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兒臉色肅然,深思起來。
方嫣然的話太過匪夷所思，但他想來想去,卻發現最大的可能性只有這一個。
若非如此,聯軍為何在沉寂半個月後突然發起強攻？
單說這次的進攻強度，遠遠超過上一次,如果說沒有精幹的統帥，根本不可能指揮得動聯軍士兵，更不可能讓攻城戰如此見成效。
「有這個推斷的另一個原因是,禮國二皇子。」方嫣然道,「如果不是他陣前逞強，我原本只會把他當成普通將領放過，抓住之後才知道他的身份。」
城下的攻勢越發密集強烈。
有攀上城牆的聯軍士兵,卻很快被守軍砍了下去。
但時間長了，早晚皇城會被攻破。
方嫣然看了小六兒一眼，歎息一聲。
二王一直潛伏著未曾露頭，各地兵馬能勤王的已經全都過來，剩下的不過是持觀望態度，他們同樣在等待最後的結果會是誰勝誰敗。
「動手吧。」方嫣然深吸一口氣。
本以為「擒賊先擒王」，沒想到對方早有防範，雖然得了半個月的平安，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句。
以一己之力對抗聯軍，就算她是樂神，也沒有把握。
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城下號角聲忽地響起。
聯軍聽到指示，攻擊更急。
方嫣然冷哼一聲，揚起手，將吹號的士兵凌空帶起，提到半空，接著鬆開了樂神之力。
那士兵慘叫著從半空中掉下去，再不成人型。
但隨即有另一個士兵補上他的位置，號角聲再次響起。
唯今之際，只有再次動用護城河，雖不能將幾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好歹能重創他們，至於之後怎麼辦，端看守兵們的造化了。
方嫣然閉上眼睛，將全部力量外放出去。
銀色的護城河在陽光下閃著光，忽地「轟隆」一聲巨響，河水再次動了起來，首尾分開，凌空飛舞，巨大的鱗甲不住翕張著，怒目獠牙，神威凜凜。
竟是化成了一條水龍！
守軍們呆了一下，不由歡呼起來。
聯軍的攻勢則緩了一緩。
不管怎麼說，當初的水蟒在這些士兵心中留有極深印象，現在護城河再次飛揚，化身成龍，攻擊力如何尚且不提，聲威上先比水蟒強了許多。
方嫣然手微顫，拖著巨龍向聯軍陣地飛去。
聯軍們抬頭看著巨龍的飛勢，目瞪口呆。
她冷哼一聲，左手連揮，巨龍龍尾一擺，在聯軍陣地上掠過，登時擊飛無數士兵，一時間水花四濺。
空中飛龍氣勢洶洶，聯軍一時間氣為之沮。
忽地四下裡號角聲傳來，卻是聯軍統帥在催士兵們上前。
軍令如山，縱然明知向前必死，聯軍們卻只能硬著頭皮往上闖。
小六兒一咬牙，道：「我去將那統帥擒來。」
方嫣然道：「不可！他們既然捲土重來，必有算計，只怕光定位已甚是不易，更何況他們半個月內就確定了統帥之選，相信就算我們擒了這個，必然還會有接替的人立刻冒出來。殺不盡的。」
小六兒眼睛看了看城上那批戰俘，終究沒說出那句「殺俘祭旗」的話。
不管怎麼說，城破之前，戰局就仍有希望，雖說微乎其微。若此時殺了這批戰俘，和聯軍就沒有任何議和的可能了。
空中的巨龍固然勇猛，但極耗樂神之力，方嫣然經過這半個月的休養，雖然能力已復，拖著巨龍在戰場上來回近兩刻鐘之後，便漸覺有些力不從心。
難不成這次要死在這裡？
她忍不住看了小六兒一眼。
罷了，不管怎麼說，有愛人陪著自己，就算真的死了，也沒那麼難過。她想。
只是可惜，沒能給他生個孩子……
小六兒看她一眼，已明她的心意，低聲道：「我幫你！」話音未落，全身歌醫之力放出，已經全數縛到水龍身上。
水龍原本已有微萎之勢，得了歌醫之力，重又張牙舞爪起來。
五十五萬聯軍，此時在水龍的打擊下，已損傷了近十萬人。
奇怪的是，若是平時，士兵死傷這麼多，官長早下令後撤。
可此時攻勢反比之前更猛烈。
雙方都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六兒的臉色已經變成慘白，方嫣然雖然極力做出輕鬆模樣，小六兒卻看到她的嘴唇也開始泛白，雙手微顫。
饒是兩人合力，亦有些控制不住了。
方嫣然眉頭一皺，忽地雙手用力一壓，那巨龍的身體猛地從中間斷開，分成兩半，其中一半斜飛出去，橫掃過聯軍戰場，立刻又收割了數千士兵的生命，但這一半身體亦化為水珠四濺開來。
另一半身體則開始扭曲，俄頃重新化為一條水龍，同樣神氣活現，只是體型與之前小了大約一半左右。
如此一來，方嫣然和小六兒的力量消耗減緩了許多，壓力頓減。
但水龍對聯軍的打擊面也縮小了不少。
聯軍士兵們有靈活的看出了這一點，大叫起來：「那妖女已經沒力氣了，我們沖……。」話未說完，空中龍尾輕輕一甩，立刻將他撞得斜飛出去，一路鮮血灑落，再落下時，早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王爺，箭支不夠用了！」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是運送物資的將領在向安平王報急。
原本半月前的一場守城戰就將城中箭矢消耗大半，這半個月來，雖然軍中加強補給，但皇城被圍，軍資畢竟有限。而且城中將領自覺能夠議和，對這方面亦有些疏忽。
誰能想到有人質在手的情況下，戰爭竟然還能繼續？
難道為了二王，聯軍們連國中強將都可以犧牲？
安平王抽出腰間長劍，道：「還剩多少箭就用多少箭，箭矢用光的，用兵器往下砍！本王就不信，這批烏合之眾還能翻了天！」
話雖如此說，守軍們心裡卻清楚，皇城被攻下是早晚的事。
水龍搖頭擺尾，再次消滅聯軍數萬之眾，但與此同時，方嫣然同小六兒聯手亦再支持不住它的存在，只得再次斷去一半龍身。
現在的水龍只有初始時的四分之一了。
已經有聯軍士兵衝上城頭，守軍們揮舞著兵器撲過去，雙方開始血戰。
忽地樂聲響起，城頭上血戰的聯軍士兵身上鮮血狂噴，倒了下去，原來是女皇將皇宮中的樂殺全都派了出來，參加守城大戰。
守軍們原本手都軟了，處於劣勢，現下知道來了強援，登時精神大振。
小六兒卻愁眉不展。
樂殺原本職責是保護女皇，如今陛下將她們悉數派來，萬一有人混到皇宮中欲對女皇不利該怎麼辦？
但眼下之勢……若沒有樂殺們及時趕到，皇城恐怕已被攻破。
「小六兒。」方嫣然突然開口。
有樂殺們的支援，雖然不能幫助她控制水龍，好歹也減了些她和小六兒的壓力。
「然兒。」小六兒道。
「想不到我們竟然能死在一起，我總算得償所願。」方嫣然微笑。
小六兒只覺得喉嚨被什麼哽住了，聲音發不出來。
「我們殺了多少士兵了？」方嫣然又問。
小六兒看了看半空中的水龍，低聲道：「總有一半吧？」若非聯軍士兵集結太多，兩人聯手一拼，未必不能保住皇城。
「再厲害的大將都做不到這一點，小六兒，我們真厲害。」方嫣然道，臉上透著一股自豪之氣。
「我們最厲害。」小六兒微笑著道，心裡卻刀割般疼。
想不到，兩人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本以為能相守一生一世。
「有你陪著，我一點兒都不後悔。」方嫣然最後道。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
「那麼，」小六兒道，「我們一起發力吧。」
「好。」
兩人已經再掌控不住水龍，樂神雖有「神」的名號，畢竟是凡人之軀，不可能無限控制水龍廝殺。兩人所能做的最後一擊就是將所有的力量注入水龍體內，將水龍墜到聯軍人數最多的地方，進行自爆。
這次自爆縱然無法全滅聯軍，至少能給他們以重創，就算最終皇城依舊守不住，聯軍士兵死去大半，相信安平王亦會在城破前對戰俘們下手，因此這幾個國家頂多算是慘勝。
就算死，也要讓她們知道，翔國不是想捏就捏的軟柿子。
聯軍士兵們再次衝上來，這次雖然有樂殺的援助，奈何對方人數太多，依舊有不少衝了進來，甚至還殺死了一名樂殺。
方嫣然心無旁鶩，將最後一點兒樂神之力全部注入水龍之中。
小六兒緊緊靠著她，做著和她相同的事。
一切，終於走到了最後。
兩人心中卻全無悔意。
能和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死在一起，夫復何求？
「轟」地一聲，聯軍的投石機投過來的石頭落到了城牆上，將城牆轟塌了一個角。
皇城，是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