了。」

    「娘娘,」如容在看到不遠處一抹一閃而逝的身影時,上前幾步壓在麗貴人耳邊,輕聲道:「沂王爺也使了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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