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聲劍嘯相應,旋即傳來鏗鏘低沉的男子聲音:「趙虎來遲,王爺恕罪。」
軒轅澈還劍入鞘,臉上含了抹淡淡的笑,示意魚腸前去開門。
門開處,英姿勃發的鎮西候趙虎一身黑衣鐵甲立於門外。
冷風夾著濕雨呼嘯而至,然門外趙虎身後,十餘騎隸立在一丈開外,執了松油火把,雖是置身風雨之中,卻依然身如盤石,紋絲不動。浸透松油的火把搖曳在夜風中,燃燒出濃濃的黑煙,經久不熄。
軒轅澈目光熠熠,臉上生起淡淡的淺笑。
「候爺。」
趙虎抬腳進入小屋,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呆若木雞的韋麗芳,猶疑的的道:「這是……」
魚腸嘿嘿上前笑了道:「她與她表哥走散了,誤撞了進來,我這就放了她走。」
話落走了上前,手如閃電般自韋麗芳身上各處大穴走了遍。
待自己略一能動,韋麗芳二話不說揚手便朝魚腸招呼了過去,「你這凳陡子。」
即便是猝不及防,但魚腸的反應卻也是相當靈敏。只稍稍頭一撇,便避過了韋麗芳的那一掌。
趙虎看得蹙了眉頭,眉宇間掠過一抹沉沉的戾氣,徵詢的看向軒轅澈,在看到軒轅澈微微搖頭時,便側身一讓,道:「王爺還是早些離開此地吧。」
軒轅澈點了點頭。
魚腸抬腳便要跟上,身後卻響起一陣壓抑的哭泣聲。
眾人步子一頓。
軒轅澈回頭,看著掩臉嗚咽的韋麗芳,眉頭微蹙。
這邊廂趙虎亦瞄了眼屋內情形,他的本意是問軒轅澈可要殺人滅口,不想卻得到了軒轅澈的否定,雖說心下疑惑,此非常時期,他的身份絕不容許爆露,該是寧可錯殺亦不能漏放的時候,為何軒轅澈卻有了婦人之仁?
「我在為王妃和我的孩兒積福。」軒轅澈凝眸看向屋外那沉沉的雨勢,戚聲道:「不論過去怎樣,我都不希望老天將對我的懲罰影響到王妃身上。」
趙虎眉眸微動,稍傾臉上便有了隱隱的動容之色。
「刺客眼下如何?」
趙虎肅色道:「我在西郊與刺客相遇,九死十傷,剩下的人向西邊逃竄,與我同時得了消息趕來的拖兒姑娘領了帳下人追了過去。」
軒轅澈點頭,「可知是哪一方人?」
「有活的熬不過受刑,交待是太子屬下,不過……」
軒轅澈撇眸看向趙虎。
趙虎略一猶疑,最後還是乾脆的說道:「我懷疑是有人冒名行事。」
「哦?」軒轅澈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看向趙虎,似是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趙虎略作沉吟後,輕聲道:「雖說是用了些手段,也從他們身上尋到了隸屬於東宮的痕跡,但卻是這般卻越叫人懷疑。」
軒轅澈點頭,贊同的道:「是了,如果換成你我要一人性命,派出的定會是死士,也一定會消除他們身上所有的痕跡,可見如你所言,是有人要裁髒陷害。」
「不錯,我也是這般想。」
「可是……」軒轅澈看了趙虎微微一笑,輕聲道:「即然我們能想到的,幕後的人也會想到,他為何又要這般做呢?」
趙虎怔了一怔,是啊,這又是為何呢?
軒轅澈眼見趙虎怔在原處,笑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很慶幸,你讓拖兒那丫去追擊了,而不是你本人。」
「為什麼?」
趙虎不解的看向軒轅澈,在看到軒轅澈臉上那帶著幾分寒意的笑時,他似是隱隱明白了什麼。下一刻,心頭生起些許的感慨。
當年,他領兵北下,軒轅澈夜會他時,提出讓他假死暗伏的主意,他還覺以為是軒轅澈有心一問江山,眼下方才明白,軒轅澈謀的,始終不過是一己安身立命之所。
「王爺,」趙虎看向軒轅澈,嘴唇翕了翕,卻是不知說什麼好。
軒轅澈笑了笑,「好了,這裡的事讓魚腸處理吧,你將你手下撥些人出來,我要即刻回京都。」
「回京都?」趙虎猶疑的看了軒轅澈,「此間之事……」
「此間之事全權由你負責。」
趙虎眉宇之間的肅色越發的凝重。
如果早在二年前,軒轅澈便能算到今日之事,那麼他現在籌謀的又會不會在有一日成為現實?若真成了事實……趙虎心頭躍過一抹雀躍,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拖兒已經回了阿木汗部接回了王庭軍隊,短時間內可能會有嘩變,但相信以她的心智和你的手段定能壓下。」軒轅澈輕聲道:「至於脫歡,還是按我們之前商議的,不要一棍子打死,讓他時不時的蹦躂一番,沒了他,我們接下來的事情還真不好辦。」
「嗯,這些我明白。」
「其它兩個部落那是牆頭草,有奶便是娘。不必太在意。」
「嗯。」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
待軒轅澈走至屋外空地處,那十餘名騎士一起翻身下馬,單膝著地,向軒轅澈俯首。冰涼鐵甲帶起整齊劃一的鏗鏘之聲,在這風雨之夜,震懾心神。
胭脂不知何時已然跑了回來,此刻眼見軒轅澈走近,大大的馬眼中滿是亢奮歡躍。
「王爺……」魚腸眼見軒轅澈已然躍身上馬,連忙縱身追了出來。
軒轅澈回首,目光落在依於門扉之上神色茫然的韋麗芳身上。
略作沉吟,輕聲道:「魚腸,你陪著這位姑娘找到她的表哥,將她完好無損的交到他手上,再回京都。」
魚腸顯然不曾想到軒轅澈會給出這樣的任務,一時間驚在原地,下一刻便高聲道:「王爺,您指了別的人吧。」
「你要抗令?」
魚腸便似生吞了只蒼蠅一般,默然半響,垂頭喪氣的上前,「屬下不敢。」
軒轅澈點了點頭,與趙虎交換了個眼神,一踢馬腹,胭脂甩開蹄子便疾奔而去。
身後隱隱傳來魚腸略帶哭聲的喊聲。
「王爺,您要小心啊,別忘了給屬下沿途留記號。」
只是風雨之聲瞬間淹沒了魚腸的赤膽忠心。
這邊廂,韋麗芳聽得軒轅澈的那番話,心底是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不必孤身一人在這茫茫四野出入,悲的是卻是要那樣一個對她動手動腳的人同行!一時間,竟是分不清到底是悲大於喜,還是喜大於悲!
便在這時,耳邊響起一聲惡聲惡氣的喝斥。
「走吧!」
韋麗芳抬頭,惱怒的瞪了一臉不耐之色的魚腸一眼,提了腳不管不顧的便朝屋外的雨水走了去。
……
蘇慕雲聽得雙福那「哇」的一聲哭聲,由不得便心頭一急,低頭朝腿間看去,待看清那染紅的襦裙時,心頭由不得便「撲通,撲通」一陣慌亂。
「王妃別怕。」穩婆上前一手扶了蘇慕雲,一手探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略帶沙啞的嗓音,不急不徐的道:「許是一時驚怒攻心,動了胎氣,老奴觀著王妃這懷像極好,沒有早產的可能。」
蘇慕雲點了點頭。
這穩婆,是軒轅澈離家之前便請了來的。即是軒轅澈安排的人,她自是極其相信的。
深吸了口氣,看向穩婆,輕聲道:「眼下該如何?」
穩婆眼見蘇慕雲很快便鎮下心神,不由暗暗的點了點頭,忖道:果真是個經得起事的人!
「俯裡御醫都去了皇宮替麗貴人問脈,王妃若是信得過老奴,便由老奴替王妃施幾針,如何?」
蘇慕雲聞言慘然失笑。
稍傾卻是點頭道:「有勞了。」
「王妃客氣了。」
便在穩婆吩咐丫鬟們打水淨手,準備施針時。
宮裡皇后娘娘派來的兩個嬤嬤卻是不同意了。
「王妃。」
蘇慕雲抬頭凝向這兩位嬤嬤,高個面相圓潤的喚柴嬤嬤,矮個長著鵝蛋臉的名喚盧嬤嬤,站出來說話的是盧嬤嬤。
「嬤嬤可是有事?」蘇慕雲看了盧嬤嬤。
盧嬤嬤與柴嬤嬤對視一眼,達成共識後,上前屈膝道:「王妃,這婆子必竟只是個穩婆,於醫理之事怕是勉強,王妃還請慎重。」
蘇慕雲聞言,半響沒有出聲,既不曾駁了盧嬤嬤的話,也不曾阻止隱婆做準備工作。
一時間,屋子裡陷入一陣令人不安的寂靜中。
盧嬤嬤挑了細長的眼角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卻在對上蘇慕雲笑吟吟的眸子時,身子一震,稍傾飛快的重新低了頭,這一低頭,背心處便生起了一股冷汗。
「那依嬤嬤的意思,該如何呢?」
柴嬤嬤屈膝一福,輕聲道:「不如讓老奴跑一趟,進宮去請了皇后娘娘,想來那些御醫不敢違了皇后娘娘的令。」
蘇慕雲點了點頭。
柴嬤嬤眼裡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歡喜,只這歡喜還來不及散開,耳邊便響起蘇慕雲略帶譏嘲的聲音。
「卻不知嬤嬤請了御醫要多久功夫,更不知本妃與這肚中的孩兒可否等得住。」言罷,抬了頭笑吟吟的看了盧嬤嬤,「或者這樣吧,嬤嬤進宮去請御醫,本妃便在這候著,若是本妃與孩兒無恙則罷,若是有事……」她雖是笑盈盈的看了柴嬤嬤,然那眸中的寒意卻像淬毒的刀狠狠的凝著盧柴兩位嬤嬤。
這會子便不僅是盧嬤嬤,連帶著柴嬤嬤也是一頭一臉的汗水。
然,她們又豈會忘了臨來王府之時,皇后娘娘意有所指的叮囑?
「那是當然,若是因著老奴等耽擱了王妃與小王爺自是由老奴等擔了這干係。」
死豬不怕開水燙?!
蘇慕雲眉眼微挑,眸間的冷色愈濃,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恬淡。
「嬤嬤能這般想自是甚好。」
盧嬤嬤與柴嬤嬤長長的透了口氣,只要蘇慕雲能顧及著肚子裡的孩子便好!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皇后娘娘常說的話,不怕人心險惡,只怕那人無懈可擊!果然如此,只有人有了痛處才好拿捏。
「不過……」
蘇慕雲看了眼臉上同時一白的盧、柴兩位嬤嬤,淡淡一笑,柔柔的道:「本妃出身寒微,原也不值當什麼。不過本妃腹中的孩兒卻是王爺嫡出,兩位嬤嬤覺得要怎樣的身家才能當得上這位王爺千盼萬盼的孩兒?」在盧、柴兩位嬤嬤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中,蘇慕雲一字一句道:「抄家滅門?還是九族盡誅!」
「王妃,息怒。」盧嬤嬤柴嬤嬤「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慕雲跟前,「咚咚咚」的便磕起了頭,不消多時,那額頭便一片青紫之色。
蘇慕雲便在這時,使了個眼色給侍候在一側的雙全。
雙全幾步上前一手攙了一個起身,嘴裡連聲道:「兩位嬤嬤這是做什麼?你們可是皇后娘娘派來侍候我家王妃的,這一會子便要進宮,讓皇后娘娘看見了,還不知道我家王妃怎麼苛待了兩位呢。」
盧嬤嬤與柴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在彼此眼裡看到了後悔與驚亂。當日沂王北下,得知皇后娘娘有意派兩人入沂王府時,她二人毛椎自薦,只以為沒了軒轅澈的沂王府便似那拔了牙的毒蛇一般,由得浸淫宮庭多年的她二人為所欲為。一個出身寒微的沂王妃,又如何能入她二人眼裡。
誰曾想這位沂王妃卻是滴水不入,不僅將個偌大的沂王府打理的針插不進,水潑不濕。好不容易現在逮住了個機會,卻……
「好了,兩位嬤嬤快些入宮吧。」蘇慕雲催促道:「我這實在耽擱不得,還望著嬤嬤能快些請了御醫來。」
去,還是不去?
盧嬤嬤額頭上汗出如漿,目光死死的凝了身下的那塊青磚。她若是孤身一人便也罷了,可是她在外面還有親人。若是照之前的計劃,她們一去不回,結果可會是她二人設想的那般美好?
「王妃,」柴嬤嬤哆了唇,目光閃爍的看了蘇慕雲,「王……妃,麗貴人是皇帝身前的紅人……王妃又已見紅,耽擱不得,不如,不如……」
「不如?」蘇慕雲笑吟吟的看了柴嬤嬤,「不如兩位嬤嬤幫著穩婆一把,你二人可是皇后娘娘特意挑了來的,若是我這出了事,怕是你二人也不好與皇后娘娘交待吧?」
「是,王妃說得是。」
盧嬤嬤與柴嬤嬤再次交換了個眼神,齊聲道。
蘇慕雲滿意的點了點頭。
便在這時,穩婆已經做好準備,雙全招呼了小丫鬟將蘇慕雲轉移到沿窗的大炕上。
「盯著她二人。」蘇慕雲輕聲囑咐雙全,「若是她們敢私自往外送什麼消息,你們就……」
雖是沒有明說,但雙全卻是明白蘇慕雲話中的消息。
「奴婢明白的,王妃放心。」
很快便有婆子上前替換下了雙全。
雙全喚了哭得稀哩嘩啦的雙福站在門外,怒聲道:「哭,哭,哭,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愛哭?哭有什麼用,還不快去給王妃做些補元氣的東西。」
雙福抹了把臉上的淚,返身走了出去。
卻與撩簾進來的紅綃撞了個滿懷。
「紅綃。」雙全迎了上去,往身後看了看,將紅綃扯了出去,輕聲道:「怎麼樣?」
紅綃探頭看了看蘇慕雲的方向,輕聲道:「已經將神風營派出去了。」
雙全臉上的神色一白,續而失聲道:「你這會子將神風營派出去,王妃這邊怎麼辦?」
「神風營在京都派不上用場,再說了……」紅綃默了一默,幽幽道:「若是王爺那真有個什麼事,王妃這,怕是也好不了。所以當前還是以確保王爺的安全為上。」
雙全默了一默,稍傾點了點頭。
見雙全臉色凝重,紅綃吸了口氣,故作輕鬆的道:「說不定沒我們想的那樣糟呢?」
「但願吧。」雙全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蘇慕雲處,幽幽道:「王妃剛才見紅了。」
「見紅!」
紅綃錯愕的看了雙全。
這不是當日為了作戲,滿過宮裡,而刻意服藥造成見紅的假像。現在是七個月的時候,最是危險的關頭,若是有個萬一……紅綃心頭生起一抹寒意,抬腳便要進去。
不想,胳膊一緊,卻是被雙全拽住了。
「別進去,進去王妃一定會問王爺的事,別讓她分心。」
紅綃步子一頓,稍傾縮了腳,無力的往門扉上靠了靠,咬牙道:「我們王爺,王妃那般好的一個人,怎的偏生便這麼多的磨難!何時才是個頭。」
雙全亦隨之一默,下一刻,眉宇間劃過一抹戾色,「這些不得好死的傢伙,我真想……」
雖然她及時的住了口,但紅綃又如何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先等等吧,」紅綃抬頭看了看低沉的天際,「一旦有確切消息,我們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嗯。」
兩人又默然的站了一會兒。
眼見得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屋子裡丫鬟端了一盆盆的被血染紅的水往外走,紅綃看得眼前發暗,對雙福道:「我去打聽下消息,你好生守著王妃。」
「好,我知道了。」
目送紅綃離開,雙全返身進了屋子。
……
皇宮中。
燈火通明的昭容殿內,宮女醫侍各自奔忙,人人都低眉斂色。
內殿隱約傳來似壓抑卻又似刻意放大的輕吟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殿上靜得可怕,輕吟聲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令人心悸。
軒轅逸面沉如水坐於御案之後,聽著太醫顫顫瑟瑟的說著話。聽著聽著,便鄒起了眉頭,下一刻,勃然大怒,抬手拾了桌上的石硯照著老御醫便砸了下去。
「去,替朕把程素那個老傢伙綁了來,告訴他,他若是不來,朕滅他九族。」
「是,奴才這就去。」
王安連忙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出去。
「痛,好痛!」
麗貴人那往昔帶著靡軟的嗓音,這會子已然完全沙啞,一聲一聲的嘶喊著。
誰也不曾想到,麗貴人竟然有了身孕,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孩子竟與麗貴人那樣緣薄。
「皇上,皇上……」麗貴人一聲接一聲的喊著。
離昭容殿隔了些許距離的永和殿,皇后娘娘披了一身中衣,懶懶的斜靠在鳳榻之上,唇角抿了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玩轉著手裡的鳳印。
「你也敢想?!」
梅姑低眉垂眼的站在一側。
皇后娘娘舉了那血紅的鳳印,迎著室內的燭光,仔細打量著,稍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梅姑,收起來吧。」
「是,娘娘。」
梅姑上前,接過皇后娘娘手裡的鳳印,小心仔細的收起。
「那邊怎麼樣了?」
梅姑沏了杯熱茶,遞到皇后娘娘手裡,輕聲道:「孩子還下不來。」
「還不下來?」皇后娘娘猶疑的看向梅姑,「這都幾個時辰了,怎麼……」
梅姑搖了搖頭。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那藥這般兇猛?」
梅姑似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心。好似完全不曾聽到皇后娘娘的話。
「皇上呢?現在在何處?」
「皇上使了人去找程素,程老太醫。」
皇后娘娘手裡的茶盞便晃了晃,臉上掠過一抹郁色。
「將消息遞到太子府。」
梅姑抬頭看了眼皇后娘娘,猶疑的道:「這個時候,方便嗎?」
「怕什麼?」皇后娘娘唇邊嚼了抹冷笑,淡漠的道:「誰都知曉皇上寵愛咱們的麗貴人,誰也都知道咱們皇上已經不比當年。也怪這麗貴人年輕不懂事,這丹藥是能亂吃的嗎?」
梅姑愕了一愕,但下一刻便明白過來,飛快的撩了眼皇后娘娘,急聲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辦。」
約半個時辰後,程素被王安帶到了軒轅逸面前。
「老臣參見皇上。」程素跪下磕頭。
「好了,快起來,快去看看麗貴人。」軒轅逸急急的擺了手對程素道:「看看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程素花白的鬍鬚抖了抖,暗暗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當然是著人道了!可是這又如何是他一個太醫,而且還是個告老還鄉的太醫能說的話。
「是,臣遵旨。」
程素被帶進了麗貴人榻前,那些原本急得似沒頭的蒼蠅一般亂撞的御醫,在看到了程素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齊齊讓出一條道。
程素被宮人請到麗貴人身前,因為情況緊急,加之這些御醫都是擅長婦科小兒的,便沒有多加遮擋,是故,程素老頭子一眼便看到痛得臉如白紙的麗貴人。
「老臣……」程素還要按制行禮。
麗貴人卻是擺了手,聲如蚊蚋的道:「程……太醫,救我……救救本宮。」
程素上前探手按了麗貴人的脈像,片刻後,又換了一隻手。
如此一番,過了約半柱香的時間。
程素回到殿外回旨。
「怎樣?麗妃,她到底怎麼了?」
程素抬頭睨了眼身週四側。
皇帝掀了掀眼皮,稍傾抬手示意殿中眾人退下。
「說吧,現在沒人了。」
程素撩了衣擺跪在皇帝身前,「麗貴人腹中胎兒中了毒,將死未死,是以難脫離母體,才會造成麗貴人這番痛苦。」
「中毒?」
軒轅逸霍然起身,目如寒刃看向程素,「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好,好,好……」軒轅逸咬牙,下一刻,猛的歷聲喝道:「來人!」
「皇上……」程素卻在這刻霍然出聲。
聽了軒轅逸召呼的王安右腳已踏進殿門,左腳卻還在門外。一時之間,竟不知是退還是進。
而軒轅逸又似是已經忘記了他一般,轉而睨向地上的程素,「你還有事?」
「皇上,此毒,非是它毒,乃是由皇上所至。」
「大膽!」軒轅逸怒喝一聲,抬腳便要朝程素招呼,好在程素老頭雖然年紀大了,但反應還算是敏捷,飛快的以雙手抱了腦袋,是故,軒轅逸那一腳便招呼到了他手上,「哎喲」一聲痛呼,程素左手抱了右手,瞬間老臉上生起豆大的汗珠。
「說,老匹夫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便將你給刮了。」
程素抱著被軒轅逸踢傷的胳膊,顫了聲道:「皇上久食合歡丹,那丹中最重要的成份便是滑石散。滑石散雖能有助於皇上雄威,但卻於婦人胎兒不利。」
軒轅逸「撲通」一聲跌坐在龍榻裡。
程素還欲再說,卻在眼角的餘光處撩到正輕手輕腳退出殿門外的王安時,神色一頓,下一刻便也咽盡了未完的話。
「麗妃那,可有法子?」
「有。」程素沉聲道:「只是……」
「說。」
「是。」程素伏身道:「以藏紅花配幾味藥煎水熬服令麗貴人服下,只是當此之後,麗貴人只怕再難有子嗣。」
軒轅逸長長的歎了口氣,稍傾擺了擺手道:「先保下人再說吧。」
「是,老臣遵旨。」
程素起身倒退著走了出去,喊了小內侍上前,口述了單子後,親眼見著小內侍拿了小泥爐煎了藥送進麗貴人殿中。
半個時辰後,在麗貴人一聲淒歷的嘶喊聲中,一切重新回歸於平靜。
軒轅逸賞了程素一些黃金綢緞,打發了程素老頭出宮。
程素的轎子才出宮門,便迎上了一青衣小婢。
「程大人。」
程素撩起青布轎簾,看著夜色中那抹俏麗的身姿,「請姑娘回稟貴主人,今日之事,程素有生之日絕不會對第二人提起。」
青衣小婢遠遠屈膝一福,轉身朝夜色中走去。
……
血殤沿著那條她閉著眼也不會走錯的路往前走,不想便在快要到達目地時,一抹身影霍然自角落處走了出來。
「殤大人。」
血殤抬頭,目光落在俞青狁那雙帶著寒意的鷹目上,略一怔,很快便出聲道:「俞大人。」
俞青狁看著眼前一襲黑衣男裝的血殤,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血殤臉上銀製的面具上。
他不知道這張面具後面會是一張怎樣的臉,是傾城絕色?還是醜陋不堪難以入目?
「殤大人行色匆匆這是要往哪裡去?」
血殤挑了挑漆黑似墨的眸子,淡淡的掃過俞青狁,唇角間嚼了一抹幽涼的笑,冷冷道:「俞大人很想知道?」
俞青狁蹙了蹙眉頭。
兩人雖是一南一北指揮使,是皇帝身邊最受倚重的兩員虎將。但他卻深知,在皇上眼裡,對血殤的倚重過於他。這如何叫他心服?可是,他也曾暗暗的留心過,更是派出心腹下人明查暗訪,試圖能在這血殤身上挖出點什麼。
只是,這女人狡猾的像隻狐狸,儘是滴水不漏。
「不,我只是關心下殤大人。」
血殤挑了挑唇角,「在下謝過俞大人關心,不過……」頓了頓,淡淡的道:「俞大人還是關心下自己吧。」
「殤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俞青狁挑了眉頭,眉宇含怒的看了血殤,「你我同朝為官,當為皇上盡忠分憂才是,怎的殤大人卻……」
「正因為你我同朝為官,我才提醒俞大人一聲,」血殤劫了俞青狁的話,目帶寒光的道:「近來,京都郊城常有良家婦人無故失蹤之事,不知俞大人對這事有什麼看法?」
「笑話!」俞青狁漲紅了臉瞪了血殤道:「那是順天俯的事,與我何關?」
「俞大人言之有理,是我說錯了。」血殤從善如流的抱手向俞青狁致謙,「想來俞大人公務繁忙,在下便不耽擱大人。」
話落,大步向前走去。
俞青狁眼見血殤便要消失在廊簷的一角,重重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雖是臉上猶帶笑意,然,他的笑容轉眼卻變得有些扭曲,雖被他極和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卻仍然控制不住顫抖的唇角。
「你盡然敢威脅我,臭表子,總有一天,爺要將你壓在身下,看看你怎麼求饒。」
御書房。
血殤低眉垂首的走了進去。
「皇上,有緊急情況。」
軒轅逸抬頭看了看血殤,擺了擺手,示意殿中眾人退下。
「何事?」
「回皇上,沂王在由漠北回京途中遇襲。」
「什麼!」
軒轅逸霍然起身,狹長的鳳眸陰沉沉的盯了案下的血殤,一字一句道:「何時得到的消息?沂王如何?」
「才得的消息,沂王無恙,刺客盡數被滅。」
軒轅逸緩緩的坐回龍椅上,看了血殤,猶疑的道:「沂王無恙?」
「是。」
血殤便聽到軒轅逸發出一聲說不清是歎息還是長舒一口氣的輕歎。
約半柱香後,軒轅逸才沉聲道:「刺客不曾留下活口?」
血殤默了一默。
「怎麼不說話?」
血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回皇上,臣不敢。」
「恕你無罪。」
血殤磕了一個頭,這才輕聲道:「沂王說抓到的活口招供是太子殿下指使的,但是沂王說這其中顯然有詐,不可信。」
軒轅逸冷冷一笑。
聽得他那陰涼到極致的笑聲,便是膽大如血殤,亦不由自主的心生驚懼。
軒轅逸抬頭默默看了血殤一眼,那眼眸如同寒潭一般。
「下去吧。」
血殤頓了頓,但很快便應了聲,「是,臣告退。」
退出御書房,身後響起軒轅逸的聲音。
「來人。」
眼見王安低眉垂眼的進了內殿,血殤立在深紅的廊簷下,抬頭看著頭頂四四方方的天,長長的歎了口氣。
老天,一切便看你的了!
血殤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
蘇慕雲抬起頭,虛弱的對著穩婆和守在床榻邊雙全笑了笑。
「王妃。」
雙全嗓子一哽,上前輕扶了蘇慕雲,「您可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蘇慕雲撇轉頭,看向窗外,眼見窗外陽光大盛,不由啞然道:「天就亮了麼?」
「您都睡了三天了。」
「我睡三天了?」蘇慕雲驚疑的看向雙全,見雙全重重的點頭,又見她眼下一片青黑之色,想來這三天她們都是提心吊膽的,只怕沒睡個好覺,心頭微微一澀,下一刻卻是猛的抬手撫上自己的腹部,撫到那高高的隆起,這才心頭一安,轉而,看了雙全道:「紅綃在不在,你叫她來,我有事要問她。」
「王妃,您先吃點東西吧。」雙全上前扶了蘇慕雲。
便在這個時候,聽了聲音的櫻桃和雙福並另外兩個小丫鬟齊撩了簾子進來,見蘇慕雲醒轉過來,個個臉上都是如釋重負的神色。
「王妃,灶上燉了雞湯,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
雙福一轉身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櫻桃則吩咐小丫鬟打水來,侍候蘇慕雲梳洗。
蘇慕雲雖是心頭焦急不堪,可又不願讓這麼多人因為自己而越發不安,只得壓了心頭的焦急,由著她們侍候。
不多時,得了消息的穩婆也趕了過來,上前打量了蘇慕雲一番,又斗膽摸了摸蘇慕雲的肚子,長長的吁了口氣後,輕聲道:「王妃,此後閒暇無事便繞著後花園走一圈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次能逃過大險,這穩婆功不可沒。
「好,我知道了。」
穩婆笑著退了下去。
「柴嬤嬤和盧嬤嬤呢?」蘇慕雲端了手裡的茶盞,看了雙全道:「可讓人盯緊了?」
雙全點頭,「王妃放心,盯著呢,便是只蒼蠅也休想從王府飛出去,更別說是遞信遞紙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
不多時,雙福便呼廚房的婆子將燉好的雞湯送了過來。
蘇慕雲本沒什麼胃口,可思及腹中的孩兒,打起精神將那一盅雞湯喝了個精光。
眾人看她能吃,這才歇了口氣。
雙全也沒耽擱,早在蘇慕雲喝雞湯的功夫,她便使了小丫鬟去請了紅綃過來。
蘇慕雲這裡一盅雞湯才喝下,那邊廂,紅綃便撩了簾子進來。
「紅綃見過王妃。」
「起來吧。」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雙全,雙全便藉故將屋裡的丫鬟都支了出去,方便她二人講話。
「如何?可有王爺的消息?」蘇慕雲臉色發白的看了紅綃。
紅綃抿了抿嘴,雖然王爺叮囑不能叫王妃知曉,可是這事若是不說與王妃知曉,平白的讓她擔心,只怕更為不好!
「王爺,他遇刺了。」
「什麼!」蘇慕雲手裡的茶盞「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下一刻,她搖搖晃晃上前,一把攥住了紅綃的胳膊,啞聲道:「怎麼會?他……他,他怎麼樣?」
「王妃,您別擔心,您聽奴婢把話說完。」
蘇慕雲感覺到腹中孩子隨著她適才的一驚,又動得越發的歷害時,連忙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著自己慌亂的心跳,像是說給孩子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你說,你快說,我不急,我不著急。」
紅綃歎了口氣,輕聲道:「所幸王爺無事,兇手盡數殲滅。」
蘇慕雲便長長的出了口氣,那顆提到喉嚨口的心似乎也跟著回到了原處,到得這時,她才覺得嘴巴乾得很。
顫了手想要給自己倒杯水,不想,那手卻是抖得幾番連茶杯也握不住,最後,還是紅綃眼疾手快的拿了茶盞,倒了杯水遞到她手裡。饒是如此,那一杯水也有三分之一灑在了她的身上。
「你說,你仔細說給我聽,不許有隱滿。」
「是。」
紅綃便將得到的消息,一一說與蘇慕雲聽。當然,她這會子也長了個心眼,避開了那凶險駭人之處。
於是一番驚心佈置的暗殺,便成了一場無意中相遇的劫殺,軒轅澈的失意負傷,也成了全身而退。
從前軒轅澈總是說,說謊是講究技術的。當日紅綃極是不屑,這會子卻是深深的感激當日軒轅澈的指點,指點她如何將謊話夾在真話中說,卻又令人尋不出破綻。
蘇慕雲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又在得知軒轅澈無事後,便慢慢的捉磨起紅綃的話來,幾番捉磨眼見無懈可擊,可知不是在報喜不報憂後,便也放下了心。
「王爺,可曾說還有多少時間才能到?」
紅綃搖了搖頭,軒轅澈受傷,照理說這一路不會趕得太緊。可即然王妃能感受到王爺的遇難,王爺只怕也感受到了王妃這的不安。若不出她所料,只怕她家王爺正不要命的往回趕呢。
若是往常,她還能推算出個日子。但眼下,輕軒轅澈帶傷之體,萬一途中有個什麼意外,日子一被耽擱下來。到時,反而讓王妃額外擔心,不如便不給個日子,左右總是會到的。
「依奴婢這行程算來,怕是沒個一月半月趕不回來。」
蘇慕雲舒了口氣,輕聲道:「只望他一路上能平安無事便好,早些到晚些到,又有什麼關係。」
「是啊。」紅綃連忙應了道。
自此,蘇慕雲便板起了手指算軒轅澈的歸程。
而紅綃卻是策劃開了另一輪的復仇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