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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章 熱戀 文 / 吳圖

    太子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撿起被康熙扔在地上的奏折,捧在手中,大阿哥微微側了頭去。兩人看清那奏折中「葛爾丹」三字時,太子並未如何,大阿哥卻是瞬間變了臉色。

    康熙對大阿哥的神色變化看得清楚,他微微在心裡歎了口氣,也想到了二十九年。

    康熙二十九年。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那跋扈至極的葛爾丹以追擊土謝圖汗和哲布尊丹巴為借口,率數萬大軍進攻內蒙,大肆燒殺搶掠。他任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長子——大阿哥胤禔為副將,率軍禦敵。

    那一年,胤禔才十八歲。英姿勃勃地騎在馬上,鎮在黑壓壓的大軍前,千軍萬馬都成了他一個人威風凜凜的背景——康熙依然記得那幅畫面,也記得太子眼中微妙的神色。

    那場征戰下來,葛爾丹見自己的實力根本不是清軍的對手,當下討饒求和,保證自己今後永不再犯,裕親王相信了葛爾丹的花言巧語,甚至擅自與葛爾丹訂下了合約,誰知道葛爾丹見裕親王放鬆警惕,立即丟下輜重行李、眷屬老弱,自己趁夜逃走。

    功敗垂成。

    康熙震怒,對裕親王和大阿哥胤禔嚴加指責。

    就在這種情況下,早已經不合的大阿哥胤禔賀裕親王在軍中更是常有牴觸,意見不合。

    主將與副將不合,向來是是行軍大忌。到了最後,大阿哥甚至行事完全不把伯父裕親王放在眼裡,驕縱任性。甚至越過裕親王,直接向康熙奏報軍情。

    康熙怕他如此下去,在軍中惹出事端,立即提前召回大阿哥胤禔。待得十一月裕親王班師回朝,康熙命兩人在朝陽門內聽候諸位王公大臣的訊問。

    康熙想到當時大阿哥胤禔在殿後抱著自己大腿,氣憤得淚流滿面,脖子漲紅的模樣:「皇阿瑪!明明是他貽誤了戰機,兒子不服!兒子明明是為了皇阿瑪,為了我大清江山,才向皇阿瑪奏報軍情……」。

    「你給朕閉嘴!」,康熙一腳踹開了他。大阿哥胤禔被踹在心口,向後倒在地上半天喘不過氣來,整個人痛得蜷成了一隻蝦子。

    康熙指著他,口氣冷絕,聲色俱厲:「裕親王是你伯父,諸位議政大臣會向你們兩個人取口供,到時候,朕只要知道,你說的與裕親王有一點差異,朕一定會對你嚴加懲罰!絕不寬容!」。

    往事歷歷在目,也印在大阿哥胤禔的心頭。康熙微閉了眼睛,將自己強行拉扯出了那思緒,口中漠漠道:「葛爾丹日益驕狂,實乃朝廷大患,此事一日不歇,朕心亦一日難安,太子和胤禔都回去給朕好好想想,過幾日說說你們自己的想法,朕要聽聽。」。

    太子與胤禔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上前行禮道:「庶,皇阿瑪!」,行得急了,身側微有碰撞,胤禔連忙側身讓開給太子,神色謙恭,卻與幾年前的驕狂少年判若兩人。

    梁九功站在一側,趁著上來換茶的機會,偷眼瞄了一眼康熙,見他額頭上青筋微露,知道這是萬歲爺疲憊已極的表現,果然康熙啜了口茶,放下茶盞道:「沒什麼事的話……」,眼光掃過太子脖頸,見他嚥下肌膚上不知沾染上了什麼東西,一道紅痕宛然。太子猶渾然不覺。

    康熙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收回視線淡淡道:「跪安吧。」。

    兩人行完禮,大阿哥胤禔猶豫了一下,復又抬頭,滿面關切地道:「皇阿瑪日理萬機,也請注意身體,兒臣見皇阿瑪這般辛勞,心裡很不好受。」,說到最後,語音已經有些哽咽。

    太子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低著頭聞聽了大阿哥這番話,面上無甚表情,眼裡卻閃過一絲鄙夷,他緊接其後乾巴巴地道:「正是。皇阿瑪勿要過分操勞,請以天下萬民為重!」。

    康熙應了一聲,眼光卻沒望向太子,依舊罩在大阿哥胤禔身上,見他眼泡浮腫,背也有些佝僂,明明是正當好年華的年輕人,卻顯出幾分暮氣沉沉來,康熙心中有些觸動,到底父子血親,他語氣也隨之放溫軟了一些:「知道你們孝順皇阿瑪,都好好回去吧。」。

    大阿哥胤禔驟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的欣喜!

    兩人退出殿來,互相閒話了幾句也就各自行開。大阿哥走了一會兒,忽然站住了腳,若有所思地望著太子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又抬了頭望著遠處宮牆藍天出了會神,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觸目的一切似乎變得格外順眼:白玉石台基溫潤流光,御路欄杆的雕刻、彩畫藻井龍鳳溢彩,月台上的銅龜銅鶴似乎在對著他微笑,就連紅色宮牆,黃色琉璃瓦似乎也比平日更多出了三分色彩。

    四阿哥自遠處走過,一瞥眼見大阿哥胤禔的身影,正想過去打個招呼,卻被大阿哥詭異的笑容阻住了。他停下了腳步,莫名其妙地端詳著大阿哥。

    大阿哥毫不察覺,只是自顧自地笑著,好容易,他停下了笑,誰也沒看見,一轉身自走了。

    四阿哥:「……」。

    天空響起了雷聲,烏雲如駿馬一般自四面八方飛奔而來,在頭頂上方越聚越厚了。

    因為四阿哥不許自己吃寒涼水果,武寧又特別愛吃西瓜,於是最近迷上了一種「西瓜盅」,也是取了個折中的意思:將西瓜裡的瓜瓤都挖去了,把切好的雞丁、羊肉、牛肉,火腿丁、龍眼、杏仁、松子都裝進去,重新蓋好,隔著水用文火燉,燉上幾個鐘頭就行了,味道清醇鮮美。

    西瓜瓤都吃不到了,借個西瓜的空殼子嘗點味道清清嘴總行吧……武寧很僥倖地想著,結果晚上四阿哥一進門,看見桌上擺著的西瓜盅,立刻就皺了眉,指著對珠棋道:「怎麼回事?」。

    武寧怕四阿哥責罰珠棋,連忙擋在她面前道:「爺,這是空殼,西瓜瓤都沒了!」,說著又怕四阿哥不相信,揭起了西瓜盅的蓋子,親自端到四阿哥面前,又小聲道:「放了好多羊肉、牛肉,沒有寒涼的東西呢!」。

    四阿哥看她一臉委屈,肚子裡的那股氣就莫名地消了,他握住了武寧的手,兩人攜手走到桌邊,四阿哥硬著心腸道:「這樣也不行,以後不許上這道菜了。」,武寧兩眼放空:「哦……」,心裡想:我好蠢哪!為什麼不趁著剛才這個霸道的四爺沒來的時候,先把西瓜盅裡面的東西挖出來,再把西瓜皮扔掉……

    四阿哥看她滿臉懊喪,似乎是失了多大的寶貝似的,實在覺得滑稽,不由得哈哈笑出聲。武寧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將邊上一碗清燉肥鴨向四阿哥面前推了推,四阿哥道:「什麼?」,待得看清是寒涼的鴨肉,將眉頭一擰,正要開口,武寧立即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這是特意做給爺吃的!」。

    那鴨肉片得極其細緻,鴨皮嫩滑,皮肉分離,皮是特意在油裡熬煎過了,比什麼都脆,這道菜在南方有個別名,叫做「鈴兒響」,形容它催的可以嚼出聲音來。

    四阿哥不客氣嘗了幾口,道:「味道很是不錯。」,又見武寧滿臉艷羨地看著自己,便夾了一小塊鴨皮給她,道:「嘗一小口罷。」,武寧很珍惜地一點點慢慢將那鴨皮吃了,四阿哥見狀,又是一陣忍笑。

    兩人吃過飯後,四阿哥抽了卷書在燈下看著,權當是消食。

    武寧抱了四阿哥一隻胳膊,依偎在他身邊,兩人什麼話都沒說,滿室溫馨,室中只有四阿哥翻動紙頁的聲音,簌簌作響。

    偶爾看到重要的地方,四阿哥會停下來,閉目想了想,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在書面上畫了畫。武寧看著他的手指、手背、手腕、手臂……一路順著看上去,最後視線就落在了四阿哥的臉上。

    武寧覺得如果是在動漫裡,自己現在的形象大概已經是滿眼睛冒愛心了。

    穿越過來這麼久,這是才進入熱戀狀態嗎?自己好遲鈍啊……

    她伸出手,輕輕在虛空中、在光影裡描畫著四阿哥的眉眼。她喜歡現在這樣的情境——他在她身邊,她在他身邊。

    書香、茶香、一雙人。

    四阿哥眼光沒有離開書本,手卻握住了武寧那只蠢蠢欲動的爪子,往榻上不輕不重拍了拍,口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小寧兒,不老實!看爺晚上收拾你。」。

    武寧彈開三尺,瞬間紅了臉。

    「小寧兒」三個字,若不是那天「額娘」白佳氏來,一口一個地喊,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在家裡做姑娘時,已經被父母這樣喊了十幾年。

    那天她無疑說漏了嘴,讓四阿哥知道了這個稱謂,他抱著被子笑得快斷了氣,因為怕她尷尬,還是轉過身背對了她。

    饒是如此,她還是看見他笑得不斷聳動的肩頭。

    眼下,他又笑了。

    這個詞,有那麼戳中他的笑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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