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
拖兒這些日子很不好過。
一肚子邪火,不知道往哪裡發。
因為那晚晉王府遭蛇,軒轅驥回頭便找上了她的麻煩,說養了那麼多狗竟然還讓人摸進了府,就是把這些狗都殺了,也不解恨。
拖兒很氣憤的問他,「那要不,這些狗不拘著了,散養著。」
軒轅驥嗷一聲,吼道:「你有腦子沒,散養著到處亂拉屎亂拉尿,這王府是住人的還是住狗的。」
拖兒毫不氣餒的還吼了回去,「王妃的院子跟我這隔了快有一條街,進的是蛇又不是人,狗狗們怎麼會知道?我還沒聽說過馬不吃草就能跑的。」
「你反了。」軒轅驥鐵青著臉瞪了她。
拖兒很想照著那張臉甩出一拳,揍他個貌美如花,爹娘都認不出。
但是,良久,她在深吸了不知道多少口氣後,垂了頭,輕聲道:「那王爺說怎麼辦?」
「給我餓著它們,讓它們好好反省反省。」
「是,王爺。」
軒轅驥走了。
拖兒看著那橫得跟螃蟹一樣的背影,咬了牙,想著師姐一再交待的小不忍則亂大謀。拼了全力的忍下了這口惡氣。
眼下,她看著籠子裡對著她嗷嗷直叫的狗狗們,心痛的都說不出話。
這餓肚子的滋味可不是什麼滋味。
沉沉的歎了口氣,拖兒給每個狗捨前都多加了水,邊加邊說道:「多喝水吧,喝飽水就不餓了。」
飢餓的狗狗們雖說平時都很聽她的話,可這會子肚子餓啊,個個都睜了不甘的眼睛盯著她直嗷嗷叫,意思是,為毛今天你不給我們吃飯。
「唉,」拖兒抬頭看了看略略灰白的天,歎氣道:「再忍忍,到了晚上我再餵你們。」
想著自己攢的那些私房錢都讓雙福拿去買肉了,心疼的直抽抽。
跟在她身邊的絕影忽的歪了腦袋,目光發直的看著狗捨牆邊隱藏的極好的一個新鑽出來的洞。稍傾鼻子動了動,撒開腳丫子便朝那洞口跑去,幾爪子便將做掩護用的泥給泡開了,對著那洞「嗚嗚」的叫著。
「阿影,快接著。」
洞裡塞進一個藏青色的袋子,絕影「嗷唔」一聲咬了那袋子便往裡拖。
片刻後,袋子被拖出了,順帶著的那袋子後面還跟了個人,正傻笑著瞪著同樣瞪了眼看她的絕影。
「乖阿影,真不錯。」雙福探手揉了把絕影脖子下的手,對朝自己走來的雙福指了地上的袋子道:「喏,我的體己銀子也全在這了。」
拖兒歎了口氣,看了看天色,狐疑道:「怎麼這麼早過來,不是說好了,晚上才來的嗎?」
「有別的事。」雙福機警的看了看四周,輕聲道:「師父,我們進屋裡說話吧。」
拖兒看了眼地上的袋子,「你先進去,我先招呼它們吃點,不然房頂都要被掀了。」
雙福點了點頭,幾個起落便藏身在一間屋子裡。
半柱香的功夫後,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拖兒走了進來,雙福看了看天色,不敢多耽擱,便也沒說廢話,直接拿了樣東西遞給了拖兒,「師父這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看到過。」
拖兒自她的裡取了那個拿白帕子裹著的東西,打開一看,臉上的神色立刻變了變,目光銳利的瞪了雙福,「這東西哪來的?」
「是有人放在王妃的床榻下,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拿出來了。」雙福見拖兒那極有異域特色眸子裡瞬間翻起一股森凜的氣息,由不得便滯了滯,顫了聲道:「師父……」
拖兒吸了口氣,良久斂下眸中的森殺後,輕聲道:「這是出自西域的草烏頭,會散發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氣,人聞久了特別是在歡愛過後,身心盡舒時,能最大劑量的吸收這種毒氣。時間久了,中毒的人會神志昏聵,脈微欲絕,直至死亡。」
雙福怔怔的看著那白帕子裹著的東西,半響怔得說不出話。
待反應過來後,卻是柳目倒豎,怒聲道:「她怎的心腸這般歹毒。」
「你知道是誰?」拖兒轉身看了雙福。
雙福點頭,「今天得了王妃的消息,王爺點了人出府,便是紅綃姐姐也去了,可是她卻進了王妃的屋子,我心下生疑,見她鬼頭鬼腦的,一待她走了,我就摸進去搜。最後在床榻下找到這東西。」
拖兒先是怔了怔,但稍傾便明白了雙福話裡的那個「她」是誰。
眉宇輕蹙,不解的道:「她對王妃生恨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對王爺也能下得這樣的重手?」
「我告訴王爺去。」雙福拔轉身便要走。
「慢著。」拖兒喝止了她,眉梢微挑,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先別驚動王爺,我們好好招待她一番。」
「師父的意思是?」雙福不解的看了拖兒。
拖兒壓了聲音,輕聲的言語一番。
雙福聽著聽著便笑了起來,「好,沒了那張臉,我看她還得瑟什麼。」
拖兒點了點頭,拍了拍雙福的肩道:「小心行事,還有多盯著她點,這種東西一般的人得不到,看看她跟誰有來往。」
雙福點點頭,不再耽擱,仔細聽了聽院子裡的動靜,確定四處無人後,這才利落的出門翻身離開。
……
大都城一夕之間,流言四起。
說沂王妃中秋夜落水,被人所救,但卻遭遇劫殺。流言紛紛傳說,派出殺沂王妃的人便是隆平候府的死士。說是周家的三奶奶因與妾室蘇氏爭寵,遷怒沂王妃,在打聽到沂王妃失蹤之後,使了人打聽消息,在打聽到沂王妃的消息後,便與隆平候合謀派了府裡死士擊殺沂王妃。
張廣嗣聽到這消息後,氣得夠嗆,火冒三丈的道:「誣陷,這根本就是誣陷。沂王爺不是抓到了行刺的人嘛,那就把他放出來,當面對質。」
可即便他氣得火冒三丈,叫得聲砌雲霄也阻止不了這股流言。
流言越傳越廣,張廣嗣有多驚懼,張寧馨的日子便有多惶惶。
周家余夫人青紅皂白不問,先罰她去跪了祠堂。
張寧馨不肯去,余氏便派了兩個粗壯的婆子直接將她拖得去,在祠堂裡關了三天三夜,之後余氏才令人將餓得兩眼發花的張寧馨給拖了出來,一盆冷水當頭潑了下去,將昏昏沉沉的張寧馨激得一個凜凜,目光毒蛇一樣瞪了余氏。
余氏被她那樣的目光一瞪,忍不住便心頭晃了晃,一晃之下更是怒火萬丈。
「余媽媽,請家法。」
余氏對身合侍候的余媽媽歷聲道。
請家法!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便是劉氏也被余氏的那一聲歷喝給怔在了原地。但一怔過後,便是壓也不壓住的歡心。她毫不掩飾的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向張寧馨。
「娘,」同樣被請了來的黃氏在這個時候顫瑟瑟的開了口。
黃氏的聲音才一響起,余氏的目光便咻的一下瞄向了她,眼裡是滿滿的警告。
蓮姨娘在黃氏身後不住的扯了黃氏的袖角,示意她別多管閒事。
然黃氏卻是有自己的思量,她原本打的主意便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更何況劉氏與她還有殺子之仇!出現這樣一邊倒的情形,那是她絕對不想看到的。
「娘,三弟妹餓了不吃不喝三天了,再用家法,怕是……」黃氏的話沒有說完,但言語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余氏冷冷一吼,她才不怕張寧馨受不住,最好便是半死不活,周家就當是養一個廢人,省得她再給周家帶來滅族之禍。
「妻賢夫禍少,我們三郎那般的人才,偏生就是結錯了親,才會落得如今的境地。若是當初娶了蘇慕雲過府,如何會有今日惶恐不安。」余氏恨恨的瞪了地上的張寧馨,怒聲道:「沒娘教就是沒娘教的東西,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調用死士殺王妃,我周家待你不薄啊,你為什麼要這般心腸歹毒,給我周家惹此大禍。」
張寧馨看著余氏捶胸頓足的樣子,便是心口餓得火燒火燎痛,她也全然忘記了。原來在余氏的心裡,她是比不過蘇慕雲的!
「怎麼不說話了,毒婦。」余氏瞪了張寧馨,「毒妃,你給我聽著,子元歸來之日,便是你下堂之時。」
「下堂?」張寧馨吃力的抬起頭,看著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余氏,陡的便低低的笑了起來。她先是低聲的笑,續而卻是抑制不住的放聲長笑。
屋子裡的人齊齊的看著眼淚都笑出來的張寧馨,那笑聲實在太過慘歷,直聽得人心裡像是被鋼針扎過一樣難受。
「蠢婦,愚蠢至極的蠢婦。」張寧馨指了余氏,怒聲道:「說我調死士殺人,證據呢?證據在哪裡!」
那聲蠢婦直罵得余氏兩眼突起,若不是自持身份,早已一步竄到跟前,打得張寧馨分不清東南西北。
屋子裡下人眼見得二人劍拔弩張,個個齊齊的屏了聲息生怕惹禍上身。
「反了,反了,你這個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余氏白了臉哆嗦著嘴唇,直著怒目相向的張寧馨,連聲道:「來人,來人,給我掌嘴,給我狠狠的打。」
沒有人敢上前,先不說她是這個家裡最有身份的三奶奶,便說是目前皇上不是還沒把隆平候府怎麼樣嗎!再說了,張寧馨說得也在理,誰能證明那些刺殺王妃的兇手是出自隆平候府!必竟只是一個流言啊!
「奶奶,得罪了。」
一聲清脆的話語聲響起。
周家的人豁然抬頭看著那個不知何時走到張寧馨跟前的蘇姨娘,蘇夕蓉。便在眾人還不曾回過神來,蘇夕蓉揚起了高高的手,對著怒目看過來的張寧馨甩了一個脆脆的巴掌。
「你……」蘇夕蓉有心想要掙扎著站起來,給蘇夕蓉還擊,可是餓了三天,又這般被折騰了半日,哪裡還有力氣,人還沒站穩,蘇夕蓉另一個巴掌便招呼了上來。
「住手。」一道青綠的身影往前一步,握住了蘇夕蓉那只高高抬起的手,目光清明的看向余氏,「夫人,妻妾之間是天壑,如同嫡庶之別,若嫡庶不分,便沒有規矩。有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世間之事都有行事的準則。沒有行事的準則,只怕家不成家,國不成國。」
而黃氏也在這一刻,緊走幾步上前拉走了蘇夕蓉。
張寧馨緊緊的握住身側金枝的手,沒有任何時候使得她像此一刻一般全心的依賴金枝。
「住嘴,你小小一個丫鬟來跟我說規矩,你算是什麼東西……」余氏顫了手指了金枝,便要喊人發落。
不想,金枝卻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目光清明的看了余氏,「夫人即認為奴婢一個丫鬟不該置噮夫人,那麼蘇姨娘一個妾室又如何能對身為主母的奶奶動手?」
余氏被金枝問得一愣。
黃氏看著收了手,往人群裡退的蘇夕蓉,淡淡的勾了唇角。
「金枝,你可以對你們奶奶忠心,蘇姨娘便不能聽夫人的差遣嗎?」劉氏冷笑著看向金枝。
她這是告訴別人,蘇夕蓉是按著余氏的吩咐才對張寧馨動手的。劉氏的話一落,便感覺到蘇夕蓉感激的看過來的眼神。
劉氏冷冷一笑,便宜順手人情和痛打落水狗,她兩不耽誤!
金枝抬頭迎了劉氏淡淡的笑了笑,「夫人的吩咐?大奶奶好歹也是官家出身,可曾聽說過夫人有罰,持行者是妾室的?恕奴婢孤陋寡聞,想來這寵妾滅妻便是由此而出吧。」
「好一個牙尖嘴利。」余氏冷冷一笑,下一刻卻是拿了桌上的茶盞對著金枝便砸了下去,「賤婢,看清楚了,這裡是周家,不是你隆平候府,由不得你不知天高厚。」
那茶才是剛沏的茶,滾燙的茶水打在金枝身上,片刻染透了衣衫。
金枝身子一抖,被她掩在身後的張寧馨眼見得今日怕是難以善了,豁然抬頭迎了余氏,高聲道:「夫人今日是要寧馨的命嗎?」
「我可不敢。」眼見得張寧馨喊出那聲夫人,余氏心知張寧馨這是發了狠要與周家決斷了,也好,她本就是想藉著這機會將張寧馨趕出周家,以免受她牽連。冷冷一笑,淡淡的道:「你連無冤無仇的沂王妃都敢使人擊殺,我這不被你所喜的老太婆哪敢開罪於你,只怕你一個不小心,便要了我這老太婆的命呢。」
張寧馨聞言,不怒反笑,她怔怔的瞪了余氏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猛的閉了眼,過往種種一一在眼前浮現,稍傾,感覺到喉頭一癢,「哇」的一聲,她嘔出一股鮮紅。
「三弟妹,」黃氏連忙上前,托了張寧馨搖搖欲墜的身子,抬頭看了余氏,哀聲道:「娘,快替三弟妹請大夫吧。」
那口鮮紅確實也是嚇到了余氏,也將她那被血沖得發漲的腦子冷了下來。
「夫人,老爺請夫人去書房說話。」
屋外響起小廝的聲音。
余氏知曉這是周璁在示意她住手了,於是嫌惡的擺了手道:「下去,都下去,一個個的都不不讓人省心。」
話落,由著余媽媽服侍著朝外走去。
張寧馨在黃氏和金枝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弟妹,你這是何苦。」黃氏一邊替張寧馨把著脈,一邊勸道:「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順著她點,自己也少吃了許多苦啊。」
「二嫂。」張寧馨看著黃氏光潔的額頭,長長的歎了口氣,有心想說幾句什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好了,你也別難過了,吵吵鬧鬧都是一家人。再說了……」黃氏左右看了看,見無外人,這才靦腆的一笑,壓低聲音道:「跟你過日子的是三弟,只要三弟待你好,你何必管別人怎麼樣呢。」
張寧馨臉上生起一抹苦笑。
她何曾不是這樣想,可是原本以為不相干的人卻是她感情生活的最大殺手。她就是想躲也躲也不開。
「你好生歇著,沒什麼大事,只是氣急攻心,你要是信得過我,我給你個方子,你照方子抓藥吃,保險起見還是再請個大夫來看看。」
「二嫂是杏林世家,那外面的大夫怕是還不如二嫂。」張寧馨強打起一個笑臉對黃氏道:「有勞二嫂了。」
黃氏點了點頭,坐在一側小聲的開解著張寧馨。
張寧馨原是心裡極端疲憊只想閉了眼睛好好的休息一場,可在看到黃氏數番欲言又止的樣子的後,猛的醒過神來,黃氏不是個笨人,她如何看不出自己不欲待客的心情。卻還是這般坐在這,只怕是有話想說。
思及此,張寧馨強打了精神,看著黃氏道:「二嫂可是有話要說。」
「沒,沒什麼。」黃氏起身,道:「我不打擾三弟妹休息了,你好生歇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黃氏起身朝門口走去,卻是走三步頓一頓,似是很是為難。
張寧馨越發的懷疑黃氏肯定是有話說,而且這話怕是會讓她大受打擊,可又不得不說。會是什麼事?電光火石間,張寧馨猛的想到一個可能,她驚懼看著黃氏已經走到門檻的背影,顫聲,喊了句:「二嫂……」
黃氏被她那一喊,身子一顫,豁然轉身看著目光灼灼看向她的張寧馨,臉上的神色一片慼然。嘴唇微翕,目光閃爍,竟是一副怕見她的情形。
「二嫂,到底是什麼事?」
「沒……真沒事。」黃氏擺手道:「好了,我先走了。」
「二嫂,」張寧馨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踉蹌著朝黃氏走去,嚇得黃氏幾步迎了上前,伸手扶了她瑟瑟顫抖的身子,「三弟妹,你歇著,你快去歇著。」
張寧馨喘了粗氣,看著黃氏,「二嫂,這院子裡也就你待我親近,你告訴我,我抗得住。」
黃氏聽了她的話,還是面露猶豫,稍傾咬了唇道:「三弟妹,不是我不告你,實在是這件事……我怕你受不住。」
「你說,二嫂,我受得住的。」張寧馨攥緊了黃氏的手,大有她不說,她便不鬆手的意思。
黃氏歎了口氣,輕聲道:「蘇姨娘她有孕了。」
「……」
張寧馨瞪圓了眸子看向黃氏,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比死人還難看。
黃氏看著張寧馨如遭雷擊,剎那間蒼白如紙的面色,沉沉的歎了口氣,「三弟妹,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身上一重。
這才驚覺,張寧馨竟是直直的倒在了她身上。
「三弟妹,三弟妹……」黃氏急得直搖張寧馨,一迭聲的朝外喊道:「金枝,金枝快來,你家奶奶暈過去了。」
金枝幾步從外面趕了進來,一眼便看到毫無知覺軟倒在黃我身上的張寧馨,「怎麼了,這是。」她撲了過去。
黃氏一面高聲喊著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一面對金枝道:「金枝這樣不行!就算是這個時候去請大夫,等大夫趕來,你家奶奶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金枝是個有主意的,聞言轉頭看了黃氏,「二奶奶,您說怎麼辦。」
「我幼時曾跟家父學過這種急症如何診治,金枝你去弄碗涼水來。」黃氏一邊說著,一邊將張寧馨抱在懷裡,朝著張寧馨的仁中掐去,又對金枝吩咐道:「快去倒壺冷水來,等會你家奶奶醒了,也好定定神。」
金枝眼見黃氏是真心相幫,更是看到她在余氏跟前為自家奶奶說話。便不再疑她,按著黃氏的吩咐去弄冷水。
丫鬟、婆子魚貫著走了進來,見黃氏給昏迷了的三奶奶掐仁中,兩個年紀大些的還上前去幫忙。
稍傾,金枝拎了冷水進來,倒了一茶盅遞給了黃氏。黃氏接過茶盅,吸了。一口冷水就噴在了張寧馨的臉上。
張寧馨被冷水一激,「嚶嚀」一聲悠悠醒轉。
金枝大喜。
黃氏卻是連著吸了好幾口冷水噴在張寧馨臉上,眼見張寧馨砌底清醒過來,連忙又吩咐了金枝去打水侍候張寧馨淨面,開衣櫃拿了件櫻桃紅繡牡丹花的褙子給張寧馨換上,讓丫鬟去跟白總管說一聲,請個大夫來給張寧馨瞧瞧……
等忙完了這些,屋子裡又靜了下來,丫鬟婆子各司其職,屋子裡又只剩下張寧馨和黃氏。
張寧馨目光怔怔的看著天空處的那抹瑰麗的艷金色,良久空洞的眸子裡泛起層層水霧。她努力的仰高了頭,想要將那忍不住的淚水逼回去。
「三弟妹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吧,這裡左右沒有外人。」黃氏輕聲的安慰她道。
張寧馨搖了搖頭,粗啞著嗓子道:「我不哭,有什麼好哭的,我反正已經打算不和他過了。」
「三弟妹你這是什麼話。」黃氏嗔怪的看了張寧馨,一邊揉著她的掌心,替她活絡僵滯的血液,一邊輕聲道:「你跟三弟,那可是才子佳人的好姻緣,怎能因為……」
「二嫂不要提他。」張寧馨尖利的嗓音猛的響起,她目光凶狠的瞪了黃氏,「如果不是他,我又怎會受這些委屈。」
黃氏聞言一怔,稍傾低垂了眉眼,良久長歎一聲。
「三弟妹,本來我不想說,可眼見得你和三弟要鬧到夫妻成仇的地步,便不得不說了。」
張寧馨訝異的看了黃氏,不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麼。
「其實你錯怪了三弟。」黃氏歎了口氣看了張寧馨道:「當日三弟是被人動了手腳,才會……」
這點張寧馨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這會子見黃氏這麼說,不由目光一凝,重新打量著黃氏,斟酌著黃氏話中的意思。
這偌大的周府她根本就不相信有誰是真心為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黃氏打的主意,她比誰都清楚。
但人生已然如此,她還有什麼不可以失去的,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張寧馨唇角緩緩挑起一抹沉沉的笑,看了黃氏道:「二嫂你對我的好,我會記住。」
黃氏眼見得本已氣息奄奄的張寧馨忽然間崩發出一種全新的銳氣,心下生起層層的喜色,好,只要你還有鬥志,那便好。
「那天我有些怕熱,便讓碧朱去廚房幫我要碗綠豆湯去暑。不想,碧朱卻看到了大奶奶身邊的雲嵐鬼鬼祟祟的去了廚房。」
餘下的話黃氏沒有再說,但是張寧馨卻是聽明白了。
劉氏,又是劉氏!
黃氏眼見要說的話說到了,探手將張寧馨垂到胸前的發撥到腦後,輕聲道:「三弟妹,你可千萬不能做那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張寧馨目光幽幽抬起,瞪了黃氏。
黃氏溫婉一笑。
「二嫂何為親,何為仇?」
黃氏一怔,似是想不到張寧馨會這樣問,但很快便回過神來,略作沉吟,良久方才說道:「三弟妹是個聰明人,二嫂有什麼說錯做錯的地方,還請三弟妹海涵。」話落起身對著張寧馨深深一福,轉身退了下去。
「奶奶。」黃氏一走,金枝便走了上前。
「金枝,我沒有路走了。」
「奶奶……」金枝錯愕的看著床榻上眼角滑落兩行淚的張寧馨。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周家憑什麼這樣待我!」
「蘇慕雲,蘇慕雲,蘇慕雲……」
……
便在所有人以為這只是一場流言時,不想順天府的鳴冤鼓卻被人敲響。
一瞬間,整個京都城都沸騰了,那順天府外的鳴冤鼓多少年沒被人敲起過了啊!
待看到那敲鼓鳴冤的人後,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
鳴冤之人,四肢俱廢,她是被人捆在高凳之上,拿頭撞的鼓,額頭一片鮮紅。眼見得衙役走了過來問話,那人卻是張嘴「伊伊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麼。
「混帳東西,這是你能來耍的地方。」衙役怒極將那人從高凳之上一把掀落,便要扔出府門。
人群中卻有人高聲喊道:「咦,這不是周家三奶奶身邊的丫鬟鳳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