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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168 結局(上)彼岸荊棘,輪迴 文 / 鎏年

    很多故事喜歡用神來一筆作為轉折,儘管筆者也很想讓故事朝著美好的夢想化繼續發展,諸如在凌犀用巨額金錢與物質塞滿了眾獅子口後一切當作從未發生過,再諸如天降神跡歸齊自己做為唯一的幸運兒逃出升天,之後一家團聚,一笑而過。

    這樣的故事無疑滿足了很多人的求和心裡,然而,萬事有道,超出了遊戲規則的東西總不會在某某舞台上活的長久。

    而歸齊所在的遊戲,有著一套完整的規則,風華正茂時,他是眾人擁躉的命脈,昭彰世人時,他是萬人唾棄的罪惡。

    很多事,冷暖不知道,但凌犀知道,這個城市很多的高層人士都知道。

    歸齊和瑞豐工貿的關係,在這個城市裡那些讓人仰望的圈子裡,並不是秘密,然而被調查出來,也絕非神探狄某轉世。

    而是一個涉及了多個幹部脈絡,沿線往上揪,終是揪到了某個大山,當然,大山是不可撼動的,那就必然要倒一些小的土堆兒。

    而歸齊,無疑就是這個土堆兒。

    是,歸齊確實犯法了,歸齊確實有錯,但你要說做的大錯特錯的,這個城市比他行為惡劣的,絕對不在少數。

    但為什麼歸齊要被死咬住不放,甚至用老百姓的話說,非要往死了弄他,那背後的箇中原因,那是不為人道的。

    而那些終於曝光的東西,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

    這個城市的新聞終於曝光了整件事,市電視台裡循環播放的新聞裡,很多領導以極其嚴肅的態度要狠狠辦這個案子,那些昔日稱兄道弟的一張張臉而今變得各個鐵面無私。

    群眾的眼睛是血亮的,縱然很多人在罵他貪,但更多的人再罵道上人出事兒就棄子收場的翻臉無情。

    當然,很多熟知道上行情的人則不以為然,這是每個道上人都應該給自己做好心裡準備的結局。

    是的,既然選擇行走在軌道上,就要面對脫軌的風險。

    以上肺腑皆為廢話,重點的是,歸齊這回是真的栽了。

    不管之前凌犀和冷暖在帝都運作到何種程度,花了多少錢,那些錢也都是打了水漂。

    宗旨就是,我國只要有d在,神仙都無門,威脅了d的利益,就是跟人民作對,萬惡都不赦。

    果然不出凌犀預料,很快,宣傳口徑遍不再如之前般秘密。

    萬眾矚目之下,總得推出點兒什麼來搪塞眼球,而歸齊,無疑成了整件大案裡罪大惡極的首犯。

    就在練習給他們打過電話告知歸齊的消息之後他跟冷暖連夜趕回a市的路上,廣播都在播著這個足矣撼動a市乃至全國的貪污和利用職權之便大肆攬財的青年幹部。

    新聞稿的措辭是,紀委雷厲風行治貪,作風強硬,手段狠。

    通篇大讚紀委同志的辛苦,同時痛批歸齊等一干落馬幹部的所謂惡行,更是高聲宣稱天道人道呼籲重判歸齊等人,大唱紅色風采。

    終於在第三次聽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冷暖關了調頻換了車載cd。

    cd裡的曲子是金屬硬核搖滾,本就十分聒噪,冷暖還把聲音調到了非常的大,閉上眼睛,皺著眉頭,不發一言。

    這一路,除了接了幾個電話,她都如現在這般安靜。

    那感覺很奇怪,如果在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的人看來,冷暖就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不著急不著慌,只是跟著上上火而已。

    然而在凌犀看來則不然,冷暖這女的心思有幾兩重,他一清二楚,她如現在這般不是大難來時面不改色的放鬆,而是水深火熱無力反抗的放挺兒。

    一旁高速駕車的凌犀,在不知道第幾次瞥這樣子的冷暖之後,他到底是關了那吵個沒完的唱片。

    車內空間一時間安靜的可怕。

    「不是我危言聳聽,你真的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其實不樂意說這話去打擊此時此刻的冷暖,但他也知道,現在只不過是一種高壓的氛圍,在到了a市真的面對一切的時候,事實遠比現在殘忍,他現在的提醒就像是給她打一針強心針,凡事做了最壞的打算,總好過做夢。

    冷暖依然安靜,半手撐著頭,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再放空,好半晌,她才抬起頭問他。

    「那凌犀,你跟我交個實底兒,如果是你來辯護,最好的結果是什麼?」

    「死緩。」凌犀如是說。

    他話音剛落,冷暖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凌犀也沒再勸什麼說什麼,他明白,有些太過突然的現實總得靠自己去沉澱。

    似乎天氣總是格外眷顧冷暖的情緒,時常跟她同步,就像今兒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天氣。

    沒錯兒,連日的東北,多了一個熱詞兒,霧霾。

    這是繼沙塵暴之後,更讓東北人人心惶惶的一個詞兒,當然,它不同於沙塵暴的是,沙塵暴不過是髒,而霧霾的氣體是有毒的。

    一路從北京過來,能見度一直很低,尤其是進入了東北地界兒之後,尤為嚴重,夜晚的能見度幾乎不足5米,儘管凌犀十分想快點兒到a市,也完全因為安全不敢開快車。

    那種四周被濃霧籠罩的感覺,完全沒有仙境的感覺,那種壓抑和窒息感對這個城市來說,是前所未見的,那絕對是好萊塢災難大片兒的前奏的感覺。

    曾經冷暖一度以為這是北京特產,卻沒有想到有一天也會來她們所在的城市轉悠,而且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有東北特色的霧霾。

    沒錯,現在已經開始供暖的a市全城都是壓著排不出去的燃燒過後的有毒氣體。

    so,這霾來的,跟東北人的天性一樣的嗆烈。

    在以龜兔賽跑的速度趕回來的兩個人過a市收費站的時候,已經是早上5點多了。

    儘管兩個人一路沒有開車窗,但兩個人也同樣被嗆的格外不舒服。

    等進了市區後,凌犀小心駕駛的把車停在路邊兒,翻出了一瓶兒眼藥水兒往嗆的發辣的眼睛裡滴了幾滴,然後靠在椅背上,仰頭緩一緩。

    揉著疼的厲害的頭,冷暖低頭看了眼腕表,這才驚覺,凌犀竟在這種天連續開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車。

    「喂,沒事兒吧?」一開口,冷暖都沒想過自己嗓子竟像撕裂般乾啞。

    可這乾啞對被安靜晾曬了一路的凌某某來說,那真真兒是天籟。

    撇過腦袋,凌犀睜著那被眼藥水殺的通紅的眼珠兒瞅著她,「呦喂,我沒聽錯吧,這兒終於接了地氣兒了,我還以為你真就準備神遊到底了。」

    「呵呵,用不用這麼離譜?」冷暖愜意的笑著,聲音卻透著一股子濃濃的疲憊,聽到凌犀的耳朵裡特別彆扭。

    對,就是彆扭。

    她可以哭,甚至可以鬧,但如現在這般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的自然,反而是太過不自然。

    凌犀才要說點兒什麼,然而還沒開口卻被空氣裡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味兒給嗆的連連咳嗽。

    咳咳咳……

    要說這人就經不起念叨,原本凌犀沒有太難受,這讓冷暖問了幾句,還偏生矯情上了,一股歪氣兒上湧,還沒完沒了的咳嗽上了。

    這一咳嗽就好像嗓子都震出來了似的,冷暖緊忙兒拍著凌犀的背,好半天倒了口氣兒,這勁兒才過去。

    凌犀一張臉憋的通紅,接過冷暖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兩口,又敲敲胸口,「沒事兒,死不了。」

    「啥你都死不了,要不是你煙抽太多,這肺和氣管兒能這麼脆麼?」冷暖白了他一眼,不加掩飾的數落裡有明顯的擔心成份。

    而這關心讓凌犀很受用,他解開袖扣,一邊兒搔著剛拆線的小手臂上癢的傷口,一邊斜歪著脖子,挑著痞氣的眉眼兒,呲牙一笑,

    「要不我敢明兒個戒煙試試?」

    當然,這話絕對是玩笑,冷暖要是能信,她就是智商有問題,煙之於凌犀可能比喘氣兒還來的重要。

    「你要能戒煙,我就能戒飯。」冷暖絕對面無表情但是極為認真的說道。

    凌犀笑笑,「那算了,我可不想餓死你。」

    原本的玩笑讓他還笑了片刻,然而在瞥見冷暖左手無名指上被自己套上去的那顆粉鑽,他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心裡各種清楚,從他們踏進這個a市開始,不管昨天怎樣,從現在這一刻起,一切都變了。

    北京的一行,確實讓他了然了很多事兒,可人是用腦明辨是非的,而不是用心,他們的心是靠近了,但這不表示他們就能走到一起。

    擺在他們面前的現實問題太多,多的讓誰都無暇去顧及感情糾葛。

    不過好在,冷暖並沒有摘下那枚戒指。

    休息了片刻之後,能見度依然很低,但這外面的空氣指數,確實不適合再多待,凌犀把車打著了火兒,先奔著家的方向緩緩行駛著。

    撥開層層濃霧,好不容易才龜速的爬到了家。

    原以為家裡能好一些,然而霧霾真是無處不在,就連停車場都密佈著那埋汰的霧,以至於凌犀跟冷暖下車提行李的時候,都被嗆的各種不舒服。

    最後,還是凌犀抽了兩張濕巾給冷暖捂著鼻子,拉著冷暖一路小跑到電梯。

    好在,家裡是高層,等電梯上了十幾層之後,空氣明顯好了很多。

    但凌犀卻並不覺得呼吸順暢,因為回到了這裡,又代表著他們又要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好像什麼都又回到了從前。

    在分道揚鑣之前,冷暖跟凌犀說。

    「凌犀,開了一宿車了,你也折騰壞了,今兒天兒不好,你也別去公司了,先回家睡一覺再說吧。」

    「那你呢?」凌犀反問。

    冷暖攤攤手,點點頭,「待會讓李旭來接我,去辦點事兒。」

    辦點事兒……

    就知道她會第一時間去見他,儘管凌犀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兒,但他卻還是妥協了。

    「別折騰了,南郊看守所那我有熟人。」

    ……

    練習說,歸齊被壓在市南郊看守所。

    半個小時之後,在沖了澡,換了身衣服後,就匆匆出了門,因為時間尚早,凌犀先是帶冷暖去吃了頓飯。

    一頓小籠包,點了兩屜,被霧霾嗆的噁心的凌犀只吃了倆,同樣也被嗆的噁心的冷暖卻破天荒的吃了12個。

    不對,不叫吃,今兒這女人的吃法應該叫塞。

    冷暖一個接著一個的把一張不大的嘴塞的滿滿的,好像每多吃一口就能多一份壓住她不安的心一般的能量。

    直到凌犀終於看不下去了,搶過了剩下的屜。

    「別塞了,待會兒從嘴裡掉出包子來了。」凌犀一張臉兒拉的挺長,一皺眉頭很嚴肅。

    「白瞎了,就剩兩個了。」冷暖有點兒求的意思,伸長的筷子也奔著那僅剩的兩個包子去了。

    「不用你會過,咱不差這倆包子。」凌犀非常直接的把那倆包子殘忍的丟到了他喝了一半的粥碗裡,絕了這女人即將吃吐的路。

    去南郊看守所的路上,凌犀的心情尤為複雜。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為歸齊的機選淘汰而竊喜,反而讓自己陷入了絕對旁觀者的博弈。

    有一個問題,他看得很清楚,如果歸齊死了,即便冷暖傷心欲絕,那也都是死人一個,可如果歸齊真的死緩改判無期,以冷暖的性子,她也許真的會等他一輩子也說不準。

    那他到底要不要盡最大努力把歸齊辯護到死緩?

    看著窗外四周儘是的霧霾,如他一般,一團亂。

    ……

    市南郊看守所,絕對的破j8地方。

    就像今兒的天,不見天日。

    即便遠在郊區,霧霾明顯沒有市區嚴重,然而對於冷暖來說,這裡的空氣裡充斥的濁臭和**,卻遠遠超過其他一切。

    狹窄潮濕的監室,龍蛇混雜的室友,前路彷徨的絕望,從來無法入睡的夜晚,沒有在裡面待過的人,永遠體會不到那種等待宣判的絕望和忐忑。

    在她從這裡走出去的時候,她對自己說,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再回到這裡。

    而如今,重新站在這裡,那過往的種種全部像泥巴一樣呼在臉上,堵住了她所有賴以呼吸的孔,那種天翻地覆的絕望撲面而來,讓冷暖即使走在平地上,卻也不免腿軟的踉蹌。()

    如果不是凌犀及時托著她,冷暖也許會摔到也說不準。

    原本凌犀準備讓人安排一下,在上次見練習的那間辦公室見面,然而因為歸齊是要案的重犯,辦事那個人也是實在為難。

    最後折中一下,安排到了提審的房間。

    歸齊進來的時候,看見冷暖身邊的凌犀,似乎並未覺得詫異。

    他瘦了,卻遠沒有冷暖想像中狼狽。

    白襯衫還是他離家之前的那件兒,雖然領口袖口有些髒,卻看上去沒什麼大礙,那剃的過短的板兒寸頭,反而瞅著他年青了許多。

    歸齊被帶進來的時候,冷暖的眼神兒就沒離開過他沒有任何遮擋物的眼睛。

    從前冷暖很少這樣直接的看到他的眼睛,歸齊的瞳孔是那種茶色的,泛著那種溫暖的光澤,而今天看起來,雖然溫暖猶在,卻蒙上了一層消極的霾。

    冷暖繞過凌犀,迎到了被監管帶進來的歸齊跟前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聲音有些顫抖,「怎麼沒帶眼鏡兒?」

    「呵呵,帶著沒用。」一如別前,歸齊笑笑,露出一顆虎牙。

    而下一秒,習慣性的手指撐鼻樑的動作卻出賣了他。

    別人也許不明白這些,可在這裡待過的冷暖,卻恍然大悟,不是他不帶眼鏡兒,而是這裡的人怕他自殺,沒收了可以做為凶器的眼鏡兒。

    當然,她不會戳破這些。

    冷暖用祈求的眼神看了看凌犀,凌犀明白了她的意思,遞了根兒煙給那個押著歸齊進來的他的哥們兒遞了根兒煙,摟著他的脖子,半架半抬的給忽悠了出去。

    留了一個二人空間給他們。

    出門之前,凌犀跟歸齊擦身而過,興許是因為同為好強的男人更明白尊嚴的位置,凌犀並沒有給明顯落魄的歸齊任何同情的眼神。

    反而是一如既往的該不瞅不瞅,該膈應膈應,反正就是沒有好眼神兒。

    如歸齊一般聰明的人自然是讀得懂凌犀另類的示好,他笑笑,在凌犀出門前,他叫住了他。

    「給我也來根兒煙吧。」

    歸齊的話讓凌犀頓了頓,但也不過只是片刻,他把剩下的大半盒煙都放在了桌上,轉身兒走了幾步,又回頭把打火機遞給了他。

    當審訊室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之後,冷暖和歸齊都瞄見了房間頭那個開著紅燈兒的監控器,他們誰都明白,除了廢話,她們什麼都不能說。

    坐在冷暖對面的歸齊略顯笨拙的點燃了這輩子他的第一根兒煙,憑著直覺深深抽了一口,卻沒有瀟灑的吐出來,反而是被嗆的咳嗽了兩聲兒。

    漲紅了一張臉,歸齊自嘲的笑笑,「看來這玩意兒果然不適合我。」

    然而他說著不適合,卻沒有掐了那各他生命中的第一根兒煙。

    在歸齊被雙規的這段日子裡,冷暖總以為如果有機會見到他,一定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然而真的近在咫尺,冷暖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歸齊,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冷暖空口白話的說著自己都沒底的話。

    歸齊卻只是笑笑,「呵呵,我這累了十多年了,就這陣兒是能消停休息下了,還真別說,這要出去了,沒準兒我還捨不得呢。」

    這撐場面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能說服的了誰?

    可冷暖還是買帳了,十分給面子的笑笑,兩個人共同營造一種一切都是暫時的假象。

    冷暖也曾經在這裡深深的絕望過,她清楚一點,在這裡,無幻想,無夢,無可喘息,無可活。

    歸齊跟冷暖說著他的監室原本好幾個人,後來因為他是絕對孤立的存在,被調了監室,到了現在的這個。

    他笑著說,這兒的制度跟外面兒完全相反,外面兒一聽當官兒的,都高看你幾眼,裡面兒一聽當官兒的,恨不得都踩死你,不過用歸齊自己的話說,「這樣正好,我自己一個人吃的好,睡的香。」

    吃的好,睡的香麼?

    如果吃的好,那突起的顴骨算什麼,如果睡的香,那眼珠兒裡的紅血絲又算什麼?

    可冷暖沒有拆穿他,斂住了眸中的心疼,笑著嘲諷他,「你這人品不行,想當初我手攥著三條人命待在這兒的時候,人人都當我英雄。」

    「小樣兒吧。」

    歸齊眼中的一如既往的寵溺足矣讓冷暖胸口憋悶的窒息。

    就是這樣的歸齊,讓冷暖完全無法做到真正的淡定如常。

    再說了無數的廢話之後,冷暖到底是先起身兒靠在歸齊面前的桌子上,握住了歸齊的大手,溫暖依舊,卻變得粗礪,拉起來一看,向來養尊處優的那雙曾給她做過無數精緻食物的手,關節處居然有了紅色的皸裂。

    冷暖不瞎,那是凍的。

    「別動,我看看。」強硬的拉住歸齊往回抽的手,冷暖滿眼的心疼,眸子染上一層薄怒,「他們對你嚴刑逼供了?」

    歸齊反拉過她的手揉了揉,「沒有,充其量不過都是些小手段,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再說這些都過去了。」

    歸齊沒有說錯,不關窗吹冷風這真的不過就是小手段,真正折磨人的是幾天幾夜不讓睡覺輪番轟炸的精神折磨,然而就像他說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真的已經過去了。

    現在的他……

    看著前方的一堵沒有窗的牆,歸齊好像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歸齊愣神了,直到鼻端的香氣和手上溫柔暈開的涼意,把他從意識深淵里拉了出來。

    冷暖拿著護手霜塗在歸齊的皴裂的手上,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像是恨不得能一次性修復那原本高貴的手上所有的瑕疵。

    直到歸齊一臉苦笑,「得了,這手弄這麼香,待會兒回去讓人笑話。」

    是啊,他說的對,就算她現在把他的手塗的又軟又滑又能怎麼樣呢?他待會還是得回去。

    他還是得回去那個沒有任何多餘設備的小屋兒,度日如年的過著邋遢粗糙的每一天。

    她能解決什麼實際問題麼?

    不能。

    她什麼都做不了。

    除了在這兒故作心安,她一無是處。

    像是讀透了她的心,歸齊反拉過她的手,摸著她柔嫩的小臉兒,「折騰了一天,還沒休息吧,眼圈兒黑成這樣兒。」

    歸齊這麼問,冷暖並不意外,昨兒練姐來過,她也知道她跟他說了她跟凌犀去北京的事兒。

    冷暖擠出了一個最難看的笑,「還成,沒事兒。」

    「別去北京了,沒用了,純瞎折騰。」歸齊連彎兒都沒有拐,說的很直接。

    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現在涉嫌什麼問題,他的前路也沒人比他自己看的更清楚。

    從他被帶到這裡的時候,他就清楚的看見了自己的結局。

    在歸齊看到冷暖原本光禿的左手無名指那遠比他們婚戒還要大的鑽石的一瞬間,冷暖一怔,想要摘卻早已經來不及。

    「歸齊,你……」冷暖急促的想要解釋些什麼,卻被歸齊的話截住了。

    「他對你還真有恆心。」

    「你別誤會,我跟他什麼事兒都沒有。」冷暖連連搖頭,急於撇清她跟凌犀的關係,她是真的不想讓此時的歸齊誤會任何事兒。

    「傻瓜。」歸齊拍拍她的手,他先是笑了笑,又做了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暖暖,我是說真的,他真的對你挺好的,憑良心說,凌犀這人脾氣是壞,但他對你真的是一條心,萬一……」省略了萬一之後的若干字,歸齊頓了頓,又接著語重心長的說,「你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在人生終結之前,給媳婦安排好以後的生活,這樣的男人無疑是偉大的。

    然而,就是這樣偉大的行為,非但沒有讓冷暖感動到落淚,反而是那好像自己死定了般的消極交待,讓冷暖忍無可忍。

    啪!

    冷暖一拳頭砸在身後的桌子上,一張臉氣的煞白。

    「歸齊,你這是幹什麼?你覺得你這樣做很偉大麼?什麼都沒結束,你別這麼消極行不行?只要一天沒判,你就都有希望!」

    然而,她的情緒完全沒有波動到歸齊,他沒有說什麼,而是又從那煙盒兒裡拿出一根兒煙,點著了,抽了一口。

    這一次,他抽的自然,並沒有再被嗆到。

    吐出一口還算順暢的煙兒,歸齊依然是淡淡一笑,「離婚的事兒,你就簽個字吧。」

    離婚!

    聽歸齊提起那個莫須有的起訴,冷暖的一股子無名火更是竄了上來!

    他歸齊究竟當她冷暖是什麼?

    他在這邊水深火熱,她在另一邊冠冕堂皇的享受一切他為她鋪墊的美好人生,這就是喜劇結局麼?

    她氣他抱著大大的好人卡,更氣她自己什麼都只能被動的接受。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跟你離婚的。」冷暖說的斬釘截鐵,斷了所有歸齊的後話。

    而後別過頭,兩個人的嚴肅氣氛僵持很久。

    直到歸齊說了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劃破了僵局,「姒錦的新書好看麼?」

    「我沒看完。」他是生是死不知,她又怎麼有心情去?

    「那書的結局很好看。」話一說完,歸齊又拍了拍冷暖的手又補充了一句,「真的很好看,你有機會一定要看。」

    也許當時冷暖還沉浸在生氣的那種氛圍裡,以至於她沒有敏感的發現歸齊這話出現的是如此怪異。

    他明明沒有翻過的新書,他又怎麼會知道結局好看?

    然而當冷暖真的發現的時候,那已經是很多天以後的事兒了。

    而冷暖沉澱了各種情緒來跟歸齊相處這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會面裡,真的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臨走之前,冷暖只留一個挺直的背影跟歸齊說,「不管希望多渺茫,我們都別輕易說放棄。」

    那天,說完這句話,冷暖就開門出去了,其實如果她回頭,她興許會看見,一個晶瑩的什麼從那個一輩子都沒有哭過的男人的眼眶裡掉了出來。

    那一刻,歸齊在那纖瘦的背影的週身,竟看見了光暈。

    那一刻,她就是他的太陽。

    歸齊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他未來漫長的牢獄生涯裡,正因為記憶裡有這麼一米陽光,才讓他不至於在此後多年那樣無邊的黑暗裡自我毀滅。

    他哭,不是因為可能失去,而是因為曾經擁有。

    對於凌犀來說,原本抉擇是否為歸齊辯護是一個選擇,然而也是在那一天,卻成為了必然。

    那天當冷暖沒有按照他的想像,泣不成聲的從那個小屋出來,反而比之前更為英挺的杵在他面前的時候,凌犀絕對是有那麼一瞬間詫異的,而在這之後,更為詫異的是,歸齊竟主動叫住他,跟他說了如下對話。

    「我想,這一次看來我是躲不過了,替我好好照顧她。」歸齊開門見山的拖孤,凌犀卻並不十分受用。

    「憑什麼?我憑什麼替你?」

    「總之,拜託你了。」

    「別在這兒說廢話,你要是真死了,再托夢囑咐我,現在說這些,沒勁。」在冷嘲熱諷的甩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凌犀也走了。

    當他凌犀是什麼慫貨?

    他是要冷暖,但他要的不是代替,更不是施捨。

    於是乎,衝動也好,什麼也罷,那天沒有等冷暖開口,凌犀便主動要求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

    至此,凌犀正式成為歸齊一案的辯護律師。

    此後的1個多月裡,由冷暖,凌犀,練習,以及被硬拉過來的皇甫燁,幾個人像是組成了一個小團體,集體主攻歸齊的這件案子。

    白日裡大多集中在三個人的律所裡,而有時候晚上熬的太晚,也都會在凌犀的家裡,折騰一宿,只為找到一個可以重大立功或是推翻證據之類的辯護的點。

    在輿論和上頭的雙重壓力下,歸齊的案子,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兒,從性質和涉案金額來說,死刑幾乎是無可避免的,可對凌犀,練習,皇甫燁這些在法律圈摸爬滾打很多年的幾個人來說,就沒有絕對的死人一說。

    更多的時候,外行人的冷暖能做的只是後勤補給,諸如給大家準備準備飯,或是做一些輔助的工作,為了方便,凌犀甚至索性把家裡的鑰匙給了冷暖一份。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在這樣的日子裡,凌犀和冷暖原本的尷尬彷彿全數不見了,每個人都在為歸齊的案子盡心盡力,或是為了歸齊挽留一條命,或僅僅只是為了挑戰棘手的案子,總之,不管為了什麼樣的理由,他們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一個奇跡。

    然而奇跡真的來了,帶來希望的同時卻夾著等同價值的毀滅。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又是一個月。

    冷暖一輩子都記得清楚,那一天的清晨,早已入冬的東北飄起了大雪,那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那天上午,冷暖起的很早,一大早便獨自駕車去了南郊看守所給歸齊送了很多必需品和煙。

    沒錯,自那一天之後,歸齊染上了煙癮。

    俗話說,牢獄之下無貴族,再高貴的人被關押個半個月,都總要墮落幾分,如果不找個寄托,這樣的度日如年委實難熬,關於這些,冷暖都懂。

    由於案子的越來越熱,做為家屬的冷暖如此前一般單獨見歸齊早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了,所以除了跟監管們打聽一些關于歸齊的事兒之外,冷暖很少見到他本人。

    「他精神狀態還可以,就是不怎麼愛說話。」

    「最近這段時間還成,提審的沒有那麼頻繁了,折騰的也沒有前一陣兒狠了。」

    「飯麼,吃的不是很多,但也還可以。」

    「有時候會望著窗口抽煙,一看就是一小天兒。」

    零零星星的拼湊著這些消息,一牆之外的冷暖除了傾聽和心疼,什麼都做不了。

    踩著飄落在地上還沒有被壓實的雪,冷暖每走一步都覺得很慢,看著早已光禿禿的枝頭,掃掃肩頭的晶瑩雪花,一陣寒風吹過,卻早已感覺不出涼意。

    這一年,冷暖24歲,身上的擔子卻是42歲都承擔不起的重中之重。

    在四通被查封之後,四達明顯也受到了影響,果不其然,人死如燈滅,在柴青百天過後,也沒有人會再去護著冷暖,皇甫燁的媽媽為了避免再因為歸齊的官非惹上麻煩,也高調的跟四達解了約。

    原本凌犀說要去幫她說說情,然而卻被冷暖制止了,人家沒做錯什麼,現在她所有的心思都鋪在了歸齊的事兒上,完全無瑕估計拆遷工作,換掉四達,確實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明智選擇。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冷暖宣佈四達暫時放假的消息之後3天的今天,現今她手上唯一盈利的d9,又是起了妖蛾子。

    李旭是個重情誼的兄弟,但他不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在冷暖把d9甩手給他之後,生意確實一直只能維持個平平,當然,這是在沒人鬧事的前提下。

    因為知道冷暖家裡的事兒,李旭大多事兒都是自己處理,盡量不去麻煩冷暖,但有些事兒,真不是他自己一個人拿的了主意的。

    有形的搗亂,他可以用社會那套折騰回去,可無形的這種有技術含量的搗亂,他卻是真的束手無策。

    當今社會網絡的發達,口碑相傳成了最容易的事兒,那一個個的載體都成了種種謠言的溫床。

    近日,坊間謠傳d9所在位置風水差,來這兒玩的人運氣都會背,接著又拿歸齊和譚四說事兒,說他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d9地處煞位的原因。

    當然,謠言的力量就是,不管源頭在哪兒,不管是否真實,總是有人相信。

    至此,d9的生意確實受到了影響。

    臨近黃昏,在冷暖接到李旭的電話之後,她沒有去d9,而是跟練習說了一聲兒後,隻身一人去了黃金宮。

    是的,發生了這種事兒,冷暖唯一能想到的始作俑者,就是丁歡。

    老實說,在歸齊出事兒的這幾個月,可以說是踩她冷暖的絕佳好時機,丁歡竟沒來搗過一次亂,這都讓冷暖著實意外了。

    然而讓冷暖更為意外的是,就在她匆匆忙忙趕到黃金宮的時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樣。

    黃金宮,豪華依舊,在某神機5s土豪金大放異彩的同時,土豪黃金宮也多了幾分時代的意味。

    只是從門口停著的一排排車看過去,這兒的生意明顯比d9要好的多。

    然而不同的是,這兒沒有她準備好要面對的凶神惡煞的趙二驢子,也沒有高傲扭曲的丁歡。

    招待她的,竟是許久不見的凌奇偉。

    冷暖最後一次見凌奇偉,還是在凌國仁的靈堂上,那個時候的他,扭曲的讓人無法直視,而現在冷暖面前的這個單手插兜,如沐春風總是淡笑的男人,又恢復了冷暖初見他時的優雅。

    凌奇偉把冷暖請進了辦公室,又讓人泡了茶進來,禮貌的請冷暖坐下,「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這樣的開門見山,讓冷暖也沒拐彎兒,直言直語的簡單的把事情點了一下,凌奇偉就知道她的來意了。

    「不是我做的。」他說的斬釘截鐵,喝了口茶,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也不會是丁歡。」

    凌奇偉是個護短的人,從以前,不管丁歡做什麼,他都一直護著她,但他今兒的話,雖然面上也是依然護著她,可也許是天性敏感的原因,冷暖硬生生的在他提到丁歡時那下意識的斂住的眼神兒裡,抓到一絲厭惡。

    興許是看出了冷暖的考量,凌奇偉把話鋒轉走,「我收到風,最近隔壁市有人要來我們a市進軍夜場生意,這樣的謠言也許是他散播出來的也不好說。」

    這話說的完全合情合理,就算冷暖心裡對丁歡的懷疑不能消弭,但凌奇偉的話也讓她說不出來什麼。

    冷暖也只能點點頭,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水,想著先不管謠言的事兒,如果他說的再開新店是事實,那d9近期還會面臨新一輪的商戰。

    想到這些,冷暖就覺得頭疼。

    「不管怎麼說,你曾經也叫我一聲兒大哥,如果你信我,這事兒就交給我處理,你最近家裡事兒也不少,就當我這個大哥,幫幫你。」

    凌奇偉這話說的,是冷暖完全沒有想到的,就算曾經跟他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但冷暖從來不覺得跟他有多深的交情,而如現在這般這確實讓她受寵若驚的感覺。

    撥了撥頭髮,冷暖愕然,「這怎麼好意思?」

    冷暖這話反向的聽,也就是沒有拒絕他好意的意思。

    凌奇偉在a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他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絕對也是說到做到,當然,如果是從前,冷暖不會欠這麼大的人情,可如今情勢不同,如冷暖現在一般的焦頭爛額,她真的沒有過多精力分給更多的事兒。

    然而,人情果然沒有免費的,在冷暖離開黃金宮之前,凌奇偉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這個弟弟現在是不管不顧,對你是一根筋,我看的出來,你倆還是彼此之間感情很深,我這個做哥哥的,就希望你們都能好,至於咱們兩家的過往,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什麼都有原因,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也沒有什麼過不去。」

    當時的冷暖,只是覺得凌奇偉在替凌犀說話,因為主觀的逃避,她並沒有過分斟酌這句話的後半段在影射著什麼。

    他說,過往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什麼都有原因,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也沒有什麼過不去。

    那時候的冷暖還不明白,可就在幾天之後,她卻是徹底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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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安是一種第六感,無影無蹤,無色無味,往往一點點在別人看來無所謂的細節的風吹草動,就讓人有一種心慌的感覺,比如一陣不合時宜的風,比如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再比如,一個生命的逝去。

    就在這天清晨,地圖死了。

    在冷暖如同無數個清晨起床抓起魚食給它餵食的時候,它並沒有像以往的任何一天般躍出水面嗷嗷待哺,而是十分冷然愜意的橫躺著,各種無動於衷。

    她想,果然她的命是硬的,終於,這個家裡除了她之外的唯一生物,死了。

    冷暖把魚的屍體撈了出來,扔到了一個塑料袋裡後,她並沒有扒掉氧氣的插頭。

    那樣有些吵的聲音,至少讓她能夠麻痺自己,好像這個家裡不是只剩她一個。

    接下來的一天,冷暖都是心不在焉,在律所的時候幾次晃神,差點把滾燙的咖啡灑到身上。

    那天晚上9店多,凌犀過來敲了她的門,看著他呼出的涼氣,就知道他剛從樓下上來,他手裡提著啤酒,呲牙笑著在她跟前兒揚了揚。

    「走,去我家輕鬆輕鬆。」

    是的,即便歸齊並不在家,凌犀卻從沒有邁進過她家超過門檻的多一步,當然,他不是好人,乘人之危絕對就是凌犀的作風,可而今如他這般保持分寸,不過是不想讓她超負荷的心裡再承載過多的壓力。

    他沒有再用任何感情給她施壓,就像是個最好的朋友一般,自然的陪伴著早已空城的她。

    然而,冷暖都明白,所以她壓力更大。

    這天晚上,在凌犀家的沙發上,就這兩袋酒鬼花生米和一桶薯片兒,兩個人喝了2打啤酒。

    當然,冷暖知道凌犀的本意是讓她放鬆放鬆,可酒精對她來說,麻醉效果確實不太明顯,跟大多時候一樣,哄到最後,反而是凌犀像一灘爛泥似的栽在了沙發上。

    喝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凌犀喃喃,「如果我也快要死了,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那晚,凌犀絕對不知道這一句話,幾乎給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他完全不知道他這關於死的話才一出口,冷暖就像瘋了似的連摑了他十數個巴掌。

    像是越用力就能把那些穢氣打回去似的,冷暖的人生已經承受不了死字了,只是這樣一個假設,就讓她不能喘息。

    直到第二天凌犀醒了,看著自己有點腫的臉,還覺得各種的莫名其妙。

    而這一天,徹夜未眠的冷暖更是一大早就鬼使神差的開車去了郊外的觀音廟,像暴發戶一般,花了幾千塊,買了很多開光保平安的首飾。

    她長跪在觀音大世面前,雙手合十,虔心祈禱。

    她在心裡反覆念著,不求富貴,只求平安。

    那天,這郊外的小廟的僧人都因為冷暖的出現而難掩雀躍,因為在這她長跪之後,真的是捐了大手筆的香火錢。

    曾經冷暖很愛錢,她曾為錢拚死拚活,而今如果如果真的能用錢買來所有人的平安,那她寧願傾家蕩產回到那個背債的日子。

    臨走的之前,廟裡的老僧人說可以給冷暖解一隻簽。

    冷暖再次跪在蒲團上,閉著眼睛,搖晃著手裡的籤筒。

    或許臨時抱佛腳沒用,或許觀音就是膈應她。

    在老僧人拿出相應籤文的同時,那擰緊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兒,讓冷暖沒再難為他,索性自己拿過了籤文。

    果不其然,冷暖抽中的,那是一隻下下籤。

    欲理新絲亂,明愁惹是非。

    只因羅網裡,相見與人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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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許對神來說,玩兒人是一項上癮的運動。

    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冷暖身邊的人,被玩兒了個遍。

    冷暖從觀音廟裡回來後,天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雪,整個城市的形形色色,很快就被萬里無垠的白色包裹起來,陽光一照,閃著一種刺眼的白光。

    東北的冬天,但逢大雪,路況必然很差,從觀音廟到練習的律所,平日裡只要20分鐘的車程,今兒的冷暖居然跑了1個多小時,才到。

    到了律所,冷暖就把她『批發』的那一堆開光飾品中的兩串檀木的手鏈給了練習。

    知道今兒練習下午要去三監看她爸,冷暖把給他們求的一對兒都給了練習。

    當練習站在窗子旁邊,看著窗外越來越厚的積雪,還拿著譚四的那串檀木佛珠笑著說,「看來今兒這路況是完蛋了,估摸著我得明兒再去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今兒的一場大雪,讓練習從此之後,一輩子再也沒有見過譚四。

    而那串無緣譚四的佛珠,終是沒有機會保住他的平安。

    翌日,皇甫燁從法院待回消息,歸齊的案子終於出現了轉機。

    而原因是,因為獄中的譚四,自首了,在他長達十幾頁自我交待的材料裡,清楚詳細的寫著跟瑞豐工貿的所有賬目往來,他親口承認,自己才是瑞豐工貿幕後的真正老闆。

    據說,那份自我交待的材料裡,除了交待這件事之外,更是交待了跟他有關的三條命案,以及幾起市公安局一直沒有證據的暴力事件,收到材料的那天,法院人人歎謂。

    這明擺著就是一份自殺材料,這裡面的每一件事兒,都足矣要他命幾個來回。

    交待這份材料之前,他沒有跟任何人說,就算任何人有心阻止,也全然無用。

    在冷暖完全慌亂的時候,凌犀把話說的很死,「啥也沒用,他這跟本就沒給自己留活路。」

    換句話說,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譚四這橫空殺出來,是給歸齊命,可那又如何呢?

    毫無疑問,譚四是精明的,他似乎早一步算準了所有人的心思,他看準了大家,也看準了小家,他明白,但凡這件鬧得全國轟動的案子由他這樣的社會負面形象的人物承擔,都不願意鬧出一個黨內幹部體系的醜惡,那是大家的顏面,而至於小家內,他明知道所有人都不會願意讓他來替罪,所以他附加了幾條他手上的命案,直接推自己上死路,不給他們糾結的機會。

    在如此縝密的心思之下,所有的一切,果然都按照譚四的方向走。

    當天下午,在省委開了一個緊急會議之後,還在三監服刑的譚四,就被加上了手銬和腳鐐,由一名普通的囚犯,變成了殺人重犯。

    據說,當天在譚四爺被加上腳鐐的時候,他一個大隊的那些囚犯居然集體鬧上了罷工,有痛哭流涕的,有罵國罵d的,有罵天罵地的,無一不為譚四這般錚錚爺們兒抱屈。

    而譚四則是全程笑顏已對,那臨危不懼的氣度,直到很多年後,仍被a市的人津津樂道,傳來傳去,竟傳成了傳奇般的故事。

    有人說,那天給四爺上鐐銬的人,手抖的銬了好幾遍才銬上。

    有人說,那天四爺只是瞪了一下眼睛,那前來提審的警察竟無一敢上前。

    還有人說,其實四爺出事兒前一天,就偷偷給了監獄裡他一個哥們兒一個信封兒,而那個信封兒裡,肯定是一筆巨款的所在。

    傳奇就是傳著傳著就越發神奇的故事,然而就算再過傳奇,也總歸是有一個基本的藍本。

    那些威懾警察之類的故事,都是人們臆造的,但說到那封信,卻有此事,然而那真的不是一筆巨款的所在,那真的只是一封信。

    一封他寫給他女兒的信。

    在冷暖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事出的第三天了。

    當李旭把這封牢裡的兄弟托著轉出來的信交到冷暖的手裡的時候,三天沒吃飯也沒怎麼睡覺的她,幾乎有點拿不動這有些重量的信封。

    拆開一看,那厚厚一疊的信紙上那流暢剛勁的字體,她認識,那是她爸的。

    吾女小暖,見字如吾……

    只是開頭的八個字,便讓冷暖的眼圈兒泛紅……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當她看完那長達20幾頁的內容之後,冷暖的手不自主的顫抖著,眼淚終於抑制不住的滴了下來。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凌奇偉的那句話的意思,什麼都有原因,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

    那封信,不是一個父親的囑咐,而是一個男人的懺悔,從那封信中的字的多處頓筆可知,譚四親手寫出這些的艱難。

    那每一筆,都是在親手摧毀他這輩子樹立的所有形象。

    那是一個要追溯到30多年前的故事。

    90年代的東北,是動盪的年代,也是變遷巨大的一代,很多人在那個時代裡拼出了頭兒,而譚四正是其中之一。

    譚四小的時候家裡很窮,條件真就跟那個小品《昨天今天明天》裡那黑土哦爸家裡差不多,他爹死的早,老媽體弱多病的拖在炕上靠手工零活賺點家用,只能銬他家裡唯一的家用電器還是n年前的那一隻手電筒。

    因為家裡窮,譚四輟學的很早,也游手好閒的混過一段,那時候因為他家實在太窮,窮的真的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因為脾氣爆,朋友也不多,從小到大也就是那一個朋友,那個大他3歲的汪語錄。

    那個年代,叫語錄,絕對說明這個家庭的政治覺悟高,以此類推,這個汪語錄的家裡確實條件算不錯,父母都是市一中的教師,正經算是個知識分子家庭。

    小的時候,汪語錄跟譚四是鄰居,後來汪語錄跟隨父母搬去了學校分的房子去住了,兩個人就離的遠了,可要說感情,卻比從前還好。

    汪語錄這人很善良,長得也精神,尤其是一雙棕色的眸子特別有一種混血兒的勁兒,但就一個毛病,用現在的話說,就一娘炮,是不是就被各種小夥伴們拳腳相向,而每當這個時候,不管距離多老遠,譚四也總是一個人拿塊板兒磚,馬拉松的腿兒著幹過來,拳打345,腳踢678,那真是干到一片,長此以往,都知道汪語錄有這麼個驢小子朋友,誰都不敢再動他。

    十多歲的時候,汪語錄就家就給他買了一台新的大二八自行車,那時候對十多歲小p孩來說,就這車,就是不算寶馬四輪兒,也絕對算個哈雷大賽了,可汪語錄從小乖順,就不是那裝逼的人,他那輛自行車的最大功效,就莫過於從家偷吃的然後猛蹬著給譚四送去。

    這哥倆那時候感情是真的好,譚四16那年,一隻拖在病床上的老媽終於撒手人寰的那天,汪語錄不僅哭得稀里嘩啦的來奔喪,在倆人合力把他媽埋了之後,他甚至把原本屬於他的全市最後一個徵兵的名額讓給了譚四。

    至此,譚四稀里糊塗的上了南下的列車,踏上了部隊的旅程。

    人們形容歲月變遷,大多喜歡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來形容,然而對於某些人來說,三年,就能分出河東河西。

    用這話來形容退伍後的譚四和汪語錄都不為過。

    歷經5年的部隊生活後,再回老家的譚四,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驢頭小子了,站慣了軍姿的身板子筆挺英氣,站在人堆兒裡,那是絕對的出類拔萃,退伍以後,譚四被分到了林業局做了會計,在那個靠消耗資源換取利潤,隨便濫砍濫伐的時代,林業局那是絕對的肥的流油的口,從此,譚四徹底甩脫了那個貧窮小子的標籤,開始了新的人生。

    而對他來說,人生轉折中最大的恩人,汪語錄呢?

    在譚四幾經打聽,原來他出去念了幾年中專後,也跟他父母一樣在一中教書,白轉周折的到了一戶小平房的時候,看見一個2,3歲的模樣精緻的小男孩兒,他還跟他打聽了一下。

    「喂,小子,汪語錄住這兒不?」

    「你找我爸嘎哈呀?」小男孩兒那奶聲奶氣的動靜兒一出,譚四立馬大笑著抱起了他進了院兒,看見那個在自家小院子裡翻土的汪語錄,滿面春風。

    「好你個小子,生產建設搞的很積極嘛,居然都娶了媳婦兒!」

    然而——

    汪語錄卻沒被這笑話逗笑,而是一如多年前那娘炮樣兒,見到了兄弟,眼淚先掉下來了。

    原來汪語錄確實中專畢業回來就跟一同學結婚了,婚後生活也挺幸福,沒有1個多月,這姑娘就懷上了,全家都高興的不行,可就在生這小子的時候,卻因為大出血過多,生完孩子沒多久,人就硬了。

    原本幸福的家庭,現在也就剩汪語錄和他這兒子汪念七了。

    那天晚上,哥倆兒炒了幾個小菜兒,推杯換盞的喝到了半夜,這些年的酸甜苦辣,哇哇的像倒豆兒似的說個沒完,那架勢,就像這5年沒分開過的似的,跟小時候一樣的親。

    然而,其實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分離朋友的從來就不是時間,而是階級。

    汪語錄一輩子都是中規中矩的小民,而雄心勃勃的譚四,注定不是鳥巢中能窩住的鳳凰。

    從80年代後期開始,譚四就開始從愛打撲克發展到耍錢,繼而的開局抽成兒,甚至到了後期,跟社會上幾個朋友,合夥經營了當時以賭博為主的遊戲廳。

    在那個還樹立全國奔小康,萬元戶都算的上土豪的年紀,年紀輕輕的他,已經有幾十萬的資本了。

    因為譚四為人重義氣,而且膽子大,不服軟兒,在跟a市混子的幾場幹架中,逐漸也混到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人在高處朋友多,譚四22歲那一年,生意越做越大的譚四想要經營一家夜總會,找人幫忙貸款的時候,他認識了當時市商業銀行的行長何建國。

    當時的譚四並不算喜歡這麼個一瞅就是貪官的肥腸滿貫的何建國,但因為有求於人,他也是甘於屈就自己,一口一個忽悠的,就在喝多的時候,認了何建國當了乾爹。

    當然,這貸款,批的很利索。

    上半年準備,下半年夜總會就開業了,22歲出頭的譚四,從一個窮小子轉型成了a市第一家夜總會的老闆,那風頭絕對窮極一時。

    開業的當天,來了很多朋友,包括最近關係不錯的同樣也叫何建國乾爹的國仁塑料廠廠長凌國仁等等,然而做為譚四最重要的朋友,汪語錄,卻沒有到場。

    以為他是不善交際,譚四並沒有多心,然而真正讓兩兄弟有了磨擦的事兒,卻是之後,譚四買了第一輛車去一中門口接汪語錄吃飯的時候,他親耳聽見的一段對話。

    「這種人就是社會的人渣,開夜總會養小姐,破壞別人家庭,破壞社會風氣。」一個老教師瞄著他的車,各種憤慨,見汪語錄臉上緋紅,她又問,「咋的?汪老師,你認識譚四?」

    「不,不認識,我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人。」

    當時汪語錄極力撇清的樣兒,真是傷了譚四的心,就算他心裡清楚他們知識分子總是有些酸性的矯情,可這件事兒,在譚四心裡也卻是劃下了不可磨滅的一道印記。

    從此,兩個人來往從之前的甚密,變成了節假日才會聚聚的朋友。

    第二年,譚四夜總會的營業額逐年遞增,這一年,他辭去了林業局的工作,專心的經營他的社會地位和事業,也是同一年,歌手冷秋伶進場。

    這個冷秋伶是譚四的兄弟從廣州高薪挖回來的一個歡場歌姬,在廣州的時候,就有不少高官富豪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到了東北,那絕美的模樣兒,和舉手投足間的媚氣和不經意的傲氣,更是在只出場3場之後,就紅遍了a市的歡場圈兒。

    但這樣的絢爛只是維持了一周不到,冷秋伶就正式被當時的社會大哥譚四相中後直接金屋藏嬌了。

    譚四雖然事業成功,但他的身邊兒卻沒有一個女人,而此時的冷秋伶對他來說,絕非是包養一個女人而已,他是用盡了心,放了很多感情進去,他帶她去很多地方玩,也給她介紹自己的所有朋友,也曾經在教師節的那天,帶著她去給汪語錄過節,然而就是這樣,日子過了3年,雖然冷秋伶對他也是百依百順,但他總覺得找不到一種共鳴的感覺。

    而且冷秋伶像是疏遠他一般,對他越來越冷漠,他始終找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當時還經營一個沙場的譚四從沙場巡視回來,途經江邊兒,在淺灘上看見兩個背對而坐的男女。

    男人拿著書給女人念,而女人則是笑看著藍天,那一瞬間的畫面像是電影般,然而,對於那對男女來說,是青春偶像劇,而對於此時的譚四來說,就是一出悲劇。

    他從沒有想過,冷秋伶會跟汪語錄扯在一起,更可笑的是,冷秋伶居然不喜歡他譚四,而是去喜歡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男人!

    彼時的譚四的心裡燃起了一把熊熊的妒火,可那時的他,儼然已經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他已經是一個完全喜怒不行於色的社會大哥了。

    那天之後,一切照常,就像是跟本沒看著這一幕,譚四從未提起,也許因為那段時間他有大事要忙,這件家事就被暫時擱淺了。

    一切都要從兩條項鏈說起,這些年,譚四雖然不喜歡何建國,但因為相互利用的社會關係,一直也算保持著不錯的聯繫,也是因為他的關係,這些年,反而跟他的另一個乾兒子,凌國仁的關係處的不錯。

    那段時間,有一次何建國過生日,譚四和凌國仁都帶著各自的女人去給他慶生,席間,何建國狀似喝的高興,從保險櫃裡拿出了兩條項鏈,一條子彈項鏈送給了冷秋伶,另一條玻璃鑽的項鏈,送給了凌國仁的老婆趙桂琴,原本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誰也沒有當回事兒。

    然而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很多人都知道何建國送了兩條項鏈給他的兩個乾兒媳婦後,他才跟譚四和凌國仁提了要求。

    他讓譚四和凌國仁想辦法把他和他的錢轉到國外。

    這下二人才知道,何建國真的是膽大包天!他做了件天大的事兒,他居然挪用了國家的巨額資產,變現存到了家裡!

    而至於那個密碼箱的密碼,竟然就分別刻在那兩條送出去的項鏈上,而那兩條特殊訂製的項鏈,是工大的一個喬姓博士親手打造的,獨一無二。

    也就是說,如果何建國和他的錢出問題了,如果咬出來他二人,項鏈那就成了同流合污的罪證,他這是擺明了要拉他二人下水!進而不得不給他辦事兒!

    譚四和凌國仁都是那種霸道的性子,誰能受得了這憋屈,但同樣兩個人也都是經驗老道的社會人兒,他們也都面兒上態度好好,答應的滿滿的。

    然而私底下,卻各有各的動作,據譚四社會上的朋友透露,凌國仁透過黑市去買了不少炸藥,譚四猜,他這是想動手的。

    動了何建國就是他的心思,既然凌國仁有準備先動手,那對他來說最好不過了,不用費吹灰之力,那個礙眼的人便能除掉,他需要做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譚四不動,卻牢牢掌握著凌國仁的行蹤,他甚至通過幾個準備去何建國家裝炸藥的社會小子嘴裡知道,凌國仁究竟是哪天何時動手。

    然而就在那天的前一天,家裡終究是按耐不住了。

    當冷秋伶梨花帶雨的給他跪下,汪語錄一直在哭著扇自己嘴巴子說對不起他,最後兩個人一起求他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譚四那壓著很久的火終於壓不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給了他們一次次的機會,為什麼都不珍惜呢?看著自己最敬重的兄弟,再看看自己這輩子最喜歡的女人,譚四的一顆心被他們合夥兒劃的稀巴爛,那天,一個狠絕的想法在他腦子裡生成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超出汪語錄的想像,脾氣從小就不好的譚四居然沒有跟他急,甚至二話不說的答應了她們,甚至當天晚上,還安排她們吃了一頓飯後,就直接讓冷秋伶跟汪語錄回家了。

    之前汪語錄最多牽過冷秋伶的手,從沒有過分的肢體語言,這不僅僅是尊重冷秋伶,更是尊重他兄弟,其實愛上冷秋伶後,汪語錄一直都覺得是罪過,可天大地大大不過惺惺相惜的愛情。

    那個晚上,是冷秋伶跟汪語錄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晚上,他們甚至沒有睡一張床,汪語錄堅持給冷秋伶一個名分之後再同房,當汪語錄依依不捨的給冷秋伶的房間閉燈出去之後,冷秋伶哭了。

    歡場多年,她不缺吃穿,見得,玩兒的,穿的,帶的,都是一般女人遠遠不能比的,可冷秋伶,再多的金錢物質,都沒有這個最平凡的男人能給她的多,她要得從來只是平凡的安穩。

    那個晚上,冷秋伶做了很多夢,她夢見了跟汪語錄結婚,她們笑的一臉幸福,可就在她們要共同咬那根兒繩子掉起來的蘋果的時候,突然出現的譚四卻凶神惡煞的摔爛了那只蘋果。

    被噩夢驚醒的時候,冷秋伶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大聲叫著「語錄!語錄!」卻沒人應她。

    跟汪語錄不一樣,冷秋伶對譚四的印象永遠停留在親眼看他挑捨一個非禮她的人的手筋,見多識廣的她知道譚四絕對不是表面那般的溫文儒雅,如果沒有一顆狠心,是坐不到今天的位子的。

    昨兒汪語錄好不費力的把她帶出來的時候,她就有一些懷疑,但後來看他對汪語錄一口一個哥的尊敬,她以為一切都已經雨過天晴了。

    然而,事實證明,沒有。

    當冷秋伶出門兒的時候,看見汪語錄給他留下的那張紙條的時候,一種直覺湧上腦子,冷秋伶幾乎是撒腿就跑,跑的太急了,都沒注意到身後跟出來的小汪念七。

    是的,一起生活那麼多念,冷秋伶的生物鐘,譚四太瞭解了,他就是故意早些時間給汪語錄打電話,求他幫忙去何建國家一趟取點兒東西。

    當然,這一去,就不再復返了。

    那一天a市的上空,巨大的爆炸聲掀翻了何建國的住宅。

    那爆炸物的威力,就算狂叫這汪語錄名字的冷秋伶只是剛剛進了院子,都被殘片扎進了眼睛。

    從此,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翌日,全市都傳開了,前市商業銀行行長家裡爆炸,查清其所貪污的巨額資金不翼而飛。

    同一年,汪語錄失蹤,同一年,冷秋伶失蹤,同一年,汪語錄之子汪念七失蹤,同一年,喬博士在家中被刺多刀,不治身亡,也是同一年,凌國仁拿著一筆所為風投資金成立了『la精密儀器製造』,同一年,趙桂琴瘋了,也是同一年,在喬博士被刺多刀不幸身亡之後,譚四和凌國仁從此形同陌路。

    從此,譚四信佛。

    此後4年,機緣巧合,譚四認識了十歲的歸齊,在看到那個一模一樣棕色眸子的時候,他認了他做乾兒子。

    而此後的18年後,在第一次會親家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而譚四趕到的時候,冷秋伶已經抱著凌國仁跳下了湖。

    少頃,全成了河漂。

    ……

    那些年的故事很多,多的讓旁觀者的冷暖讀起來無力承載。

    在這封信的結尾,譚四說,這是我種的因,我就要受我現在的果,我欠小齊的太多,就算我用命來還,也是一輩子還不完的債。

    暖暖,別恨爸。

    在讀到這寫字的時候,冷暖的眼淚早已啪嗒啪嗒的暈濕了這個謄寫著故事的紙上。

    這一瞬間,冷暖說不清自己心裡的五味陳雜,一切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麼樣,她能說誰對,誰錯?

    每個人都對的偏激,每個人都錯的情有可原,她又能有資格批評誰?

    拿著那些信紙怔了許久之後,冷暖起身打開了燃起爐,毫不猶豫的點燃了這些張信紙。

    她想,就讓這些永遠成為秘密吧。

    ……

    曾任職某市高官的文某某死前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已經想清楚了,我參與過和知道的事情太多,我要是不死很多人就永遠睡不著覺,不殺我後患無窮,我死對他們更有力。』

    是的,醜聞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合理的得以掩蓋,是可謂快殺快埋。

    譚四的案子的審訊流程可以說是a市有史以來最快的司法流程,從偵查到一審宣判,所毫時間,不過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

    結果沒有意外,死刑立即執行,注射死亡。

    在譚四宣判的那天,觀審的群眾都對譚四久久豎起了大拇指。

    不為他的威嚴,不為他的傳奇經歷,只為他的錚錚鐵骨,只為他無私的護子護女。

    有這麼一種說法,人這一輩子是否成功就要看他的追悼會了。

    如果按照送終的規模來說,那譚四這輩子,活的絕對夠本了。

    他執行死刑的那天,a市三監真的是有史以來最為壯觀的一天,幾乎附近三個區裡大部分的警力都集中在三監的門口,那天一早開始,牆裡牆外便哭聲一片。

    而門前,自動自發的送終人們不僅僅是社會上那些曾經交過幫過的朋友,或是仰慕譚四大哥地位的混混,甚至包括大學生團體,甚至是很多社區的百姓都自發的站在大門口,無聲的朝裡面豎起大拇指。

    那天很多人拍下這一幕,不過與這一幕相關的視頻,貼出幾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已經被河蟹了。

    然而對於那天在現場的人來說,這一幕是讓人永遠無法忘記的。

    在執行死刑前,按照規定,譚四可以見見家人,那天,冷暖和李旭都去了,練習卻沒有。

    她跟冷暖說,我不想見,也不敢見,其實不見也好,至少總有個念想兒。

    見面的時間很短,按照規定只有短短10分鐘,行刑前的譚四,狀態很好,淡定的就好像這是一場戲一樣,導演一喊卡,一切都不過是鏡頭。

    然而不是,十多分鐘後他就不在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了。

    見面的房間裡有很多人,這些人裡不乏執行過很多次死刑的領導,但像譚四和冷暖這般淡定的犯人和家屬,卻是他們前所未見的。

    如果不是他們之前知道,他們一定會以為那個哭的泣不成聲的跪在地上一直給譚四磕頭的李旭是他的兒子,因為這個叫冷暖的姑娘實在是太冷靜了。

    冷靜的超出了常人思索的範圍。

    對,當然,他們不會理解,可譚四知道,看著個性跟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兒,譚四微笑的點點頭。

    對他來說,面對的不是死亡,而是解脫,也是救贖。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在譚四被帶走之前,一直沒說話的冷暖終於跟領導們提出要求。

    「我可以抱抱我爸麼?」

    當然,在一個女幹警嚴格搜了冷暖的身之後,冷暖被獲批抱抱譚四。

    這一個擁抱長達一分鐘之久,被迫分開之前,譚四說。

    「好好跟小齊過日子,你媽說的對,平淡是福。」

    冷暖點點頭,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出門之前跟自己說好的,她爸不喜歡她哭,那她就不要哭。

    可哽咽讓她也完全沒有辦法說出話來,她只能看著被帶走的那個身影心裡默念一句。

    爸,走好。

    注射死刑很快,人在幾分鐘之內,就基本腦死亡,只是過了一個多小時,再見譚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壇骨灰。

    後來據說,那一天的歸齊從早上起就跪在三監所在的北方,閉著眼睛,長跪不起,那天看守所的很多人都看著落淚了。

    那一天的天氣很奇怪,上午明明大晴,下午卻刮起了暴風雪。

    未來的很多日子,坊間都在傳這件事兒,很多人說譚四就是不該殺,這樣的人不至於死。

    可至不至於又能如何?

    他還是死了。

    在那個埋著a市無數有錢人的公墓裡,那無字碑上又新謄刻了一個名字,譚四。

    生前震耳欲聾又怎麼樣?死後還是這一畝三分地兒。

    陪著冷暖一起來的喬滴滴一直建議冷暖把譚四和冷秋伶合葬,然而冷暖卻只是笑笑說她配錯了對兒。

    是的,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在她爸的骨灰裡扔了一枚戒指。

    那是他爸臨死前抱著她的時候,求她辦的最後一件事。

    而當冷暖把那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遞給練習的時候,她是帶著幸福笑著帶上的,那天她揚起手問冷暖。

    「好看麼?」

    冷暖點點頭,眼淚終於終於決堤。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爸死後,她並沒有哭,但是看見笑的一臉幸福的練姐,她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

    ……

    三個月後。

    在凌犀的全力辯護下,歸齊因為貪污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

    歸齊被判的那天下午,冷暖回到家收拾了一整個下午的屋子。

    當她看見那本她在歸齊雙規之前拿回來的那本書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

    歸齊說,這本書的結局很好看。

    當冷暖終於摸到那書的後封皮和外皮兒之間那不正常的突起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才發現是一見很傻逼的事兒。

    拆開來看,竟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上漂亮的楷體,是歸齊的筆跡。

    『這些錢你留好,記得買個自己喜歡的房子,我不想對你食言,卡的密碼是你生日。』

    ……

    10分鐘後,冷暖敲了凌犀的門。

    她摘掉了左手無名指的粉鑽,遞給了他,「我會等他。」

    怔了片刻,凌犀接過了戒指,一臉正色,「我也會等你。」

    ……

    柏拉圖說,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樂,那就放手吧,如果,捨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未完,待續——

    ------題外話------

    呃——留白很多,看不懂的也只能靠猜了……

    還剩更多的一部分,七天以後傳……繼續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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