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兒聽了方嫣然的話,臉上驚訝之色久久不散：「我以為,你會……看不起我？」
方嫣然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數百年前那些剿滅樂者的人,可曾對樂者們講究什麼光明正大，可曾大發過什麼慈悲？我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小六兒看著方嫣然,歎息道：「然兒，現在的我們，和初見時的你我相比,都變了。」
是啊，都變了。
當然要變。
世人都在變,整個環境都在變。
如何自己不變,如何活下去？
更何況，變的不止這兩個人。
整個青龍寨的人，不管是先前的山賊們還是後來的樂者們，無一不在變。
微風吹拂下，齊亮手上的刀反射著陽光的顏色，他用力一揮，與他對打的幾個山賊們抵受不住，「登登登」接連後退幾步，有的甚至一pi股坐在了地上。
齊寶單刀刀尖指地，右手虛握著刀柄，左手則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
旁邊伺候的女子立刻遞上來一條乾淨毛巾。
齊寶沒有接，搖了下頭，接著點下一撥和他對打的幾個山賊。
自從正式開展傳授功夫的課程後，齊寶和梅花開身邊都多了一個端茶倒水遞毛巾的姑娘。這幾個姑娘都是自願來的，並不是哪個人特意指派。
現在的青龍寨，比年前齊心了許多，幾乎每個人都把自己真正當成了青龍寨中的一員，那些山賊們甚至比王泯在時更有歸屬感。
另一邊，劉老實帶著一個班的山賊步伐整齊地走過去，他不時還發出聲聲號令：「前進！停止！向前兩步——走！持槍！收回！持槍！收回！」
現在青龍寨的山賊以及那些接受訓練的樂者們身上都帶著兩種兵器，一種是長松，另一種則是單刀。單刀的功夫由齊寶和梅花開傳授，至於長槍，則是方嫣然力主必學的。
在她看來，就算沒有任何花巧招式，成千上萬人同持長槍，一同做出舉槍前刺動作時，那威力也是相當驚人的。
這一場景，她在現代時的大型古戰爭電影中經常看到，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雖然青龍寨現在只有幾百人，但不代表以後不會擴展，凡事都要看得長遠些。
訓練過後，天寵把包括班長在內的大小頭目們全都召集起來，開始念方嫣然最新下發的訓練方案。
會議室在內寨，原是一個空置的石房子，後來被方嫣然指揮人往裡面搬了張桌子以及幾把椅子，就成了頭目們開會專用的會議室。
「每日必晨練，晨練結束後，一、三、五、七、九等單日上午要演練隊型隊列，二、四、六、八、十等雙日上午則要練習弓箭，每日下午必須練習槍術和刀法。每日午飯前演練半個時辰的穿越障礙，午飯後進行識字練習，學習時間不得少於半個時辰。每日抽一個班去山中打獵，要求只能用弓箭；待春暖土化之後，每天抽一個排種地……。」天寵邊念邊皺眉頭。
梅花開不以為意，相對於搶劫來說，對種地這種營生，她舉雙手雙腳贊同。
「天寵，皺什麼眉頭？是不是反對種地？」方嫣然問道。
青龍寨的人又要顧及訓練，又要自力更生打獵種地，確實人手不夠用。
看來等熬過這段時間，該考慮擴大青龍寨增加人手的事情了。
「沒有。」天寵道，「我是不贊同上面的，另外下面的也有點兒迷惑，」他的手指點了點紙，「上面說要練習弓箭，可我看不明白練這個有什麼用。就連朝廷的弓兵人數也不多，那些軍中特製角弓，看起來好看，但伐竹而制的東西，怎麼比得上鐵？不如多練幾手刀法實在。」
方嫣然心內歎息一聲。
這就是輕武的結果啊。
弓兵本是遠程攻擊的兵種，出手快，射程遠，並且攻擊凌厲。可是這個時空現在只有竹板弓，射程連百步都達不到，力度也不夠。如果對方是軍官的身份，身上的鎧甲好一點，那箭頭甚至穿不進鐵甲裡面。
所以天寵才有這種說法。
但她明明記得，在大型古戰爭的電視劇中，那些手持長弓的兵士們是如何一邊呼著「大風、大風」一邊將密密麻麻的長箭射入敵人的城池，射進敵人的身體，奪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她輕輕笑了笑：「無妨，照著我說的來就好。至於別的，我們慢慢解決，任何事情都得一步步來，總不能一口吃個胖子吧？」說著，她指了指桌子前面，「那裡，有時間放一條寬大的條案，中間挖掉一半的的高度，但不要挖漏，裡面堆上細沙。」
她想了想，覺得沒什麼遺漏之處。這樣，就能粗略得到一個類似於沙盤的演練器械了吧？只要把沙子將要攻佔目標附近的地型按實際比例堆出來，日後真的要攻打哪個地方時，在沙盤上就能看得一目瞭然。
屋中其他人都眨眼看著她，不知道她要這麼個半毀的條案做什麼用。
只有小六兒濕潤的聲音響起：「好的。會議結束後我就去辦。」
「那後面呢？」天寵因為質疑被方嫣然反駁，不服氣地道，「後面說每天都要有一個班的樂者被抽去做輜重事務，這又是什麼意思？」
方嫣然一笑：「天寵，輜重是何含意，你可明白？」
「當然，」天寵昂然道，「不就是打仗的時候軍隊所帶的那些武器糧草衣服嗎？這些東西都由專門的營來負責押運保護。」
方嫣然點點頭：「沒錯。」
「我們現在又沒打仗，輜重營被抽過去又能做什麼？」天寵質問。
「沒錯，」方嫣然贊同，「我們現在確實沒打仗，所以也不用運東西。但武器衣物糧草，我們早晚得用上。輜重營當前的任務不是運輸，而是生產，生產我們的武器和衣物。你們總不希望看到日後有人大舉攻打我們青龍寨時，我們卻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吧？有一個詞說得好，『未雨綢繆』。」
天寵冷笑一聲：「怎麼準備？」
「很簡單。沒衣服，我們自己做，沒武器，我們自己造。梅花開手下的人，有幾家是鐵匠出身，只要有材料，就能打造出不錯的武器。」方嫣然道。
「問題是，材料哪裡來？」天寵步步緊逼。
方嫣然一笑。
「我當然有辦法。」她自信滿滿地道，「難道我這個大當家是做假的嗎？」
這時候，一道陽光照了進來，正正照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眉目生動，神采飛揚。
「王排長！」方嫣然對來開會的王麻子道。
王麻子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雙腳併攏：「到！」
方嫣然對他擺了擺手：「坐下說話。給大家看看你這幾天弄出來的好東西。」
王麻子從懷裡掏出來一塊鐵條，呈了上來。
幾個人滿懷希望地望過去，見是最普通不過的鐵條，不由都有些失望，迷惑地看著兩人，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梅排長，你來試試。」方嫣然道。
梅花開站起身走過來，拿過鐵條，先仔細看了看，卻沒看出什麼異常。她兩手用力一彎，那鐵條立刻被她折出了一個老大的弧度，卻沒有像普通鐵條那樣斷開。接著她鬆開手，那鐵條發出了「嗡」的聲音，身體竟然重又彈直了。
她臉上掩不住驚異之色。
「這，這，這……。」
其他人也不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據方嫣然的瞭解，這個時空的鐵器還處於類似於白口鐵的生鐵階段。這種鐵的含碳量很高，質地特別堅硬，但是韌性極差，沒什麼彈性，一旦遇到不可抗外力，折斷是唯一的下場。
因此那天去青州縣回來，又和小六兒談過之後，她就暗暗確定了自己今後要做的事情。
推動鐵器的進步發展就是其中之一。
「玉二當家的私底下和青龍寨許多弟兄聊過，知道咱們後面的深山裡有許多鐵礦。這些礦石挖出來後並沒什麼大用，所以朝廷並不重視。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朝廷不重視的東西，恰是我們急需的原料。有了鐵礦，又有了王排長費盡艱辛才製造出來的鋼，你們還會認為我們不會有輜重嗎？」
她的話沒達到預期效果。
這些人的目光都緊緊地落在那塊鋼條上，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不多時，天寵站起身，拿起那根鋼條，也試了拗了一下。
結果和前面一樣。
「這個……，」他想了一下，看著方嫣然試探地道，「能做軟刀軟劍？」
方嫣然一臉黑線。
算了，面對腦筋並且開化的古人，她就不要太認真了。
「這個含碳量還是不合適，雖然比生鐵有韌性，但是仍舊做不出軟刀軟劍。不過可以用它做些別的。」灰心之下，她甚至連對方聽不聽得懂「含碳量」這個詞都懶得理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弄清鋼、鐵這方面的知識，查了不少資料，或許寫得還是有點兒理想化了，就當王麻子世代鐵匠，因此天縱鋼鐵奇才吧，望天。
握拳，為了讓俺家女兒不再廢材，理想化是必須滴。