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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情動 文 / 吳圖

    四阿哥吃了一驚,身邊侍衛想要推開人群,那人牆擠得密不透風,一時又哪裡推得開?只見那老婆子坐在地上嚎哭了幾把,忽然站起身來,猛地對武寧一頭撞去,口中只叫道:「我跟你拼了!」,武寧見她氣勢洶洶,滿臉鼻涕,趕緊一閃身驚驚險險地避讓了開來,卻被老婆子一把扯住了辮子末梢。

    武寧出門出得急,那辮梢系得不緊,一用勁,辮子便鬆散開來,帽子也掉了下來,一時間,飄逸黑髮披滿了一肩,正襯得她在燈下眉目如畫。

    眾人都驚訝得張了嘴,這一下只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來武寧是個女人。圍觀人群中,便有人低聲道:「怪不得剛才就覺得這小少爺清秀得緊,敢情是個娘們兒呀!」。

    又有人道:「你小點聲!看人家那架勢,指不定是哪家官宦小姐!」。

    先前那人怒道:「官家小姐又怎麼的?我一沒犯法,二沒惹事,怎麼?她還能將我強拉到衙門裡去?」。

    一旁眾人也議論紛紛,只道是誰家的閨門小姐想要在上元節出來玩耍看燈會,為方便出行,女扮男裝,這樣的事情,每年本也是多了去了,並無甚稀奇。

    那老婆子和少年婦人也呆住了,一時俱是無言。老婆子將滿手鼻涕眼淚在衣裙上擦了擦,倒是規規矩矩退到了一旁,偷眼望了眼那自家主母,那少婦上前來,對著武寧行了禮,柔聲細語道:「這位妹妹,方纔我們以為……」。

    武寧披頭散髮地編好了辮子,又從地上撿起那帽子,見沾滿塵土煙灰,有些嫌髒,不戴卻又不行,用袖子擦了擦,硬著頭皮倒扣在了頭上,搖搖手道:「一場誤會,一場誤會!」,那少婦頗為歉疚,又道:「我家田媽原不是這般不講禮數的下人,只不過護主心切,還望這位妹妹擔待些。」。

    武寧低頭拍了拍衣上塵土,覺得整件事情從頭到尾啼笑皆非,她不願囉囉嗦嗦地再多說,一拱手轉身離去。

    眾人見一場鬧劇到最後竟是這樣收場,無不覺得掃興,指點議論了幾句也就散了開去。武寧一抬頭,見人群外,四阿哥正站在那裡,面上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武寧不料到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四阿哥眼中,一時呆住了,四阿哥上前,還沒對武寧說話,目光先落在了那兩個侍衛身上。

    那兩個侍衛撲通剛想要跪下,膝蓋都彎下去了,想著這是在外面,又趕緊直起身來,弓著腰等候著四阿哥發落。武寧瞥了一眼他們,對四阿哥道:「不管他們的事,是我……」。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別為他們求情。」,又上前一步,低聲道:「你們兩個,倒是好本事,我讓你們看著武主子,便是這樣看護的麼?」。

    那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只能道:「請爺責罰!」。

    武寧扯了扯四阿哥袖子,四阿哥見她一臉賠笑,心裡怒氣,將袖子從武寧手裡扯了回來。武寧又不甘心地上前抓住四阿哥另一邊袖子,小聲道:「爺……」。

    四阿哥抬了抬胳膊,奈何武寧抓得極緊,四阿哥只能任由她扯著袖子,斜眼瞪了她一眼,道:「知道錯了麼?」。

    武寧趕緊點頭如搗蒜,諂媚地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

    四阿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依不饒問道:「錯在哪兒?」。

    武寧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錯在我不該忘記自己是男裝,要記得男女有別,錯在我不該惹事生非,調戲良家婦女,這麼一會兒工夫,惹出一場風波來,叫人看了笑話。」。

    四阿哥冷笑一聲,道:「你還知道是個笑話!」,又道:「放手罷!」。

    武寧「啊?」了一聲,隨即意識到四阿哥的衣袖還被自己拽在手裡,連忙嘻笑了一聲,放開手,四阿哥搖搖頭,拍了拍武寧腦袋,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

    武寧頭上那帽子原本尺寸就大,被四阿哥按了按,幾乎完全罩住了眼睛,她趕緊扶住帽子,向上撥了撥,露出眼睛來,四阿哥低聲斥道:「你這傢伙!聰明起來是真聰明,笨起來也真笨!」,武寧笑道:「我若是有爺萬分之一的聰明,也不至於此了!」,說著將那帽子扶好。

    四阿哥掃了她一眼,一挑嘴角道:「馬屁精!」,又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一把按住武寧肩膀,不由分說地摘下了武寧的帽子,道:「難怪方才看你,怎麼看怎麼彆扭!」。

    武寧被他拽到了頭髮,痛得叫了一聲,摀住腦袋疑惑道:「什麼?」。

    四阿哥揚了揚手中的帽子,將鑲片那一端轉到了正面,黑著臉道:「戴反了!」。

    兩人出了祠堂,沿著大街向那燈會慢慢走去,街上情景正是「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聞燈不看來」的標準寫照。好些六七歲大的孩童,夾雜在人群中,舉著荷花、兔子燈籠,放聲歡笑,前後奔跑。

    武寧一抬頭,見不遠處一座足足有三四層的燈山,每一層角上都裝了風鈴,風一吹,聲動如玉石相擊,清脆入耳,那風鈴排列有序,風吹過時,聲音亦有節奏,聞之如天上樂,剔透玲瓏。旁邊燈市上又有各種花燈排列整齊,不少華美花燈掛在高處,參差錯落,遊人便在其中穿梭來往,鼻中聞到的是暗香盈盈,耳中聽到的是笑語聲聲,天上圓月清輝,與人間燈火交相輝映,天上人間兩相悅。

    武寧仰頭見那燈架上花燈形狀各異,有四方、六方、八角、圓珠、方勝、雙魚、葫蘆等。造型也是各有千秋:花籃燈、龍鳳燈、樹地燈、牡丹芍葯燈等,還有些上好的掛在最高出處的紗燈,以雕木、雕竹為骨架,鑲上紗絹、玻璃、牛角,繪山水、花鳥、魚蟲、人物,都是些喜慶吉祥的寓意,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呀!真好看!」,說著在原地轉了個圈,忽然見四阿哥笑吟吟地望著她。

    武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怎麼?」,四阿哥上前一步,攏過她手,低聲道:「像這樣,開開心心的不是很好?從前你的性子總是冷冰冰的,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像過去那樣。」。

    武寧低頭凝視著自己被四阿哥握住的手,半晌抬頭慢慢道:「爺就當從前那個武格格已經死了,我是一個全新的人,不就行了?」。

    四阿哥低笑道:「這也可以麼?」。

    武寧不服氣道:「怎麼不可以?」,又衝著四阿哥吐了吐舌頭,四阿哥笑著捏了捏她臉,笑道:「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武寧被他捏著臉,心裡卻下意識掠過一個念頭:寵溺的愛,往往讓人變成孩子。

    她心下甜蜜,轉過臉輕輕挨擦著四阿哥的手掌。

    他是愛我的,否則以他的性格,絕不會為了一個庶福晉,壞了規矩帶著我出府看熱鬧,她想。

    他是愛我的。

    天邊驟然一聲響動,轉瞬間半邊天空通紅,兩人抬眼望去,見天空紅雲彤彤,原來是放起了煙花,人們笑著向那不遠處放煙花之處奔跑而去,武寧被氣氛所感染,抬腳也想奔去,四阿哥捉住她的手,緩緩搖了搖頭,道:「事有分寸,該回府了。」。

    武寧頓時像被紮了氣的皮球一般,猛地癟了下來,蔫蔫地答應了一聲:「哦……」,心裡很是掃興,不甘心地又伸長脖子向那煙火之處望了幾眼。四阿哥輕輕捏了捏她手,又將她手送到臉邊輕輕貼了貼,低聲道:「乖,聽話,爺回去疼你。」。

    武寧滿面通紅抽回手,趕緊抬眼去看那幾個侍衛。

    那幾人分別眼望四處,只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四阿哥牽著武寧的手慢慢往祠堂那裡等候著的馬車走去。人群向著煙火的方向奔湧而去,他們卻是逆向而行。

    四阿哥展臂將武寧護在身後,防著她被撞著。好不容易走到河邊相對淨之處,左邊河堤旁是長長小道,筆直延伸,夜色中,右邊卻可見一排燈火通明的酒樓歌肆,有輕歌笛聲,曼曼而下,卻不似一般歡場浮華聲浪,別有股雅致之態,武寧抬眼望去,見那酒樓裝飾簡潔雅致,仍難掩奢華。

    夜風依然,吹起四阿哥衣襟長長下擺,武寧被他牽著手,四阿哥掌心溫暖的溫度一直傳達到武寧的心裡去。武寧在背後注視著四阿哥的背影,看著他寬闊的肩膀、筆直的背、流利的腰線……

    四阿哥若有所覺,忽然猛地回頭,惡作劇地剎了腳,武寧收腳不及,一頭撞在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伸手將她壓進自己胸口,又揉了揉武寧腦袋,低聲道:「呆子!方才在看什麼?」。

    武寧悶在四阿哥胸口,低低道:「我忽然覺得若是能不回府裡,我們兩個人就這麼一直走下去,也很好。」,話剛說完,心裡忽然有些惴惴不安,抬了頭看四阿哥臉色,又畫蛇添足地道:「我是隨口亂說的,爺別計較我說話沒分寸。」。

    四阿哥臉色在煙火下看不分明,他展眼望向遠處河堤盡頭,並未說什麼,道:「走吧。」,攜著武寧的手往前走去,步子卻跨得急了些,武寧腳下鞋子滑落,她哎呀了一聲,蹲□去扶那鞋子,卻見四阿哥已經走了好幾步,站在遠處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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