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幽雅的清香,絲絲繚繞於鼻端,想要細品卻又無所蹤,不注意時,又陡然出現。
蘇慕雲眼睫微垂,看著一道一道不停被擺上的色香味俱全的精緻菜餚,滿桌的菜式,以江南菜系偏主。心頭莫名的便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與此同時,眼角也偷偷的撩了撩,打量著上首正位從見到她的那刻起,便笑意盎然的軒轅澈。
一時間不由便有些惘然,他們這般華燈溢彩居於一堂,淺笑吟吟,杯盞交錯……一切真像是一個美麗的夢!
「償償這糖醋魚,正不正宗?」軒轅澈修長白皙的手持了銀筷,夾了一筷子糖醋魚放在蘇慕雲面前的碟子裡。
蘇慕雲微垂了眉眼,看著那肉色細嫩的魚,拿了眼前的銀筷夾了點放到嘴裡。魚肉脆而不焦,味道濃郁,鹹甜酸比例協調,很是可口。
「很好吃,王爺也償償?」蘇慕雲低頭尋找公筷,可是除了自己手上適才已經用過的筷子桌上沒有公筷!她怔在了那,照理,她不需要為軒轅澈布菜,然整個屋子,就他二人,他已經替她夾過菜,所謂禮尚往來,她也應該還禮才是!
難道要用自己的筷?蘇慕雲臉色一紅,那筷剛才已經入過她的嘴!眼角的餘光偷偷撩向軒轅澈,見軒轅澈正笑瞇瞇的看著她……哦,那目光停在她的手上,似乎在問,你怎的不回禮!蘇慕雲臉上一熱,低了頭輕聲道:「王爺也償償吧。」
軒轅澈看著她臉上突然而起的兩朵紅雲,目光中的笑意越發的濃了,指了擺在蘇慕雲跟前的那道蔥油鮑魚,道:「你幫我夾一個吧。」說著便將手裡的菜碟遞了過去。
蘇慕雲默了一默,接了他遞來的菜碟,夾了只鮑魚放在小碟了遞還給他。
軒轅澈笑著接過,手似有意無意的撫過蘇慕雲的手指。
蘇慕雲頭細長的眼睫擻擻一抖,臉上的紅暈便越發的深了。
這不同於上一次的被他偷親,這次她已明瞭他的心意……蘇慕雲掩下心底的慌亂,想要笑一笑,可是卻怎樣也沒有勇氣抬頭。
軒轅澈看著她那紅得快滴出血的臉,眉眼間漾起一抹得意。低了頭,將眼前沾了某人口水的鮑魚一點一點吃掉,差點連殼都給咬碎。
他的吃相甚是文雅,蘇慕雲雖是低了頭,但眼角的餘光處卻是他低垂的眉眼間含笑怡然的神色。待得看到他抬起頭,目光再次看過來時,由不得越發的低了頭,心裡擂鼓般響個不停,生怕他會讓她再給夾什麼。
只是怕什麼偏來什麼!
「嗯,你跟前的那道炒什錦,我也挺喜歡的,給我夾點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碟子,動作利索的給夾了。
軒轅澈接過並不動手,輕聲道:「把你碟子給我,這道東坡肉不錯,你償償。」說著便將自己跟前擺放著的東坡肉夾了放到蘇慕雲跟前的碟子裡,還不忘了看她道:「償償吧。」
當然,他也沒公筷,用的是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
蘇慕雲硬了頭皮,吃了塊外酥裡嫩的東坡肉。
「怎麼樣,味道好嗎?」
若是紅綃在,只怕會說,王爺,別人的口水能味道能好嗎?!
當然,紅綃不在,便是在,只怕軒轅澈也會面不改色的道:「你沒吃過,你怎麼知道味道不好!」
而這會子必須回答他的話是蘇慕雲,好嗎,不好?能說不好嗎?當然不行!蘇慕雲笑了笑,拿了一側的碗去盛湯。
她是吃過年夜飯的,這會子肚子並不餓,左右只不過是應個景。而桌上那琳琅滿目的各色菜品,有一大半是兩人碰還沒碰過的,這會子只怕卻是涼透了。
「等會,我帶你去看煙花。」
蘇慕雲一怔,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還看煙花?
軒轅澈卻是沒有去在乎她的怔愣,在他來說,要做的事便是誰也不能阻止。
待看到蘇慕雲放了手裡的湯碗,軒轅澈略提了聲音對外喊了聲:「紅綃。」
紅綃連忙走了進來,「王爺。」
軒轅澈淡淡道:「攬月樓那邊佈置得怎麼樣了?」
「回王爺,一切已經佈置妥當。」
軒轅澈擺了擺手,紅綃退下。
蘇慕雲狐疑的看向軒轅澈,軒轅澈挽了唇角,輕聲道:「走,我帶你去看煙花。」
蘇慕雲略一默,稍傾低眉垂首跟在他的身後。
他們隔著半臂的距離,她的鼻端是他身上瀲灩雅致的清香,他的眼底是她雅致清韻的身影。
他們像很多夫妻一樣,正沿著三步一盞的抄手遊廊徐徐淺行。
那些在夜色中燃成一團紅暈的燈籠,為週遭的一切渲染上一層朦朧的光影,他一襲紫衫,她一襲青衣,卻是成了這世間最相融的兩種顏色穿梭在這片光影裡。他的默然無聲,她的身上裝飾的首飾發出翠鳴相擊的聲音。一切的一切,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融洽!
軒轅澈的唇角緩緩扯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這個時候,他的世界只有她,她的世界也只有他!
至於那個人……
軒轅澈忽的步子一頓,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身側的人。
低眉垂首的蘇慕雲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停腳,就那樣如他所預期的一樣,撞進了他的懷裡。下一瞬間,腰上一熱,他的手扶住了她。
雖然沒有更多的動作,但是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距離,她甚至能聽到他喘息的聲音,吸進鼻端的都是他身上那獨一無二的冷香。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個暗夜之中的吻,想起他柔軟的帶著彈性的雙唇。
蘇慕雲的心一緊,有些透不過氣來,心臟也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的跳動起來。她不知道,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只能低了頭,越來越低。
「抬起頭來。」耳邊是他清越卻帶著些許暗啞的嗓音。
蘇慕雲怔了怔,抬頭?不,不能抬頭,她的臉像是被火烤過一樣,有多紅可想而知。再說了,抬起頭,誰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不行……
只是下一瞬間,腰間的炙熱一鬆,那隻手便移到了她的面前,托起了她的下頜。
頃刻間,她的眼前是他放大的容顏。
那樣精緻到完美的五官,那樣深遂的眸,正如火星般灼灼的看著她。蘇慕雲只覺得腳底一瞬間像是踩在了棉花堆裡虛軟無力,下頜被他托著的地方更像是有堆火在烤一樣,燙得她難受,偏生他卻是動也不動,狹長的鳳眸深深的凝視著她。
他的眸中有著三分質疑七分欣喜。
他在質疑什麼?他又欣喜什麼?
蘇慕雲惘然的看著他,那片漆黑裡他看到一個腥紅的小點,在那個小點間是她飄飄搖搖如風中落葉般的身子。
耳邊響起一聲喟然的長歎,蘇慕雲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的歎息為何。卻是在她眨眼的剎那,他忽的便俯下了身子,微微抿著的紅唇輕輕的壓在了她的唇上。
這個吻很普通,很輕柔,帶著幾分青澀,感覺到他的唇一動,便含住了她的下唇。稍後便停在那,沒有更多的動作,也沒有繼續的深入。
蘇慕雲深潭似的眸子一瞬間便似雨後微晴的湖面,氤氤氳氳的讓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要憐惜。
軒轅澈看著這樣的嬌軟無力的她,心頭的那絲陰鬱忽的便一掃而光。他忽的撩眸一笑,抬了頭。離開了她的唇,只人卻沒有離開,而是彎下腰,修長的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你……」蘇慕雲這個時候似是才回過神來。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你這次反應慢了點。」
是說上次親她,挨打的事嗎?蘇慕雲臉上的血色便越發的濃了,她微微的撇了頭。便看到緊隨在他們身後他的侍女。
剛才的一切,她們都……蘇慕雲猛的將頭埋進了他的胸膛。
下一刻,感覺到他胸膛似是震了震。蘇慕雲猝然回神,連忙掙扎著想要下地。
「你們不必跟著了。」軒轅澈擺了擺手。
紅綃與紅翹應了一聲是,便站在了原地。
「蓬」一聲響。
耳邊響起煙茶綻放的聲音。
抱著她的人步子一頓,稍傾抿了唇,淡淡一笑道:「這小子,總算是聰明了一回。」
不待蘇慕雲反應過來,下一瞬間,耳邊便聽得風聲嘯嘯,待她回過神來,落腳之處已在房頂之上。
軒轅澈抱了她坐在重巒疊嶂的屋脊之上,放目看去,夜色裡那些在白日裡顯得氣宇顯昂鱗次櫛比的建築在夜色裡亦有著低調到極致的奢華,像是沐浴在夜色中沉睡的巨獸。
天空中煙花此起彼伏的綻放,每一次的綻放都是一朵絢麗到極致的花朵。
軒轅澈攬著她,兩人就那樣什麼也不說,安靜的看著眼前一波又一波炸開的煙花。
這一夜的煙花只為她而綻放,那濺起的暗金色大雨;那在一剎那間,將天空映得如同白晝的璀璨;那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亮麗還要奪目卻在一瞬間迅速消逝的華麗謝幕。一波又一波,夜色中的雲端像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演奏著天地間恆古不變的唯一傳說!
一樣的煙花,卻是不一樣的人。
彼時,她用著小小的心思,想要為自己謀一番出路,煙花之下的那番「巧遇」到底是「巧」還是三分天意七分有心?蘇慕雲的唇角勾起一抹幽涼的笑意。
便在她出神時,脖子間一涼,蘇慕雲猝然低頭,便看到胸前一枚瓷白的玉墜,雕著的是如意的形狀,那玉一看便是上等的和田玉,在夜色裡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這是一對成雙的鴛鴦如意玉墜,是母妃留給我的。」耳邊響起軒轅澈的聲音,下一刻,便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間,靜靜的躺著一枚同樣款式的玉種的如意玉墜。
蘇慕雲探手取了那玉墜與自己頸間的玉墜擺放在一起,果然是成雙的!
「母妃說戴著這玉墜的人,若是有情人,不論隔了多少千山萬山都能心意相通。」軒轅澈取過蘇慕雲手裡的玉墜,掛在自己頸間。看了蘇慕雲道:「看好了,戴上了便再也不能取下來。」
蘇慕雲眸色懵然的看著他。
軒轅澈卻是不願再說,微抬了頭,看著滿天依次綻開的煙花,輕聲道:「我會離開京都一段時間。」
「多久?」蘇慕雲看著他。
「怎麼了?」軒轅澈挑眉一笑,「你在擔心我嗎?」
蘇慕雲眉眼微垂,輕抿的唇角間有了一抹疏離的笑。
「隆平候不日便會返京,燕王世子與世子妃會回燕地。」軒轅澈忽的抬手,將蘇慕雲被風吹起的風撩向耳後,「京都可能會亂一陣子,可是你別怕,我都佈置好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不怕,她相信儘管有很多事已經背離了最初的走向,但是大的方向是不會變的。比如說,燕王的謀反,謀反是否能成功!
見她點頭,軒轅澈的眉目間便有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眼裡看到的她,似乎從來都不曾慌亂過。到底什麼樣的事才會讓她驚惶失色,像這世間大多數女子一樣,想哭的時候便哭,想笑的時候便放聲的笑呢?
……
年初一。
錢家迎來一撥又一撥拜年的人。
蘇文興和蘇文遠也趁著這時間繼續與同窗之前來往走動。
過了年初二、初三,珠兒遞了話進來,要來給蘇慕雲拜年,蘇慕雲自是歡歡喜喜的應了。
成了親的珠兒,挽了婦人的髮髻,原本嬌小的臉越發的圓潤了,穿了一身脂紅的繡花褙子,見了蘇慕雲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
便被櫻桃給攙到了一側,將早就準備好的點心拿了出來招待。
蘇慕雲少不得問了劉松林和劉媽媽如何。當日成親時,蘇慕雲給他們不僅置了宅子,還買了間小鋪子讓劉松林做些炒貨買賣。正巧趕上了年底,劉松林人憨厚實誠,珠兒手腳又勤快,小鋪子生意很是好。
「珠兒姐姐,你可得好好做,爭取做成地主婆,以後我們好投奔你去。」雙福一邊吃著珠兒帶來的小核桃,一邊脆聲道。
櫻桃嘿嘿笑了道:「吃貨,你去投奔,還不把松林哥給吃倒了。」
「呸、呸、」雙福連忙起身,呸了幾聲,對櫻桃道:「你這個烏鴉嘴,就不能說些好的?」
櫻桃想著這是正月裡,確實說得也有些不吉利,便連聲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噗嗤」一聲,一側的雙全笑了起來。
續而,珠兒,蘇慕雲都跟著笑起來。
雙福指了櫻桃道:「你還童言無忌?你多大了你?嫁得早了都是幾個娃的娘了。」
「臭丫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二人笑鬧著扭成一團。
雙全看了眼蘇慕雲和珠兒,對二人道:「好了,要鬧院子裡去鬧去,別吵著小姐。」
櫻桃、雙福果真便跑到院子裡去了。
蘇慕雲這才輕聲道:「松林哥對你好嗎?珠兒。」
珠兒臉色一紅,點了點頭。
「劉媽呢?」
珠兒再次點了點頭。
蘇慕雲臉上的笑容便深了些,她原先擔心著劉媽成了婆婆會以一種長輩的眼光挑剔珠兒,現如今看到珠兒洋溢在臉上的幸福,總算是鬆了口氣。
「小姐,您讓我打聽的事,我也打聽清楚了。」珠兒看了眼房門外,壓低了聲音說道。
「說吧,」蘇慕雲笑了道:「有雙全在,沒人能來偷聽。」
「三小姐在桃花庵的時候,周家的三奶奶時常會去那裡上香。」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臉上閃過一抹不出所料的神色。她就說嘛,蘇夕蓉這會子從桃花庵回來,怎麼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還真以為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原來是蟄伏一冬,等待時機!
「那周家的那個姨娘怎麼說?」
「那個姨娘原是同春樓的琴娘,是被沂王爺賞給周大人的。」
蘇慕雲挑了眉頭,默了一默。
珠兒見蘇慕雲不言語,便靜靜的坐在一側。
良久,蘇慕雲輕聲道:「周家那邊,一定要留心。」
珠兒點了點頭,想起從那周家廚房婆子那裡打聽來的消息,想了想道:「周家的孫少爺沒了,小姐。」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周家的二奶奶之前懷了快五個月的孩子也沒了,是在孫少爺之前沒的。」珠兒急急的補了一句。
蘇慕雲眉眼微挑,二房的黃氏?大房的劉氏?
努力的搜尋著有關這兩人的記憶,卻是一片模糊。由不得便恨起自己來,前世大凡肯花些心思,怎麼會到現在對她們沒有一分瞭解!
「小姐,有沒有小少爺的消息。」珠兒看了蘇慕雲道:「松林哥說,他想去蘇州走走。」
蘇慕雲苦笑一聲,擺手道:「不用了,大伯父派了那麼多人出去,都無功而返,松林哥一個人能抵什麼用?」
珠兒嘴唇動了動,可在看到蘇慕雲眼眶的微紅時,嚥下了到了嘴邊的話。
「小姐,雪盞姑娘來了。」
櫻桃在外面回道。
蘇慕雲眉頭微挑,這個時候葉司盈讓雪盞來?會有什麼事?
年前軒轅祈的遇刺,讓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快,快請進來。」
珠兒知曉雪盞是葉司盈身邊的人,這個時候來,只怕是有事。連忙起身道:「小姐,奴婢去櫻桃屋子裡坐會兒。」
蘇慕雲點頭。
不多時,雪盞走了進來,正欲行禮,卻是被蘇慕雲幾步給擋了。蘇慕雲執了雪盞的手,輕聲道:「大過年的,你不陪著世子妃在家裡宴客,跑我這來幹什麼?」
雪盞笑吟吟的道:「奴婢來,當然是有好事了。」
蘇慕雲看著雪盞,雪盞也不拐彎抹腳,直接道:「世子妃初六在家宴客,奴婢是特意來請二小姐的。」
蘇慕雲挑了眉頭,葉司盈這個時候宴客?
「世子妃說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初六隻請了您、蘭亭小姐、梁琦小姐幾人。」
蘇慕雲眉眼一亮,想起軒轅澈的話,軒轅祈這是被恩准回燕地了?心頭便一喜,但喜過之後卻又一憂,英國公俯怎麼辦?葉蕭怎麼辦?
「好的,你告訴世子妃,初六我一定到。」
雪盞坐了會兒便走了。
雪盞一走,蘇慕雲喊了雙全進來。
「王爺他什麼時候走?去哪?」
雙全懵然的看了蘇慕雲,搖了搖頭。
蘇慕雲一怔,「你不是他的人嗎?」
「可是奴婢只負責小姐的安全。」
蘇慕雲不由便失笑,稍傾想了想道:「你去打聽下,看王爺走了沒,如果走了,又是去哪裡。」
雙全應了一聲退下。
留了珠兒用過午膳,蘇慕雲送走了珠兒,去了錢氏那。
屋子裡很是熱鬧,屋外的小丫鬟見了蘇慕雲,遠遠的便行禮,「二小姐來了。」
簾子一撩,蘇夕蓉迎了出來,「二姐姐來了。」
蘇慕雲看著蘇夕蓉唇角的笑容,輕聲道:「三妹妹也在這啊。」
「是啊,不只是我,姨娘也在。」蘇夕蓉笑了上前挽了蘇慕雲的手道:「聽說珠兒來給你拜年了,便沒去請你。不想,你這麼快就來了。」
蘇慕雲笑了道:「四妹妹也在嗎?」
「是啊,四妹妹也在。」蘇夕蓉應了道。
進了屋子,蘇慕雲給錢氏行過禮,還沒坐定,蘇夕顏便偎了過來,「二姐姐,我那天夜裡去找你,你為什麼不見我?」
蘇慕雲一怔,錯愕的看著蘇夕顏,「什麼時候?」
「就是年三十啊,我去你屋裡想跟你一起守歲,可是你的丫鬟說你睡了。」
蘇慕雲臉上扯了個笑,眼角的餘光掃了屋子裡的人一眼,錢氏還好,眼裡只有濃濃的寵愛,楊姨娘和蘇夕蓉卻是目光不明。
「那天二姐姐身子不是很爽利,所以早早便睡了。」蘇慕雲笑了對蘇夕顏道,然看著蘇夕顏的眉目卻是有著濃濃的憐惜,眸光間更是諸多憂思。
錢氏歎了口氣,招了手對蘇夕顏道:「四丫頭到母親跟前來。」
蘇夕顏回到錢氏身側,錢氏抬了頭看著蘇慕雲道:「你也不必難過,辰哥兒的事,你伯父一直在使人打聽,不拘怎樣,總會找到的,只是時間罷了。」
蘇慕雲點頭,喉嚨一啞,帶著哽聲道:「慕雲謝過伯父、伯母。」
蘇夕蓉飛快的與楊姨娘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的眼中都是一抹一閃而逝的陰狠。
「燕王世子妃適才遣了人來,說是初六設宴請了我去。」蘇慕雲想著大過年的,雖則都是一家人,但不高興的事還是少說的好,只是換了話題對錢氏道:「伯母幫我拿個主意,備份什麼禮物好。」
蘇夕蓉挑了挑眉頭,目光複雜的掃了蘇慕雲一眼。
蘇慕雲笑盈盈的看了蘇夕蓉,「三妹妹也幫我出出主意,到時穿哪身衣服。」
蘇夕蓉笑了笑輕言細語的道:「二姐姐說笑了,我久不在家中居住,這京都城裡現在流行什麼,我可不知道。主意出得不好,到時反累二姐姐被人取笑。」
蘇慕雲淡淡一笑,輕聲道:「即是如此,那少不得我自己拿主意了。」
一邊目光輕輕的撩了錢氏一眼,蘇夕蓉那番話,明裡是推辭,實則卻是暗指錢氏將她禁於桃花庵,頗有報怨之心。蘇慕雲心底不由便冷笑,蘇夕蓉還是學不會乖。
果然錢氏臉上雖還是笑意盈盈,但眉目間卻隱見一抹青郁之氣,很顯然是將蘇夕蓉的那番話聽了進去。
「依婢妾看,左右這幾天閒來無事,不若三小姐便陪著二小姐街頭上走走,一則散散心,二則若是有那中意的便買了回來。必竟是世子妃宴請,馬虎不得。」楊姨娘在一側賠著小心,一邊看著錢氏的神色,一邊又悄然的對蘇夕蓉使了一個眼色。
蘇夕蓉立時明白過來,心下生起一番懊悔,不是說了,這段時間一定要隱忍嘛,怎麼就……想著,臉上漾了抹笑,討好的看了錢氏道:「姨娘主意是好,可是我卻是想趁著這段時間在母親跟前盡盡孝心。」
錢氏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目光一抬,凝了蘇夕蓉道:「三丫頭一直就是個孝順的,也不爭這幾日,既然姨娘出面說了,我若是再將你拘在眼前,可就是實在不通情理了。」
蘇夕蓉神色一僵,便是一側的楊姨娘表情也有些訕訕的。
錢氏卻是不再看她們,轉而看了蘇慕雲,溫聲道:「不過這一切還得看二丫頭的意思,二丫頭你是想出去逛逛呢,還是在家裡讓針線上的婆子給你做身新衣裳?」
「哪用得著做新衣裳啊!」蘇慕雲連連擺手,「伯母置下的那些新衣,我到現在還沒穿完呢。雖說伯父能幹,可是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該省的地方還是要省的。」
蘇慕雲這一番話卻是說到錢氏心眼裡去,臉上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順帶著看向蘇慕雲的目光越發的和藹。雖說養育蘇慕雲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但沒有比一個人懂得對給予者感恩更讓人高興的事了。要知道,這世間太多的白眼兒狼,總是將你的好心當成是一種理所當然。
「還是去看看吧,必竟是世子妃相請。」錢氏笑吟吟的道:「你也不必怕伯母為難,伯母還有些體己錢,便從伯母的體己錢裡出好了。」
楊姨娘眼中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便低垂了眼睫掩下目中的光芒。
蘇夕蓉有了之前的教訓,這會子笑吟吟的道:「二姐姐,你若是不嫌棄,便帶著我一起吧,讓我也看看熱鬧。」
「我也要去。」蘇夕顏在一側不甘落後的道。
「四丫頭你就別去了。」錢氏將蘇慕雲摟在胸前,笑了道:「你跟著哥哥們去外祖家拜年吧,你不想嫻姐兒了?」
蘇夕顏癟了癟嘴,雖心有不甘,但出門做客的喜悅還是沖淡了那份不甘。稍傾便笑了道:「那我就不去了。」
蘇慕雲眸中劃過一抹瞭然,輕聲道:「四妹妹這般懂事,我給你帶泥人回來。」
「好啊,我要十二生肖的。」
「好,十二生肖的。」蘇慕雲脆聲回道。
蘇夕蓉眸中劃過一抹譏諷,眉眼輕垂。
在錢氏這用過午膳,大家便退了下去。
眼見是蘇慕雲走遠了,蘇夕蓉使了個眼色給楊姨娘,歇了半盞茶的功夫,楊姨娘帶著紫菀去了蘇夕蓉的屋子。
「雲香,你去外面盯著。」
雲香退了出去,守著門外。
蘇夕蓉眉目一豎,殺氣沉沉的看了楊姨娘,「姨娘,明天通知三奶奶,我定要那個賤人有命出去沒命回來。」
楊姨娘看著蘇夕蓉臉上的陰鷙,歎了氣道:「三小姐,姨娘跟你說過多少回,小不忍則讓大謀,事情急不來,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動手的好,省得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那你說怎麼辦!」蘇夕蓉瞪了楊姨娘,「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看著她在我們面前這般得意?還有那個老虔婆,實在太可惡了,我是爹的親生女兒,她卻要拿自己的體己銀子替那個賤人置衣裳。還怕我會跟著要,我呸,我就是討飯我也不會向她開口。」
楊姨娘搖了頭,看著氣得臉色時白時紅的蘇夕蓉,「你在那庵裡到底學到了些什麼?」
蘇夕蓉一窒,用一種不能相信的眼光看著楊姨娘,稍傾大大的眼睫一眨,淚水便落了出來,顫了唇,指著楊姨娘道:「連你也來笑話我,你也跟她們一樣看不起我?」
「三小姐,你胡說什麼?」楊姨娘心裡一痛,上前抓了蘇夕蓉的手,「我若是笑話你,看不起你,我會千方百計的去聯繫三奶奶?求她去那庵裡跟主持師太打點照顧你?你這話真叫姨娘傷心。」說著,便在一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姨娘……」蘇夕蓉順勢抱住了楊姨娘,兩母女抱頭痛哭。
稍傾,還是楊姨娘先止了淚,拿帕子拭著蘇夕蓉眼角的淚,哽聲道:「三小姐別傷心,三奶奶說了,只要我們按她說的做,你和二爺的婚事,她便能做得了主。」
蘇夕蓉眼睛一亮,看著楊姨娘,「真的?三奶奶真的這樣說的?」
楊姨娘點頭,深吸了口氣,囑咐道:「你記住千萬別自作主張,你跟她一起出去,若是出事的只有她一人,你卻沒事,你父親他會怎麼想?」
「我是他親生女兒。」蘇夕蓉不甘的喊道:「他還能為了那個賤人,打殺了我不成?」
「不要你的命,卻是將你一輩子扔進庵裡,那樣的日子你願意過嗎?」
蘇夕蓉想到那些枯寂的能讓人發瘋的日子,慌亂的搖頭,眼裡是止不住的驚懼。
楊姨娘看著,心裡越發的痛苦不息,沉了口氣,輕聲道:「你別動,一切都有姨娘,姨娘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你受的羞辱,受的苦,姨娘全部都要讓她一一償遍。」頓了頓,目光中劃抹一抹狠歷,咬牙道:「姨娘會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