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不像方嫣然那樣灰心,相反,因為煉出了與以前的生鐵完全不同的鋼,他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以前，我們所煉出來的鐵,硬雖然夠硬,但總是沒有彈性，」說著，他用手用力扳了扳那根鋼條,繼續道，「那是因為爐子不行。這一次,我完全根據方大當家給的圖紙造出的爐子,在回火和退火這兩方面做得很好。所以，我才能得到這種大當家的所需要的鋼材。這種鋼材不能打造天三當家所說的軟刀軟劍，但做兵器綽綽有餘。而且說實話，這種軟刀軟劍用現在的爐子鑄起來比這種鋼還要容易，因為少了道工序嘛。」
他說得熱鬧，可惜在坐的各位在這方面基本都屬於兩眼一抹黑，臉上神情沒有多大變化。這些人只知道得出點比現在的鐵還要好的好東西，韌性好，用來做裝備武器都不錯。至於什麼回火啊退火啊什麼的，誰懂？誰關心？
方嫣然同樣沒受王麻子的興奮感染，她想得更遠。有了這種鋼材，完全可以大批量製造弓——不，不製造弓，在她印象裡，弩更適合大部隊使用，相對於弓來說，在腕力上沒那麼高的要求，同時射程相差不是特別遠。另外，造弓的造價比弩要高，她請教過王麻子，這裡製造長弓，需要干、角、筋、膠、絲、漆等六種材料，這六種材料很講究，稍微有一樣差一點兒，造出來的長弓就會差很多。
所以，名弓雖然是好東西，但弩更適合她的設想。
那麼，就造弩好了。
「現在寨中每人一桿長槍，一柄刀，以後，還要配備鋼弩一把，」方嫣然眼睛閃著光，「鋼弩的作用，不只是遠距離狙擊敵人，想一想，近距離作戰的時候，對方正防備著你的刀和槍，突然你一支短弩抽出來，一箭射中他的咽喉……。」
夜七殺冷冷地道：「太卑鄙了。」
「你不贊同？」方嫣然抬眼看他。
「相反，我非常贊同，」夜七殺面色依舊冰冷，「凡是能夠順利殺死對方的手段，不管是光明正大的還是陰險毒辣的，我都喜歡。所以，我還打算在我的所有武器上都淬毒。」
齊寶和王麻子打了個冷戰，悄悄遠離這個面冷心毒的煞星遠一點。
「那麼，如果讓寨裡人都配備上鋼弩的話，王排長，你大概能用多少時間？」方嫣然轉頭問道。
王麻子想了想：「如果原料能夠一直供應得上的話，十天之內我和寨裡其他幾個鐵匠一起趕工，大約能造四十把出來，按這個速度來算的話，想全部裝備上……。」
「三個多月，有些慢了。」方嫣然皺了皺眉頭，「我會把輜重隊交由你管理，兩個月內，你能趕在春種之前把弩配備齊嗎？」
王麻子雙足並立，右手抬起敬了個禮道：「回大當家，我立軍令狀。」
方嫣然點點頭：「好，五天內你先造出二十把出來，放在梅排長那裡。這段時間鋼弩配備不齊時，凡練習射箭的兄弟分班訓練，每個班都去梅排長那邊領取鋼弩，訓練完成後及時歸還，以使下一班訓練及時進行。」
說著她將幾張紙遞給梅花開：「這是鋼弩的訓練方法以及訓練時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可以拿回去看一看，第一把鋼弩出來後，你立刻開始使用，按照上面的方法進行練習，務必要做到射死靶時十射十中，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梅花開身體筆直地站著，右手敬禮道：「是！大當家！」
會議結束之後，方嫣然留下了梅花開。
「大當家還有何吩咐？」梅花開肅然地道。
方嫣然揮揮手：「別緊張，坐下說吧，一點兒小事。」
梅花開依言坐下。
「等下你就去寨中挑選，不管是你從前的手下還是原青龍寨中的山賊，凡是體質不適合練武當兵的男子，都可以選出來，暫時充作輜重隊中的一份子，調往王排長那邊，歸他調度。」方嫣然吩咐道。
梅花開忙站起身應了。
方嫣然看她站著不動，問道：「你還有事嗎？」
梅花開猶豫了一下才道：「那鐵礦石……雖說是在後山，但畢竟需要人力去開採。我們寨子中的人每天訓練已經很勉強，再去探礦的話……。」
方嫣然搖搖頭：「暫時不用，前段時間寨子中人輪流去挖的鐵礦石目前來說還夠用一段時間，打造鋼弩應該夠了。至於以後要用的，我打算鋼弩練熟之後，先去拿附近的別的山寨練練手，看看弟兄們的戰鬥能力怎麼樣，順便收些人去挖礦。」
梅花開點點頭，道：「這個辦法好！」
「那你現在就去把輜重隊的人員挑出來，我們帶著他們先去王隊長那裡看看情況，熟悉一下。」方嫣然道。
梅花開馬上去了，不久回來報一切準備就緒。
幾十人全都去了王麻子那邊。
王麻子的新式爐子與他們印象中的不同，是由兩層耐火的爐磚碼成，形狀大概類似於一個「曾」字，相當整齊。因為分為上下兩層，因此煉鋼時，在上層添上大量的炭，下面那一層則要添加鐵。之後再用特別大塊的木頭擋住火門，一切就緒後才能開始引火。
新式爐子旁邊的東西他們都認得，是風箱。眼看著王麻子將風箱拉得呼呼直響，臂膊上的腱子肉高高隆起，充滿了力量。火苗升騰，繼而化為烈焰，直湧到頂層，又倒灌下來，直直地從曾字新式爐的最上層向下面猛烈溢去，相當壯麗。
這些人全看呆了。
「原料的量為三份，其中兩份要用木炭，一份則用焦炭。從火孔倒行火之後，待見到生鐵已被煉得發黃，立即用火鉗挑起生鐵，將其放到火焰最烈之處，直至完全烤融……。」王麻子一邊唸唸有辭，一邊用力拉著風箱。
這些偏重於原理性的話，本是方嫣然寫給他的煉鋼之法。方法寫出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在大當家教給他新式爐子之前，這些鐵礦石簡直是煉一爐廢一爐。
爐中火的溫度極高，烤著他黑黝黝的肌膚，他用火鉗認真地翻動著曾字爐中的鐵塊，任憑額頭和上身的汗水裹脅著油光透出來，一道一道地流了下去。
一個姑娘用毛巾幫他擦了擦汗。
剛擦淨，又有新的汗流了下來。
「王排長，你念什麼呢？」有輜重隊的隊員聽得奇怪，不由問道。
王麻子回頭一笑，黑黝黝的臉上露出白生生的牙齒：「這個啊，是大當家教給我的煉鋼法啊。你們以後想煉出鋼來，必須先把這個背熟了才成。」
隊員們有的覺得無所謂，有的則覺得天天煉鋼實在沒什麼意思，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從這裡調出去，只有極少一部分認真地跟著王麻子背起來。
王麻子並不介意他們的態度。
雖然同是樂者，但他身上的樂者天賦相對來說並不多。和樂醫大人一起練習時，他雖然也順利過了樂嬰和樂童階段，卻止步在樂童後期很長時間，直到前不久才步入樂生前期。
而其他和他同時開始的樂者後裔們，現在已經有進入樂生後期的了，尤其在聽說大當家要給他們配備樂盾之後，這些人修煉得更加勤快。
王麻子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他雖然不討厭樂者的修煉，但更喜歡打鐵，在他看來，把一塊小小的鐵打造成自己需要的形狀，遠比枯燥的修煉要好玩得多。
因此當方嫣然私下找到他，問他是否願意重操舊業，為寨中的兄弟再次開爐煉造裝備武器時，王麻子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早些給寨中弟兄換上精銳的武器，這些弟兄才能早日武力大增，吞併其他山寨，甚至同朝廷開戰，奪回樂者應有的地位。
像數百年前那樣。
他覺得，這個世界，原本就應該是，樂者天下。
對這一點，他從未曾懷疑過。
曾字爐中跳躍的火苗映在他的眼中，讓他顯得神情生動了許多。
烈焰烘烤之下，那塊生鐵慢慢地開始從黃到紅，又從紅到白，王麻子拉了一會兒風箱，看火候差不多了，回頭叫道：「寶兒，過來接手！」
和他長相及身材都差不多的王小寶跳了出來，兩隻手用力地拉著風箱，甚至比他的老子拉得還用力。
生鐵上，藍白色的火焰一直拉長，長得足有三寸多，漸漸地，鐵塊表面開始融化，甚至給人一種再烘烤就會流下來的錯覺。
王麻子站起來，重用火鉗把那塊鐵塊鉗了起來，不顧高溫炎熱，湊上去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才把它放到旁邊的鐵砧上，輪起大鐵錘用力砸下去，「叮叮噹噹」的聲音順著風在山間傳出去好遠好遠。
一塊發紅透白的鐵不一會兒就被他打成了長長的條狀物。
這種條狀物，方嫣然叫它「熟鐵條」，把它們重新炭火鍛燒後得到的產物，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