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彎彎崎嶇,有幾處甚至是斷的,普通人根本走不過來。
幸好山中居住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多半是樂者,少部分武者,或樂武雙修,僅有的一些既不會武亦又不通樂的則屬於樂者家眷,早早就有人替她/他們做了幫助通過斷路的器械,因此像這種斷路,劉文都可以借力過來,但對於新進山的一家三口來說,則難如登天。
這新進山的一家三口是兩女一男,以一個四十來歲的富態女子為首,這女子個頭不甚太高,相貌僅中上之姿,但衣著整潔,一望而知並非頭上無片瓦的貧寒之家。
男子長相姿容秀麗,看樣子有三十來歲,雖然眼角微帶皺紋,但一瞥一瞟之間盡顯風情,明顯是那富態女子的夫郎。
另一個女子其實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相貌與男子更相像些,小小年紀已然是個美人胚子,膚色白嫩,一雙手保養良好,看得出盡受母親與父親的寵愛。
這一家三口就是自稱為樂神大人至親的人。
雖然她們非武者非樂者,但因著身份特殊,樂者們並不敢過於怠慢,在斷路的時候便有樂者帶了她們過來,此時她們正身處客廳之中,品著香茗。
「娘,這茶好難喝!」那小美人胚子僅嘗了嘗,就皺著眉頭將茶杯放在一邊,「姐姐就是喝這種茶嗎?看來樂神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還不如我們呢。」
「珠兒,別亂說!」秀麗男子抿了口茶後,同樣皺著眉頭,但他看到自家妻主不悅的臉色,便立刻轉頭制止女兒。
小美人胚子撇撇嘴,並不把爹的話放在心上:「本來就是嘛!我是妹妹,難道在姐姐這裡,說句實話也不行?」
秀麗男子陪著笑臉看向富態女子,見她沒開口,便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
富態女子不時在心中算計著。
接她們進來的那個女人看起來是會功夫的,她的那個夫郎雖然看著弱不禁風,但一路上遇到的樂者們都畢恭畢敬地對他打招呼,看樣子地位不低,定然也是個實力強勁的樂者。
她抬頭瞟了一眼四周。
山間的房子全是就地取材,以山間樹林造的木屋,但看起來寬敞舒適,而且屋中各種擺設俱全,雖稱不上珠光寶氣,卻自有一番底蘊。
一個手下尚能住這麼好的地言,她若能順利認下這個女兒,應當能得到更大的實惠。
當然,陪著那死丫頭住山裡的事兒就算了,山裡條件再好,畢竟比不上城裡。說起來,如果早知道她有這麼大的造化,她就不必逼死她爹……
一想到那個玉樹臨風般的男子,她不由歎口氣:「這輩子,我方文正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怕就是這個了。」
秀麗男子見方文正陷入沉思,不由開口提醒道:「妻主……。」
方文正抬頭看他一眼,目光中透著幾分凌厲。
男子心下一凜,閉上了嘴。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小美人胚子坐得不耐煩,眼看著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透過窗子照在她身上,暖洋洋地。為了表示誠意,方文正太陽還沒升起就把她和爹叫起來一同進山,導致她的睡眠嚴重不足,此時不由把頭一點一點地,偷偷打起盹兒來。
茶水添了一次又一次,秀麗男子只覺得肚裡被茶水撐得很,有內急的感覺,便不敢再喝。因不知道樂神大人何時過來,又不敢輕易離開,只得勉強端正地坐著。
忽地門口腳步聲傳了過來。
方文正面上一動,抬頭看去。
就見門外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眉眼間與自己有幾分相似,雖然已經數年未見,卻知道這就是自己的那個女兒。她急忙站起來迎過去,面上堆出笑容道:「然兒……。」
方嫣然皺起了眉。
「然兒」這個名字,這世間只有小六兒一人曾這樣喚過她,現在突然多了一個人,還是個女人,讓她聽起來感覺怪怪地。
她看著這富態女人,又看看她身後的男子以及仍縮在椅子上打盹兒的小美人兒,在記憶裡翻弄了半天,終於慢慢認出她們就是這具身體的娘、叔爹以及同母異父的妹妹。
「換個叫法。」她蹙眉道,走到首位坐了下去,跟在她身後的劉玉蓮和王小寶兒以及梅花開妻夫都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
方嫣然垂下眼皮,右手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著。
雖然方文正確實是她這具身體的娘,但說起來這人早就和這身子原主恩斷義絕,就算站在這裡的真是原來那個方嫣然,她會不會認這個娘還兩說。更何況此時這殼子裡塞的還是來自現代的她?
若原來那個方嫣然對娘不恨不怨,怎麼可能自爹死後就沒再吃過方府一口飯?
那些下人再懶怠輕慢她,畢竟不敢真餓死這個失寵的主子。
方文正一滯。
看這個大女兒的神情,她似乎不太高興,而且她的眼神裡並沒有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說來也是,畢竟當初她是一席草蓆捲著垂死的大女兒扔到了城外,要讓女兒對自己全無怨恨想來不大可能。
不然成了樂神之後的女兒怎麼會一點兒消息都不送回家裡?
若非她無意中聽說了樂神大人的名諱,又聽說她出身芙蓉鎮,這才動了心思去細細打聽,不然方文正同樣想不到那個男人生的女兒會成樂神。
「然兒……。」
方嫣然抬頭,目光平淡中帶著幾分冷意,一字字地道:「我剛說了,換個叫法。」
「然兒」這個名字,只有小六兒能叫。
秀麗男子見氣氛有些僵,忙堆笑道:「妻主,然兒說得是。現在然兒已經出息了,不但成了大姑娘,還成了萬萬人之上的樂神,我們就還是稱然兒為『樂神大人』更好一點兒。」
方嫣然眉毛一挑,不客氣地看向男子:「你是誰?」
男子一頓,道:「小,小民,小民是妻主的夫郎。」
方嫣然敲著的手停下來:「夫郎?」她轉向方文正,「你把他扶成正室了?」
方文正臉上有絲狼狽劃了過去:「前幾年轉的。然……樂神大人,你爹早早就扔下了我,家裡家外一團亂,我總得有個名正言順的人理家……。」
方嫣然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卻依舊平淡:「我爹……怎麼死的?」一面都沒見過的已逝男人,稱他為爹實在是為難了點兒。
「病死……。」
「嗯,是啊,大口大口地吐血,我去找你們,卻見不到你們的面兒。那些下人說,你們睡了,不能打擾。」方嫣然邊翻弄記憶邊說道,臉上帶著平和的笑意。
那笑容配上這番話,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有諷刺意味。
方文正陪笑道:「都是刁奴欺主,導致娘連你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娘已經處置他們了。」
方嫣然點點頭:「聽說我成樂神了,立刻就處置了這些人吧?她們挺可憐的,要是不聽你的話攔著,肯定沒好果子吃。聽了,到最後還落得這個下場。我爹死了十多年,你才想起來沒見到他最後一面是奴才欺主,反應真的很快。」
方文正的臉漲得通紅,她想過這個女兒心中會有恨有怨,會埋怨她,但卻沒想到會當面給自己這麼下不來台。
畢竟方嫣然的手下還在這裡,屋中還有幾個伺候的下人。
「然……樂神大人,娘雖然沒見到他一面,但你爹得的是急症,就算娘當時去了……,還好你後來出息了,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方文正道。
「得虧我出息了,不然今日還見不到你們,」方嫣然微笑道,「我爹嫁給你時,他的樂者身份有瞞著你嗎?」
方文正此次前來,本是想狠狠悔過一下,再表一表愛女之心,想來讓這個大女兒發洩發洩,兩人就能再次相認了。沒想到一切都不按照她想好的套路走,方嫣然先是拒絕了她的親暱稱呼,接著幾次打斷她的話,盡用些聽起來不冷不熱的話題反問,讓她不但覺得堵得慌,還有些不知如何接下去的無措。
「倒是……。」她不知道方嫣然心裡想法,只說了兩個字就遲疑起來。
方嫣然一笑:「看來是沒瞞著。」
方文正點了下頭。
「既然沒瞞著,你怎麼又在我記事後才發作起來?又要娶側夫又要寵側滅正?本國雖然那時對樂者同樣持打壓態度,但至少沒鐵血到那個程度吧?很多民間的樂者私下裡偷偷娶妻嫁人,官府多是睜一眼閉一眼,你急個什麼?」方嫣然又問。
她問這些話,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這身體的前任。開始她和這身體前任一樣,以為那個娘是見了美色就拋棄正室,轉而被狐狸精勾了魂,但自她成了樂神後就發覺不對,既然這身體是樂者,她的爹和娘肯定至少有一個是。但方文正只是個普通女人,所以身為樂者的只可能是她爹。
一個生下樂神的男樂者,他的實力應該不低吧?
怎麼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家庭問題生生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鬱悶到吐血身亡?
除非,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