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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生辰 文 / 吳圖

    武寧心道:那方俊芳來了!抬眼瞥見珠棋也是精神抖擻,手裡捧著酒壺,眼珠子卻幾乎飛到了外面。武寧看著好笑,抬手用筷子一端在她手腕上輕輕拍了一下,瞪了一眼她,意思是讓她警醒著,莫要服侍眾位貴人出了差錯被責罰。珠棋對著武寧點了點頭,方才退下。

    便聽三阿哥笑道:「方纔五弟既然埋怨我愛「掉書袋」,好,今日便只讓方俊芳撿著有「歌」字的,每唱一支,我們喝酒,怎麼樣?」,見眾阿哥未說話,又望了一眼屏風後面道:「這個總算容易罷!況且又與她本行貼題。」。

    眾人這才都道:「好!便是這樣!」。

    席間人或多或少都聽過方俊芳的名頭,一時多少雙眼睛都望向屏風後面,只見一個太監微微躬了身子引著一人上來,武寧見那太監身影熟悉,認出是四阿哥身邊的蘇培盛。

    蘇培盛邊上的那人身披拖地披風,身材頎長,頭頂鬆鬆彎了個髮鬢,斜斜地墜在一邊,別有一番風韻。因著屏風隔著,只覺得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並看不清容貌。待得站定了,她微微頓了頓,這才不疾不徐向眾人行了個禮,雖是身份卑賤,然而行動間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矜持與排場,武寧暗道果然是當紅的歌人,眾人初時還有說笑的,見了這方俊芳通身氣派,都停了口。

    宋格格嘴角微微透出一絲淡笑,冷眼望向福晉,見福晉正聚精會神望著那方俊芳。

    邊上一個藍衣琴師見方俊芳行了禮站定,便不發一語,自在另一邊小太監早擺好的椅子上坐下,將琵琶調了調弦。

    這琴師年紀不大,一張長方臉蛋上眉眼端正,人物亦是整齊體面。他十指修長,左手放了空弦,右手隨意一個臨掛,只聽那琵琶上四絃樂音流水般掠過,雖被刻意壓著音量,仍舊是未成曲調先有情。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甚是熟練,雖是一眾王公貴胄前,卻沒有半點怯場的樣子。

    那邊廂,鼓板師傅也叮叮噹噹地敲了起來,與琵琶聲相應,初時聲音並不大,只覺得節奏越來越快,漸漸地拔高了,越加緊急,便似一條巨龍向空中攀去一般,方俊芳凝神聽著那鼓板節奏,忽然抬起頭來,向屏風後冷冷一盼,眾人雖是坐在屏風後,卻都只覺得她那雙眸子掃過了自己,雖有舉酒欲飲的,也都停下了動作,屏氣聽著。

    方俊芳掃完了這一圈,遂開了歌喉。方入耳便知不同,聲聲宛轉,有如花底鶯語,荷上滾露,果然是昆腔的味道,那水磨嗓子連綿不絕,只覺得中氣十足,竟是沒有用完的時候,拖了老久的尾巴,忽然便極巧妙地換了氣,若是不注意聆聽,根本聽不出那氣口接縫來。

    隨後到了一個尖節兒上,方俊芳的嗓子忽然便散發開,又似換了一個人,豪邁英爽又如北曲風格。眾人聽在耳中只覺得音節如百花齊放,萬鳥來空,無跡可尋,一時滿堂上倒似有五六個方俊芳在唱曲兒一般,那方俊芳最巧妙之處便在於,無論她怎麼唱,那聲音都似就在你耳邊一般,並不遠離,極是穿透。

    咿咿呀呀地唱了半晌,笛聲悠悠而起,琵琶聲聲轉脆,方俊芳這才入了正題,只聽她極婉轉地開了唱詞。卻是北宋歐陽永叔的一首《採桑子》:「荷花開後西湖好,載酒來時。不用旌旗。前後紅幢綠蓋隨。畫船撐入花深處,香泛金卮。煙雨微微。一片笙歌醉裡歸。」。

    窗外雖是冷風颯颯,但她歌聲所到之處,眾人彷彿都覺得到了那江南西湖邊,但見十里荷花,水光瀲灩。

    方俊芳的嗓子略覺低啞,卻有段說不出的風流媚意,直似唱到人心尖上。

    大家齊聲喝道:「好!」,於是斟酒共飲。

    武寧初時也只道這方俊芳不過是名氣響亮,而今聽來,服氣萬分,忍不住也跟著眾人拍了手。抬眼便見皇子們那一桌上,四阿哥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武寧對著四阿哥笑了笑,抬起酒杯小小地晃動了以下,對著四阿哥遙遙相舉。

    四阿哥笑著,抬起酒杯對著武寧微微舉起,敬了,仰頭喝下去。

    武寧笑著低下頭,心裡泛起一股甜甜的滋味,抬起目光,卻見福晉和宋格格正盯著自己,趕緊放下了酒杯。只覺衣袖被人一拉,武寧一轉頭,見正是身邊的李格格,她半邊腮幫鼓得高高,正在吃一塊點心,手中還滿是油膩。

    武寧不動聲色瞟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慶幸那布料上幸好未遭毒手。

    李格格恍然不覺,點頭對著武寧滿面興奮地道:「武姐姐,這方俊芳怪不得名氣這麼大!唱得確實是好,我長了這麼大,第一次聽見有人的嗓子能這麼好聽,方才聽著,心魂都要被她攝了去,簡直是……」。

    武寧笑著接道:「只應天上有,人間幾回聞。」。

    兩人正說著話,宮女們已經送上新菜來,說著是宮裡娘娘賞賜給著十三阿哥生辰宴的加菜,武寧抬眼瞧去,原來是一道包哈局烤雞,雞肉烤得酥香四溢,皮上又灑了脆生生的白芝麻,金黃焦嫩,盤邊又附了小碟子,中間裝著各味調料,有南小菜、涼菜、醋,蜜汁醬等。不多時,又為這一桌女眷上了各人一份的燕窩雞絲湯、海參匯豬筋、鮑魚匯珍珠菜、淡菜蝦子湯、假班魚肝。

    武寧顧不得吃,抬眼瞅著那方俊芳,聽她唱了幾曲,皆是富貴氣象,金玉滿堂的唱詞,嗓子雖然好聽,但漸覺無味,想來因著三阿哥要求每首曲子都帶一個「歌」字,這唱來唱去恐怕也只得圍著舞榭歌台的主題打轉。

    正想著,方俊芳卻曼聲開了首新曲子:「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此刻琵琶聲停,轉軸撥弦三兩聲,重新又起,方俊芳繼續唱道:「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燭明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殘雪思難任。」。

    是李後主的一首《虞美人》。

    武寧心道這方俊芳肚裡果然收了不少詞章。這麼想著,忍不住又抬眼去望四阿哥,見四阿哥邊聽曲子與旁人言笑晏晏。

    十四阿哥本不甚在意地聽著,到那方俊芳唱到了「滿鬢清霜殘雪思難任」的詞句時,忽然將酒杯向桌上不輕不重地一頓,皺眉道:「今日十三哥過壽,唱這種淒淒慘慘的調子做甚麼!」。

    福晉臉色一變,望向陳德諾,那邊廂,蘇培盛早已經趕了上來,俯身低聲對那兩個琴師說了些什麼。

    方俊芳站在屏風後,向十四阿哥的方向望了望,微微頓了頓,並不出聲,下一首曲子低聲唱道:「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唱到這裡,樂聲戛然而止,眾人心中皆是悵然若失。

    十三阿哥從聽見這首《蝶戀花》的第一句便繃緊了身子,腦中全回憶起了中秋宴那晚遇見清明的情景,待得方俊芳唱完了,他向前傾了身子追問道:「這首曲子你是打哪兒學來的?」。

    蘇培盛見十三阿哥親自發了話,而方俊芳仍然站在原地,連忙上前斥道:「十三爺問話,還不跪下!」。

    方俊芳聞言緩緩跪下,低聲道:「回十三阿哥的話,此曲乃是俊芳幼時跟著家母所學,是姑蘇的民間調子,那裡的孩童都會唱。」。

    女眷那一桌席間眾人見十三阿哥親自對方俊芳出聲詢問,紛紛交換了微妙的眼神。

    武格格院子中。

    清明自聽見那歌聲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待得聽見這曲《蝶戀花》,她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便往外走去,宮女荷田不明其意,在後面追了幾步叫道:「清明!你做甚麼?主子有命,讓咱們在院子裡好好待著!」,喊了幾句,哪裡叫得住清明?卻見她腳步匆匆,已經走遠了。

    兜兜轉轉順著那長廊繞了幾回,正要到了近前,清明卻聽那歌聲倏忽消失,她一下子沒了方向,見不遠處走過的是李格格院子裡的小太監,忙上前躬身行禮。那小太監認出她是武格格身邊的人,便滿面堆笑還了禮,清明問了幾句生辰宴席所擺之處,匆匆向那裡趕去,還沒到近前,便被蘇培盛手下的小喜子小慶子攔了下來。

    小喜子見清明氣喘吁吁,臉色焦急,又知道她平素是個沉靜性子,斷不會這樣,越發以為武格格院子裡出了什麼事,不敢小視,趕緊陪笑著道:「清明姑娘,有什麼事,您說一聲,小喜子幫您通傳,您這會子進去……也不太合適哪!」。

    清明定了定神,正要說話,卻見蘇培盛領著兩個琴師走了出來,身後又跟了個穿著披風的女子,面貌被風帽掩去了,並看不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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