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琦怔怔的看著屋裡的人,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良久,她才回頭看了蘇慕雲,「這……這是誰?」
蘇慕雲歎了口氣,輕聲道:「張寧馨的陪嫁丫鬟,鳳枝。」
「是她!」梁琦失色的看了蘇慕雲又回頭看了眼屋裡呆坐在炕上的鳳枝一眼,驚疑的道:「她怎麼會成這樣?」
「拜她的主子,張寧馨所賜。」
話落,蘇慕雲轉身朝外走去。
梁琦幾步跟了上前,不解的道:「慕雲,這婢女跟你不見王爺有什麼關係?」
「回去說話吧。」
蘇慕雲與梁琦相攜著上了門外劉松林駕著的馬車。
梁琦見蘇慕雲目色沉重,不由便凝了神看著蘇慕雲道:「慕雲,是不是……」
「當年張寧馨為了能順利嫁給周子元,指使府中暗衛扮成流民殺我全家。」
「什麼?!」梁琦驚懼的瞪了不似說笑的蘇慕雲,顫聲道:「她……她瘋了!」
蘇慕雲勾了勾唇角,臉上劃起一抹淡淡冷冷的笑,那女人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男人竟然滅人滿門的事都敢幹!
梁琦見蘇慕雲臉色難看,那笑冷得像刀子一樣,不由便攥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慕雲,慕雲你別難過,我們找她報仇便是了。」
蘇慕雲抬頭看了梁琦,輕聲道:「是了,找她報仇便是了。」頓了頓,看了梁琦道:「阿琦你幫我一個忙吧。」
「你說,你要我做什麼。」梁琦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便湊到梁琦耳朵邊輕聲的言語一番,梁琦先是怔了怔,稍傾神色猶疑的看了蘇慕雲,「不會有事吧?」
蘇慕雲搖頭,「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王爺他……」梁琦不放心的看了蘇慕雲,「王爺那邊不能透個聲嗎?」
蘇慕雲黯然片刻後,輕聲道:「阿琦,大都城裡人人都知道王爺對我情深意重,要騙過別人,第一個要騙過的便是王爺,只有王爺入了戲,她人才能入戲。」
梁琦聞言一怔,稍傾卻是點了頭,輕聲道:「你說得沒錯,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蘇慕雲見梁琦應了她,才稍稍的鬆了口氣,只笑才上臉,卻又僵在了唇角。
梁琦見她這樣,歎了口氣,輕聲道:「其實可以讓王爺幫你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現在不是時候,而我也不想再拖了,有些事拖不得。」
見梁琦神色疑惑,蘇慕雲笑了笑,卻是沒有再往下說。
她其實想告訴梁琦,她在害怕,害怕因為安逸的生活而磨滅了心底的仇恨,害怕當她滿心滿眼都是軒轅澈時,她會左右權衡得失,從而做出不得不讓步的妥協。
那麼趁現在,趁現在她心裡的仇恨還在,趁軒轅澈還不曾佔據她所有的心,任性一回,對給予她那些痛的人,便是殺不死她們,也要讓她痛上個一年半載。
與梁琦分頭行事,蘇慕雲才想回珠兒家,不想劉媽媽卻是早早的在巷子口候著,見她來了,小跑著趕了上前。
「王妃,你們走後,王爺來過。」
蘇慕雲一怔,軒轅澈竟尋到這裡來了!
她由不得蹙顧眉頭看向劉媽媽,「奶娘,王爺他不知道我在這吧?」
劉媽媽臉上籠了一片愁緒,她才看到軒轅澈的模樣時,委實忍不住想要說出實情,可是又記得蘇慕雲的叮囑,只得騙了軒轅澈。
見蘇慕雲神色端凝的看過來,劉媽媽輕聲道:「奶娘沒有告訴王爺實情。」
蘇慕雲便長長的吁了口氣,只是隨著鬆了那口氣的同時,心又沉了沉。
劉媽媽見蘇慕雲神色難看,翕了翕嘴,聲如蚊蚋的道:「王妃,王爺看起來不大好。」
「我知道。」蘇慕雲點了點頭,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要笑一下,卻發現那笑怎樣也笑不出來,稍傾擺了擺手,對劉媽媽道:「奶娘我今天不去你那了,我去阿琦那。」
劉媽媽愕然的看了蘇慕雲,稍傾反對道:「王妃,你在這歇著,便算是回娘家,可是你去梁小姐那,算是什麼?」
蘇慕雲何曾不是這般想,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日落水被葉蕭救起後,她沒有選擇去梁琦那更不曾如葉蕭所言去他的別院,而是來了珠兒這。
珠兒是她的丫鬟,這裡雖是她替她們置下的產業,但也可以稱為她的陪嫁,若有一日今天的事傳了出去,那便是王妃與王爺賭氣回了娘家。
「奶娘……」蘇慕雲看了劉媽媽,她想告訴劉媽媽,依因軒轅澈的為人,肯定會派人盯著,但轉念卻又一想,說不得這個時候劉媽媽已經被人盯著了!於是笑了道:「好,我不去,我還是回珠兒那。」
劉媽媽這才鬆了口氣。
事情也果不出蘇慕雲所料,早在劉媽媽與她會面的那一刻,便有一抹身影箭一般趕回了沂王府。
紅綃一見來人,幾步迎了上前,壓低聲音道:「可是有消息了?」
魚腸眼見紅綃向日下來瘦了一圈的下巴,有心想說出事實,可是耳邊又響起軒轅澈的叮囑,硬了心搖頭道:「不曾有王妃的消息。」
紅綃腳步一頓,這幾天因為憂慮而顯得越發深凹的眼眶裡,那對原本水靈靈的眸子一瞬間泛起了氤氳,紅綃咬了唇木然的退開半步。
「紅綃你別太自責了,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魚腸安慰著紅綃。
只聰明的紅綃姑娘到底是事關己身,沒有理會出平素嘴拙直腸的魚腸乍然間說出的這番安慰之語。
紅綃胡亂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是的,王妃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魚腸站了站,便在他準備轉身朝裡走時。
紅綃忽的出聲道:「王爺他心情不好,你小心點。」
「嗯,我知道。」
待得魚腸消失在屋子裡,紅綃隱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眼前忽的便出現一塊紅色的帕子,紅綃抬頭,便見紅翹咬了唇站在跟前。
她拿了紅翹手裡的帕子拭了找臉,輕聲道:「謝謝。」
紅翹歎了口氣,往她邊上站了,抬頭看了已漸暗沉的天,輕聲道:「你跟我客氣什麼。」
不待紅綃開口,她又輕聲道:「紅綃,若是王妃真的……」
「不會的,王妃不會有事的。」紅綃霍然抬頭瞪了紅翹。
紅翹撇了臉,抿了抿嘴,輕聲道:「我不是說如果嗎?」
「沒有如果。」紅綃看了紅翹,輕聲道:「紅翹,死心吧,難道到現在你還看不懂王爺的心意?」
紅翹笑了笑,笑容苦澀,垂了頭,輕聲道:「我怎麼會看不懂,可是心再痛不是還得活著,這個世界沒有誰離不開誰。」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卻是看了紅翹道:「阿嫵說,王爺是個紅鶴一樣的男人,你知道為什麼這樣說嗎?」
紅翹目光淡淡的看了紅綃,似是在等她繼續往下說。
「紅鶴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若是那伴侶沒了,有的會殉情,有的即使不死,也是孤獨一生。」頓了頓,稍傾抬頭一笑,輕聲道:「畜生尚且如此,更何況人?也許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會藉以時間療傷,可是我們的王爺不會。你真以為他說要晉王償命的話只是說說的?你錯了,一旦確定王妃不幸,晉王、晉王妃便是死期,天下也將大亂。所以,你我還是祈禱王妃安然吧!」
紅翹多日來第一次略顯紅潤的臉在紅綃的話中慘白一片。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紅綃,似乎在問她,真的是那樣嗎?
這世界真的會有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不惜生死?
屋子裡,軒轅澈聽了魚腸的回稟,半響無聲。
「王爺……」
魚腸擔心的看著他家王爺,眼見軒轅澈的臉先是一紅,續而卻又是一白,再到最後已經是鐵青,整個人更似是在瑟瑟顫抖,由不得便歎聲,王妃你真是好本事,能將王爺氣成這樣!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軒轅澈抬頭看了魚腸,「她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還是說她生氣了?」
魚腸搖了搖頭,忖道:王爺你都不知道你枕邊人的想法,屬下怎麼會知道呢?
眼見軒轅澈臉色越來越難看,魚腸想了想,勸道:「王爺,不管怎麼說王妃算是安然無恙,這總是好事。」
是啊,只要她活著,他還能看到她,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至於她想做什麼!這不重要,她不是那種任性的人,想來自有她的目的。
如果,她覺得這樣滿著他,是必須的。那麼他便尊重她的決定,只是……軒轅澈點了點頭,一直以來繃緊的心弦便鬆了松,隨著這一鬆,他才覺得累,可是再累,他沒忘記還是有件要緊的事必須去做。
「我先睡一會兒,戌時三刻的時候叫醒我。」
魚腸點頭。
軒轅澈也沒有喊人梳洗,而是起身走到屏風後的小榻上攬衣而臥。
這些天來,這是他第一次閉上眼睡覺,隨著眼皮合上的那一刻,他才覺得眼珠子痛得像是有針在扎一樣。
這樣的感覺並不曾讓他覺得難過,反而卻有一種些許的安慰。
還好,他不再是行屍走肉,還好,他還知道痛。
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不忘叮囑魚腸,「王妃的事不要說與第三人。」
「是,王爺。」
黑夜漸漸降臨,魚腸在戌時三刻喊醒睡得正沉的軒轅澈。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月光照亮了站在窗前的那抹窈窕身影,軒轅澈不知道她從何時開始站在那,只覺得這世間萬種風情都不抵這一刻,眼前那肩瘦如削,腰纖一握。髻松發亂,不勝清寒的背影。在感覺到眼眶有一絲酸痛時,軒轅澈長長的吸了口氣。
「媚媚,可是在等我?」
蘇慕雲霍然轉身,這一回首看著眼前眼窩深陷,狹長鳳眸下滿滿的青色時,不由便怔在了原地。
她知道,他為她怒砸晉王府!
她也知道,他為她就差將大都城搜了個底朝天!
可是……蘇慕雲怔怔的看著眼前短短幾天便清減不少的軒轅澈,看著他笑得風華萬千然眼角邊卻不知何時綿延起的淺淺紋路,只覺得喉頭像是嚥了把沙子一樣,磨得她難受。
「王……」她才開口,聲音便哽在了喉嚨了。
別人如何說,說得再多,又怎抵此刻自己的親眼所見?!
一直以為只是她們對自己的安撫,此刻才終於發現,原來,終究是自己心性太過淡漠!
「怎麼會有鄒紋!」蘇慕雲顫了手,撫上軒轅澈線條優美的下頜,卻被那短短的胡碴扎痛了手,她眉宇輕蹙,手順著軒轅澈的下頜撫上了他的臉頰,又摸上了斜挑入鬢的濃眉,粗啞了聲音道:「怎麼就瘦成這樣了!」
軒轅澈執了她的手,笑了笑,輕聲道:「媚媚是不是心疼了?」
蘇慕雲眼眶一紅,眼淚便奪眶而出。
軒轅澈抬手撫上她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將她輕輕攬入懷裡,長長的吁了口氣。
「媚媚,真好,這不是夢,你真的還活著,能這樣抱著你,便是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蘇慕雲伸手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對不起,我不知道……」
「噓!」軒轅澈低下頭,在她的頸間印下一個輕輕的吻,滿足的深吸了口氣,伏在她的耳側輕聲道:「媚媚,不要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不是的,不……」蘇慕雲急急的打斷了軒轅澈的話,「不是的,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是我有私心,是我有自己的主意……我看到你跳下來救我,我……」
「好了,不說了媚媚。」軒轅澈將蘇慕雲抱在懷裡,手順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輕撫,安慰著蘇慕雲的慌亂,「媚媚,不說了,只要我們還活著,你還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還有你,就行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沒有再往下說。
她偎在軒轅澈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獨屬於他的氣息,慌亂的心漸漸的安靜下來。
屋外負責警戒的魚腸,不小心的豎了耳朵隱約的聽了幾句話。
沉重的低了頭,王爺,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就算了,以後……魚腸同志看著似藏青色帷幕的夜空,怔怔的看著那些閃閃發亮的寒星,腦後裡閃過一句話。
「夫綱不振!」
屋子裡,軒轅澈抱了蘇慕雲坐在窗前,同樣看著些閃閃發亮的星星,輕聲的道:「媚媚想做什麼?」
蘇慕雲將埋在他懷裡的臉抬起,探手撫了軒轅澈眼角隱隱而起的紋路,輕聲道:「我要報仇。」
軒轅澈鳳眸一凝,半響沒有出聲。
蘇慕雲知道他在想什麼,緩緩的將臉埋在他的肩上,輕聲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即使是報不了仇,也一定能讓張寧馨脫層皮!我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軒轅澈良久沒有出聲。
蘇慕雲便也不再解釋,她不確定,軒轅澈能否接受她的解釋,但是她相信,軒轅澈會尊重她的決定。
果不其然,片刻後,軒轅澈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蘇慕雲便將她與梁琦商議好的事告訴了軒轅澈。
不想,軒轅澈卻是瞪了眼,急聲道:「不行,太冒險了。」
他的反對早在蘇慕雲的意料中,此刻見他瞪了血絲隱現的眸子,神色冰冷的瞪了她,蘇慕雲歎了口氣,探手去撫平他眉宇間的鄒紋,一邊輕聲道:「不會有危險的,你相信我。」
「不行。」軒轅澈搖頭,「這太冒險,她是個瘋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放心,葉……」
見軒轅澈目光驀的一沉,眉宇間戾氣翻騰,蘇慕雲抿了抿嘴,輕聲道:「那要不這樣吧,你讓魚腸暗中盯著,要是有危險,以魚腸的身手,一定可以救下我的,是不是?」
軒轅澈雖然還是不言語,但眉宇間卻是有了些許的鬆懈,蘇慕雲想了想,繼續道:「我一定不離阿琦左右。」
良久,便在蘇慕雲不抱希望時,軒轅澈卻是忽的道:「那晚你落水後,是葉蕭救的你?」
「不是。」蘇慕雲當即否認,「是阿琦救我的。」
眼見軒轅澈眉目間滿是狐疑,蘇慕雲臉不紅氣不喘的道:「當時梁琦和世子同船賞月,謝蘭亭出聲時,阿琦已經看到了我,見我落水,她便跳了下來救起我。」
「真的?」軒轅澈不相信的追問道:「梁琦她會水?」
不管軒轅澈在意的是什麼,蘇慕雲這會子是怎樣也不會承認當日是葉蕭救起的他,雖然軒轅澈或許只是一時的惱怒和醋意,可是若是傳了出去,世人知道,那她的名聲也完了。不僅是她,便怕是葉蕭也要受牽累。
這個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要知道葉蕭的身後是葉司盈,是太子府!
謝蘭亭那一推固然算計的好,可是她又怎麼會知道,當時還有一個梁琦!既然軒轅澈已經怒砸了晉王府,那接下來的戲便讓她好好來陪謝蘭亭,張寧馨等人唱上一回吧!
……
周府。
張寧馨打發走來回消息的人,端了茶盞,一動不動的凝著眼前開得正好的那盆山茶花。
有心想找個人來商量一下,卻發現鳳枝被打發出去後,她竟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金枝不同鳳枝,有些話是說不得的!
「奶奶,這日子可怎麼過啊。」王媽媽嘟嘟囔囔的走了進來。
張寧馨斂了思緒,看著一臉難看的王媽媽,輕聲道:「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誰欺負你了。」
王媽媽聞言臉上生起一抹怒色,指了西北角的方向罵道:「那個小蹄子,狐狸精竟然偷偷的使了人給三爺送了東西去。」眼見張寧馨眸中劃過一抹陰鷙,王媽媽繼續添油加醋的道:「老奴見這兩日奶奶胃口不好,便去廚房想替奶奶做道開胃的湯,劉婆子卻說要先給蘇姨娘做湯,說是蘇姨娘最近胃口都不好,太太吩咐過了……」
張寧馨豁然抬頭瞪了王媽媽,目光直直的像勾子一樣,直盯得王媽媽遍體生寒,說到一半的話也咽落下去。怔怔的看著眉目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的張寧馨,惶惶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良久,久到王媽媽覺得一顆心像是要冰住一樣,張寧馨開口了,「媽媽回候府一趟,告訴候爺,我明日想回府看看嫂嫂。」
王媽媽不敢問為什麼,只忙不迭的點頭,「老奴這就去。」
話落,急急的跑了出去,出了廊簷陽光一曬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像頻死的魚一樣,張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而屋子裡,張寧馨卻是低沉了眉眼凝著身前的青磚半響沒動。
當日她砍傷蘇夕蓉,刺傷周子元決意和離時,余氏果真強硬到底,甚至在哥哥尋上門來,余氏一改往日的恭順咄咄逼人的將哥哥說得啞口無言。
更是揚言,若是隆平候以勢壓人,她便是到金鑾殿去告御狀,也要問問,大慶可有律法規定,男子納妾同房,要被正妻所殺!這般凶殘惡毒隆平候府的老夫人是如何教導出來的!
她不僅丟失了顏面,甚至還連累了哥哥!
到得最後,她要和離,周子元又不肯休妻!
事情便這樣耽擱下來。
現如今這府裡哪個下人不是在看她的笑話!她不為公婆所喜,護著她的周子元遠在千里之外!眼下府裡內外都在傳言,說是蘇姨娘反覆嘔吐,怕是有喜了!更有那逢高踩低的奴才,眼見她不為余氏所喜,跟著落井下石。
一切,她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蘇慕雲,如果蘇慕雲不是王妃,那個賤人哪來這般的膽子,敢算計她!
張寧馨緊緊的攥住了手,想起,前些日子還頗為公正的公公,在與軒轅澈吃了一餐飯回來後,態度便大變,特意讓余氏將她喊了去,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說要妻妾和睦,生怕她會折磨那個賤人。
這一切的一切,是因為什麼?
張寧馨冷冷的笑了笑,蘇慕雲!你為什麼不死呢?
「奶奶,」
耳邊響起金枝的聲音。
張寧馨抬頭,看著眉目憂慮的金枝,輕聲道:「有事嗎?」
「奶奶轉眼便入秋了,趁這時間給三爺做幾身冬衣讓人捎了去吧。」金枝輕聲道。
做冬衣?
眼見張寧馨默然無聲,金枝不由勸道:「當日的事,奶奶也知道只是個意外。況且三爺對奶奶百般護持,可見三爺的心還是在奶奶身上的。」
見張寧馨沒有像往日一樣不耐煩,金枝壯了膽子道:「奶奶,日子總還是要過的,只要三爺的心在奶奶身上,這日子就能過。」
「你去選些面料吧,」張寧馨輕聲道:「你知道我不擅長針線上的事。」
見她應了,金枝臉上的神色一喜,連忙道:「哎,奴婢這就去安排。」
眼見金枝要退下去,張寧馨忽的抬頭道:「金枝,蘇姨娘真的有喜了嗎?」
金枝一愣,續而挑了眉頭道:「奴婢覺得不像,不都說要三個月才穩嗎,大夫也沒請,脈也沒問過,哪裡是她說有就有的。」
張寧馨笑了笑,她知道金枝做事最是妥貼,金枝說不是,那肯定便不是。也好,便讓她再蹦躂幾天吧!
「那上次的事查清楚了嗎?」張寧馨輕聲道:「是不是二奶奶?」
金枝搖了搖頭。
「不是她?」
「查不出來。」金枝低垂了眉眼,輕聲道:「廚房裡是大奶奶的人,三爺用過的碗打碎了……」
張寧馨默然無語。
良久,她擺了擺手,「算了,別查了。」
金枝猶疑怕看著她。
張寧馨淡漠的道:「木已成舟,查清楚了也沒什麼用。」
「可總要知道是誰要害奶奶吧!」
勾了勾唇角,張寧馨漠然的道:「放心,不可能只害我這一回的。」
金枝便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明天要回候府一趟,你留在家,把院子看牢了。」
金枝點了點頭,「奶奶放心,奴婢一定會把院子看牢的。」
張寧馨點了點頭,日子過不過是她的事,但是要是有人想在她的頭上扣屎盆子,她也絕不允許!
周家另一廂別院。
劉氏聽了婆子的回報,擺了擺手。
雲嵐便上前領了那婆子退了下去,待走出門口時,取了個荷包遞到婆子手裡,笑瞇瞇的道:「媽媽辛苦了,拿去買酒喝吧。」
「哎,謝謝雲嵐姑娘。」婆子接了飛快的塞到袖籠裡。
雲嵐將婆子送出廊簷下,便不再送,婆子機警的四處打量了一番,這才快手快腳的退了出去。
這邊廂,劉氏的奶媽劉媽將新沏的茶遞到了劉氏手裡,輕聲道:「奶奶,這可是個好機會。」
劉氏撇了撇嘴,對劉媽說道:「奶娘,我改變主意了。」
「……」劉媽不解的看著劉氏。
劉氏冷冷一笑道:「聽說前幾日沂王請了公公喝酒。」
「是啊,老爺回來後便將三奶奶喊了去說話。」
劉氏便笑了道:「很顯然有人比我更看不得張氏好過,既然如此,我何必冒那個險,不如便坐高台看唱戲吧。」
「奶奶是說,沂王妃要替蘇姨娘出頭?」劉媽不解的看了劉氏道:「按理說不大可能啊,那沂王妃出嫁前可跟蘇姨娘不和。」
劉氏「撲哧」一聲便笑了,看了劉媽道:「我的奶娘喂,你是個聰明人怎麼這裡面的道道還想不清楚。」
劉媽被劉氏說得一愣,稍傾看了劉氏道:「奶奶即然知道,就快說與老奴聽聽,也省得老奴想痛了腦袋。」
劉氏喝了口茶,將手裡的茶盞放下,這才將自己的猜想娓娓道來。
「張氏當日不是打的主意要將那蘇慕雲弄進府做妾嗎?」
劉媽點頭,「是有這麼一說。」
「我想著,張氏當日肯定沒少借蘇夕蓉的手做事,為這蘇慕雲才為與蘇夕蓉反目。」
劉媽想了想,「很有可能。」
劉氏接著道:「我更懷疑蘇夕蓉給老三做妾,一定是蘇慕雲在這其間做了什麼手腳。那位沂王憶的意思想來,便是讓她們狗咬狗。誰輸誰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都不得安生。張氏有隆平候撐腰,可是蘇姨娘北後卻是個沂王府。張氏雖為嫡妻,但上面不是還有公公和婆婆嘛!」
劉媽拍了手,笑了道:「這樣說來,我們便只需在一旁看著便是了。」
劉氏頜首。
兩人相視一笑。
稍傾劉氏壓了聲音道:「前些日子母親寫來的信中,提到說父親很有可能要升任直隸州判,只是京裡少了個能說上話的人,你說我們走走沂王爺的路子如何?」
「我看行。」劉媽看了劉氏道:「聽說那位沂王可是寶貝的緊這位沂王妃,不過……」劉媽蹙了眉頭看著劉氏道:「奶奶你也聽說了,聽說是沂王妃落湖失蹤,沂王爺正滿世界的找著呢。」
「不是說宮裡失了東西嗎?怎麼會是沂王妃失蹤?」劉氏訝異的道。
「想來是怕有人找到沂王妃對她不利,才會拿這個當借口。」劉媽媽沉了聲道:「可是據晉王府傳出的消息,確確實實是當日晚上畫航漏水,晉王妃失手將沂王妃推入湖中,為這,沂王才將晉王府給砸了。」
劉氏凝了眉頭,輕聲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位沂王妃只怕凶多吉少。」
「奶奶是說……」劉媽驚疑的看了劉氏,輕聲道:「三奶奶她……」
劉氏點了點頭,「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劉媽是在宅子裡呆了大半生的人,只一會兒便將事情想了個通透,這一想明白,臉色也跟著白了白,稍傾輕聲道:「這可是滅族的大禍!」
「去,派人盯著三奶奶。」劉氏輕聲道:「找個機靈點的,不要被她發現。」
劉媽連忙應下,退了下去。
次日,隆平候府便有婆子來府,說是隆平候夫人有些日子沒見張寧馨,想請她回府聚聚。
余氏有心不放行,但想著周璁的話,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點了頭,放行。
張寧馨回到隆平候府時,直接去了張廣嗣的書房。
張廣嗣眼見得短短時日她臉色越發慘白,人也消瘦了不少,由不得歎了口氣,輕聲道:「怎的這般瘦了!」
張寧馨笑了笑,撫了撫臉,淡然道:「瘦些好,瘦些好看。」
張廣嗣由不得便怔了怔。
稍傾輕聲道:「要不我使人與你婆婆說一聲,讓你在家裡小住幾日如何?」
張寧馨搖頭,看了隆平候道:「不必了,我來,是有事與哥哥商議。」
隆平候點了點頭,擺手示意書房侍候的小廝退下,這才看了張寧馨,「什麼事,說吧,只要哥哥做得到的,一定會幫你。」
張寧馨卻是返身走到窗戶邊,將窗扇全都打開,然後將身後書房的門也打開,如此一來,視野開闊,便是有人想偷聽,也偷聽不到。
隆平候見此,不由眸色凝重。
一切妥當,張寧馨這才上前,在張廣嗣身側坐下,沉吟了半響後,輕聲道:「哥哥,可知沂王妃失蹤之事?」
張廣嗣點了點頭,雖然軒轅澈打著是尋失物的晃子,但大都城稍微消息靈通點的人只怕都知道了,更何況還有晉王府特意放出的風聲。
想到張寧馨素來與蘇慕雲的恩怨,張廣嗣不由蹙了眉頭看著她道:「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張寧馨默了一默,稍傾卻是緩緩的點頭,道:「是的,妹妹有一個主意,特來與哥哥商議。」張廣嗣看著她眸底的青影,暗暗的歎了口氣,便是張寧馨不說,他也猜出了幾分她的來意。如此,在張寧馨殷殷看來時,張廣嗣默了一默,並不如往常那般痛快的應承。
眼見張廣嗣默然無語,張寧馨不由便有些著急,她目光晦澀的看了張廣嗣,「哥哥,這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了,有她便沒我,有我便沒她。」
「寧馨,哥哥說了,將從前抹去,她是她,你是你,各人過各人的日子。」
張寧馨搖頭,邊搖,眼裡的淚邊嘀嘀噠噠的掉了下來。
她淒楚的看了張廣嗣,「哥哥,我肯,可是她不肯。」
「怎麼說?」
張寧馨眨落眼裡的淚,挑了唇角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那個蘇姨娘,哥哥還記得嗎?」
張廣嗣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
「當日蘇夕蓉之所以能進府為妾,全都是蘇慕雲動的手腳。」張寧馨抬頭眩然欲泣的看了張廣嗣,「哥哥,她恨我,她不可能讓我安生的過日子的。更可恨的是,前些日子軒轅澈不知何故請了公公去飲酒,公公回府後當即便將我喊了去,說了一大堆妻賢夫禍少的話。這不是明擺著替那賤人撐腰嗎!」
張廣嗣凝了眉頭,目光銳利的盯了蘇夕蓉,「你是說蘇夕蓉之所以能給子元為妾,是蘇慕雲動的手腳?」
蘇夕蓉當日怎樣進的周府,張廣嗣是知道的,但其間更深的原因他並不曾追求,只是覺得,男人嘛有個三妻四妾的也正常,只要周子元的心在張寧馨身上就行了。可現在,如果蘇夕蓉是蘇慕雲處心積慮將她送進周府,只為與張寧馨對抗,那麼有些事,他便不得不仔細考慮了。
「是啊,當日是她身邊的那個丫鬟,將蘇夕蓉扔在水裡,卻說是我落水,子元才會下水救人的。」張寧馨看了張廣嗣,心道:哥哥,對不起,別怪我騙你,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張廣嗣看了張寧馨,再次到,「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寧馨垂了眉眼,良久,輕聲道:「我想,她可能對當日滅門之事有所懷疑。」
她的話一落,張廣嗣臉色便白了白。
當年之事!當年滅門之禍,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一夕間俱喪生在他眷養的暗衛之手。而事後,那些暗衛也被他滅口。他以為這件事從今後便是永遠的秘密,可是誰會想到,活下了一個蘇慕雲,更要命的是這蘇慕雲成了沂王妃!還是一個讓沂王成瘋成魔的王妃!
張廣嗣不敢想,如果張寧馨說的是事實,那麼張寧面臨的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張寧馨偷偷的抬了眼打量張廣嗣的神色,眼見張廣嗣臉色難看至極,臉頰上的肉還不受控制的抽搐著。她知道,接下來的事已成功了大半。是故,她微垂了頭,一有懊悔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哥哥。」
擺了擺手,張廣嗣長長的吸了口氣,輕聲道:「說吧,你想打算怎麼做?」
「哥哥……」張寧馨臉色一喜,看了張廣嗣道:「哥哥,你真的決定了嗎?」
張廣嗣苦澀的一笑,除了破釜沉舟,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先把你的意思說出來,我聽了再說。」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的將她的想法說了遍。
「可是你知道她在哪嗎?」張廣嗣看了張寧馨,蹙了眉頭道:「沂王舉全城之力,都不曾找到她,你如何找到她?」
「妹妹原也不知道她在哪,只是機緣巧合罷了。」於是,便將她的下人在城外遇到劉松林馬車之事與張廣嗣說了一遍。
張廣嗣必竟不同於張寧馨,有些事會往深裡想一遍。
「軒轅澈不曾找到她,肯定是這其間有什麼紕漏,」張寧馨沉吟的道:「但是下人確實看到劉松林的馬車出了城,去了城外的一處院子。」
「我來是與哥哥商量,哥哥借幾名死士給我,一旦確定那院中的人是她……」張寧馨眉眼間掃過一抹陰沉,猙獰的笑了一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後,繼續道:「當然,若不是她,也無須動手。」
「這樣也好,先確定是不是她再說。」張廣嗣想了想道:「切不可輕舉妄動,若不能萬無一失,寧可從長計議。」
張寧馨點頭道:「我明白的,哥哥放心。」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張寧馨正準備起身告辭。
不想陸婉荷遣了身邊服侍的妍綠過來,請張寧馨去說話。
張寧馨有心想不去,可看到張廣嗣看過來的目光,最終還是跟了妍綠去。
張寧馨幼年喪父喪母,是由張廣嗣照看長大的。
有謂長嫂如母,陸婉荷待她雖不至於太過親厚,但教養之恩還是有的。只奈何張廣嗣太過寵溺,這才養成了張寧馨刁蠻跋扈的個性。
陸婉荷無非便是說一番為人妻的道理,將三綱講了一遍,眼見張寧馨面露不耐之色,歎了口氣,想著她也無需惹她厭煩,到時反過來還被夫君埋怨,只道她又欺負了小姑。眼見天色不早,便送了張寧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