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東西有什麼用?」
阿嫵看著雙福手裡捧著那個朱紅的匣子,蹙了眉頭。
雙福嘿嘿笑道:「師父說這可是個寶貝東西,千金難求的。」
「呸!」阿嫵啐了一口,指了那匣子對雙福道:「就這麼個東西,還千金難求?」
雙福狗腿的點了點頭,她自是相信自己師父的話。
「其實啊,你師父她真的多心了。」阿嫵搖了搖頭道:「依著我說,趁夜黑的時候將我的紅娘放進那賤人的被窩,不咬死她也嚇死她。」
「可是師父說,死了就不好玩了。」雙福看了阿嫵道:「那個賤人害得王爺這麼傷心,怎麼能讓她一死了之呢?那也太痛快了。」
阿嫵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爹也常說人死萬事空。」想了想,突的瞪了雙福道:「你師父她是誰啊?她怎麼認識我。」
雙福被阿嫵問得一愣,阿嫵不認識她師父!?
「我師父是……」
「哎,好了,反正就要見面了,見面再說。」阿嫵擺了手道,旋即指了雙福,「走吧,趁這會子澈哥哥不在,我們找她去。」
雙福點了點頭,在前面帶路。
街道上鬧哄哄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一個方向湧去。
雙福不解的看著那些始終同她們保持一致方向的路人,耳邊是轟轟的議論聲。
「快,快去看,打起來了。」
「真的還是假的啊,真的打起來了?」
「是啊,是啊。」
雙福一怔,隨手扯了一個路人,道:「誰跟誰打起來了?」
那路上欲要甩開雙福的手,但無奈掙了幾掙卻是甩不開,只得飛快的道:「沂王爺將晉王府給砸了,把晉王也給打了。」
「什麼!」雙福一怔,還待再問仔細點,那路人卻是趁她一怔的空檔,手一甩跑了。
雙福想追,不想橫刺裡一隻手將她一把給拽住了。
「阿嫵小姐。」雙福看著拽著她的阿嫵。
「問別人,不如自己去看。」
說完,阿嫵便挑了沒人的角落,一個縱身上了房頂,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雙福微怔,下一刻,亦跟著縱身而起,便在她想施展輕功追上阿嫵時,不想阿嫵卻是陡的掉轉身跑了回來。
「阿嫵小姐……」雙福以為事情有變,正想問個清楚。
不想,耳邊響起阿嫵的話,「那個晉王府怎麼走?」
原來是不認得路!
雙福鬆了口氣。
還隔了條街,便看到路人早將個晉王府圍得水洩不通。
只晉王府的侍衛卻是一溜兒的將門前三丈擋住了,但凡有人靠前,輕則喝斥,重則便是被他們手裡的長矛給打了出去。
「阿嫵小姐,」雙福探頭看了一番,對阿嫵招了招手,「我們走另一邊。」
阿嫵蹙了眉頭,輕聲道:「我們又不用走大門,幹嘛要繞路。」
雙福無力的歎了口氣,心道:大小姐啊,我們是來做壞事的,做壞事當然要避著人一點啊!
「王爺讓阿嫵小姐守在府裡,若是讓他看到你……」
阿嫵想了想,「是了,澈哥哥要是知道我不聽他話,會生氣的。」
雙福想說,其實王爺現在顧不上你,但又覺得目前還是先安撫好這位大小姐重要。於是附聲道:「是啊,可別讓王爺看到我們了。」
阿嫵點頭,跟在了雙福身後,跑去了晉王府後院的巷子。
較之晉王府前院,後院雖也有幾個探頭探腦的,但在雙福學著狗叫幾聲,後院門吱嘎一聲打開,走出一抹輕俏的身影後,那些探頭探腦的很快的便跑了開去。
只因那抹輕俏身影的手裡牽著一隻像熊一般大的狗,那大狗光是甩了屁股往那一站,盆樣大的腦袋一甩,紫紅的舌頭一伸,便是誰也不敢近前半步。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全都餵狗。」
「轟」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撒了腿跑得老遠。
雙福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師父。」
「進來說話。」
拖兒將二人引了進去,手腳飛快的將院門「啪」一聲關上。
阿嫵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眼見得拖兒五官有些異於常人,不由喃喃道:「你不是大慶國人?」
「可能是吧,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拖兒撓了撓頭,看了阿嫵嘿嘿笑道:「阿嫵,你不認識我嗎?」
阿嫵點了點頭,反問道:「你怎麼識得我的?」
拖兒聳了聳肩,當然這得賴於她那無所不知的師姐不是!
「聽王爺說的。」
「澈哥哥說起過我?」阿嫵雙目放光的看了拖兒。
拖兒有心想說沒有,但看到小姑娘那期待的目光,一瞬間又覺得委實捨不得她傷心,胡亂的說了幾句話帶過去。然後,豎了食指,「噓」了一聲,對二人道:「聽到沒?」
雙福與阿嫵同時一靜,側了耳去聽前院的那番聲勢浩大的動靜。
「王爺,他……」雙福看著拖兒。
拖兒點了點頭,「砸得歡快呢,宮裡剛才派了太監來,可是你家王爺威武著呢,一句話把那太監給打發了。」
「澈哥哥說什麼了?」阿嫵好奇的看了拖兒。
拖兒抿唇一笑,淡淡的道:「你澈哥哥說,要是皇上覺得他過份,大可以派了大內侍衛拿下他扔進天牢。」
雙福倒吸一口冷氣,顫了聲道:「要是皇上真派了大內侍衛來……」
「不會派的。」拖兒淡定的一笑,「又沒將軒轅驥殺了,只不過是砸些東西出出氣罷了。」
「要是嫂嫂找不到,澈哥哥可能真的會將那個混蛋王爺給殺了的。」阿嫵看了拖兒道,稍傾急聲道:「不行,我得趕回去,讓我爹來救澈哥哥,澈哥哥一個人打不贏那麼多人。」
「哎,阿嫵小姐,不是沒發現王妃的屍體嗎?」拖兒一把扯住了阿嫵,笑了笑道:「放心,王妃不會有事的,不是說昨兒夜裡遊湖還遇見世子了嗎?」
「那又怎樣?」
「有可能人被世子救了呢!」拖兒眨了眨了眼道,「既然沒屍體那就說明還活著,只要活著,你澈哥哥就不會做尋死的事。」
阿嫵撫了胸口,她雖然不明白蘇慕雲跟葉蕭有什麼關係,但聽說軒轅澈沒事,便長長的透了口氣,撫了胸口道:「這樣就好。」
這會子這小姑娘也不想著,他的澈哥哥心裡全然沒她了,只想著,她的澈哥哥能好好的就成了。
拖兒見安撫好了這位大小姐,轉頭看了雙福,「東西帶來沒有?」
「帶來了。」雙福探手自袖籠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了拖兒。
「你要這個有什麼用?」阿嫵不解的道:「我娘說這東西雖沒毒,但對女人來說卻是太過陰狠,一直不讓我碰呢。」
拖兒嘿嘿笑了道:「可這東西能讓女人肌膚似雪,貌若天仙啊!府裡那麼多夫人,我們得幫一把晉王妃不是?得讓她一天比一天漂亮,讓晉王爺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歡喜才是。」
阿嫵怔怔的看著拖兒。
為什麼她聽不懂她的話?
「阿嫵,你會驅蛇不?」
阿嫵點了點頭。
拖兒嘿嘿笑了道:「那你討不討厭那個讓你澈哥哥傷心難過的女人?」
阿嫵又點了點頭。
「那我們嚇嚇她好不好?」
阿嫵一聽,那水靈靈的眉眼便動了動。
拖兒見有戲,加了把勁遊說道:「你看,那個壞女人把王妃推到湖裡,這會子還生死不知呢,我們就是嚇嚇她,又不真咬她。」
阿嫵鄒了小臉,想起她爹的警告,不許她使那招蛇的本事。然這會子,又被拖兒說得心癢癢的,那個賤女人真的很過份,把她的澈哥哥害得那樣慘!按她的意思,就是讓「紅娘」咬她一口。那才解氣呢!既然不弄死她,那就嚇死她吧!
「好,就這樣。」阿嫵一拍手,看了拖兒,「你帶我去認地方。」
拖兒眉眼一亮,指了前院道:「等王爺砸盡興了,我再帶你去。」
「師父,你能不能找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讓我看看這熱鬧啊。」雙福看了拖兒,可憐兮兮的道:「咱們王爺這番威武,我們怎麼能不親眼目睹呢?」
拖兒略略一想,便對二人招手道:「走,看看去。」
前院。
眼見得偌大的王府被軒轅澈砸得稀哩嘩啦,便是宮裡來人也攔不住。軒轅驥嗷嗷叫著要上前跟軒轅澈拚命,但卻被府裡的下人死死的給攔住了。
「軒轅澈,你有本事便把本王給殺了。」
「殺你!」軒轅澈冷冷一哼,睨了爆跳如雷的軒轅驥道:「若是你六王嬸無事則罷,若是有事,你看我殺不殺你。」
他這話說得殺氣沉沉,狹長的鳳眸中更是陰鷙如烏雲密佈。
讓人毫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假。
軒轅驥一窒。
一側的謝蘭亭卻是是發出一聲尖歷的笑聲,那笑聲似夜梟突鳴至極。
便在所有人側目而看時,謝蘭亭逼視著軒轅澈,一字一句道:「沂王好膽識,我家王爺怎麼說也是皇子龍孫,便是你殺便殺的麼?王爺欲要對我家王爺行如此狠手,意欲何為?還是說王爺根本就不將大慶皇室放在眼裡?」頓了頓,目光像毒蛇一般盯了軒轅澈,「王爺你可是想要謀反?!」
謝蘭亭話聲一落,偌大的庭院便是一靜。
「這……」隱於暗處的阿嫵才開口,一隻手便摀住了她的嘴,耳邊響起拖兒的聲音,「你澈哥哥自會對付她,你別急。」
阿嫵爆怒的情緒便平了平,便在適才她差點便放了袖裡因為感受到她的爆怒而不安的「紅娘」。這會子,阿嫵想,她不僅要招群蛇嚇死這個賤女人,她還要讓那些蛇咬爛了它。
謝蘭亭的話不可謂不誅心。
但這話卻也說得有幾分依據,必竟軒轅驥是皇上所出,軒轅澈這般大張旗鼓上門砸府,可不是不將皇帝看在眼裡麼?哪朝哪代,有誰敢砸皇子的府!
耳聽得議論聲四起,軒轅澈冷冷一笑,睨了謝蘭亭,淡淡道:「晉王妃不愧是大儒之女,頗得乃父風範啊,出口便是時政。」
謝蘭亭一怔,手心便沁出了一層冷汗,她不曾想到軒轅澈會將她父親扯了進來。
早年謝大儒之父便是因身為讀書人卻不守本份,妄議時政招高祖不喜,與仕途無緣,這才不得不回家專心致學。這會子軒轅澈重提舊事……謝蘭亭咬了咬牙,便是內心深懼,卻仍強硬的與軒轅澈對視著。
「王爺此話差議,妾身不懂什麼時政,妾身只知道,王爺傷的是我夫君,而我夫君是龍子皇孫……」
「不錯,你夫君是龍子皇孫,可本王身上流的同樣是高祖血源,本王教訓一個不聽話的侄兒,竟然被王妃說成了是圖有不軌,意欲謀反!」軒轅澈冷笑向聲,睨了謝蘭亭一字一句道:「你夫妻二人設計謀我王妃之命,又是什麼意思?可要到皇上面前去理論理論!」
謝蘭亭一抖,這世上的人都知道今上的皇位是如何到手的。
是沂王費心籌謀關健時候倒戈相向所得。
若是沂王妃之死鬧將開來,怕是便會有狡兔死,走狗烹之說吧!
皇上才初登大寶,這個時候正是盡力安撫舊臣之時,一旦這事鬧上大殿,難免有誅殺功臣之嫌,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一母同胞的皇弟!皇上肯定是不會擔起這個惡名,那麼便會追根塑源,到得最後,她這個失手推沂王妃落水的人的結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謝蘭亭不寒而慄,她目光顫抖的看了軒轅澈。
她親眼看到他是如何不顧一切跳水救蘇慕雲的,也是親眼看到他是如何悲憤欲絕的,更是親眼看到他如何囂張跋扈上門尋事的!
一切,只是為了那個女人!
她才笑了多久?
她才得意了多久?
怎麼就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是個意外,意外!」
軒轅驥在一側大聲喊道:「六王叔,那是個意外,王妃不是故意的……」
「我還是那句話,找到王妃,一切好說,找不到……」軒轅澈陰鷙的目光掃過怔愣的謝蘭亭,爆跳的軒轅驥,「便是將這天捅破了,本王也不會讓王妃妄死。」
軒轅澈掃了眼狼藉一片的王府,滿意的點了點頭,喊了紅綃便走。
直至他走出府門,謝蘭亭還沒有回過神來。
「王爺,王爺……」
鵑兒,柳兒,玉兒三人哭哭啼啼的奔向了軒轅驥,一個撫著他的臉,一個托著他的手,另一個眼見是插不上手了,抽了帕子在一邊嚶嚶的哭了起來。
「王爺,你痛不痛啊!」
「王爺,你要不要緊啊!」
鵑兒看著一左一右扶了軒轅驥的二人,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側的謝蘭亭,抿了抿唇,稍傾走了上前。
「王妃……」
謝蘭亭豁然回頭,目光陰戾的盯了鵑兒。
那樣森寒冷凜的目光,直盯得人背脊生寒。
鵑兒被謝蘭亭那一瞪,嚇得一個踉蹌,便退開了幾步。驚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重新笑了笑,迎了謝蘭亭走上前,探制住自己心底的驚懼,輕聲道:「王妃,可要傳御醫,替王爺看看身上的傷!」
謝蘭亭微微的抬了眸子,目光怔怔的看向正朝她看來的軒轅驥。
兩人目光交繪處,軒轅驥忽的便扯唇笑了笑。
謝蘭亭訝異的看著軒轅驥臉上的笑意,不明白,此刻,他為什麼笑!
「使人進宮請御醫,便說王爺被沂王打傷了。」
「是,王妃。」
鵑兒退了下去。
軒轅驥揮手斥開身邊的玉兒和柳兒兩位夫人,迎了謝蘭亭走上前,探手扶了她,驀的怔了怔,他手上微微的使了些力,驚覺到痛的謝蘭亭這才止住了全身的顫抖。
「王妃,可好?」軒轅驥看了謝蘭亭,柔聲問道。
謝蘭亭點了點頭,沙啞了嗓聲音道:「我沒事。」
軒轅驥扶了謝蘭亭,輕聲道:「王妃可是嚇著了?」話落便對匆匆趕來的溫瑜道:「王妃許是受到驚嚇了,再派個人去請個擅長的御醫吧。」
溫瑜點頭,「小的去安排。」
柳兒、玉兒怔怔的看著扶了謝蘭亭朝內院走去的軒轅驥。
王爺不是不喜王妃嗎?
好在軒轅澈只是將前堂砸了,內院到不曾下手。
進了內室,謝蘭亭擺了擺手,繡荷退了下去。
謝蘭亭這才看了軒轅驥。
見她不言不語只用那對漆黑的眸子看著自己,軒轅驥垂眸一笑,輕聲道:「王妃可是為本王心疼?」
謝蘭亭抿了抿唇。
軒轅驥驀的抬頭,目光幽深的盯了謝蘭亭,「王妃想好了嗎?」
謝蘭亭再次咬了咬唇,撇開了眸子,半響輕聲道:「你是皇上嫡出,憑什麼這般任他欺凌?」
「嫡出又怎樣?」軒轅驥涼涼一笑,輕聲道:「你聽他說了,他也是王爺,也是高祖血脈。他打上門來,一句家事,便涵蓋了一切。」
謝蘭亭身子一僵,稍傾抬了頭看著軒轅驥,「王爺想要我做什麼?又能給我什麼?」
軒轅驥笑了笑,「你能做什麼?你又想要什麼?」
把話題還給了她!
這還是那個世人嘴裡的癡傻皇帝嗎?
便是這般交易也要由她心甘情願的說出自己的價值,他才給予等同的回報吧?謝蘭亭心底生起一抹苦澀,然,那抹苦澀最終還是敗張了心底壓抑不住的不甘與憤恨。
「王爺當知曉,我從嫁進王府的那一天,謝家便與王爺一榮俱榮一損一俱損。」謝蘭亭眼了軒轅驥看,「這些年來,家父雖不曾出仕,可是放眼朝庭上下,家父門生不在少數。王爺娶蘭亭之時,不便是打的這個主意嗎?」
「哈哈哈。」軒轅驥由不得便放聲長笑。
笑聲方歇,軒轅驥看了謝蘭亭,「王妃可真是本王的貴人啊!」
謝蘭亭挑了挑唇角,臉上是一抹淡到近似於無的笑。
屋子外,繡荷聽著軒轅驥的放聲長笑,由不得便背脊生寒。有心想偷聽幾句,可是想到這位王爺對王妃用的那些手段,終是不敢造次。
不消多時溫瑜領著宮裡請出的御醫往這邊走來,繡荷連忙回頭稟道:「王妃,御醫來了。」
門吱嘎一聲打開。
溫瑜請了御醫進去,軒轅驥已經躺在榻上。
御醫上前查看傷勢。
溫瑜對謝蘭亭道:「王妃,宮裡擅治驚懼症狀的胡太醫也請來了,還請王妃移步。」
「先看過王爺傷勢再說吧。」謝蘭亭擺了擺手,走到榻前,捏了帕子看了那診勢的御醫道:「太醫,王爺他不要緊吧?」
請來的御醫將軒轅驥的衣衫放下,回身向謝蘭亭施了一禮後,低眉垂眼的回道:「回王妃的話,王爺只是皮外傷,不曾傷到筋骨,休養幾日便好。」
謝蘭亭點了點頭,輕聲道:「有勞太醫。」
她則款款上前,執了軒轅驥的手,哽了嗓子道:「王爺,都是妾身的不是,都是妾身連累了王爺,若不是妾身無意致六王嬸落水,六王叔也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死手,幸虧王爺習武健身,若是王爺身子弱點,妾身可如何向父皇,母后交待啊。」
說罷,嚶嚶的哭了起來。
「六王叔可是撂下話的,若是六王嬸無事便好,要是有事,你我都難逃一死。王爺,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妾身一人便也罷了,可卻是連累了王爺啊……」謝蘭亭悲悲切切的哭聲,夾著斷斷續續的話語聲,在靜謚的屋子裡顯得很外的清晰。
為軒轅驥診傷的御醫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頭,開好方子後,向軒轅驥和謝蘭亭行了一禮匆匆的退了出去。
謝蘭亭使了個眼色給繡荷,繡荷幾步追了出去,將一個準備好的荷包塞到了御醫的手裡。
這邊廂,溫瑜已經請了另一個御醫進來替謝蘭亭診脈。
忙忙碌碌一番,轉眼便到了戌時。
溫瑜已經指揮著府裡的下人將被軒轅澈砸得慘不忍睹的府邸收拾齊整。
玉兒和柳兒兩人幾番試圖進屋侍候軒轅驥但都被繡荷給攔了下來。
兩人也不敢像平時那般吵鬧,只隔著院門說了幾句關心軒轅驥的話,便退了回去。
因著鵑兒是第一個關心謝蘭亭的,平時也不曾像柳兒了玉兒那般目空一切,對謝蘭亭還算是持禮的,繡荷便不曾攔下鵑兒,由著她在軒轅驥和謝蘭亭兩人前小意侍候。
夜漸漸的深了。
繡荷耳聽得裡間裡謝蘭亭轉輾反側的聲音,披了小衣,舉了豆油小燈進去道:「王妃,可是身子不舒坦?」
「繡荷,我肚子不舒服!」
繡荷連忙將手裡的燈放在床榻邊的小几上,幾步上前撩了帳子,帳子一撩,湊近了看,才發現謝蘭亭臉色蒼白,身上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打濕。正一臉痛苦的抱了小腹,蜷縮著身子顫抖不已。
「王妃,你這是怎麼了?」繡荷連忙上前扶了謝蘭亭。
謝蘭亭順著繡荷的手坐起身,才一坐起,便覺得小腹一墜,一股溫熱順了大腿根流了下來。她怔怔的低了頭,便看到身下漫延開一團鮮紅。
「王妃……」繡荷一怔,稍傾臉色便白了白。
謝蘭亭看到那團鮮紅時卻是暗暗的吁了口氣,肚子那般痛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得了什麼急病,卻原來是小日子來了!
繡荷眉宇間便有了濃濃的失望,自家王妃的小日子素來不准,這次拖了麼這麼久,她還以為王妃是有喜了,不想……繡荷壓下心底的失望,對謝蘭亭道:「奴婢喊了人進來侍候。」
謝蘭亭點了點頭。
「來……」
繡荷聲音才起,耳邊卻忽的響起一陣沙沙之聲!
隨著那沙沙之聲響起,鼻端似乎繞著一股鹹腥之味。
「繡荷,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謝蘭亭看了繡荷。
繡荷點頭,稍傾輕聲道:「可能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吧。」說著對謝蘭亭道:「奴婢這就去讓人打水。」
謝蘭亭才要開口,不想小腹間又是一墜,便也沒顧得上囑咐繡荷。
繡荷幾步走到門邊,手抬起門一開……
「啊……」繡荷發出一聲淒歷的尖叫。
「繡荷,繡……」下一瞬間,謝蘭亭看到眼前的情景,嘴裡的聲音,成了一聲緊接一聲的驚叫,「啊,啊……」叫了幾嗓子後,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王妃……」繡荷眼見得謝蘭亭直挺挺的倒在了床榻之上,雖是嚇得渾身發抖,卻也沒忘了自己的職責,「來人啊,來人啊……」
王府的侍衛,值夜的嬤嬤聽了繡荷淒歷的喊聲,齊齊的跑了過來。
但所有人看到眼前一幕時,都移不動腳。
再也不會想到,眼前會是這樣一番景像。
一條條高高昂起蛇頭的五顏六色的蛇,正交纏著爭先恐後的朝王妃的屋子裡爬去。
繡荷那攥著門框的手已是青筋糾結,因為害怕,整個人瑟瑟的顫抖著。
「蛇!」
侍衛群裡響起一聲驚呼。
侍衛一喊,驚醒了那些趕過來的婆子丫鬟,立時間,府院裡響起驚天的叫喊聲。
「王妃,快……快救王妃……」
繡繡對著那些圍在院門外的侍衛急聲喊道,天曉得她此刻有多害怕,她動也不敢動,眼見得那些蛇滑過她的腳背,絲絲的朝屋裡爬起,更有蛇順著她的腳盤恆,想是要往她身上爬,繡荷只恨不得這一刻便死去也勝過眼下的驚懼。
「出什麼事了!」
一聲怒喝,與溫瑜在書房議事的軒轅驥趕了過來,才到跟前,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失色聲。
「王爺,有人驅蛇。」緊隨其後的溫瑜,眼見那些蛇爭先恐後的朝屋內爬去,連忙對軒轅驥道:「快找出驅蛇人,不然王妃性命危矣。」
軒轅驥立刻指揮了府裡侍衛,「封鎖大門,將人給我找出來。」
「是。」
侍衛散開,去找驅蛇人。
軒轅驥側身看了溫瑜,「暇之,王妃不能有事。」
「暇之明白。」溫瑜頓了一頓,輕聲道:「王爺,立刻使人找一雄黃,從屋頂灑入屋內,蛇怕雄黃,想來自會散去,再命人擊殺。」
「好,」軒轅驥立刻喊了幾個小廝模樣的出來,「去,去找雄黃粉來。」
不消多時,便有小廝提了布袋紮著的雄黃粉趕了回來。
軒轅驥接過,一個縱身便上了房頂。
手腳飛快的起了屋頂上的瓦,拿起手裡的布袋兜頭朝底下灑。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嗆人的雄黃氣息。
下一刻,便看到那些爭先恐後朝屋裡擠的蛇慌慌張張的逃了出來。
眼見見屋子裡的蛇退得差不多,軒轅驥順著屋頂的缺口跳了下去。
屋裡剩下的聽到動靜的蛇,似是被嚇了嚇,吐了腥紅的蛇信子便要上前咬人,只軒轅驥順手一抄拿了屋子裡的凳子便砸了下去。
與此同時,院子裡也響起了,「辟辟啪啪」的打蛇聲。
「王妃,王妃……」軒轅驥才到跟前,鼻端便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氣,不由便蹙了眉頭,但下一刻,他還是順手便將暈死過去的謝蘭亭抱在懷裡,一個縱身躍上了屋頂。
暈死過去的謝蘭亭,猛的被冷風一吹,幽幽醒轉,不待睜眼便驚聲喊了起來,「蛇啊,有蛇啊!」
軒轅驥手上略略用力,沉聲道:「王妃,沒事了。」
謝蘭亭似是聽到自己骨頭「咯咯」的聲音,慌亂的心便莫名的便因為那痛而鎮定下來,再抬頭時便對上了軒轅驥略帶陰寒的眸子。
「王爺,我剛才看到……」
「我知道,沒事了。」軒轅驥輕聲道:「已經沒事了。」
謝蘭亭還想再說些什麼,不想小腹間再次一陣絞痛,她「啊」的一聲,便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根流了下來,而此刻她卻正在軒轅驥的懷裡。
女人的陰血是晦氣的,女人的月事是不祥的……謝蘭亭在聞到空氣中的那淡淡的血腥味時,臉色一白,急聲道:「王爺快放妾身下來。」
軒轅驥是有幾個侍妾的男人,他自是知道謝蘭亭慌的是什麼。
當下也不多說,只是按謝蘭亭所說,將她放了下來。
然此刻,謝蘭亭那污糟的血跡已經染了他一身。
他是要謀皇位的,他是要謀江山的,便是平時府裡有哪房妾侍來了月事,也是早早的稟明了,讓他避開的,這會子卻……謝蘭亭臉色蒼白的看了軒轅驥。
謝蘭亭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次的月事會來得這樣洶猛,但她沒時間想,她必須盡快的收拾自己,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小腹一陣陣的絞痛使得她忍不住的便要痛呼出聲。
「要不要請個大夫來?」軒轅驥似是也看到了她神色間的痛苦。
謝蘭亭搖了搖頭。
便在這時,有侍衛將嚇得呆若木雞的繡荷送了過來。
「繡荷。」謝蘭亭喊了繡荷上前侍候。
軒轅驥挑了挑眉頭,閃身走了出去,邊走邊對侍衛道:「請了溫總管去書房等本王。」
「是,王爺。」
謝蘭亭默默的站在那看著軒轅驥轉身離開的身影,稍傾扶了繡荷的手走開。
書房裡。
溫瑜低垂了眉眼,輕聲道:「侍衛們沒有在府裡發現線索,所有人都排查過了。」
軒轅驥默然無聲。
溫瑜退到一側,靜靜的候著。
良久。
「暇之可還記那晚驅蛇傷人的黃衣少女?」軒轅驥看了溫瑜。
溫瑜神一肅,豁然道:「王爺是說,今夜之事是那少女所為?」
軒轅驥笑了笑,輕聲道:「除了她,暇之覺得還有誰呢?」
溫瑜點了點頭,「照那晚那少女出手的情況看來,十有**便是她,不過……」
「不過什麼?」軒轅驥看了溫瑜,「暇之有話儘管明言,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溫瑜點了點頭,輕聲道:「據我所知,若要驅蛇,一是用聲音,二是用藥。我問過府裡下人,沒人聽到異聲,更不曾發現藥物,卻不知道這少女是如何做到的。」
軒轅驥想了想,半響笑道:「都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許是總有你我不知曉的事。」
溫瑜默然,確實,並不是說他不知道的便不存在。
「將今夜之事散了出去,讓人知道那少女與沂王府的關係!」
「王爺的意思是?」
軒轅驥冷冷一笑,「知他不謂民言,但我也不是要讓他聽。」
溫瑜想了想,點了點頭。
另一廂。
熱鬧了一天又帶半夜的晉王府總算安靜下來了。
丑時一刻,晉王府那補劃出來專事養狗的西北處的小院響起了幾聲狗吠,就像是早上的雞鳴聲一樣,這幾聲狗叫,引得其它的狗也跟著狂吠了起來。
一時間,晉王府的半邊天都是狗叫聲,有汪汪叫得清純的,有嗷嗷叫得狂野的。但所有的狗叫聲都不抵其間的一聲來得有韻味。
一抹黑影在一片狗叫聲中,似鬼影般飄進了一間小院。
「師姐,這邊。」
陰冷的月光下,拖兒從小窗露出那張極具特色的臉。
那抹黑影一個縱身便自打開的小窗內躍了進去,半邊銀製的面具在月色下發出冷冷的光。
「師姐,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是不是要將晉王府給拆了?」
「哎,師姐拆晉王府的可是沂王爺,不是我。」拖兒擺了手,連聲道,又狗腿的倒了杯水放到那抹黑影面前,討好的道:「師姐喝水。」
「不喝。」
「為什麼?」
「不知道你是用水洗的手還是用狗的口水洗的。」
「……」
稍傾。
「師姐,你是來找我吵架的麼?」
「不是。」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是來找我吵架的?」拖兒看了眼前的人,清冷的月光下,那對隱在銀製面具後的眸子漆黑的似是浸在水裡的水晶,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拖兒心沒來由一動,探手便去摘來人臉上的面具,「師姐,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吧?」
只她的手還沒摸到來人的臉,一隻手便擋在了她。
「師姐,你這樣成天戴著,皮膚不呼吸會變醜的。」
「美醜很重要嗎?」
「當然了。」拖兒壓了聲音道:「哪個男人願意娶個醜八怪啊,蘇慕雲要是個醜八怪,你看咱們王爺能看上她不。」
來人笑了笑,探手撫上自己臉上那冰冷的面具。
「告訴阿嫵離開都城。」
「為什麼?」拖兒疑聲道:「阿嫵在這多好啊,你不知道……」
「我知道,讓她驅蛇,你還……」
拖兒默了一默,自家師姐不是說話便似割肉一樣嗎?怎的今晚割肉不痛了!
「你知道蘇慕雲在哪嗎?」
拖兒豁然抬頭看了來人。半響,嗨嗨一笑道:「師姐,你肯定知道吧,這天下就沒你不知道的事是不是?」頓了頓,撫掌道:「對了,皇帝升了你的官,你現在是騰冀衛的南指揮使了,行啊,師姐。」又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來,眉宇間劃過一抹促狹的笑,挑了眉頭道:「師姐,那個美貌對你來說,其實不重要了,想來這世上很多男子衝著你手裡的權也會娶你的。」
「去,滾一邊兒去。」
原來,這人便是騰冀衛專司情報的南指揮使血殤。
「師姐,是不是皇帝那有什麼動靜?」拖兒看了血殤道。
「消息暫時還沒傳進宮,我是得了手下回報,趕過來察看的。」血殤看了拖兒,「想辦法讓阿嫵躲一躲。」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讓你做就做。」血殤瞪了拖兒,「你給晉王妃下什麼藥了?」
打小師姐妹二人,血殤便是那個橫的主,這會子血殤一發飆,拖兒垂了頭,喃喃的道:「沒,就是給她用了味藏紅花,還有陵零香。」
「你要死了,你不知道這兩味藥放一起,會絕人子嗣的啊。」血殤瞪了她。
「那樣惡毒的女人誰願意投胎做她的孩子,還不如一到……」
血殤卻是攔了她的話,冷聲道:「便只這兩味?」
拖兒縮了縮頭。
血殤卻是不再逼問她,只是冷冷哼了哼,囑咐道:「讓阿嫵這兩日躲著點,不要出來。」
「為什麼?」
血殤恨恨的道:「你當晉王真是豬頭啊,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傻子他也不會是傻子,那日阿嫵驅蛇傷人,晉王肯定看到了。」
「……」
「拖兒,」血殤忽的柔了聲音看了拖兒,那現在銀製面具外的一對眸子難得的少了幾許冰冷,而多了幾分溫和,探手撫了拖兒的頭,輕聲道:「拖兒,你有沒有想過回家。」
「回家?」拖兒不解的看了這個打小便疼自己的師姐,輕聲道:「師姐,你知道我家在哪裡?」
血殤點了點頭,輕聲道:「你想回去嗎?」
「我不知道。」
拖兒目光惘然的瞪了漏過窗縫的月色,輕聲道:「從我記事起,我便只知道師父,你,和王爺,你現在問我想回家嗎?我連家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
血殤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輕聲道:「快了,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你從哪裡來,你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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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悲催的命,存不住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